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两位殿下走远了，你才从刻满魔法阵的走廊里出去。
夕阳已经垂在雪山后面，天色也愈发黯淡。地面和屋顶上的积雪化了一部分，但望向远处，城市仍覆着一层银白。
这一波魔物的侵袭已经接近尾声，天上几乎没有高阶魔物了，而中阶和低阶的魔物都在防御法阵的力量下化为幽蓝的齑粉。骑士们处理着战场——一些从半空中坠下的高阶魔物躯体把居民区的房子都压塌了。
你走进魔法升降梯，投进一枚金币。
升降梯载着你飞快的下落。
你把后背倚在升降梯上，紧绷的神经总算稍微放松下来。那两个小家伙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你想不明白他们的用意。
魔法升降梯抵达地面，你还没走出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你视线里。
西格迦尔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架装饰华美的马车，拉车的是一只毛色漆黑的骏马，白发的骑士骑在马背上，穿着修身的黑色燕尾服，内搭浅色马甲，衬衫的领口缀着暗色花纹领结。
似乎是注意到你的眸光，银色面具下的绿眸从远处的群山之间转了过来，落在你的脸上。
你朝西格迦尔走了过去。
他翻身下马，朝你伸出纤长而苍白的手。
走近之后，你注意到西格迦尔身上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堕落”气息，和你们在邪教神使那里接触到的陶像有些相似，如果不是你亲自接触过，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但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你把手放在骑士的掌心。
“西格迦尔。”你叫他的名字。
“嗯？”骑士用慵懒的鼻音回答，他用另一只手拉开了雕刻着花朵的马车车门。
西格迦尔周到的托着你的腰，你坐进了马车，把抱着的书本放在一旁。
“我想你了。”你飞快而轻声的说。
似乎听到了什么重大的消息一般，西格迦尔怔了怔，一时竟没有答话。
他按了按脸上的面具，片刻之后才回答：
“我也十分想你。”
西格迦尔关上车厢的门，踩着马镫跳上马背。
马车很快就向前移动了起来，夕阳西沉，业已黯淡的街景朝窗户的后侧流动，灯火渐渐亮了起来。
在西格迦尔身边，你今天心里的不安总算缓了过去，你眸光放空的扫向窗外。
一位神圣骑士驾驭着独角兽从上空飞过，他怀里抱着同伴的半截躯体，一滴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坠落在街边的雪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洞。
很快，他就从你们头顶掠过，飞向了教会的方向。
你轻叹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疲倦，就窝在马车的座位上睡着了。
你又做梦了。
无数双眼睛浮现在的周围的黑暗里，它们用嘲弄的眼神盯着你。远处传来魔物痛苦的嚎叫。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你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你循着声音的源头走去，眼睛们为你让开通路，并纷纷跟在你的身后。
你踩着地上零碎的事物朝前不停的跑——你没有心思去考虑踩到的是什么，反正总归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东西。
眼睛们跟在你的身后，但你没有心思注意它们。前面魔物的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一个秘密。
你极为迫切的想知道。
你跑到了一处断崖前，前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可魔物的哀嚎仍在传来。
你想起这是梦，咬了咬牙，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然后你醒了。
你这才发现自己窝在西格迦尔的怀里，他正抱着你沿着楼梯向上走。
西格迦尔把你放到了熟悉的床上。
“维娜，刚才你在发抖。”西格迦尔用指腹怜惜的摩挲着你的脸颊。
你告诉他你又做了噩梦。
