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眼熟。”
他这么一说,于是佩茶也朝他多看了几眼。
她记性好,马上想了起来。
“我们在清渡见过。”
段殊恍然大悟。
当时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小姑娘站在外面一直哭,段殊看着可怜,就安慰了她两句。
只是他也不敢多说,毕竟元睿心情极差,多说两句就没命了。
“段大夫尝一下我家乡的蜜枣。”傅瑜把白瓷碟往段殊面前推了推,说道:“这是佩茶特地带过来的。”
段殊一向喜欢吃甜食,可谓嗜甜如命。
只是前段日子因为吃多了甜食,结果拉肚子耽误了事,让他这段时间都不敢碰甜的。
现下看见,却又馋了。
只尝一口应当没什么事。
于是段殊捏了一颗放进嘴里。
刚碰到舌尖就已经感受到满满的甜味。
段殊眼睛顿时亮了。
他吃过这么多甜食,还是头一次尝到这么令人惊艳的,仿若整个舌头的味蕾都被打开了。
吃了一颗停不下来的还想吃。
“要是早尝过,我之前从清渡回来就应该带一点。”段殊肯定道:“很好吃。”
“我这里还有。”佩茶很喜欢听别人说喜欢她家乡的食物,便说道:“喜欢的话可以带点回去吃。”
“那谢谢佩茶姑娘了。”在甜食面前,段殊一切风度原则都可以不要。
答应的如此爽快,丝毫犹豫都没有。
“你小心再拉肚子。”元瑾在一旁说风凉话。
“拉了也无妨。”段殊笑道:“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拉了我就自己治。”
说话如此直接,倒让佩茶有点不好意思。
这宫里的人,动不动就拉的,也太……不文雅了些。
她低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姑娘的病到现在,多出去走走动动会更好。”
段殊起身的时候,一边笑眯眯从佩茶手里接过蜜枣,一边十分不走心的同傅瑜说话。
“谢谢佩茶姑娘。”段殊将油纸包着的蜜枣小心翼翼揣进袖里,道了谢。
“昭王要同臣一起离开吗?”段殊友情提醒:“这个时辰,皇上应该回宫了。”
“走走走。”元瑾反正也吃饱了,便跳了起来,同段殊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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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王在朝中周旋多年,党羽众多,恐怕不止名单上这点人。”
常颢扫了眼名单上的一排名字,面色微沉,道:“这些人怕只是被拉出来垫背的。”
“朕知道。”元睿心不在焉,道:“元洵行事如此谨慎之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我们拿到名单。”
元洵现在穷途末路,命都在他手里,再怎样也翻不出一朵花来。
只是不将隐患除尽,终究是留有后患。
“现在朝中有人在帮他,这个人隐藏的很深,我查不到。”常颢说着,眉头已经皱起。
元洵已经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帮他的人是存了什么心思。
明知道回天乏术。
“还有,在如今的这些重臣中,魏正弋身为重将,远居关外,态度不明。”
常颢在朝多年,多方势力均有接洽,能从他嘴里被提到的人,也定然是极为重要的。
“劳烦国公爷多费心了。”元睿抬头看向他,笑言:“这些事情,朕不如国公爷通透。”
“国公爷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当初把朕从清渡带走,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如今想来,也仍有这个本事。”
元睿突然提起清渡的事,倒让常颢愣了下。
毕竟过去这么久了。
他心思越发深沉,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不由让人去揣测,更深一层的意思。
便连常颢也是渐渐看不明白。
“今日忙了一天,朕乏了。”元睿坐下,眼眸微垂:“你也回去歇息吧。”
常颢行礼退下。
转身走到门口,他突然开口。
“皇上是君,臣永远是臣,身为臣子,从无逾越之心。”
元睿神色一顿。
听见这话,他目光愈冷,唇角动了动,却没说话。
他从没怀疑过常颢身为一个臣子的忠诚。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一心一意为了大祁,只要大祁能够蒸蒸日上,永保昌盛,常颢可以付出一切。
但两年前的那些事,他也忘不了。
常颢前脚才离开,采苓就过来了。
“皇上,这是皇后娘娘方才差奴婢送过来的。”采苓把油纸包放在书案上。
元睿面色依旧阴沉,没说话,只是拿了油纸包过来,打开。
他看着里面的枣糕,眉头皱起,脸色越发不悦。
“就这么点儿?”东头那家店的枣糕难买,一天一人只售一包,让佩茶去买,她应当是只买到这一包。
可一包分量也极多了,再加上傅瑜胃口小,吃不了多少。
可怎么送给他就剩这么点?
