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也稚
时间:2020-03-09 10:26:43

  阮决明衔住衣襟,裴辛夷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纽扣轻巧地解开了。阮决明忽然笑一下,裴辛夷不明所以,低头看见银灰色蕾丝bra下边附着的扁X型装饰束缚带。她皱了皱眉头,以手肘撑着往后挪了些。
  阮决明看着她,既玩味又像是命令般地说:“过来。”
  裴辛夷更往后挪,似乎想让整个人离开他阴影笼罩的范围。
  阮决明勾起唇角,往前挪了一寸,在她还往后躲时,忽地掌住她的腰,一把往下拖来。
  裴辛夷惊呼一声,不容反应,阮决明俯下身。细密的吻落在她下颌角,耳廓,由耳垂到颈侧。裴辛夷轻叹了一声,抬手搭上他的后脖颈。他将半裙往上一拢,膝盖压过来,抵在正中。
  “哔哔——”
  他们没有理会,直到电话铃声歇下去,又再次响起。
  阮决明直起身来,颇有些不耐烦地说:“接。”
  裴辛夷握成拳的手舒展开,依依不舍地放下来。她起身走到窗边的单人沙发前,借窗外的光从包里拿出电话。
  “喂?”她说着转过身去,恰好床头灯被他打开,她不太适应光线,眯了眯眼睛。
  电话那边的裴安胥急切地说:“六妹?契爷他出事了!”
  裴辛夷脸色微变,说:“怎么回事,你讲清楚?”
  “你知不知刀哥在哪?我联系不上他。”
  “和我在一起。”
  “喔……”裴安胥似乎松了口气,却又担忧地说,“你们最好换一身衣服。”
  阮决明走过来,疑惑道:“乜事让你这么紧张?”
  “阿公走了。”裴辛夷平常不讲礼数,此时也换了敬称。
  没有太多时间收拾行头,裴辛夷去衣帽间拿了一件黑色外套,来到客厅,见阮决明穿上青灰柞绸外套,想说什么,终是作罢,只道:“走吧。”
  曾念听见响动,走到回廊尽头来瞧,诧异地说:“这个时候了,阮生还要走?”
  裴辛夷说:“念姨,我们有事要出门,你看好两个细路仔。”
  *
  裴安胥那位契爷,在九龙呼风唤雨四十年,最辉煌的时候麾下马仔上万,人称九龙阿公。阿公前些年就退居幕后,想移民加拿大,但因涉及洪门帮会,档案被移民局否决,只能让妻子及孩子移民。
  现在帮会由阿公的小儿子坐馆,实际还是阿公话事,底下油麻地、旺角、尖沙咀、深水埗、观塘五地,有五位猛将揸fit,他们明争暗斗,早对坐馆位置虎视眈眈。
  阿公会出事早有征兆,但没人想到他会被人在九龙塘的宅邸里枪-杀。
  阿公的遗体停放在宅子里,来了上百号烂仔,各个煞气十足。外面警车围堵,两小队警察到岗,一旦这里有人斗殴,他们随时准备开枪。
  还未开到宅邸门口,车就被警察拦下了,裴辛夷把车停泊在路边,与阮决明一齐下车。年轻的女警严肃告知这里不让进,裴辛夷正要回话,忽然看见不远处蹲守了好些记者,即刻低下头去。
  阮决明瞧见她的动作,抱过她的头按在怀里,对女警说:“唔好意思,我们是逝者亲友。”
  女警上下打量阮决明,要求他出事证件。他从内差摸出护照,女警抢去看,犹疑地盯着他,“越南佬?”
  阮决明轻佻地笑了一下,“Madam,越南籍华裔得唔得?我感觉被冒犯了,可不可以投诉你啊?”
  女警横了他一眼,看向裴辛夷,冷声问:“你呢?”
  “我条女,喝醉了。”阮决明说,“Madam,最好不要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女警蹙起眉头,挥手说:“好啦好啦,快走。”
  阮决明一直拥着裴辛夷,用手挡住她的脸,往宅邸大门走去。宅邸周围围堵了更多车辆,门口守着一帮人,检查了身份之后才让来人进入。
  裴安胥待在院子里,看见阮决明,几步迎上前,“刀哥。”借大门两侧的两盏灯,才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人,不由得一愣,“这是……”
  阮决明放开裴辛夷,后者向裴安胥点头,“外面有记者。”
  阮决明说:“裴小姐,平时低调一点啦,不要有事冇事就上报纸。”
  裴辛夷神色凝重,没接他的玩笑。
  阿公去世,意味着帮会要改姓了,阿公儿子是抗不住群攻的;也意味着,阮裴两家这笔生意,得再找新的大买家。
  裴辛夷目前连那五位揸fit人都没怎么接触过,不要说从他们之中寻找买家了。他们大多有自己的渠道,泰国、缅甸的货,何况有的人不碰这些,只做赌博和女人生意。全港当然不是只此一会,还有其他社团,但裴家和他们往来甚微,一时不可能牵上线。
  裴辛夷没法子的事,裴安胥更做不到。生意就此中断,父亲倒是乐见其成,但阮家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可能会把这几十年的旧账统统翻出来,和裴家算个清。
  他们走进别墅门厅,立即有人指责说:“裴五,你把不相干的人喊来搞乜啊?”