你想和西格迦尔说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艾尔琳娜公主忽然发动的攻击，看起来可爱实际上可能另有谋划的两位双胞胎殿下，还有西格迦尔身上忽然多出来的“堕落”气息……
你有些头疼的用手指按了按额头。
西格迦尔脱掉燕尾服，把你紧紧抱在怀里。
“维娜又梦到了魔物？”
你把脸枕在西格迦尔浅色马甲上胸膛的位置，这里一片寂静，听不见心跳声。
“对。不过，今天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艾尔琳娜袭击了我。”
西格迦尔把你的手握在掌心，翠色的眸子泛出一抹冷意。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摇摇头，简单给西格迦尔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艾尔琳娜直接下杀手的动机是什么？那里毕竟是魔法学会。”你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西格迦尔的眉尾轻轻动了一下。
“她是罗德三世的养女，和尤里斯、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们三个。”
——罗德三世是前任国王，尤里斯的父亲，和西格迦尔的父亲路易是亲兄弟。
你感到一阵烦躁。
再联系上艾尔琳娜之前在克劳馥要塞对西格迦尔的态度，你不难产生一些联想。也许，她的攻击是因为妒忌。
“艾尔琳娜是一位传奇骑士的私生女，魔物最初肆虐之时，那位传奇骑士为了守卫王国而牺牲，罗德三世为了照顾他的后裔，就宣称刚出生没多久的艾尔琳娜是塔兰涅尔的公主殿下。”西格迦尔认真的解释，“得知自己的身世后，艾尔琳娜的性情变得骄纵而暴戾。罗德三世辞世后，尤里斯更是纵容着她……”
骑士用修长的手指按了按眉峰，美丽的脸颊上露出一抹微妙的神情。
“尤里斯甚至还让这个女人去克劳馥要塞当指挥官，而把我放逐。”他语调冷冽。
你安抚的揉了揉西格迦尔的手背。
“抱歉，维娜。”西格迦尔垂下飘雪般的眼睫，“王室的人我都讨厌。”
你想起今天遇到的一对双胞胎，便问：
“兰切尔和凡妮莎呢？”
骑士的唇角翘起，发出低沉而短促的笑声。
“他们的心是黑的。”
“嗯？”
“这两位是黑市真正的主宰，尤里斯暗中的臂膀。”
你脑海里闪回了凡妮莎可爱的笑容，以及兰切尔小绅士的做派，不由深吁了一口气。
“今天我也遇到了他们……”
听你说完，西格迦尔温柔的抚了抚你的头顶。
“维娜这几天就呆在我身边吧。”
你看着那对清冷而狭长的绿眸，轻轻点头。
西格迦尔满意的在你唇角落下一吻。
第39章 灵魂
吃完晚饭, 你准备再冥想一会儿。你想起西格迦尔之前说过，他可以制造一块隔音的结界，便跟他提起了这件事情。
骑士的薄唇微微弯起，他凑近你：
“我们去书房吧。”
你点点头，西格迦尔低下头，轻吻你的眉心。
你们来到书房。
这里的面积不算小, 但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桌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书籍。
你为自己没有去学“除尘术”、“清洁术”之类的法术感到微微的遗憾。
西格迦尔轻轻瞄了你一眼，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动，一股凛冽的寒风凭空出现在房间里，细致入微的卷起桌面上、书籍顶层的每一片灰尘。
苍白的寒气变成了灰乎乎一团。
一只食尸鬼从地上的裂隙里长了出来，西格迦尔冷冷瞥了它一眼，它就自动张开长着尖牙、流淌着涎水的嘴巴，把那块灰尘团子吞了下去。
下一秒，它在西格迦尔的注视下弱弱的缩回裂隙之中。
房间里顿时变得干干净净了。裂隙也迅速消失。
你没忍住唇角的笑意。
西格迦尔的眸光划过你嘴唇美丽的弧度，他趁你还在注意着消失的食尸鬼，迅速躬身在你唇上落下一吻。
你摆出严肃的表情, 告诉他你要冥想，你要学习。
骑士却漫不经心的攫住你的后脑，苍白的指节探入柔顺的黑发间, 冰冷而柔软的嘴唇覆上你的红唇。
伴随着漫长而悠扬的深吻，书房之中渐渐陷入冰封。
薄薄的一层冰霜从你们脚下的地面延伸，爬上了墙壁和屋顶, 将门缝填满，又在窗户上结出晶莹的霜花。
哪怕是类似于冰封的环境，房间里也没有丝毫寒意。
这里一片寂静，一吻终了，你只能听到骑士轻轻的喘息。
你瞥了一眼这个明明可以不用呼吸的家伙，告诉他：
“西格迦尔，我要开始冥想了。”
西格迦尔似乎没听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他迈开长腿走到门边，挺拔的后背倚在结霜的门板上，一条腿膝盖处微微弯起。
他把冷绿的眸光从你脸上转开，似乎在表示“你随意”的意思。
