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皇帝就顺着问沈明行户部拨到江南银子的事情，沈明行一板一眼，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皇帝就纳闷：这儿子可不像老子。
可就是这般的性子，他才敢将户部交到沈明行的手上。
皇帝很满意。
沈路也很满意，回去就给沈明臻写信，快马加鞭的送走了。
与此同时，沈明臻却眉头紧锁。
他莫名其妙的收下了很多礼！
不是掉下水了吗？不是被说的很严重吗？人在床上躺，钱从天上来，他的同僚们，本地富商们，本地官员们，一个个来看望他，看望他还不得表示表示？这个送银票，那个送药材，还有的心思巧，专门送了女人穿的布料和首饰（这是听说沈明臻那句情痴的），来了就问好，关键是送的也不多，就那么个意思。
沈明臻烦都烦死了，却还不能表露出来，只能笑着跟人家唠嗑。
这个说哎哟，沈典事，您真是劳苦功高，要好好保重身体啊，然后献上自己的礼物，多是药材，不好不收，那个说我给你寻摸了块玉，养人，送礼都行，指指礼物，一脸深意。
人也没求你办事，人也不管你愿不愿意收，而且拐着弯还能扯上关系——江南有绛绛的大姐夫家，二姐夫家，有大嫂嫂的娘家，还有众多他爹的学生，沈二老爷的故友，沈明行的同窗——
沈明臻：“........”
我他么不认识啊。
人家一窝蜂来的，走的也是一溜烟走，沈明臻看着礼物苦恼啊，烦闷啊，心虚啊，觉得这就是贿赂！
赤/裸、裸的贿赂！
他立马就谢绝来客，给他爹写信，表示这些人看的肯定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您老的面子，是沈国公府的面子，我也不知道给你招麻烦没，这些礼我都不动，人的名字我给你写上，你给我回信怎么办吧！
他的仕途生涯里，跟人吵过，跟人打过，可就是没像这般，被人贿赂过啊。
人生第一次收贿赂的沈明臻迷茫了。
他的心就更虚了。
他先是觉得这是贿赂，然后就觉得这算不算捧杀？
他之前没取媳妇的时候，是经常斗蛐蛐斗鸡打架生事，可是这不犯法啊，他心里舒坦，现在犯法了吧？
可是人家也没找他办事。
哎哟，沈明臻又睡不着觉了。
从小，他就害怕犯法。
这还是他爹吓唬的。
自从他成为一个忽悠人不读书安于享乐的公子哥之后，更兼之和隔壁秦四斗了几回蛐蛐，十分具备纨绔潜质，他爹就每天在他耳朵边说大理寺的卷宗。
这个犯法，干了些啥事，被杀了。
那个犯法，干了些啥事，被流放了。
后来大了一些，沈明臻常从大嫂嫂那里坑蒙零花钱的时候，沈路再次未雨绸缪，这次讲案宗，就不讲其他的了，专门讲贪官污吏受贿，而且为了吓唬他，将其中在牢狱里的生活还说了一遍，不仅如此，逮着有空了，还带他去大理寺的牢房里吃吃茶看看审讯犯人，狱卒们小时候还见过沈明臻吓的头一次抱紧沈路大腿的样子呢！
所以，在夫子因为特意关照他们这些富家少爷送些自己制作的练字纸张时，别的小伙伴都是理所当然，只有沈明臻一个人汗毛耸立，又不敢丢了去，心慌意乱的找池塘将纸给浸湿了拿石头沉入塘底，毁尸灭迹，不敢带回家。
——他人生十六年，唯一收礼收的心安理得的时候，便是过年时别人给的压岁钱。
就是这个人，竟然收了这么多具有深意的“陌生人亲朋好友”的礼物，这还了得，于是黑眼圈就更严重了。
老大人巡河回来，见了人还纳闷：夭寿哦！吃了那么多好东西，怎么还养成这么个德行？
这样回去，可不好给沈路交代啊。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熬夜看完了，我今天还没准时视频打卡，闹钟没闹醒我，韩剧害我！
然后，闺蜜又推荐我看什么蓝色大海的传说，我这回要等到周六再看！嗯，不能再熬夜了。
晚安哟~~~
第84章
大嫂嫂怀孕了, 折绛要干的活就多了，再遇上莫夫人四处交际的时候，她跟大嫂嫂都不能出门了, 于是莫夫人就只能带着三个闺女走。
没错, 如今是三个了。
也不知道莫大人突然想到了什么, 反正再出门，特地叮嘱了, 要带上十一姑娘和十二姑娘, 对莫夫人如此说：“反正带一个是带, 带三个也是带, 没准有人看上了十一十二呢？”
十一姑娘和十二姑娘是妾室生的, 多年来莫夫人也没有对她们进行什么教导，优点不见得很多, 但是人家漂亮啊，像足了亲娘的优点！
三个人走出去，十三姑娘气质好，十一姑娘温婉, 十二姑娘活泼，倒是让不少夫人恭维莫夫人：“你家的女儿，就没有差的。”
莫夫人肚子里全是气，可也不能拆台, 道：“请了先生教着，都是先生的功劳。”
