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告一段落,母子俩心里都不轻松,沉默下来,各有所想。
“老夫人,六小姐给您请安来了。”
丫鬟清脆的一嗓子,将母子二人拉回到现实。
沈恒这才发现,沈家的孙辈,留在府里的竟只剩三房嫡女,有父可依有夫可靠的更加贪生怕死,大难临头,跑得比谁都快。
头一次,沈恒对生养自己的沈家,有了不满。
“叫六丫头回去吧,这几日不用来了。”
想到在外漂泊,吉凶未卜的其他子孙,老夫人面色郁郁,提不起精神。
“母亲,还请您对三房好点,她们孤儿寡母,这些年不容易。”
就是不带私心,沈恒也想说这么一句公道话。
“你母亲我又不是木头人,她们母女秉性如何,还用你说。”
老太太斜靠着引枕,懒懒道,“这么些年,姚氏做到了她该做的,如今六丫头亲事已定,姚氏一人留在沈家也无乐趣,我也想开了,算是积德行善,放她一条生路,往后如何,但看她自己造化了。”
老太太算是想明白了。
老大混吃等死,不指望了,老二端方守成,中规中矩,老四不是她生的,养得却最有出息,等她眼一闭腿一蹬随老爷子去了,沈家的担子还得老四来扛。
可老四的性子也是几个儿子里最难捉摸的,太有主张,沈家也只有她能劝上几句,可等她一走,又由谁来做这个场面人呢,指不定哪天不高兴了,他就撂摊子不干了。
她得卖老四一个好,让他记住。
出了院门,又走了好一段路,沈恒漫步缓行,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自由了。
不再是他的三嫂了。
所以,他可以娶她了?吧!
这种儿女私情不能想深了,也不能着急,一旦想入非非,便急得一晚上都熬不下去了。
这边纯纯的老男人心蠢蠢欲动,那边母女二人亲亲热热偎到一处,姚氏手把手教女儿打络子。
沈妧觉得自己会打,就是花样比较单一,没有母亲会的样式多,自然也没她打得那么好看,但这种活儿有手巧的丫鬟做就行了,不值得花费太多心力。
“秦郡公盘踞一方,钱财权势样样不缺,你嫁过去了,为他打理后院,做个贤妻,这是最基本的,但这夫妻之间,不单单是责任和义务,少年夫妻多的是,可相携到老的又有几人,最后左不过,卡在了一个情字上......”
嫁得太高,要操心的地方也多。
姚氏和亡夫虽说感情不深,缘分浅薄,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么多年,听到的看到的,总结起来,也是一笔宝贵的经验财富了。
沈妧恍恍惚惚,想到了梦里那个倒霉夫君。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夫妻间的关系,沈妧能想到的是相敬如宾,既然嫁了这个人,不管内心是否真的喜欢,都要担起为**的责任。
好在,那只是个梦。
沈妧内心其实有着自己的固执,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将就,也不想委屈自己。
她对秦昇是有感情的,不说爱得死去活来,但一想到嫁的这个人是他,好像没那么难接受,也不觉得有多勉强。
甚至,说实在话,她是愿意好好跟他相处下去的。
只要他心口如一,别像其他男人那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以诚相待,这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母亲,我嫁到南平,以后回来的次数怕是十分有限,您有没有自己的打算?”
沈妧很想姚氏和她同去南平,在那边买个宅子定居,跟她也有个照应。
不过,最后还得看姚氏自己的意思。
有些幸福,她做女儿的也给不了,而且直觉告诉沈妧,母亲对四叔并非无情,只是压抑得深而已。
女儿这话算是问到了姚氏心里去了。
女儿出嫁以后,她是不可能再住在沈家了,天大地大,总有个容身之处,也有想过随女儿去南平生活,可又怕成为女儿的拖累。
再者,她还有个顾忌。
沈恒。
一个油盐不进的老泼皮。
凭他如今的地位,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偏就盯着她不放。
沈妧看着母亲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不用猜也能想到她此刻的心情必是波澜起伏,极为不平静,于是识趣地保持缄默,不去打扰。
又过了两日,秦昇来访,府里的下人如今看这位郡公就像仰望神明似的,溢于言表的仰慕和崇敬。
守门的家丁都不带通报,直接领着人进去了。
沈恒闻声迎了出来,在前院的会客厅和秦昇会晤,两人都不是热闹寒暄的人,沈恒开门见山便问:“秦郡公这么早来沈府,不知有何贵干?”
