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梦筱二
时间:2020-03-10 09:15:11

  半天也遇不到一辆车。
  远处,白云低浮,碧空幽蓝如洗。衬得这条路更孤单。
  季星遥靠在车窗上,感受着这份荒凉孤寂,还有发动机的轰鸣。她不知道慕靳裴要带她去哪,是这样一直开下去,还是中途找个小镇歇脚。
  就这样开下去也不错。
  偶尔,她会侧脸看一眼慕靳裴,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开车上,她没打扰他,转过来继续看窗外。
  两旁的景呼啸而过。
  也不是什么美景,不是枯草就是砂砾石子。
  一切都是萧瑟的样子,看不到希望。
  她猜想着慕靳裴的心里是不是就如这条公路和两旁的隔壁,荒无人烟,像座孤岛,他走不出去,别人也走不进来。
  慢慢地,她感觉车速降了下来。
  慕靳裴把车靠边停,“累不累?”
  季星遥摇头,两三个小时坐下来一点感觉都没有。
  “下车,当我模特。”慕靳裴把安全带解开。
  季星遥:“你要拍照?”
  “画画。”
  慕靳裴推门下去,后面随行人员的车也依次靠边停。
  季星遥随之下车,路边有个废弃的休息站,长椅经过累年的风雨侵蚀早就掉了漆,椅腿有些腐烂。
  椅子旁还竖了一个路牌,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
  她弯腰捡了几颗小石子玩。
  慕靳裴从后备箱拿出画板和绘画工具。
  “你要在这个地方画?”
  “嗯。”
  慕靳裴挑选好角度,固定画板和画布,季星遥过来帮忙,把其他所需工具都拿出来摆好。
  他让她看这条路,往远处看,“这段被称为孤独之路,傍晚好看。”
  季星遥望着这条笔直的公路,好像一直走就能走进人心里。
  她不知道下一个转弯在哪,或许路途中就有转弯,可给人的错觉就是它一直这么笔直,只要沿着它走就能找到出路,也不会迷路。
  长椅上落满了灰,慕靳裴用湿抹布把长椅擦干净,又垫了一条褐色毛毯,他喊季星遥:“过来了。”
  季星遥:“真要画我?”“不然?”
  “叫什么名?”
  “没想好。”
  季星遥在长椅上坐下,用手晃了晃椅背,“确定这椅子能撑得住我?别画一半椅子坏了我跌下去。”
  慕靳裴:“撑得住。”
  季星遥懒懒的靠在椅子里,“对我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
  “自然就行。”
  下一秒,季星遥脱了鞋子,两脚放在长椅上,寻个舒适的姿势,撑着下巴开始小憩。
  慕靳裴决定就画这一幕。
  四个多小过去,这幅画收尾。
  季星遥舒展腰背,夕阳渐渐西下,漫天霞光,美得不可思议。她还想着慕靳裴说这段路傍晚好看。她转身看去。
  这条路在夕阳下被晕染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的光,路另一端天地相接,路穿进了云层,仿佛那就是世界尽头。
  慕靳裴让人把画板收了,他回到车里把戒指放到口袋里。
  季星遥还在欣赏日落,这是她喜欢的景。
  “遥遥。”
  “嗯。”季星遥漫不经心应了声,视线一直落在西半边天。
  “喝不喝水?”
  “不渴。”
  慕靳裴自己喝了半杯,走过来把她外套拉链拉上,傍晚的温度比中午那会儿低了好几度。
  季星遥忽然侧脸问他:“这条路上是不是就这儿看日落最美?”
  慕靳裴:“应该吧。”
  季星遥没再追问,不是应该,是肯定。他停在这里给她画画就是陪她等一天的日落。
  她喜欢日落,可以牵手到地老天荒。
  慕靳裴低头亲着她的唇,“情人节快乐。”
  季星遥顺势环住他脖子,她今天很满足很知足,也真的快乐,“刚才那幅画就是给我的情人节礼物?”
  “不是。”慕靳裴把她手拿下来,退后半步,单膝而跪。
  季星遥愣怔,她明白男人单膝下跪的动作意味什么,可还是不敢置信。他们凝视对方,眼里容不下一丝别的。
  慕靳裴握住她的左手,无意识的反复揉搓了几下,力道有点大,不过季星遥也不觉得疼。
  这场求婚,与他而言,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有那么多承诺想给她,可最后终究无法兑现。
  他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到她,没有那个福气陪她老去。他不知道能陪她多久,多希望像这条公路一样,无止尽没终点。哪怕有终点,那路尽头也是他跟她的家。
  可现实里他没有那样的好运,他现在拥有的也会慢慢全部失去。
  慕靳裴凝望她:“遥遥,我爱你,所有。”
  “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人,不管什么时候,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后,只要你一个电话,不管我在哪我都会赶到你身边。”
  “遥遥,嫁给我吧。”
  季星遥沙哑着声音,“等二十年后都老夫老妻了,我的电话还会那么管用?你不管在哪出差,我只要一个电话你就会回来陪我?”
