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想对我以身相许——乃
时间:2020-03-12 08:23:19

  郁九歌也坐下了。
  凰琼刚醒,他便把手里还没碰的第二杯茶递过去,道:“帝君想问什么?”
  凰琼接了茶, 没喝,只谨慎地先布了屏障。
  明明她神色瞧着颇有些火急火燎, 偏生稳住了。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听凌姑娘说,圣尊前段时日同少君相谈甚欢。不知圣尊对少君观感如何?”
  这话一说,凌夜立即看她一眼。
  她竟问也不问七界情况。
  仿佛早已成竹在胸, 知晓这回的七界没出大事。
  郁九歌答:“尚可。”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凰琼拿不准具体意思,只得再道:“圣尊可否仔细说说?”
  郁九歌颔首:“少君人还不错。”
  这回多说了好几个字。
  凰琼安静地侧耳倾听等待下文:“……”
  郁九歌:“……”
  郁九歌淡淡看她一眼。
  她等了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圣尊这是说完了。
  只是加一起连十个字都不到的评价, 怎能叫她知晓在她沉睡的这段时间里, 凰蔺究竟如何作为?可圣尊不喜多言,她又没法逼迫圣尊说出更多的话, 只好转而看向凌夜,询问凌夜对凰蔺的看法。
  凌夜想了想道:“我与少君接触不多。不过大体能看得出,少君是个有担当之人,凡事总能想得很通透,十分顾全大局。”
  和圣尊一比,这位凌新尊简直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女,看在凰琼眼里根本是自带圣光。于是凰琼再接再励继续问:“那姑娘觉得,如若让少君担任帝君之位,他可能担得起?”
  凌夜未答,反问道:“帝君这话是何意?”
  凰琼道:“他天资好,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晋入帝君,我已有把帝位提前让给他的打算。”
  凌夜重复道:“让给他?”
  这三个字说得太过轻巧。
  仿佛那能让无数人为之不顾一切也要到手的位子,其实真切如同椅子一般,想坐就坐,不想坐了就让给其他人,自己好乐个清闲。
  殊不知帝君之位,不仅是一族最高的掌权人,同时还需统领名门所在的此方地域,身上责任极重。在无数凡人乃至修者的心里,帝君没有至尊那么高不可攀,很多时候都能力挽狂澜,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堪称救世主那般的存在。
  这样的帝君之位,岂能说让就让?
  当下,不止是凌夜看向凰琼的眼神变了,连郁九歌都微微肃正了面色。
  因他二人已大致琢磨出来,为何毒瘴会在凰琼的体内,而不是在别人的身体里。
  ——她以毒瘴为借口,故意让自己在七界毒瘴爆发前夕陷入沉睡,从而强逼凰蔺尽快独当一面,好把帝君之位让给他!
  先前对毒瘴一事多有猜测,孰料真相竟是这般,凌夜一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细细一想,又觉得原来如此,换作是她的话,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理解归理解,凰琼这等做法,根本就是胡闹。
  帝君如若真那么好替换,何来四族四帝长达百年都不会换人?
  于是凌夜道:“你这是胡闹。”
  凰琼一哂,没有辩解。
  她原本是坐在床上的,现下被凌夜说了这么一句,当即从床上下来,负罪般跪到了地上,然后低头就要给两位至尊叩首。
  凌夜拦住她,问:“你这是做什么?”
