赵雅原,“我开车来接你。”
一路沉默。
鹿念坐在副驾上,忽然说,“雅原,我想了很久。”
“如果你找到了喜欢的女生,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后悔了。”她说,“你随时可以和我解除婚约。”
她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或者要求。
赵雅原握着方向盘,没有转脸,轻松道,“没事,订了婚,我正好也不会再被我妈推出去相亲。”
鹿念知道这是他的修养和体贴。
可是就因为这样,让她更加难受。
她昨天做了个很久远的梦,梦到了她去南荞,闷热的夏天,和那个破旧的小旅馆。
可是,那时她亲到他的唇时,少年时期的感情,燥热,悸动,急促的呼吸,加速的心跳,都如此逼真。
是她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过的。
她后知后觉的想,她应该曾经深深地喜欢过他,比她想的,要多很多很多。
只是因为矜持与迟钝,从来都难言。
而秦祀才是那块捂不热的石头。
但是,现在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回旋余地呢?
她和秦祀,已经是陌路人了。
她连他去了哪,在做什么,都一窍不知。
她已经把那段从没有开始过的感情放下了。
而如果她嫁给赵雅原,以后,陆家会好,秋沥会好,大家都会好。
她也不讨厌赵雅原,他们能说得上是很投缘的朋友,相处一直很愉快。
鹿念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区别,住在一起日子久了,把他当男朋友看,以后就会慢慢好起来。
车很快到了医院。
陆执宏很是虚弱,看着比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简直要瞬间老去十岁。
鹿念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陆执宏是她现在的亲生父亲,这么多年,虽然控制欲过强,鹿念做梦都想摆脱他,但是,他对她的学习和生活可以说得上是尽心尽力。
鹿念不想让他死。
医生来了,问,“病人家属在么?”
鹿念说,“我是他女儿。”
医生见她还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小姑娘,但是,这里也确实没有别的亲了,“跟我出来吧,我们聊聊病人的治疗计划。”
鹿念随着他出门。
室内一时只剩下了赵雅原和陆执宏。
陆执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一般。
“雅原,我女儿,陆氏,以后都要拜托你了。” 他声音沙哑,“陆氏不能垮,那是我二十年的心血。”
赵雅原说,“放心,我会照看好念念。”
“叔叔,你就留在这儿安心养病。”他说,“好好休养身体,到时候我们的订婚宴,劳烦您出席。”
陆执宏忙问,“定了什么时候?”
赵雅原说,“暂定一个月后。”
陆执宏,“尽量快一点。”
陆氏现在一团乱麻,如果没有个稳定军心的消息,陆执宏怕到时候已经土崩瓦解。
赵雅原沉默了片刻,“最早,十天后。”
还需要准备很多事宜,他不想弄得过于仓促。
陆执宏虚弱的点头,“那念念就拜托你了。”
一连说了这么多话,让他好不容易积蓄的体力又都被耗尽,急促的喘着。
赵雅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他对陆执宏没有任何好感。
不过是看在他是鹿念和秋沥的亲生父亲的份上,维持了最后一丝礼貌。
鹿念回病房的时候,陆执宏已经又睡了。
“都谈好了。”赵雅原起身,“我们可以走了。”
“十天后。”他说,“我们的订婚宴。”
鹿念意外,“这么早?”
赵雅原一耸肩,“也就是走个形式,早一些,迟一些,无所谓。”
“走了,回学校。”赵雅原说,“我记得你今天还有课吧,是不是还是什么小说研读?我可以去蹭课么?”
俩人走在安大校园里。
他神态举止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和她相处时,更加多了份随意和亲密。
鹿念很纠结。
那么说,赵雅原,马上要成为她未婚夫的人,现在,可以算是她男朋友么?