“昭王殿下嘴馋,吃得多了些。”采苓回答道:“皇后娘娘说,您不喜吃甜,送来这点让您尝尝味道。”
这话是傅瑜原话,但单独面对着元睿,采苓说的心惊胆战。
元睿冷哼了一声。
“我不喜欢吃甜食就让我尝个味,他喜欢吃就让他吃那么多。”
元睿还想着昨天晚上傅瑜护着元瑾的事。
“皇后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元睿脸色虽不好,还是拿了一块枣糕起来。
“今日娘娘心情不错,白日里同佩茶姑娘说了好些时候的话,晚膳时段大夫和——”
采苓顿了下,心尖提的更害怕,鼓了口气,这才往下说道:“和昭王都在 。”
“她没有问我?”元睿问道。
“没有。”采苓摇头。
“你回去吧。”元睿垂眼,冷然的摆了摆手。
“等等——”采苓刚走两步,元睿又喊住她。
“去告诉昭王殿里的人,昭王年纪小,正长身子,以后不许吃甜食。”
采苓心想,皇上怎么都管到昭王吃什么上面了。
她正要应下,元睿却又改口。
“算了,还是给他吃吧。”
“免得他吃不到又去找皇后。”
一下一个样,活生生小孩子置气似的。
采苓还等了会儿,确定元睿没有其他的吩咐后,才应了“是”。
元睿看着眼前剩下的这一点枣糕,舌尖甜意犹存,虽然不高兴,却还是都吃完了。
第14章
佩茶到皇城的第二日,精神便不大好了。
这里的气候环境和清渡都大为不同,睡了一晚之后,她身体极为不适。
头晕难受,吃不下饭。
早晨喝了点粥还全吐了。
“佩茶姑娘今早是否吃了许多蜜枣?”段殊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捂着肚子,额头还正冒汗。
佩茶愣了一下,赶紧用帕子捂住嘴巴,擦了擦唇角的污渍。
如此狼狈的模样,叫外人看见了,也太丢脸。
“我上回拉肚子便觉得不对,甜食吃多了也不会如此,直到今天我又肚子疼,终于想明白了。”
“你今早吃的肯定是鱼。”段殊断定。
佩茶微惊。
他说对了。
喝粥的时候没什么滋味,就尝了几口鱼肉,吃着肚子便不舒服了。
“姑娘吃多了蜜枣,又吃鱼肉,再加上初来皇城水土不服,这个反应也正常。”
说着话段殊的肚子又叫了一下。
他马上捂紧,脸色更难看了。
“昨日姑娘给我的那些枣子,我没忍住全吃完了,后头又吃了些果子,这才——”
这才拉得这么厉害。
“莫怕。”段殊自身难保了,却还笑着安慰佩茶。
“我马上去给你开副药,熬了喝点之后,能舒服许多。”
段殊说着便打算去了。
“段大夫。”佩茶喊住他,犹豫道:“你……没事吧?”