  凰琼答:“我自知有罪,想向二位请罪。”
  凌夜道:“向我们请罪作甚?你该向凰蔺道歉才是。”
  因她沉睡,凰蔺舍了不知多少脸面,许了不知多少好处,甚至不惜请来至尊也要给她治病,这其中花费了无数心力,凰琼真要磕头谢罪,那也是该给凰蔺。
  凰琼沉默一瞬,摇了摇头:“他怕是不会听。”
  凌夜道:“不见得。我看他很在意你。”
  与金玉露和金满堂那对母子不同,凰琼和凰蔺并非母子,甚至连姑侄都不是。
  他们两个虽同为凰族人,但血脉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不是凰蔺资质好,凭一己之力拼到少君之境,可以说他和凰琼将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交集。
  可现实摆在这里,凰琼敢毫无顾虑地说沉睡就沉睡,徒留凰蔺一人撑着凰族,除她的确看好凰蔺外,也从另一个方面表明她对凰蔺并非那么在意,以致于帝君的担子说扔就扔,完全不顾凰蔺会如何煎熬。
  这样的帝君……
  凌夜越发觉得当初自己去不夜天,没同意继承夜言的帝姬之位,委实是个相当明智的选择。
  凰琼再度沉默。
  过了片刻,她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许是憋了太久,又许是觉得眼前这两位至尊不会胡乱嘴碎,须臾,她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担任帝君之位已有十五年,抵挡七界毒瘴爆发,去掉此次,也已经历过四次。”
  四次里,每一次,不止他们凰族,连从赤凰山各地赶来支援的修者药师都要伤亡过半,损失惨重。
  而如若他们没能很好地阻挡住,哪怕只有那么一道毒瘴逸出凰族范围,抑或是一头妖物精怪逃出,进入凡人地界,那么后果更是要让他们焦头烂额,然后在下次毒瘴爆发前,三年时间都不够休养生息。
  不是没向另外三族发起求援,也不是没动过请至尊帮忙的念头。
  三族不必多说,有时本身都自顾不暇,谈何把人派来赤凰山送死?至于至尊,他们超脱尘世,除非天地浩劫,否则哪怕一族尽灭,也鲜少会出手。
  如此,凰族只能靠自己。
  作为凰族的领头人,赤凰山的帝君,凰琼再不甘,也只能咬牙忍着。
  一次两次,目睹无数族人的死亡,亲历无数有志之士的消泯,凰琼都忍住了。
  可后面,第三次,第四次,眼看过不多久毒瘴又要爆发,她再三思索,索性剑走偏锋,强入赤界取了毒瘴,出来后佯装闭关,将其引入体内,果然逼得自己两眼一闭,再不问世事。
  原本她想得很好,她引的是赤界的毒瘴,不用赤凰翎羽,她是醒不来的。而其余三帝又不会过来,除非凰蔺晋入帝君之境,否则她能一直睡到天荒地老。
  结果她睡后没几个月,世间突然多了位新尊,金玉宫的神物又出了问题……
  这些她在沉睡中半点不知情。也只能感慨一句时不待她。
  “……当帝君,太累了。”
  哪怕沉睡半年,此刻的她也仍旧语气疲惫倦怠,好似心态都老了几十岁:“我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挣扎,我是帝君,我要救他们。能救回来自然最好;救不回来,我要给他们下葬,要安抚他们的家人,要尽快建起新的住处,要做好迎接下次毒瘴的准备。”
  一条性命压在身上,就已经让人难以负荷,更何况千条万条?
  万钧大山都不足以形容此等负担。
  “我自知我这个帝君当得不称职,我也早早想过要让位。可这么多年,整个赤凰山内只有凰蔺一人晋入少君,我也是迫不得已。”
  长长一番话说完,房内一片沉寂。
  见两位至尊谁都不说话,凰琼无声叹口气,眉眼间更显倦色。
  过了良久,才听凌夜说道:“你就不想知道,这次毒瘴爆发,结果如何吗?”
  凰琼摇头道:“您二位能在这时拿赤凰翎羽救我,想必……”覆灭一词她说不出口,只得道,“我睡前已经预料到了。”
  凌夜看她一会儿,起身道:“还是让少君和你说吧。”
  凰琼一愣。
  她喃喃道:“少君?他居然还活着吗?”
  竟是连凰蔺会死都想过了。
  没再理会她,凌夜和郁九歌出了里间,看凰蔺仍领人老老实实地候在原地,凌夜道:“帝君已经没事了。不过她有话要和你说。”
  凰蔺闻言,匆匆道谢,立即进入里间。
  而后等了小半天,他出来了。面色沉凝,却教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不过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眼眶微红,气息不平,不知可是被凰琼气的。
  凌夜等了会儿,见凰琼好似不打算出来的样子,便对凰蔺说道:“七界的问题,我已经有了眉目。”说着把蟾蜍取出来递给他,简要说明此妖作为,方道,“赤凰翎羽我就先拿走了。”
  凰蔺接过蟾蜍,心知早在她答应给凰琼看病之时,就已经暗示赤凰翎羽她会带走,当即没有反驳,低声应好。
  倒是旁听着的诸位公子千金道:“那是我们赤凰山的神物,怎能……”
  凰蔺没说话,只一摆手,众人立时齐齐闭嘴,再无人多言。
  如此,赤凰翎羽总算是真正到了凌夜手里。
  眼下再没什么事需要她和郁九歌处理,凰族帝君那等家务事更不需要他们来判别对错,便趁着天还大亮,照旧由郁九歌带着凌怀古,三人出了民宅,往北行去。
  赤凰山之北,当属邪尊江晚楼道场,云海之巅云中岛。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我昨夜脑子还是清醒的,这章没啥需要大改的哈哈,完好版久等啦=3=
  笔记本送去修了,希望晚上能完完整整地回来。
 
 
第49章 南风
  从赤凰山最为边境之处到云中岛, 这之间的距离,纵是以凌夜和郁九歌的脚程,也须得走上一天一夜。
  换作凌怀古自己的话, 昼夜不停地赶路, 怕是一个月也到不了。
  云中岛地处极北, 气候极寒, 非修者难以承受。不过也正是这种终日寒冷冰封的地界,才能有常年不散的最为澄净的云海, 同样的,也才能有位于云海之上的浮空岛屿——
  一座完全由冰雪铸造而成的岛屿。
  世人皆传,云中岛不是仙境却胜似仙境,但凡去了,就要被那儿的景色吸引, 从而乐不思蜀,再不想走了。
  眼下才出民宅没多久, 离那仙境似的邪尊老家还远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山道上,赫然有道修长的身影静静立着,瞧着已来了许久, 正在等人的样子。
  离得近了, 方才发现,那身影灰扑扑的衣服灰扑扑的剑鞘,独一双望过来的眼睛粲然如星,极具风采, 竟是本该呆在金玉宫里的沈十道。
  自玉关洞天一别后, 未料会在这里遇到他,郁九歌对生人向来寡言少语, 自收回目光不作理会,凌夜则主动同他打了个招呼:“沈公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看出他是刻意等在这里,左右白云酒就在云中海,哪儿也去不了,凌夜不急着赶路,便在他近处停下了,说道:“你找我?”