但是,她没有任何实感。
认识赵雅原太久,她几乎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异性来相处过。
和对秋沥的感情有些像,更像是亲人和朋友。
现在陆氏墙推众人倒,赵雅原还愿意帮助他们,秋兰的医药费,也都是赵家在承担。
她和秋沥,俩人确实欠了赵雅原很多。
“日子照样过,天又不会塌下来。”赵雅原说,“这几天你就好好上课,回去吃秋沥煮的好饭好菜。”
“或者,今晚,我们俩一起吃个饭?你想吃哪?”赵雅原拿出自己手机,给她发了一个链接,“你看这家店如何?”
鹿念正准备点开看。
赵雅原凑过来一看,他看到鹿念的手机,给他的备注是“雅原。”
借着身高优势,他一下把她的手机捞了过去,纤长的手指动了动,几下改成了,“男朋友”
“再过几天,就是‘未婚夫’了。”他笑得有点淘气,“然后,就看你什么时候让我上岗了。”
鹿念很不好意思,“把手机还我啦。”
她看着好别扭。
赵雅原笑嘻嘻的,“那你来抢啊”
就像是年轻小情侣一样。
和安大校园里,别的任何一对情侣没有什么不同。
“念……”远处的草坪里,走来一个人,差点和他们迎面撞上。
“方……师兄?”鹿念有些诧异。
这几年,方灯帮过她不少,鹿念也确实发现他没有什么坏心眼,所以警惕也暂时放下了,俩人还勉强算得上熟悉。
方灯一阵尬笑。
鹿念才注意到,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不是学生打扮。
笔直的长腿,白衬衫和西裤,没有打领带。
看着很年轻,但是气质相当成熟,冷淡内敛,和这些还没有走出校园的青涩大学生格外不一样。
鹿念的眼睛缓缓睁大。
她想过很多次,她和秦祀可能的重逢,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在这种极端尴尬的情况之下。
他从小就早熟,比同龄孩子想的多做的也多,眼下对这身打扮更是轻车熟驾,极其合适。
他长高了,甚至比之前要更加好看,已经俨然是个年轻男人的模样了,五官的最后一丝青涩都已经完全褪去,虽然依旧唇红齿白的漂亮,面上笼罩的冷意和疏离也比之前更盛。
冷漠且傲气的男人,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
尤其是现在。
鹿念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秦祀。
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她现在还没有落魄到需要哀求他帮忙的地步。
而且他们之间,除了那个莽撞意外的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秦祀也没有对她做过任何承诺。
他们之间已经断的干净利落了,甚至连单纯的债务关系都不存在了,秦祀早已经还得干干净净,谁都不欠谁的。
赵雅原显然也意外。
他拉了下鹿念的手,“注意看路。”
他手心的温度很暖。
鹿念愣愣的,忽然想起。
她和秦祀,以前,认识那么多年,甚至都没有这样牵过一次手,只要见面,似乎就一直都是在不断的吵架,大吵小吵不断。
对面男人一双清寒狭长的凤眼,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漆黑如墨,冰冷刺骨。
方灯现在心里简直是一万匹曹尼玛呼啸而过。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原本那几年都没出事,现在等老大回来了,忽然就冒出了一个什么男朋友未婚夫。
看着感情还不错的样子,这当众打情骂俏的。
鹿念极不自在,不想多看秦祀,一句话也说不出。
明明她根本没有亏欠他任何。
他们现在也已经不可能了。
秦祀到底怎么想的,她以前不知道,现在不知道,以后估计也不会知道了。
她和赵雅原的订婚宴,就在十天之后。
他们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陌路人了吧。
这辈子,倒是有一点好处,因为她的介入,秦祀幼年在陆家将会受到的非人的欺凌的都没有发生,他和陆家之间的血海深仇都没有了。
连以前借用的陆家的钱,也早已还清,他看起来对陆氏也没有更多的兴趣。
他们可以说是已经变成了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
“秦先生回了安城?”赵雅原说,“十天之后,就是我们订婚宴,你要不要一起来喝个酒?”
