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传来嘶哑的笑声。
神使面色一变：
“我知道一个秘密，我对您还有用……”
西格迦尔遗憾的摇摇头，手上稍稍用力。
“你的灵魂会述说的更清楚。”
神使失去呼吸的身躯被丢在魔法水晶下塌陷的地方，那里隐隐露出了另一个血红的法阵。
而他的灵魂则被西格迦尔封印在自己的心口。
神使手中扭曲的陶像却以一种奇怪的路线跌落在你身旁，似乎受到某种莫名的吸引，你悄悄捡起陶像放在口袋里。
“好了。”西格迦尔拍了拍手，声音不大，但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不论是魔法师还是教徒，都对这个气息强大而诡异的存在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你微微垂下眼帘，后背倚在冰冷的墙壁上，压抑着内心中某个声音的呼唤。
声音的内容你听不明白，重复的音调却愈发的清晰。
西格迦尔瞥了一眼手执镰刀、匕首和弯刀的教徒们，用柔和的嗓音说：
“你们一定很愿意和‘主’同在，和你们的神使同在吧。”
面具之下，男人狭长的绿眸微微弯起，“那就请吧。”
教徒们的灵魂在一瞬间离开了身体，在你眼里，这些虚幻的灵魂以优美的轨迹划过黑暗的虚空，缓缓向西格迦尔的方向聚集。
他们的身躯仿佛失去了支撑一般，倒在地上。过了片刻，却又纷纷睁开猩红的眼睛，以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僵硬动作爬起来，略显迟缓的一个个走向中央塌陷地方的血红法阵。
法师们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显得有些茫然。
你心底的某个呼唤越发剧烈了。
距离如此之近，你甚至有种自己甚至能“降临”在法阵之中的错觉。
——绝对不能让西格迦尔知道，不管他在谋求什么。
白发男人用冷淡的眼神注视着化为死灵的教徒们走向法阵之中。
塌陷之处的法阵上，血红的线条被一根根点亮，并与远处一片片幽蓝的魔法阵勾连了起来。
塔兰涅尔的防御法阵再次被启动，但却流淌着绯色的光华。
中央的魔力水晶也被这光华渐渐浸染，宛如浓稠的鲜血滴入水面。
犀牛模样的魔物仍在卖力的撞击着水晶，仿佛其中的力量对它有着巨大的诱惑。
黑翼的身影在绯红光芒中宛如一位噬魂如命的魔鬼。
法师们躲在一旁，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祈祷着不要被这个——仿佛来自地狱的——家伙给注意到。
你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压抑自己内心的呼唤上，根本没办法去阻止西格迦尔。
不过，至少表面看上去，你除了额角渗出几滴冷汗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
西格迦尔冷绿的眸光在你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他从虚空之中抽出了一把双手剑。
这把剑样貌普通，没有任何花纹与装饰，仿佛军队里配发的制式武器。
但在骑士用修长的手指拂过剑刃后，一切都不同了。
虚幻的灵魂缠绕在剑刃上，无时无刻不在变换流动着，发出无声的哀嚎。
西格迦尔双手握住剑柄，冷绿的眼眸注视着幽蓝的魔法水晶。白发在蓄力的劲风中纷乱扬起，与漆黑的羽翼一同漂浮在空中。
骑士发出一声低吼。在犀牛魔物撞向魔法水晶的同时，堕落的剑刃也同魔法水晶撞击在一起。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巨响，魔法水晶上出现了裂纹。
法阵之中的鲜红骤然炽盛，沿着裂纹朝魔法水晶攀爬着。
你心底诡异的呼唤不再强烈到无法忍受了。
你打起精神，注视着西格迦尔的现状。
骑士手中的双手剑已经插入了魔法水晶之中。
绯红与幽蓝交织的光芒沿着他的手臂爬上颀长的身躯。
似乎很漫长，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魔力冲刷着骑士的身躯，所有的堕落与污秽都在纯净的魔力下被净化了。
深黑的羽翼消散，虚幻的羽毛飘落在空气里。
雪白的长发再次转变为淡金色，就连白调泛蓝的肌肤也恢复了人类的白皙质感。
骑士的胸腔之中，聚集的灵魂在汹涌的魔力中消弭，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失去双翼的西格迦尔坠落下来，姿态优雅的半跪在地上。
