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试图走过来安抚他，但西格迦尔蹙着长眉，朝你微微摇头。
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自己的心口。
……
西格迦尔瘫坐在墙角，头颅低垂，白发蔓延在地板上。
没有血色的脸颊恢复了平静，他连呼吸都没有，像一尊雕塑一般坐在那里。单薄而苍白的睫毛下，绿色的眼瞳凝固在虚空中的某个不存在的点上。
“西格迦尔。”你唤着他的名字。
“啊。”西格迦尔的喉头动了一下。
他没有看你，嗓音微哑的说：
“如你所见，这就是我力量的来源。这些东西没法见光，更无法看见……让我魂牵梦萦的你。”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
“毕竟，现在它们才是我的心脏。”
西格迦尔有些迷茫的抬起两只苍白的手，把手指插进自己的白发里。
看上去，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薄唇之中，传来呓语一般的含糊音调：
“爱着你的我究竟是什么……”
你走过去，坐在西格迦尔的身边。
你什么都没说，把头倚在白发美人的肩膀上。
他的手从头顶颓然垂下，落在你的掌心。
第40章 盛宴
最近几天, 白天西格迦尔在结界里陪你练习魔法。晚上你休息的时候，无需睡眠的他总是外出，不知道去了哪里。
之前记忆的“法师之手”、“伪装术”、“反转箭矢”、“雷电法球”和“奥秘之盾”，你已经初步掌握，可以稳定的施放。
窗外是浓稠的黄昏，远处的雪山上蜷着火烧一般的云朵。防御法阵暂时处于关闭的状态, 骑士们在天空中清除着稀稀拉拉的魔物。就在你拿着魔法书籍出神的时候，西格迦尔敲响了房间的门。
你走过去打开门, 白发黑衣的骑士身姿笔挺的站在门外的走廊上。
“维娜饿了吗？”线条分明的唇角微微上扬。
你确实有些饿了，便如实回答。
西格迦尔伸出手指捏了捏你的脸蛋。
“我知道有家餐厅的鹅肝和炖肉味道不错，维娜小姐愿意赏脸和我共进晚餐吗？”
你用一秒钟思考了亡灵是不是还需要进食这个问题。
……
“维娜会‘伪装术’对吧？”你们走到院子里的马车旁边，西格迦尔忽然问。
你不知道西格迦尔想搞什么骚操作，但还是点了点头。
西格迦尔抬了抬手，从地面的裂隙里召唤出一只苍白的骷髅。这种行为把拉车的黑马吓到了，它有些不安的嘶鸣起来。
白发男人走到马旁边，抚了抚它乌黑光亮的马鬃，马畏惧的安静了下来。
“维娜，请把这个骷髅‘伪装’成人的模样吧。”俊美的脸颊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你瞬间明白了西格迦尔打算让这个骷髅当车夫……但骷髅真的不会散架吗？
“伪装术”是初阶幻术, 只有中阶及以上的职业者才可以察觉出异常。对于精神力较低的职业来说，比如战士和佣兵，即便达到中阶的实力, 也有很大的可能分辨不出异常。
使用“伪装术”走在街上的话，并不容易被发现，毕竟中阶及以上的职业者在塔兰涅尔并不常见, 哪怕是佣兵，也至少是黑市中的头目。而且有夜色遮掩，天空中巡逻的骑士也很难发现。
西格迦尔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条黑色的长斗篷，披在骷髅的身上。骷髅的身躯被遮掩住，只余下苍白的颅骨和掌骨露在外面。
你用精神力锁定了骷髅，念动咒语，对它释放了“伪装术”。
骷髅顿时变成了一位黑袍黑发、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
西格迦尔瞥了一眼这家伙，他立即朝你们深深的弯下腰。等你们坐上马车之后，男子模样的骷髅才翻身上马。
黑马有些恐惧的缩了缩，却不敢不从。很快，马车就朝前移动了起来，穿过院子前的小巷来到了大路上。
西格迦尔把你抱在了怀里。
“维娜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一直很会‘借用’法师们的技能。”
其实你想说的是“白嫖”。
男人的唇角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弯了弯，他用低沉而动听的嗓音说：
“我在塔兰涅尔一直接受的是教会的训练，骑士和牧师、法师彼此之间的配合是必修课。”
似乎很有道理。
你倚在西格迦尔的怀里，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