  裴安胥正要回呛,阮决明拦下他,缓缓上前说:“几位阿生,我姓阮,阮决明。”又揽过裴辛夷的肩膀,“裴六,我条女。”
  人们噤了声。
  那边,阿公的儿子迎了上来,“刀哥。”他请阮决明到一旁叙话,说事发仓促,这才通知各位。
  阮决明说:“不如你直言。”
  男人没再迂回,压低声音说:“刀哥,我们也算生意伙伴,只要我坐稳,生意是不愁的。这里这么多弟兄……我不言明,你恐怕也知道是怎样的情况。我想借你的人用一用。”
  “当然冇问题,”阮决明抬眉道,“不过我这次是来走亲访友的,只请了两个本地保镖,冇带我的人。”
  男人还想说什么,却听裴辛夷在那边唤,“阮生。”
  阮决明朝男人颔首,转身走到裴辛夷身旁。
  “灵堂都冇布置,还不是吊唁的时候,我们在这里不大安全,你觉得呢?”裴辛夷贴着他下巴说,“五哥让我们来,就是想找个借口走的。”
  阮决明“嗯”了一声,手搭上她的后腰,轻拍两下,“等一阵,乖。”
  裴辛夷睨了他一眼,任他搭着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快凌晨三点了,宅邸外面静了下来,值班的警察们吃宵夜的吃宵夜,打盹的打盹,都觉得不会有事发生了,一派懒散。
  裴安胥驾车走了。裴辛夷开车把阮决明送到酒店门口。
  阮决明拉开车门,又反身拽过裴辛夷的衣领,在她脸上啜了一下,同时从腰侧往下摸了一把,“这几天可能很忙,等我去看菀菀。”
  “接着做没做完的事。”他低声笑笑,推门下车,没再回头。
  裴辛夷蹙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酒店的旋转门里,忽然笑了一声。
  确实拿他没办法,不如依他。
  饮食男女无需仪式来致歉,肢体语言代替语言,之前争吵的不快渐渐消散。
  *
  九龙阿公走了的第三天,阿Sir、Madam们还没找到凶手,又接到出警通知。油麻地街头发生持械斗殴,上百名烂仔把聚头的音像店砸得稀烂,连着的几间商店也遭殃。
  裴辛夷还未看到新闻,先在山顶别墅得知了这一消息。
  依然是裴怀荣、裴安胥父子二人坐在沙发上,裴辛夷坐在另一方单人沙发上。难免令人产生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他们推了蒋坤上位。”裴安胥说。
  蒋坤是揸fit人之一,三十来岁,十几岁就跟了阿公,身手好,能力出众,一直被烂仔们视为接班人。
  裴辛夷点头,“蒋坤倒是能服众,那你契兄呢?”
  裴安胥叹了口气,说:“他知道要出大事,连夜跑回温哥华了。”
  裴怀荣一直没搭腔,裴辛夷冷冷瞧了他一眼,发现他皱着眉头,似乎思索着什么难题。她放下心头的芥蒂,出声问:“阿爸,你怎么看?”
  裴怀荣像是自言自语道:“大佬防范心向来很重,身边不会冇人……这个时间点太蹊跷了,点解这么多年冇事,阮决明一来就出事?”
  裴辛夷微怔,转而哼笑说:“阮生就是天煞孤星。”
  裴安胥却没理会她,小心翼翼地说:“阿爸,你怀疑这是刀哥做的?可是他冇理由这么做啊,我们的生意还要靠契爷的场子、人手——”
  裴怀荣忽然用肯定的语气说:“且看吧,如果阮决明撇下你,同蒋坤谈这笔生意,那就□□不离十了。”
  他接着又嗤笑一声,“唔食狗肉捞狗汁,一个野仔,就会来阴的。不过正合我意,他这么做,我也有理由让两家生意终止。”[18]
  *
  然而事情没有按照裴怀荣预计的发展。
  当日晚上,阮决明请裴安胥吃饭,之后又去了皇后大道的爵士乐酒吧。幽蓝灯光之中,暗酒红皮沙发里坐着一人,正是当下风头正劲的蒋坤。
  裴安胥再是懒于思考,也知道阮决明的意思了——让蒋坤顶替契爷的空缺,而裴安胥还是负责这笔生意。
  阮决明不信裴家,也不信裴家亲近的阿公,于是另外选了一位,促成一个新的三角,来延续这笔生意。之所以还需要三角,是因为比起帮会龙头,裴家的存在更为稳定。
  过去,阿公拿裴安胥当儿子看待,对他在中间多捞一两笔这些事,向来睁一只眼闭只眼。如今就不一样了,利益分配重新制定,蒋坤不可能让着他。
  蒋坤签字按手印,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悄然离开了。
  裴安胥斟酌一番,问:“刀哥,契爷到底是不是你……”
  阮决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浅笑说:“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裴安胥哑然,还想接着问,却只看着阮决明走远了。
  *
  与此同时,维多利亚港对岸的中环公寓。裴辛夷催促小孩们放下游戏机,话未说完,听见门铃响起。
  菲佣去应门,朝她喊了一声,“Miss,是好彩妹!”
