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八娘这才捂着头出来。
她的眼神像猝了毒,怒火中天:“折五,你等着吧!”
莫氏轻笑一下,然后换了一副担忧的面孔,招呼莫妈妈去拿跌打药,“哎哟,穆姑娘,怎么还能平地摔呢?我看看,头还破了?可别留下疤。”
穆八娘手一甩,头上的鲜血甩了几滴到莫氏的身上,相由心生,她此刻脸就像小鬼一般难看,指着折绛就道:“你敢打我!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莫氏一挑眉,也不生气,像没听见似的,又上前去拉她的手,“妹妹,我就看看你的脸,你看,伤痕都出现了,别真破相了,那可真是罪过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此时也下了车,大夫人道:“是啊,怎么就摔了呢。还是擦擦药粉吧,女儿家脸出了事可不是小问题。”
二夫人本来想要刺几句,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又闭紧了嘴巴,只在旁边看好戏。
几个人一起说穆八的脸,好像真的破相了一般,穆家八娘被激恼的怒吼一声,“好啊,好啊,打了人就说我是摔的,你们沈家真是好算计,我告诉你折五,这事咱们没完。”
折绛嗤的一笑,“你自己摔了,硬说是我打的,你看看你摔的地方,要是我打,我能打出那么个伤疤吗?”
穆八娘一摸,想起她刚刚专门拽着她的头发往门角上和地板上去撞,不由得又是生气又是觉得这人果然还是一样如从前恶毒狡诈!
她是直人,穆家老太太又多年将她放养,这么多年来别的本事没长,倒是长了刁蛮的性子,撸起袖子就要跟折绛打一架。
莫氏一看就笑了,朝折绛使了眼色便要去拦她,果然一碰她,她就推人,折绛连忙去扶着莫氏,董妈妈顺势往地上一滚,免得两人真被砸着,三人一起在地上倒了下去,倒是没受伤,就是手按在地上有点疼。
大夫人那是个病西施,三人没倒下之前她站在一边不说话,稳稳的看着,三人一倒下,她好像就慌了手脚,一边咳嗽一边喊起来,“你怎么打人啊?你竟然敢打我沈家的人!”
二夫人看的兴起,也捏着嗓子吼了几句,“是啊!你一个小丫头仗的谁的势。好啊,你们穆家竟然敢欺负到沈家门前来了——”
不过她一喊起来,就没了大夫人那股味道,反而有一种“你打我啊,你来打我啊”的兴奋,遂暗道果然这种捏着嗓子的话不是一般人能说的,她还是修炼不到位啊。
大夫人被二夫人一抢话,也没有慢下来,可能是存心想给二夫人演示一下“天然捏桑说话方法”,连忙让徐妈妈搀扶着她过去,指着穆八娘的鼻子道:“你是不是失心疯了,竟然敢欺负到我们沈家的门前来,天爷!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孩子。”
穆八娘:“........”
她懵懵的开口:“我没打人!是她们自己摔下去的。”
这时,听到动静的穆家人和沈家人都跑了出来,两家人到了个齐,折绛和莫氏这才从地上被搀扶着起来,沈明臻脸色唰白,“怎么了怎么了?没事吧?”
穆家奴仆倒是出来了一大堆,但是主人却只有穆家老爷一个,也不知道其他人去了哪里。
他看了看四周形式心里就有了底,心中暗恨:谁把八娘放出来的?!
这下子完了。
沈明行上前了解情况,莫氏就哭道:“我也不知道啊,八娘跟弟妹刚刚在门口遇见了,然后就上马车去说话。”
她抖了抖袖子,上面还有几滴血,很能吓的住人。
穆老爷看见这个心里更凉了。
折绛从沈明臻身后出来,低声道:“结果她一上马车不记得低头就撞到了边角,然后吃痛一声,没站稳,就直接摔了,磕破了脑袋。”
徐氏也捂住心口,“是啊,一下马车我们就问她要不要抹药,结果她非说是我们推的她才摔的,皇天老爷,我们推她干什么。”
她一副惊魂的样子,“谁知道穆姑娘当时神情就变了,脸色很差,青筋暴起,还推了莫氏一把,折氏只好去扶她,也被推到了地上。”
她很巧妙的把穆八娘说“折绛推她”改成了“她们推她。”
穆八娘瞪大了眼睛,简直不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怎么能颠倒是非到这种是非不黑的地步呢?
她大声喊道:“你们都在说谎!”