秦昇从容一笑:“路过,进来坐坐,顺便吃个便饭。”
沈恒:......
此人脸皮之厚,和智谋之深,都属世间少有,让人实在没有深交的兴致,免得哪天被卖了都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若想谈公事,到了衙门有的是时间,若是私事,婚期还未定下,还望秦郡公守礼,莫让外人看了笑话。”
没到成亲那天,一切都难说。
“那么,劳烦四叔将老夫人请过来,我们就在这里商讨,将婚期正式定下来。”
按秦昇的想法,很简单,沈妧什么时候及笄,他们就什么时候成亲。
日子确定了,再上报皇帝,降个旨赏赐些宝贝,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秦昇说得跟开玩笑似的,但眼底笑意不显,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庞,端的是无比认真,叫沈恒竟是说不出搪塞的话,迟疑了片刻,沉声叫他在这里等着。
沈恒面冷,但礼数未失,甫出门就叫来前院管事,让他伺候客人用膳。
沈妧如今眼线不少,就算她不问,也有的是人主动送来消息,以示讨好。
“来就来了,他来得还少了,不过,今儿个确实有点早。”
沈妧坐在梳妆台前,胳膊抵着台面,两手托腮,打了好几个哈欠,犯困的眼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迷蒙又娇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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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相较沈恒的不支持不反对, 老太太显得积极多了。
说实在的,穷人家的女儿,十三十四就嫁人的也不是没有, 但大户人家的千金, 还是得端着。
及笄出嫁, 刚刚好, 不早不晚。
沈恒也明白这个理,就是心理上不太愿意接受。
姚氏唯一牵挂的就是这个女儿, 一旦女儿嫁人了,她怕是不会再住在沈家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对于沈恒而言,还是小有难度的。
谁叫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明明和三哥没甚感情,非要死脑筋地守着。
现在她已算不上沈家的人了, 又得守得了多久,若再嫁,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她。
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年半载了。
沈恒誓在必得, 老太太看他神色, 保不准又在想那位了,说不管是一回事,可心里到底难消疙瘩,先兄后弟, 没哪个富贵人家这么干的。
偏生她也理亏, 细究不得,随即揉了揉眉心, 展露疲惫之态。
“我就不去前院了,你好好款待秦郡公,婚期由他安排,老三走得早,只留下阿妧这一个孩子,你身为她叔父,多帮着点,往年她最亲近的也只有你。”
就是不说,沈恒也会这么做,但老太太有她的态度,得表明了。
三房的孤儿寡母,她始终是惦记着的。
这边商议好了,沈恒打算陪着母亲用个早膳,老太太摆了摆手:“秦郡公还在前院坐着,你赶紧给他回消息,我好得很,不差一顿饭的陪伴。”
老太太坚持,沈恒遂作伴,回到前院,秦昇已经用膳完毕,拿着湿帕子正在擦手,听到进门的脚步声,他掀眼皮看了过去,扫了沈恒一眼便收回视线。
“我和母亲商议过了,及笄那日是个好日子,待合了你和六丫头的八字,没问题的话,就定在那天了。”
一旦决定好了,沈恒态度也干脆,有事说事,绝不拖拉。
“如此甚妥,劳烦四叔了。”
秦昇更是不客气,面带微笑,看似有礼,却始终有种云山雾罩般的清傲,仿佛他天生就该高人一等,表现得再亲和,也是带着淡淡的疏离。
正是秦昇这样与众不同的气质,才叫沈恒心惊,甚至忐忑。
内心深处,他一直觉得,秦昇才是最不愿意屈居下人的权谋家。
若他也有那样的心思,这天下恐怕真的要乱了。
沈恒思绪万千,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不管将来如何,只希望你能保持现在这般求娶的诚心,好好对待六丫头。”
“我既娶她,必护一生。”
两世辗转,秦昇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最不能辜负的又是什么。
“若无其他事,四叔你忙,晚辈去趟后院,跟阿妧一见。”
婚期一定,这称呼也换得更加顺溜了,沈恒感觉此人就不知道羞字怎么写。
“后院都是女眷,你去了不妥。”
沈恒拒绝得也利落。
“那就劳烦四叔派人将阿妧叫过来,我有些话想对她说。”
论这话赶话的反应能力,还真没几个人比得过秦昇,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沈恒沉了一口气:“还是不---”
“这婚期定下来,岳母那边得及时去个信,她对彩礼有何要求,还得拜托四叔走上一趟,帮晚辈问问。”
弱冠少年,这等洞察力和心机,专门往人软肋上拿捏,实属罕见。
沈恒一语不发地望着秦昇片刻,缓声道:“在这等着,不可乱走。”
“有劳四叔了。”
秦昇笑着应下。
这一世他懂得最多的是,感恩。
沈恒到的时候,母女俩正在院子里散步,天朗气清,没事走走,也是一种闲趣。
沈妧先看到沈恒,拉了拉母亲衣袖,有些激动:“母亲,您看,谁来了?”