再次变得普通的双手剑也向下坠落，被骑士反手握住剑柄。
他前方的魔力水晶轰然倒塌，玻璃般的碎片散落在失去光芒的魔法阵中，散落在骑士的四周。
骑士缓缓站起，用剑刃割断修长的金发。
面具之下的眼眸注视着你，宛如最美丽的翡翠。
此刻你却无暇顾及西格迦尔。
那些消失的堕落灵魂，临走之前发出了痛苦的哭嚎——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听到的哭嚎。
就仿佛虚幻的利爪撕扯着你的心脏，肉/体上的痛苦让你深深的弓起背部，蜷缩在角落里。
一个温暖的怀抱把你抱了起来。
第42章 怜悯
虽然已经失去了堕落灵魂的力量, 但经过纯净而庞大的魔力冲刷之后，作为“骑士”的西格迦尔也在一瞬间晋升了传奇的位阶。
因此，他可以不借助“浮空术”，也不凭借翅膀，仅用本身的力量悬浮在空中。
金发骑士把你抱在怀里，冷绿的眸光落在你的脸颊上。他抬起修长的手指, 温柔拭去你额角的冷汗。
残破的地面上，犀牛模样的魔物疯狂的咀嚼着魔力水晶的残渣。
缩在角落减轻自己存在感的法师们, 看到西格迦尔的注意力在你身上，纷纷拿起魔杖对犀牛魔物发动了攻击。
西格迦尔抱着你浮向空中，堕落力量构成的结界早已破碎，你们沿着通往魔法学会的密道朝前飞去。
骑士的怀抱再次有了身为“人”的温暖。
魔物的虚幻哀嚎萦绕在你的脑海里，你紧紧抓住西格迦尔衣衫的前襟，重新长出的心脏在你指边跳动，而你却没有感慨的力气。
西格迦尔安抚的用手掌摩挲着你的肩背。但这并没有让脑海中的撕裂感减缓分毫。
——直到你们离开了这片地下空间，出现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你脑海里的声音才渐渐消散。
你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穹。
大魔导师在和巨大的昆虫魔物战斗着，数名高阶法师在一旁辅助, 其中就有卡森提诺。
禁咒与魔法的光辉照亮了夜色。
密集的魔物群已经分散开来，出现在塔兰涅尔街道的各处。骑士们聚集在王座厅与教会周围，采取了守势。
塔兰涅尔的住民们要么已经早早躲进地下, 要么早已被魔物分食。黑压压的魔物们肆虐在塔兰涅尔的街道上，试图吞噬着、破坏着一切。
你把眸光转向西格迦尔。
半长的金发坠在秘银面具的两边，末端微微卷曲。修长的睫毛在风中轻轻颤动, 碧绿的瞳孔里倒映着浓稠的夜色。
似乎注意到你的眸光，西格迦尔垂下翡翠般的眸子，与你安静的对视着。
在“堕落之渊”，与骑士相遇时的记忆，一刹那间浮现于你的脑海。
你轻轻摇头，驱散了纷杂的思绪，然后轻轻开口：
“就算你是亡灵我也爱你。”
西格迦尔笑了笑，声音短促而自嘲。
“所以呢？我的维娜小姐想表达什么呢？”
“请你弥补自己的作为带来的后果吧。”
你把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战局。
西格迦尔深深看了你一眼。
“好啊，”他用指腹抚了抚你的脸颊，语调温柔的有些危险，“你一个人没事吧？”
你摇摇头。
“请放我下来吧。”
……
西格迦尔带着你出现在三层的别墅前。
他取出长剑，在别墅的院子周围画了一个结界。
“不要离开这里，外面危险。”
你轻轻点头。
金发的骑士手持长剑，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
你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口袋中取出了之前从神使那里掉落的诡异陶像。
你的手指触摸到陶像时，忽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错觉。
——你似乎在和魔物们共享视野。
千万种观察角度同时呈现在你的脑海之中，让你一时间有些眩晕。
一瞬间，你的视角盘旋在塔兰涅尔的上空；一瞬间，你的视角在狭窄的街巷中滑行；一瞬间，你眼前是被啃食一半的人类残躯；一瞬间，你有拥有了巨大的昆虫魔物的视角，眼前是正在施展禁咒的大魔导师和从远处飞来的金发骑士。
你试图“命令”魔物们停止攻击，但它们却无法接受到信号，就好像你只是一个行走在星空中的观察的“视角”一般。
你把陶像放到书桌抽屉的最底层。
手离开陶像的时候，奇异的视角消失了。
你有些难以置信的打量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的手指纤长而美丽，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