论吼,二夫人还没怕过谁,术业有专攻,她在这一方面颇有造诣,特别是最近先是跟二老爷吼出了经验,技法十分娴熟,又跟新进的竹姨娘切磋过几回,简直大胜而归,从无败仗,从来都是自信满满。
于是也扯开嗓子,“好啊,你还说没有,我们几双眼睛都在看着呢,你一个姑娘家,一上来就欺负我们家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何其恶毒!我再问你,你仗的谁的势,打到我沈家的头上来。”
穆家老爷听到这里才看了眼沈路,脑海中思绪绕来绕去,从宫中皇后绕到折家,绕到这次的江南赈灾,几经思考,然后迅速开口,“都是八娘不懂事,沈兄不要在意,我立刻将她带回去,再跟贵府的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赔罪。”
穆八娘往常最怕的就是她这个不苟言笑的爹了,但今日她委实是冤屈的很,胆儿也大了几分,也哭了起来,“我没有!是她们推我!是她们冤枉我!”
她倒是被徐氏绕了进去。
但今日她是知道沈家要出门的事特地出来堵折绛的,穆家最近低调的很,不肯跟沈家一个点走,于是马车还没出府,穆家人一个都不在场,穆家的奴仆就只有大门处两个,让人来说,他们还支支吾吾:“没看见前面的,有动静的时候只看见沈家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以及一个婆子倒在地上。”
穆家老爷就是明白这个结果才没说话,这会儿见女儿疯魔一般,赶紧道:“你还不快快闭嘴!要为父请你回去吗?”
穆八娘被他吼的怔住,“阿爹!”
她哭着道:“阿娘呢?阿娘会帮我的!”
穆家老爷冷笑:“就是你阿娘将你惯的无法无天了。”
他早看不惯自己的妻子养着这个庶女四处惹祸了,但是自从大儿子死后,她就疯了一般,逮谁咬谁。
他本想休了她,但是宫中的皇后娘娘却是她生出来的,对她比对他这个爹还好,他就只能忍着,哄着,这么多年,庶子庶女一大堆,却一个嫡子也没有,就是想记个庶子在妻子名下,当做嫡子养进家谱都不行。
穆老爷干脆让人将穆八拉进去,转而对沈路道:“家中小辈不懂事,还请多多谅解。”
他叹口气,又对折绛道:“是绛绛啊,你伯母病着,我也忙,都没好好请你过去叙旧,等你伯母好了,你就过去喝喝茶。”
折绛没说话,只往沈明臻后面退,沈明臻端着脸,“还是算了,我妻在家门前还能被人推倒,到了府上,还不知道怎么的呢。”
沈路就喊他,“明臻,不可无礼!”
沈明臻后退一步,沈明行便扶着莫氏上前道:“我观此女状若疯,形若癫,怕是有什么疾病,穆大人还是先请大夫给贵府小姐看看病。”
沈路也装模作样的担忧道:“是啊,有病就要治,穆兄,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他摸着小胡子,语气十分关怀:“这种情况,很可能是癫痫症,我倒是有几个信得过的大夫可以引荐给你。”
穆家老爷好似哑巴吞黄连,只能憋着气应下,“哎,多谢沈兄跟大侄儿的好意。”
沈路又跟他说了几句话,折绛被沈明臻扶着上马车,一上去,他就紧张的问:“绛绛,伤着哪里没有啊?”
又问莫氏:“大嫂嫂那里呢?伤着没有啊?”
折绛笑眯眯的,“没有没有。”
她可算是知道折爹之前对沈家的评价了:在京都屹立百年,从无出现吃里扒外之人,你嫁进去,虽会有小矛盾,却在大事上不会孤立无援。
他说:绛绛啊,你要好好的,别听你阿娘那种妇人家瞎说,阿爹不会害你的。
沈明臻见她笑的欢快,这才放心,“哼,你等着,等她出门,我定要再打她一顿。”
折绛心情好,由得沈明臻聒噪,等下了马车拜祭沈家祖先的时候,她诚心诚意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哒哒哒的回了苍竹院后,开始给折爹写信:你说的没错,我没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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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我从小吵架就没输过,更何况这事咱们在理!”,二夫人回到家之后就一阵对着二老爷叨叨, “你当时不在, 你是不知道那穆家的小王八多气人!”
饶二老爷本是“清心寡欲的读书人”, 这会儿也被她说的有了听“凡尘俗事”的欲望了,于是开了尊口, 问:“小王八?”