  慕靳裴喉咙发涩,什么都说出不,用力点点头。
  在季星遥这里,只要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就什么都够了,她把无名指伸给他,慕靳裴小心翼翼把戒指给她戴上,他随即起身把她抱起来亲吻。
  戈壁滩的落日,一年最美的时候。
 
 
第35章 
  他们连夜赶到一个小镇,慕靳裴早就让人安排好了住处。这个小镇在上世纪曾经名震一时,不少做着发财梦的人慕名而来。
  如今早就淡忘在人们的记忆里。
  镇上的建筑斑驳陈旧,人不多,年轻人就更少。
  他们住在三楼,临街。
  季星遥站在阳台上看对面不远处那座古老的钟楼,夜色下神秘幽静。
  小时候她不想睡觉时张伯经常给她讲故事,只要有钟楼的故事里,一定会有个可爱的小精灵。
  她问张伯,精灵长什么样。
  张伯说,跟我们遥遥一样。
  她会高兴半天,梦里也会梦到那些小精灵。
  想到张伯,季星遥给他打了个电话,她还没来得及把她被求婚的好消息分享。这次来度假张伯没有同往,她给张伯放了几天假让他好好休息。
  北京现在是白天,情人节。
  张伯习惯了守候,今天不自觉又把车开到了画室楼下。大厦里不时有送花的快递小哥进出,他望着那些玫瑰发怔。
  回首这一辈子,除了把星遥带大,他一无所有。
  这时季星遥的电话打了进来,张伯回神。
  季星遥简单问候张伯,便迫不及待把慕靳裴跟她求婚的消息告诉了他,电话里半晌没动静,她就知道张伯肯定高兴坏了,当然,也免不了会难过和失落,就像女儿要嫁人了,做父亲的总是没法一起喜悦。
  “我们遥遥长大了。”张伯终于挤出这几个字。
  他没想到慕靳裴会求婚,冷静下来后他又自欺欺人般往好了想,也许,等慕靳裴和星遥感情深到一定程度,慕靳裴也会跟他一样,慢慢放下心中的仇恨。
  “张伯,知道我现在在看什么吗?”季星遥提示张伯,“我在一个很古老的小镇,这个镇上所有建筑也很古老。”
  张伯当然猜得出,他以前给她讲故事总是以‘在一个古老的小镇上’开头,他说:“在看钟楼对不对?”
  季星遥话里带笑:“猜对了,很漂亮的钟楼,早知道就带您一起来了。”这是有记忆以来,她第一次跟张伯分开这么久。
  她习惯了跟父母长期分离的生活,但不习惯跟张伯分开。
  “张伯,您今天有没有出去转悠转悠?”
  张伯撒谎:“在走街串巷。”
  季星遥拆穿他:“骗人,北京的街和巷哪会这么冷清,您又在画室楼下是不是?”
  “没,在收拾画室。”张伯不善言辞,他跟季星遥在电话里不知道要聊什么,叮嘱她几句就挂了。
  季星遥把手机搁一边,双手托腮看窗外。
  慕靳裴洗过澡出来,见她在阳台对着钟楼发呆,“不冷?”
  季星遥回神,摇摇头。
  “在想什么?”