姚氏扭头看过去,见是沈恒,目光微闪,眼里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
“又不是没见过你四叔,毛毛躁躁,都要嫁人了,再这样可不行。”
姚氏借着教导女儿转移注意力,直到沈恒走近,也没多看他一眼。
倒是沈恒,虽然有所克制,仍是免不了瞟了姚氏好几眼。
她总是美的,年轻时娇艳明媚,时光沉淀下来,不见一丝老态,更有成熟雅致的风韵,怎样都能美到他心坎里。
沈恒这眼神有点明显,沈妧站得近,看得分明,不由侧身挡了挡,靠近沈恒,带着欢喜道:“四叔,您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大伯他们一家找到了没,离祖母寿辰不到一个月,可得抓紧了。”
“已经加派人手去寻了,他们拖家带口,人又多,走不了太远。”
沈恒心不在焉,对着沈妧面色柔和道:“秦郡公找你,你且去前院见见他。”
“这,不太好吧。”
孤男寡女,秦昇又是个不太守规矩的人物,走了火怎么办。
“你们就在会客厅里说说话,外头有管家,渴了饿了喊一声,他听得到。”
在沈家,自然是沈家人做主,秦昇也不是那种贪色之辈,在这点上,沈恒对秦昇是有信心的。
秦昇确实不会做得太过分,但也不是规规矩矩的呆书生,俏媳妇就在眼前,是个男人就该有所行动。
“好像胖了点。”
一见面就动上了手,捏着沈妧软滑的脸蛋,眼眸带笑,说出的话却让沈妧气得想捶他。
胖!了!
对一个淑女说这种话,简直是可恶。
“嫌弃就别摸,脸都是被你捏胖的。”
算起来,他们见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男人总要在她脸上捏捏,就是不胖,迟早也被他捏圆。
一次两次三次,泥人也有三分气,沈妧忍无可忍,放开了矜持,捉着秦昇手臂重重拍了一下:“松手,再碰就要收你银子了。”
“多少?”
“哈?”
“捏一次,多少银子?”
“银子哪够,最少也要一两金。”
“不要妄自菲薄,何止一两,千金都不够。”
在他心里更是无价。
这种调戏小姑娘的话,从秦昇嘴里说出,偏又有种特别让人信服的魅力,惹得人脸红心慌,胸口揣了小鹿似的怦怦乱撞。
沈妧觉得自己不能像一般小姑娘那样不经事,男人一勾就乱了阵脚,她得端着,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个样子。
“母亲说,花言巧语的男人往往心不诚,你也就嘴上说得好听。”
“若不是怕你害羞,我多想用行动证明,我对你的心有多诚。”
嘴上说着,手也不老实,捉住她的一只手搁到他胸口,那火热的心跳,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
调/情这种事,一旦起了头,上了瘾,便百无禁忌,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沈妧不比男人脸皮厚,害臊得不行,双手使上了劲,挣得脸都红了,依然甩不开秦昇的钳制,气上心头,讲话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你想,我却不想,早知你这样轻薄无度,就是千金万金请我也不来。”
“阿妧,太害羞了可不行,我和你将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一对,你得早早习惯。”秦昇逗出了趣味,欲罢不能。
沈妧装不下去了,又羞又恼,抿唇瞪眼,气得跺脚,想拍男人嘴巴让他闭嘴。
不知不觉使起了性子,也在无形中拉近两人的距离。
秦昇乐于看到小姑娘这种转变,毕竟他两世的年龄加起来,都可以做她曾祖父了,如何跟孙字辈的小丫头相处融洽,对他来说比打仗还难。
所以,她变得放松自如,他们的关系更顺,他才能跟她做更多亲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