二夫人摆摆手, “咳, 被二侄儿媳妇带进去了, 就是穆家八娘。”
丈夫还是第一次这么和气的跟自己说话, 二夫人有些惊讶,随即就高兴起来, 连忙又手舞足蹈的将上午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这也幸亏是咱们在旁边看着,否则怎么说的清哟。”
她是这般说,二老爷就全信了, 读书人不打诳语,他皱着眉头道:“没想到穆家的家教如此不好。”
二夫人点头,“哎,可怜了两个侄儿媳妇, 连累的摔倒在地上,我明天还是要去看看她们。”
二老爷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颇为好奇:“夫人啊, 你平日里跟大房的几个都不对付,怎么今日却比谁还积极啊?”
二夫人脸色一沉,啐他,“老爷说什么呢,大是大非面前,我什么时候猪油蒙过心。”
不过,要不是沈明臻上次骂走了要去赏竹的竹姨娘,她也不会卖力气去说话,顶多就是不落井下石。
她自觉这次立了功,是沈家的功臣了,对待沈二老爷也就有了底气,继续阴阳怪气的道:“不是我说,老爷啊,有时候正妻和那些只懂得风花雪月的妾室区别就出来了——外面那些贱货能帮你护得住家吗?小门小户出身,别被一个大理寺卿的名头就唬住了,真是没用!”
二老爷只觉跟二夫人果然说不到一起去,站起来大声斥责道:“又来了,你就是容不下人!”
二夫人呸了一声,“个老/淫、棍,人家小姑娘为什么看上你啊?真以为看上你这张老皮下的才华啊,我呸!她图什么啊!”
二老爷挺挺背:“阿竹她就是图我这个人!”
二夫人嗤然一笑,“绝对不可能!”
二老爷愤然道:“为何如此肯定!你就是善妒!容不下阿竹!”
二夫人坐在矮榻上,一只脚在上,一只脚在下,一件貂皮大衣盖在腿上,坐姿十分霸气,听得二老爷这话,鄙夷道:“我为何如此肯定?”
她又呸了声,“因为你长的丑长的老,可能还不洗澡!糟老头子一个,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们三兄弟,就你最丑!”
她蹬蹬瞪的甩袖子出门,觉得自己嫁给这么个人真是太惨了,从来都在妯娌面前抬不起头还不算,就因为他一事无成,还耽误了儿子找媳妇!
***
京都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是有,也只能是这风吹的太小,被人忽略了。
莫氏就一副要把这风吹的呼呼响,吹遍全京都。
折绛拉着她小声道:“可行吗?”
莫氏摸摸她的头,“公爹都知晓了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她家之前在背后散你谣言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了,这回不让她脱层皮,就对不起我在京都这十年的经营。”
她气势汹汹的站起来,“你乖乖的在家,看着明臻读书,这事交给嫂嫂来,哼,我江南莫家,还没吃过这种亏,不剐她层皮,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四月里正是踏春之时,也是各家开始大请宴席的季节,莫氏一天就要参加一户人家的席面,京都的八卦多,但是总有更劲爆的压下去其他的,而沈家两位少夫人被穆家一个庶女打的事情,瞬间就成了众人“后背里悄悄谈论话题”之首。
于是莫氏每到一处,就会有相熟之人来问:“你们家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要是极好的人家,莫氏就唉声叹气,“要死了,要死了,跟这么户人家住在一块,你是不知道,我这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打。”
那人就这般那般的问的极细:“真就无缘无故就打了?听说是穆家八娘?哎哟,你手扭什么?”
莫氏勉强笑笑,“姐姐,我也不骗你,我这手被推的时候撑在地上,倒是将手摔肿了,我哪受过这种苦啊,就肿了这么些天,哎,一直在用药敷呢。”
那人细细一看,虽说看不出来“肿”了没有,但是人说肿了,那就是肿了,她立刻义愤填膺:“天爷!怎么有这种人!我们京都多少年没见过这种野蛮人了。”
莫氏连忙让她小声点,:“哎哟你低声,且低声些,毕竟是......那位的妹妹,你就少说几句吧。”
跟莫氏相交的人,家世是不会差的,闻言嗤然一声,“也就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不然一个云州世家,啧啧,能不能站在你我面前还不一定呢。”
两人只嘀嘀咕咕,出了这个门,那谁也不会承认自己的话,莫氏也不深跟她说,就说自己倒霉,“我这被打也就打了,谁让她有病在身呢?人家有病,你还能打回去不成?我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那人立刻犹如狗鼻子般闻到八卦的消息,兴奋道:“还有病?”
莫氏惊讶一声,:“你还不知道呢?”
那人就催她,“你快说说,我就说怎么发疯打人,原来是有病啊?”
莫氏就拉着她更小声了,“我还以为你知道才漏了嘴,既然消息还没漏出来,你可别说出去。”
妇人拍着胸脯道:“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还信不过啊。”
莫氏便看看四周,这才凑到她耳边道:“癫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