奇怪的是，外面似乎有一种不安的躁动正在逼近。你抬眸看了一眼西格迦尔，他美丽的面颜平静而温和，修长的睫毛半遮住绿眸，看不出丝毫异常。
你猜测很可能是又一波魔物将要到来。如果魔物的数量真的变多，塔兰涅尔的防御法阵应该会被打开。到时候能威胁到塔兰涅尔的就只有高阶魔物了。而身为初阶法师的你很难帮上什么忙，索性不再想这件事。
马车停在一处装饰典雅，烛火通明的尖顶建筑前。黑袍男子跳下马，殷勤而畏惧的替你们拉开车门。
你和西格迦尔走进建筑的大门，穿过明亮的厅堂，在侍者的引导下走到建筑顶层的房间里。
铺着刺绣华美的布料的桌面上，摆放着藤蔓纹饰的金色烛台，四周的饰架上站立着栩栩如生的天使，呈现出对称的美感，天使的手中捧着发光的明珠。
透过长条的窗格，可以俯瞰附近的街区。另一边是一个精致的阳台，上面摆放着一对摇椅。
侍者送来前菜，你坐在餐桌旁的高背椅上，心思却飘向远处。
外面的夜色浓稠不化，那种隐隐的躁动愈发剧烈。
“维娜？”对面的骑士关切的望着你，他白发低垂，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烛光之下，忽然显得神秘而遥远。
你告诉他你没事。
……
精致而鲜美的主食被摆放到刺绣桌面上。你沉默的用餐，而西格迦尔坐着不动，静谧的绿眸凝视着窗外。
等用完甜点之后，你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你似乎在等待什么？”
西格迦尔的眸光转到你的脸颊上。那抹绿在泛黄的光芒里显得幽邃莫名。
他没有回答你，而是站起身，向你伸出了手。
你怔了怔，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任这位俊美的骑士把你拉起，带着你走到旁边的阳台上。
西格迦尔摘下了面具。
没有血色的脸颊一寸寸呈现出来，从精致的下颌，菱形的薄唇，再到挺直的鼻子，深邃的眉眼，以及光洁的、长发坠向两边的前额。
夜风扬起白发，黑翼倏然张开。
西格迦尔单手把你抱在怀里，朝远处飞掠而去。
“还没有付钱……”你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预订的时候我付过了。”西格迦尔淡淡的回答，随即，他垂眸用略显锐利的眼神盯着你。
“我们会活到最后。”他用某种惬意的语气说。
就在这时，你之前感受到的躁动愈发明晰。
一头巨大的、昆虫般的魔物出现在塔兰涅尔的上空，它身后密密麻麻的魔物群也愈来愈近。
照理说，这个时候防御法阵应该已经打开了才对。
可是头顶没有任何幽蓝光芒亮起，也没有魔力的流动。
大魔导师安斯艾尔出现在昆虫魔物的身旁，他瞬发出“寒冬之妖”，冻结了一大片飞行魔物——但魔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化为细碎冰渣的这部分魔物消失了，很快又被新的魔物顶上。
而那只有着传奇级别能量波动的昆虫魔物，仿佛饥渴的人看见了面包一般，朝魔力浓郁的大魔导师疯狂的攻击着。
骑士们勉强摆出阵型防御，却无法拦住所有的魔物。魔物们掠向街道，捕猎着没来得及躲到地下的行人——这些人中，很多都是以为防御法阵会打开的平民。
这是一场魔物的盛宴。
你抬头看西格迦尔的表情，他的薄唇紧紧抿着，眼眸注视着城市中心高大的城堡。
间或有不怕死的魔物前来“骚扰”你们，但都被西格迦尔用修长的黑翼狠狠拍飞。
你们落在魔法学会门前的广场上，西格迦尔身形一扭，化为一股黑气缠绕在你的影子里。
你的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去安斯艾尔的会客厅。”
你松了一口气，看来西格迦尔是准备去查看防御法阵的状况，但身份不方便，才藏匿到你的影子里。
你走进了魔法学会的大门，门厅里空无一人，你沿着走廊和楼梯来到大魔导师的会客厅前。
你遇到了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卡森提诺。
“维娜。”卡森提诺有些焦急的朝你点点头。
“发生了什么？防御法阵没有启动吗？”你问。
“似乎是法阵的某个关键部位出了问题，法师们在一一排查。”卡森提诺烦躁的揉了揉额角，“好了，正好维娜你也在，我们下去再检查一下，外面太不安全了。”