秦祀消失远走的事情,赵雅原自然也知道,并且不满。
从很早开始,他就一直觉得,鹿念一腔深情错付了狗。
秦祀只有事业和野心,这种男人,就适合一辈子单身。
两个男人视线交错,赵雅原挑着眉,似乎准备好了要和他吵一次架,秦祀安静,眸子漆黑深湛,看不出半点情绪。
鹿念拉了他一下,“雅原……”
赵雅原拉着她的手,低声说,“我听你的,你不想要他来的话,那就不请。”
“抱歉。”鹿念终于抬头,看向他,“他不会说话。”
她觉得眼前的秦祀很陌生,有种挥之不去的隔阂感。
自然,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他撒娇,或者是肆无忌惮的吵架。
这么久不见,鹿念瘦了,眉目依旧清丽灵动,比之前却似乎安静了很多,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方灯艰难的尬笑,“……你们这个,看起来感情挺不错?”
“当然。”赵雅原意味深长,“毕竟在一起这些年了,也没分开过,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
“那我们先走了,马上还要去上课。”赵雅原说,“走吧。”
鹿念忙随上他,和方灯道了一声别。
即使转过身了。
似乎还一直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
她现在已经成熟了,也理智了。
知道除了感情之外,这世界上也还有别的需要重视的事情,也知道了,这世界上所有的感情,也不都是你付出了,就会有回报。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应该是最近的事情。”方灯双掌合一,“我可以保证。”
“这真的一点苗头也没有哇。”方灯说,“老大,你要信任我的技术实力。”
“那之后,明后天我们行程怎么安排啊?”方灯问。
自从在校园里遇到鹿念和赵雅原后,他一直一言未发。
也是运气不好。
知道陆家的事情后,他第一时间回了安城。
去了陆家,没有遇到鹿念,去医院,说她刚走,来学校找她,这下又遇到了她和她的“未婚夫”。
是不是,真的就没有缘分。
方灯腹诽。
他终于说话,嗓音有些喑哑,“去找陆执宏。”
婚约的事情,确实大概率是陆家和赵家长辈定下的。
“可是,如果鹿念真喜欢赵雅原怎么办?”方灯说,“她也不是那种贪图财产的人吧,如果是她愿意的呢。”
秦祀没有说话。
看清他眼底,一直压抑着的阴霾,让方灯打了个哆嗦,瞬间闭嘴。
他去了明哥那里。
明哥的酒吧依旧在营业,比起之前,生意不好不坏。
这些年,有了本钱,他酒吧连锁出去了好几个,地理位置更好的也不是没有,他自己却固执的守在了本家。
明哥沧桑了不少,但是依旧是一条单身狗,“你刚走那年,寒暑假,她都会来。”
“后来,来的就越来越少了。”
“但是,每次过年,还是都会给我们发贺年短信。”明哥说。
“估计,也是不想看到这伤心地了吧。”明哥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你自己不让我们说,过了这么久,她当然也会忘啊,你这是自作自受。”
他安静的喝完了那杯酒,什么也没说。
秋枫路的房子,他推开门,里面落满了灰尘。
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那间卧室,陈设一如既往。
他打开窗,风灌了进来,城市夜晚的灯光明明灭灭。
他站在床边,面孔清俊,神情淡漠,神情克制内敛。
眸子里的阴霾越积越重。
*
那天匆忙之下,许多东西没有收拾,还在家里。
鹿念回了一次陆宅,收拾东西,不料她一清理起来,就忘了时间,都弄好时,一看已经超过了十一点。
她和秋沥打电话,“太晚了,我今晚就留在这边算了。”
不知道那边说了句什么。
“嗯。”她声音很柔,“你也要早点睡啊,我看你昨晚睡得不好,今天要补起来。”
似乎是窗被风吹动的声音。
鹿念惊魂未定,起身关了窗户。
现在偌大一个庄园,除去还有保安看大门之外,佣人都基本已经回家。
鹿念这段时间睡眠很差,不借助药物,基本都无法入睡,她偷偷买了安眠药,藏在秋沥看不到的地方。
她吃了药,上床入睡。
……
“唔……”鹿念挣扎着,怎么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