再问请了什么先生，几人一对, 还能互相知晓，于是又是一通好说。
嫡女有嫡女的圈子，庶女有庶女的圈子，十三姑娘虽然小气，性子不好，可在外面，大局上从没出过错，她先是带着两个姐姐介绍给别人，不冷落也不排挤。
可人家姑娘听说她们是庶出的，便没那么照顾，话里话外不带她们两个，一群人在那边嘻嘻哈哈笑，说的都是京都的趣事，十一姑娘跟十二姑娘刚来，也没出来交际，自然不知道，只能僵着脸跟着笑。
十一姑娘稳重一些，便默默地坐到一边吃东西去了，还只敢吃糕点不敢喝茶，怕待会儿喝多了茶水要去如厕，被别人笑话。
十二姑娘脸上如火烧云一般，却不甘心的凑上去说话，可人家不接话呀！十三和十一都替她尴尬，等回了莫府，十一就拉着十二，让她以后不要如此，可十二心里存了一口气，怎么的都不愿意嫁给那些穷秀才。
莫夫人隔几日便是要来沈府看望大女儿的，这下子她觉得不用带十一跟十二了吧，可莫大人依旧说了：“也是十一跟十二的长姐，怎么就看不得了？你就算不带着她们去青宁那一边，可沈家二少夫人那边也能去呀！有她介绍，能嫁去云州也不错。”
他的秀才举人女婿已经很多了，这会儿这很是愿意多几个将军女婿。
文武齐全不是？
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莫夫人只好带着来，她虽然跟莫大人不算恩爱，可却从来没有违背过丈夫的意愿，于是到了沈府，就让十三带着来苍竹院。
折绛还能怎么着，只能接待啊，可她忙，忙起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莫十三招待两个莫家姑娘，这般如此来了几回，倒是混了个脸熟。
折绛也算是知道莫夫人跟莫大人的意思了，回去便写信给沈明臻：“你说莫家这帮子人可真有意思。”
她如今想他的紧，亲自做了辣肉酱让送信的送去，从衣裳鞋袜到治跌打骨痛的伤药都送了过去，董妈妈就道：“怎么就还不启程回来呢？二少爷如今在那边也没什么事呀！”
可太子殿下不启程，其他人也不敢回来，折绛便道：“谁说不是呢！”
这般到了八月间，知了叫的响，蝉鸣鸟叫的，折绛听了烦躁，一边算账一边骂：“迟早拿药喷死它们！”
董妈妈就拿着蒲扇给她扇风：“墙角都放着冰呢，哪里就这么热了。”
天气一热，人心就容易浮躁，晕乎乎的漂在空中，妄想写癞□□吃天鹅肉的事情！
这是莫十三刚刚总结出来的。
而她能总结出这么精辟的语言，全赖莫十二姑娘最近的眼神盯上了沈明行！
莫十二小声道，只对折绛说：“她那眼神虽然避着人，可我一看就知道了。”
她这回让折绛很惊讶，没有大吼大叫，也没有叱声责骂，而是很冷静的道：“我不确定她有没有那种心思，但是她不能再来沈府了。”
折绛也严肃起来，“你会不会搞错了？有大姐姐在呢，她若有这心思，便是做妾啊！”
莫十二道：“今儿个上午，我阿娘带着我们三个来，我烦得很，知道你也忙，便借口想乘凉，不愿动弹，坐在了亭子边。”
她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的，没有我带着，她们两个可不敢到你这里来，我当时是为了省事，可却在途中碰上了大姐夫。”
她这时候才愤愤起来，“刚开始也没什么，行了礼大姐夫便走了，可十二姐却突然借口如厕，让丫头带着回苍云院。”
接下来的事情便巧了，莫十二先走了一会，莫十三觉得无趣——主要是莫十一姑娘就像一个闷葫芦，什么话也不肯说，就坐在那边看荷花！
莫十三嘀咕了两句，便立刻说回去得了，莫十一自然不会有意见，天气热，两人便快步回去，跟莫十二是前后脚，她们还瞧见了莫十二的背影，可到了正院，不该回大姐姐住的地方么？
莫十三道：“可我看她走的方向可不对，那明明是书房的位置啊。我不是被魏紫那丫头坑了吗？敏感的很，直接就喊了她一句，她这才回过神来，我敢确定，当时十一姐也应该想到了什么，脸色都白了。”
这就很值得怀疑了。
折绛就道：“可书房有人守着的吧，她也进不去啊。”
莫十三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怎么这么笨呢！咱们知道有人守着，可她不知道呀！”
也对，十一和十二姑娘不受待见的很，莫夫人平时拘着两人，莫十三也不带她们闲逛，两人去过最多的路也是固定的：那就是从苍云院到仓竹院的路。
莫十三就道：“我当时也没惊动谁，一贯的招呼她，她打哈哈说热晕了，没看清路，脑子都糊涂了。”
她呸了一声：“我看是吃了□□胆子！”
折绛好笑：“你既然如此肯定，怎么不去跟你阿娘说呢？”
莫十三姑娘沉默了。
她半响才道：“如果跟我阿娘说的话，十二姐这辈子就完了。”