  “秘密。”季星遥笑了下。
  在想小时候张伯给她讲了什么故事,很多故事情节早就忘了,依稀记得某个开心的或是伤心的片段。
  不知道张伯还记不记得,要是记得的话,以后等她跟慕靳裴有了孩子,可以让张伯把她小时候听过的故事再将给她的孩子听。
  这该多有趣。
  慕靳裴关上窗,拉了窗帘,“太晚,睡吧,明天还要坐一天的车。”
  “我还行,不累。”季星遥抬手,从他发梢上刮了一滴水在指尖来回玩着。“我现在有数不尽的灵感,恨不得自己有四双手,可以一天画好几幅。”
  “不着急,你慢慢画。”慕靳裴把被子放好,让她过去睡觉。
  季星遥从他这边的床沿爬过去,“不是着不着急的事儿。”她自己也无奈:“我一旦画画就会冷落你。”
  慕靳裴:“不画画时不冷落我就行。”他顺手关了房间的灯。
  这个小镇太静,房间不隔音,楼下汽车经过的声音清晰入耳。
  慕靳裴把她抱怀里,季星遥顺势缠住他,今晚他们做任何事仿佛都顺理成章又水到渠成。
  借着窗帘不严实的缝隙里的光,季星遥隐隐看清了慕靳裴的轮廓,他的眼眸与黑色融为一体,她明知危险却沉醉其中不想醒来。
  季星遥勾着他不脖子,主动亲他。
  上次在画室那晚,慕靳裴就忍得辛苦,今天他想短暂又奢侈得做一回自己,抛开所有的恩怨仇恨,忘却那些不择手段机关算尽。
  他是他,季星遥就是季星遥,不是谁的女儿。
  此刻,他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情侣。
  他低头,含住季星遥的唇。
  荷尔蒙与浪漫邂逅,一发便不可收拾。
  慕靳裴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过往,只想跟她好好爱一回,可大脑并不受他控制,不是他不想就真的能忘了。
  他用力亲着季星遥,想把所有的爱都给她,希望季星遥可以带他走出那片仇恨的炼狱,哪怕只有一刻钟也好。
  这场欢爱之于慕靳裴,是爱恨纠缠,痛苦撕扯,之于季星遥,是身体和灵魂的契合,眷与恋并存。
  最后慕靳裴把季星遥紧紧抱怀里,季星遥在他耳边不禁喊他名字,那一瞬,他是真的有走出那片仇恨炼狱。
  原来世界万般美好。
  可这样的美好对他来说就像烟火,绚烂美丽,触不可及,便又灰飞烟灭。
  房间里渐渐平复下来。
  慕靳裴还是把季星遥收在怀里,抱着她时的踏实感让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季星遥累了,被慕靳裴这样箍住她一点都不舒服,连喘气都困难,但被紧抱入怀的感觉又让人沉迷。
  又累又困,她靠在他怀里不知不自觉很快睡着。
  远处钟楼,古老的报时声响起。
  十二下,零点了。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情人节,钟楼零点报时。
  慕靳裴在季星遥眼睛上落了一吻,“爱你。”
  季星遥早就进入梦乡。
  次日,他们在小镇简单吃了早点,又踏上自驾旅途。
  季星遥要求今天换她来开,感受公路之旅。
  慕靳裴纠结了一下,“你身体舒服?”
  季星遥:“…还行。”早上刚起床那会儿实在难受,身体像被碾压了一样,各处酸疼,不过在小镇早市转了一圈,这会儿好多了。
  “我开,没事。”
  慕靳裴不想让她扫兴,同意了,“速度不能快。”
  “放心,我就是想开快也没那个胆。”季星遥调整座椅,发动引擎,又找了首欢快的乡村音乐。
  越野车以四五十迈的速度拐上五十号公路,车慢,风景慢,音乐轻快,除了堵车,慕靳裴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这种慢节奏。
  好长一段路程,谁都没说话,他们就这样感受着安静,细数自己拥有的。
  再往前走路过一个湖泊,季星遥把车慢慢靠边停,降下车窗,早春的风还是带着冷意。
  胜在清新怡人。
  慕靳裴转脸,“是不是累了?等会我来开。”
  “不累。”季星遥把座椅放下,“这么美的景不好好欣赏欣赏,太浪费。”她打开天窗,“你看那片云,感觉伸手就能够到。”
  说着,她还真把手伸了出去。
  看着再近,依旧触不可及。
  “今天情人节,我送你一个特别的小礼物。”她侧脸看他,“你可以任意提个条件或是许个愿望,我立马帮你实现。”
  慕靳裴跟她对视,“我的愿望太奢侈。”
  季星遥不以为然:“还有什么愿望能比让我爱上你更奢侈?你看我已经爱上你了,所有。你的好,你的不足。”
  她调皮的给他递个眼神,“现在就许,没有我做不到的。”
  慕靳裴把她手攥在手心,不是他不想许,是真的太奢侈。他的奢侈愿望就是,可不可以别忘了他。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指指天窗上头,示意她欣赏风景。
  季星遥朝上看,意会错了,“想要一朵云是吧?”虽然有点难度,不过她还是有办法的,她又问:“要是我帮你实现了,你是不是就能跟我聊聊心里话?”
  当然,她只是这么一说,没指望他能敞开心扉把心里的想法都吐露出来。
  她父亲就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带给她和母亲的永远都是轻松快乐的一面,不管公司遇到什么困难,父亲从不在脸上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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