你抬了抬眉梢，坐在地上开始了冥想。
地上也结了一层冰，宛如一片通透的镜面。
……
今天的冥想异常顺利，西格迦尔制造出的这片结界中，魔力的浓度比刻画着“聚魔法阵”的魔法学会冥想室还要高出许多。
西格迦尔依然倚在门板上，狭长的双眸微微阖着。
听到你起身的动静，他抬起修长的眼睫。
“维娜变强了一点点呢。”
“感谢骑士大人为我提供的结界。”你抬眸看了他一眼，“接下来我可能要练习昨天记忆的魔法……”
西格迦尔很灵性的凑近了你。
“需要沙包吗？”低沉而醇厚的嗓音在你侧上方响起。
你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但又看了他一眼，感觉西格迦尔好像很无聊的样子。
于是你把一大只西格迦尔安置到书房的空地上。
他乖乖站着，身姿笔挺，修长的白发披在肩头。
你决定先练习攻击魔法。
你取出魔杖，对准西格迦尔，吟唱起动听的咒语。
数团电蛇流转的蓝白色光球出现在你的头顶和四周，你用魔杖指向西格迦尔，“雷电法球”们纷纷蹿向了目标。
明亮的电光将西格迦尔笼罩在内，但却无法对他造成丝毫损伤，很快就消失在地面上。就连长发也依旧柔顺的趴在他的肩头。
“我曾经听大魔导师说，每个法术练习一百遍才可以算是初步掌握。”西格迦尔的唇角微微上扬，“维娜，继续吧。”
你用手指按了按额角，认真回答：“好。”
经过短暂的施法缓冲，你再次施法“雷电法球”时，召唤出的数量却没有第一次多了。正如大魔导师所言，持续的练习可以让法术的效果趋于稳定，不至于出现用到的时候却威力不够的情况。
直到只剩下施放最后一个法术的精神力时，你才停下了对法术的练习。
西格迦尔用指尖正了正领口，走到你面前。
“该休息了。”他用手掌捧住你的脸颊。
你回到卧室，与西格迦尔互道晚安，然后关上门躺到了床上。虽然经过魔法练习，你显得有些疲惫，但精神却意外的清醒。
你把窗帘拉得只剩一条缝，侧躺着透过那条缝隙打量着外面夜幕低垂、群星疏淡的天穹。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背生黑翼的影子从窗外掠过。
但很快，他就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
你打了个哈欠。
……
第二天你刚起床，西格迦尔就敲响了房门，把早餐送过来。
他身上的气息有些奇怪，甚至说有些诡异。尽管微不可查，但他似乎没有刻意收敛，你用精神力可以辨别出来。
你接过餐盘放在桌上，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
“西格迦尔，你……”
骑士弯了弯嘴唇，轻声说：
“维娜相信我吗？”
你点点头。
“当然。为什么这么问？”
西格迦尔抱住了你，修长的白发垂落在你们之间。
“请……暂时不要过问这件事。我不想隐瞒你，可你知道了反而会危险。”
你揽住西格迦尔的肩胛骨，埋在他怀里轻声回答：
“好。”
比起质疑西格迦尔，你此刻更担心的是他的安危。
“上次我不在身边，你就做出了承受魔剑诅咒这种决定……西格迦尔，不要总是让我担心。好吗？”
西格迦尔轻抚着你落在背后的发梢，他动作温柔，但声调却没有波动。
“在我身上最坏的已经发生了。因此，维娜无须担忧。”
你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收回双手，解开了他深黑衬衣胸前的纽扣。西格迦尔的肩膀微颤了一下，却没有阻止你。
苍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胸肌的线条完美如雕塑。
左边的位置本应该是跳动的心脏，此刻却蜷伏着诸多扭曲的魂灵。
它们似乎对暴露在空气里非常不满，狰狞着虚幻的脸颊朝你发出无声的尖啸。
每一个缩小的脸孔既像人类，又像骷髅，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类人的、密集的恐怖。
西格迦尔清冷而美丽的面颜上，颊边的肌肉忽然抽动，呈现出了一种扭曲而邪惑的神情。
他颤抖着伸出手，把你狠狠推开。
骑士没能收束好力道，你差点摔倒，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西格迦尔扣上了纽扣，倚在墙壁上深深的喘息着，似乎要以这种夸张的方式来平复心情。
那对碧绿的眸子在某一个瞬间显得有些阴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冰冷而沉静的样子。
而那张平时冷漠，对你显现出温柔表情的美丽脸颊上，也有着压抑的疯狂一闪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