折绛惊讶极了，然后想想也对，她拍拍莫十三的头，“明天你再带她们两个人过来吧。”
莫十二姑娘如果真有那个心思，而且只能冒险进书房“偶遇”的话，可能也没其他途经可以跟沈明行碰面了。
不管怎么样，人是要先控制住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嫂嫂可经不起任何的意外。
于是第二天十二姑娘到的时候，折绛就有空了，拉着她扯家常，半威胁半提醒的说京都府某某家庶女做妾的事情来。
她也没有直接说，只是说某位大人，想攀权贵攀疯了，既然为了巴结某位王爷，将自己的庶女去做妾的事情。
完了道：“这是被全京城都耻笑的事儿，没有哪一家体面人做的出来，那庶女也是倒霉儿，碰上了这么个爹——可这种奇葩事儿也仅这么一件，再没听说过好人家的庶女上赶着给人做妾的。”
她笑眯眯的，捂着帕子笑起来：“不过商户人家听说便不在意这个了，我们家那个在江南，还有富商上赶着给他送自己的庶女呢，那庶女自己也愿意。可人家不讲究，我们沈家讲究啊！”
她鄙夷道：“我们沈家，世代规矩，可不做那不要脸不规矩的事情。”
十一姑娘听的如坐针尖，十二姑娘涨红了脸，俩人什么话也不说，十三姑娘在一旁也不说话，折绛等了等，等大家都应该冷静了，才道：“瞧我这话说的，没吓着你们吧？平时忙，你们来也没招待什么，这样个听了这种事，跟你们说说而已。”
她笑道，柔声柔气的，“你们也只当个笑话听，毕竟咱们这种人家，是万万不敢有这种事的，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别看着高门大户里和和气气的，可一旦有这种事情啊，谁的脸面也丢不起，只好狠起心来，将这些祸乱的，都送去做姑子，知道的说你门风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那姑娘是真悟道了呢。”
她轻声道：“哎，所以呀，这做人啊，都得要循规蹈矩，可不能走错路，一步走错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可回不了头了。”
她这般说了，还以为人会听进去，还专门去给莫夫人打了招呼，说她忙，大嫂嫂也要好好休养，就别带着人来家里了。
莫夫人便有了理由对莫大人说了，“你真以为别人待见她们？你可太有脸面了！”
莫大人叹气：“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莫夫人：“…………”
什么跟什么啊！
得了，跟他说个什么劲。
可到了九月初，徐氏生日，这个得办，也是往小了去办的，只请了自家人，莫家人也来，折绛便专门派了丫鬟盯着她，这一盯还真了不得，折绛打开小丫鬟送上来的信，看着里面写的爱慕之情，愁的叹气：怎么就像一只飞蛾似的，硬是要扑上火呢？
她都能看出莫十二的绝望和最后一搏了。
这是拿命去博了。
折绛拿着信，让人请了十二姑娘来苍竹院，认真询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莫十二嗤笑一声，“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的命自来不值钱，我知道。”
她昂着头道：“我不在乎。”
“你们都觉得我卑贱，觉着我不要脸。我生来是庶女，但我就注定要比你们过的差么？说什么规矩，说什么好人家！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自己也看不起我自己，可我没法子，只能拼一拼。”
“你们高高在上的，我卑躬屈膝在泥土里，自然想抬起头来，我有什么错？”
折绛好笑，这还委屈上了，她摇头，一步步走到莫十二姑娘旁边，屏退了众人，提溜着人到池塘边：“今年夏天热的人，天干物燥，热的人心也浮动起来。”
她面无表情：“可我想，像你这样蠢的，又像你这样自以为自己很可怜的，就需要静静。”
她不知道莫十二曾经经历过什么，也不想知道。跟沈明臻做不来坏事一样，她却天生不是个好人，做不了十全十美的事情。
她只知道，百密一疏终有一漏，但凡她今天没长个心眼，但凡这信真的送出去了，但凡大嫂嫂生气动了胎气，她都不能忍。
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不例外。
折绛一把扯上她的头发，道：“古人有句俗话，叫做心静自然凉，可我觉着，这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