  裴辛夷只得任小孩们再玩一会儿,走去玄关。周珏正在换鞋,抬起头,神色严肃地说:“六姑,书房去说话。”
  来到书房,周珏先要了一支烟,猛抽了好几口。裴辛夷一颗心被她悬着,忙问:“到底乜事啊?”
  周珏舔了舔嘴皮,说:“你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提到的,重庆大厦来了一帮越南人?”
  “嗯?”裴辛夷预感到周珏要说什么,也拿起一只烟来点燃。
  “据我观察,他们一帮人里,话事的应该是身上有象头人身像的人。”
  “伽内什?”
  “对,伽内什。”周珏点头道,“印度教的象头神。”
  裴辛夷不解道:“所以?”
  “所以他们不是越南帮的,越南帮多是移民,不搞这一套。”周珏吸了一口烟,接着说,“我反而更好奇了,就让哨牙佺暗中跟踪他,你知,哨牙佺做事不行,跟人可从未失手过。前天那越南人消失了一阵,直到凌晨又出现,他鬼鬼祟祟去了天星码头,在那里等着他的竟然是阮生!”
  裴辛夷惊诧道:“你做乜不早点告诉我?”
  “不是啊,我听闻九龙阿公出事,坐直升飞机去澳门躲了几天,你知嘛,我以前帮阿公搞倒不少老千,我怕被人斩手斩脚啊。”周珏还有些后怕似的,摸了摸双臂。
  她稍作停顿,说,“嗱,蒋坤上位,我看风头过去了,连忙回来调查这件事。我托认识的差人,打探到内部消息,从阿公头上取下来那颗子弹,和你放在钟伯店里的那把一致。”
  那把枪给了阮决明。
  裴辛夷呼出一缕烟雾,说:“消息可靠?”
  周珏点头,唯恐裴辛夷不相信,又说:“给消息的是我前任。”
  裴辛夷蹙眉,瞪着她说:“你几时和差人拍拖过?”
  周珏讪笑两声,“这种碎料,不用和六姑汇报吧……”
  裴辛夷不语,周珏继续辩解,甚至说起与前任的前因后果。裴辛夷怔怔地看着窗户,不知在想什么。
  *
  摩天大厦的灯光交相辉映,为维港披上五光十色的霓裳。
  阮决明打开灯,单手拉松领带结,正要在沙发上坐下,就听见座机铃声响起。
  大约猜到是谁打来的,他拿起听筒,却没有说话。
  电话那边也沉默了一阵,好一会儿,传来女人的声音,“阮生,你在帮我对不对?”
  裴辛夷从周珏那里得知,是阮决明一帮马仔做掉了阿公,而那帮马仔在事成之后立即被送走了。
  裴怀荣先前只猜中了一半。这笔生意分属两地,裴家享有一半控制权,阮决明这么做不是为独吞生意,而是要全权掌控生意。
  裴辛夷认为,阮决明不会直接同蒋坤谈生意,还是会让裴家参与其中。如此一来,裴家不仅受制于阮家,还受制于帮会。
  只要裴家还与帮会有利益往来,裴怀荣就还得把一笔笔的钱洗干净,能做这件事的只有裴辛夷。
  阮决明哂笑一声,说:“裴小姐,我做乜耗费这么大力气帮你?”
  裴辛夷淡然道:“我以为你来是为了亲事。”
  “各个都以为我是为了亲事来的,我才好办事嘛。”阮决明说,“大哥走了,裴家只有你一个人来吊唁,裴五算准时机,之后才来,无非是为了拉拢我这个新少东。老爹对裴家父子很不满意,尤其是裴老。他靠谁发的家,靠谁才能住太平山顶,恐怕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半晌,裴辛夷笑说:“所以你拿我做幌子,好瞒天过海?”
  “有无瞒天过海我不知,但我的确想过海,谁让你在对岸?”阮决明以他一贯轻佻的语调说。
  “我知道你想看菀菀。”
  阮决明看向窗外,似乎真的能在星星点点之间,找到位于中环的那幢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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