  沈十道先向郁九歌拱手,算是见礼,而后点头:“有话想和姑娘说。”
  因有凌怀古在,凌夜便和他走到一旁。
  两人布了屏障,保管连郁九歌都没法探听,沈十道这才低声说道:“姑娘近来都在赤凰山,可听说了金玉宫里的消息?”
  凌夜摇头:“没有。”
  她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凰族,凰族人不是在忙活七界的事,就是在要去忙活七界的事的路上,谁有那个空闲去探听隔壁诸事?反正再大也大不过她这个持有神物的新尊。
  那自然,身边没有任何消息来源,凌夜即使想知道金玉宫里发生的事,也是有心无力。
  沈十道便道:“那日姑娘走后,沈家与凌家都来人了。”
  凌夜道:“哦?”
  沈十道没看她,只兀自垂眸,继续低声道:“沈家没说什么,只带尸体走了。倒是凌家想找你。”
  凌夜问:“找我做什么,想让我把凌怀古还回去?”
  沈十道颔首:“凌家人说,家不可一日无主,你不还人也行,只要你回去当家主,过去一切既往不咎。”
  听了这话,凌夜没忍住,笑了。
  并非那种得意得逞,乃至是落井下石的笑。她眉梢眼角皆透出一股讽刺,仿佛听到什么天下奇闻似的,反问道:“过去一切既往不咎?他们真说这么好听?”
  沈十道没说话,却终于抬眼看她。
  沉默即默认,凌夜当即又笑又叹:“也真是难为他们。”
  家里唯二的两个姑娘死了一个,走了一个,家主还被顺带掳走,整个凌家余下还能主事的,算来算去,只夫人沈微的身份最为合适。
  可到底是一介女流,修为不行,又丢了丈夫没了女儿,脊梁骨和命根子都没了,正是最为哭天抢地之时,凌家人脑袋被夹了才会奉她暂代家主。
  思来想去,竟真的只剩才晋为新尊的凌夜最能当家主。
  可他们哪来的自信,居然敢放话让她回去继承凌家?
  就不怕她回去后,提刀把他们全宰了?
  凌夜思来想去,也无法理解那群人的想法,只好按下不提,问沈十道:“你特意来这等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沈十道“嗯”了声,回道:“我没法与姑娘传信,只好出此下策。”
  又或者是,他原想着沈家亏欠她,她却只杀了沈千远一个,连他都没动,这已经是足够仁慈了,他绝不能得寸进尺,而要想办法偿还她。
  总有些东西,不是拿命就可以填补的。
  何况她还是至尊。
  她这么个身份地位,那些东西,早不能拿寻常人的方式来对待。
  沈十道不比凌家那群自视甚高之人,以为有血脉上的维系,就可以视深海血仇于无物,然后信心满满、得意洋洋地等她回来。早在她杀沈千远时,他就有预感,她从今往后怕是不会再回金玉宫。
  她不回去,那就只能出金玉宫来寻她。
  他都打算好了,凭他那点微薄之力,自是没法帮她去夺最后两样神物。可他有他的门路,能帮她探听神物下落,比她一个人打探要强。不料走到途中,听闻凌新尊身边少了个小孩,多了个男人,想起玉关湖那夜,他默默打消了计划,只在这里等着,把他觉得应该告诉她的消息说给她听。
  凌家人有眼无珠。
  他不是凌家人。他有眼有珠。
  “劳烦你跑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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