他看起来好像比她严重。
“没事,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拉习惯了。”段殊摆摆手道。
段殊虽这么说,想的却全是佩茶昨日给他的那些蜜枣。
他吃过这么多甜食,她的还真是最好吃的。
回头得向她再要点。
最好能讨个制作法子什么的。
“这儿。”段殊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佩茶,笑着伸手点了点自己鼻尖。
佩茶也没明白什么意思。
等她回到房间,一照镜子,发现自己鼻尖上乌糟糟的。
也不知道沾到了什么。
佩茶赶紧拿帕子沾了点水,略显手忙脚乱的,快速的去擦鼻尖。
擦着擦着脸就红了。
她有点认生,和不认识的人说话都要再心里再三斟酌,再加上脸皮子是真的薄,最怕在别人面前出丑。
这一下就在同一个人面前出了两次丑,实在是太丢脸了。
佩茶攥紧了帕子,舔了舔唇角,脸色颇为怪异。
她打开自己的包袱,拿出最里面的一个盒子。
包了有足足三层,足见她对它的重视。
盒子里是傅瑜给她的首饰。
她还记得她说的话。
她说这些,是她阿娘留下来的,她想给她的弟媳妇。
看着这首饰,佩茶心里有点堵的难受,大约是自己曾经那些年的爱慕和欢喜,都在一朝化了泡影。
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但……这些她不能拿着。
拿着她心里不安。
这也是她这次同意来到皇城的原因。
她得亲自,把这些还给傅瑜。
它们是傅瑜的东西,不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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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要见傅瑜。
长乐宫派人来接的时候,元睿不在。
他这几日心情不好,连来稚元殿用膳的次数都少了,仅有的两次,也是匆匆来匆匆离开。
采苓全程看着,心里是叹服的。
皇上这气生的已经明显成这样了,就差没直接来告诉她——
“我生气了,哄一句就能好。”
但皇后娘娘还能一切如常。
整个宫里怕也就她能够这样了。
“奴婢已经派人去禀告皇上了,姑娘您小心点说话就成 。”
采苓在傅瑜耳边小声的提醒。
“太皇太后很不好相处吗?”傅瑜倒也能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见她。
太皇太后身为元睿的长辈,自然也关心他,见她说的过去。
毕竟他在外那些年,是待在她身边的。
“倒也不是。”采苓摇头。
这事不好说。
先不管太皇太后意图如何,重点在皇后娘娘还不知道自己就是皇后这件事,皇上下了令,整个宫里的人都得瞒着。
但长乐宫里可不听这命令。
这个时间,太皇太后正在院子里喝茶。
旁边徐婵宁陪着她。
徐婵宁这段时间来长乐宫来的勤,总得待上一两个时辰。
太皇太后一向疼她,加上现在不比以前,也就婵宁还能陪她说说话,老人家心里自然也欢喜。
“你可曾见过她?”太皇太后问徐婵宁。
“未曾。”徐婵宁正在泡茶,手上一边动作一边说道:“皇上将娘娘保护的极好,外人连进稚元殿都不许。”
“一登基便立后,还是匆忙了些。”
太皇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徐婵宁动作顿了一下,抬了下眼,去看她的神情。
太皇太后神色如常,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那应当是极为优秀的女子,才得皇上如此倾心。”徐婵宁说话圆润,滴水不漏。
太皇太后眼帘微垂,没再说话。
应当在思考什么。
她这几个孙辈里面,最看好的无疑是元洵。
不然当初也不会把自己的孙侄女徐婵宁许配给他。
她想的是,将来元洵当了皇帝,皇后自然就是婵宁了。
这样她也算满意。
可既然如今是元睿坐了皇位,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他从小就不在宫里,祖孙两人见面都没有几次,实在没什么感情。
这几日思来想去,皇后还是要见一见。
“听说她体弱多病 。”太皇太后接过徐婵宁递过来的茶盏,微抿了一口,道:“病殃殃的人,我还是……不大喜欢。”
这些年来,她把婵宁朝着皇后的方向培养,就是希望他们徐家可以再出一位皇后。
如今看来,已经难实现。
“段大夫医术高超,听说皇后已经好转了许多 。”徐婵宁最为知晓太皇太后言下之意,却偏偏只朝着表面上那点事说。
太皇太后哪里是不喜欢她体弱多病。
一个人,只要她下意识觉得她不好,那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总能挑出许多的刺来。
正说着话,傅瑜已经到了。
元睿之前下的命令,太皇太后倒也知道,她虽不晓得元睿为何如此,却依旧循了他的意思。
让自己宫里的人莫要向皇后行礼。
傅瑜被人带着往里面走,也不太晓得这宫里的礼数,内心难免忐忑。
听采苓方才和她嘱咐的话,大抵晓得,太皇太后似乎不大喜欢她。
她应当万事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