恐怖的谜团笼罩在你的周围，让你久久无法安定心神。
……
一名传奇骑士的加入，打破了大魔导师和传奇魔物战斗的平衡。
哪怕街道上一片狼藉，人类终究再次取得了胜利，西格迦尔也返回了别墅之中。
……
金发骑士摘下面具，推开了你房间的门。
浸没在夜色中的面颜有种刀削斧凿般的英俊。
他走到床边，垂眸打量着裹在被子中、蜷成一团的你。
柔软的黑发散落在脑后的枕头上，仿佛黑色的绸缎。纤细的双肩在室内微冷的空气中轻轻颤抖着，白皙的胳膊放在被子上，肘部弯起，双手交叠在小巧而精致的下颌边缘。黛眉微微颤抖，仿佛梦见了什么不太美好的景象。
西格迦尔轻轻叹息一声，动作轻柔的坐到你的床边。
碧绿的眼眸温柔的落在你身上。
“不……不……”
“我不是你们的‘主’……”
你在梦境中呓语着。
骑士的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他脱下外套和短靴，解开两颗衬衫的扣子，从背后抱住了你。裹在黑色衬衫里的手臂覆上了你白皙的手臂，你的手也被他握在手心。
深陷噩梦的你在温暖的怀抱里平静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你睁开了眼睛。
“西格迦尔？”
你在黑暗中转过身，凝视着身侧的骑士。
金发坠在他的脸颊上，薄唇上泛出一抹笑意。
“维娜。”他叫着你的名字。
“老师和卡森提诺怎么样了？”你下意识的问。
西格迦尔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他们很好。”他用平静的语调回答，“魔物被清理干净了。”
你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在生我的气？”
西格迦尔用手掌托住你的脸颊，轻声问。
你直视着那对翡翠般的眸子。
“你‘利用’了我；你和邪教神使合作；你还破坏了塔兰涅尔的防御法阵，导致数不清的骑士和平民丧命。”
西格迦尔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他笑得如此真挚，让你有种自己刚才讲了什么笑话一样的错觉。
你有些生气的咬了咬嘴唇。
“西格迦尔，”你直视着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想变强。”西格迦尔伏在你耳边，用尾音微哑的声音说，“这个说法你接受吗？”
你摇了摇头。
“我想，我们之间产生了较大的分歧。”
西格迦尔的绿眸饶有兴味的眯了眯，眼尾微微上扬，在夜色中宛如某种猫科动物。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与那个神使合作，而是利用他们的计划获取魔法水晶的能量，”他用柔和的语调解释着，“维娜，我生前也是人，我也想重新获得心脏，站在阳光里，站在所爱之人的身边。”
“防御法阵被毁掉了。”你与那对幽深的绿眸对视着，“西格迦尔，告诉我，你在行动之前有预料到这个结果吗？”
如果他回答“没有”，至少可以安慰你仍然具备的良心。
“哈，”西格迦尔短促的笑了一声，上扬的唇角弧度优美，“我的确知道会这样。”
你有些生气。
“这是你的国度，而不是我的！”你一把抓住了西格迦尔衬衫的领口，男人也顺从的任你把他拉到面前，你们之间离得很近，近到你可以感受到那温热的鼻息。
那对深邃的绿眸仿佛无底深渊。
“西格迦尔，塔兰涅尔如果覆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眶却有些模糊起来。
被你攫住领口的男人面色不变，他凑近你，用舌尖勾了勾你眼角隐约的泪水。
“啊，塔兰涅尔存在与否，和我们有关系吗？”
他反身把你压在身下，包裹在深黑衬衣里的手臂支撑着颀长的身躯，在你上方划出一方小小的空间。
你看着这张俊美的脸，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相同模样的骑士。而他的意志，他的信念，早已经随着那场纷扬的大雪埋葬在了坟墓之中。
你不愿示弱的把男人的领口拉近，将他的脸拉到你脸颊的旁边。
你一边吻着他的耳垂，一边用轻淡的语调说：
“西格迦尔，你真可怜。”
男人的脊背僵了一霎。
他伸出手，用并不温柔的动作把你的脸扳正。
你们在黑暗中长久的对视着。
西格迦尔垂下修长的眼睫，遮住了碧绿的瞳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