你跟在卡森提诺的身后，看他用某种灵魂印记打开了密道的门，你们沿着密道来到城堡底端那庞大的空腔之中，幽蓝色的魔法水晶悬在半空，高度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但地面上的魔法阵却显得非常黯淡，无法将魔力的运转串联起来。
法师们在地面上与半空中逐个排查着可能的错误。
卡森提诺抓着你的肩膀，带你来到魔法水晶的旁边。那抹深邃而浩瀚的幽蓝让你一刹那间有些着迷，其中蕴含的纯粹力量宛如波涛汹涌的大海。你内心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吞掉它，吞掉它。
你收敛心神，看向卡森提诺：“我最近学习了一些关于魔法阵的知识，我也来帮着排查吧？”
卡森提诺把你放到地上，他拉了拉衬衫的领口，忽然说：
“我要去帮助老师。”
你抬眸看向红发青年，他银灰的眸子亮如晨星。
即便现在尽快排查出防御法阵的问题，恢复法阵的运转才是当务之急，但卡森提诺的说法也没有错，大魔导师的陨落是塔兰涅尔无法接受的损失。
“祝你们好运，卡森提诺。”
你对着卡森提诺握了握拳。
卡森提诺笑了笑，唇齿温暖，眼神明亮。
“维娜，看到你，我想起了我上次在这个地方说过的话，我一个高阶法师，应该在外面保护你们。低等魔物永远不是威胁，战胜传奇魔物才是此役的关键。哈，此身不足惜。”
第41章 仪式
巨大的魔法水晶散逸出神秘而幽深的光芒, 法师们检查着地面的魔力纹路，你也加入了其中。
你仔细观察着地面，在脑海中模拟着魔力的运转，一个魔法阵接一个魔法阵检查过去，暂时还没有发现异常。
这时，你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而动听的声音：
“维娜, 躲到旁边。”
你信任西格迦尔，就依循他的意思跑到了远离魔法水晶的角落里。
这时, 魔法水晶下方的地面被撕裂了。
一头犀牛一般的黑色魔物从地底钻了出来，黑发黑瞳、身披教袍的神使站在魔物的头顶。
碎石陷落，却未沾染神使的衣衫，他手持扭曲的陶像，漆黑的眼瞳冰冷的扫视着周遭。
魔物张开大嘴，从它的血盆大口中掠出了数十名身披紫纹长袍的教徒，他们头戴兜帽，面色苍白，手中拿着锋锐的镰刀、匕首和弯刀。
巨大的黑色魔物用身躯撞击着中央的魔法水晶，虽然一时间难以击碎, 但却让魔法水晶的位置产生了微微的偏差。
近处的一些法师被塌陷的地面波及，有些栽倒在地，教徒们用锋锐的武器收割着法师的生命。
而远处的法师们已经吟唱好了魔法, 将目标对准了那些邪异的教徒。
各种派系的魔法灵光交织在半空，但那些悍不畏死的教徒们哪怕被击中，也要冲到法师的面前同归于尽。
场面上嘈乱了起来。
这时, 你身后的影子流动到你身前，化为一位背生双翼的人影。西格迦尔侧过半张脸，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了摸你的头顶。
他已经重新戴上银白的面具。然后，以一种迅捷而不慌忙的姿态出现在这片空间的中央。
魔法水晶散发出的幽光勾勒出男人颀长的身影，修长的黑翼拨动着空气，宛如地狱中的君主。
站在犀牛模样魔物背上的神使微微仰起头，直视着悬在半空的白发男人。
“您真是守约。”
黑发的神使张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里握着奇怪的陶像，面容显得有些狂热，“献祭给吾主的盛宴即将开始，主食就用这些法师的血来构成吧。”
你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缩在了墙角的阴影里。
西格迦尔难道在和这个邪教神使合作？
这时，一位手持镰刀的教徒发现了你的身影，眼眸猩红的朝你冲了过来。
——在你正准备躲闪和反击的时候，这个教徒的灵魂忽然被撕扯出了身躯。
那哀嚎着的灵魂出现在黑翼男人苍白的掌心，而教徒失去支撑的身体颓然栽倒在前进的路径上。
这时，你听到西格迦尔冷漠而愉悦的嗓音回荡在这片城堡之下的空间中。
“这里已经被我‘封印’了，噢，你们不用再打什么逃跑的主意了。除非安斯艾尔亲至，没有援军可以打开结界。”
你看向四周，浓郁的暗影已经缠绕在墙壁上。
西格迦尔轻叹了一声，他用怜悯的眼神瞥了一眼战斗中的教徒和法师们。
“神使‘大人’，请吧。”
站在魔物背上的神使一时没能理解情况。
“您什么意思？之前我们不是——”
西格迦尔轻轻降落在犀牛魔物的背上，他姿态随意的伸出手，穿过神使的防御，攫住咽喉把神使提了起来。
“献上你的头颅，取悦你的神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