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告发长孙信的人原本是赵鸾的一个丫头,出府嫁人后不久就被长孙信掳去,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平阳侯本有意同赵国公府联姻,让长孙信娶赵鸾为妻。所以顾疏才会对长孙信的案子不遗余力,甚至不惜得罪平阳侯和王陵甫。
——他折了长孙信一双手,只是因为长孙信对赵鸾口出污秽亵渎之词。
将这些事都串连起来,无一不昭示着顾疏对赵鸾的拳拳之心。
而自己和顾疏的这桩婚姻,一直以来就只是她一厢情愿,也怪不得旁人。
还是不要再做这般可笑的人了。
萧挽澜心里叹息,轻轻地笑了一下,说:“皇兄,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的。含凉殿里父皇留下那道圣旨,你取来是想给我俩赐婚吧。”
萧逐月搁下了茶盏,心虚地别开视线,摸了摸鼻子道:“你都知道了,那还问什么。”
萧挽澜蹲下身来,仰头看着自己的兄长,缓缓说:“我不嫁给顾疏了。皇兄,那道圣旨,恳请你赐予我罢。”
萧逐月似乎是没想到萧挽澜会说这话,转过头十分惊讶地看着她。可是萧挽澜神色认真,语气平静,半点也不像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忖度了片刻,像是知道了原由,才开口道:“你是怕我强迫顾疏,担心他,才这样说?”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是真的不想嫁给他了。”萧挽澜冲他笑了笑,一脸的孩子气。
“我都想好了,要是嫁不出去,就赖在皇宫里,让皇兄养我。”
萧逐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眸中满含宠溺,微笑着说:“说什么傻话,长安青年才俊这么多,还挑不出一个比他更出色的人来?这道圣旨本就是父皇留给你的,你既然开口了就拿去罢,怎么处理全凭你自己决断。”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哒。
声明:本文暂定隔日更,更新时间为晚上9点。
第4章 一别两宽
萧挽澜得了那道圣旨,次日才去刑部找顾疏。
她很清楚顾疏的作息,特意在他下衙门的时候在刑部门口等他。
顾疏从刑部出来自然被她撞了个正着。萧挽澜的马车他再熟悉不过,脸色当即一沉,却又不能当做没看见。
他将手里的鞭子递给身后的护卫,走上前去,隔着车帘,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论身份地位,他说这话甚是无礼。
可顾疏心里已然认定了萧逐月要他娶了萧挽澜不可。除非他拼着性命和顾家不要,违逆圣意,否则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心中一腔愤懑无处发泄,如今见到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哪里还能和颜悦色地同她说话。
车帘被撩开,露出一张极为俏丽的脸来。
两人四目相对,顾疏眉眼间的疏冷和不快显而易见。萧挽澜心情有些复杂,要说真的半点不在意那是假的。
但幸亏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她不会再来找他了,还是避的远些吧。
她神色淡淡,极为平静道:“顾大人,我有事要同你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顾疏可没见过萧挽澜这般漠然地和他说话,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抿着唇也不说话,沉思片刻之后才颔首应允。
萧挽澜在宫外有一处私宅,供她出宫时歇息玩赏的,顾疏以前听说过,却从未来过。
没想到这宅子倒是极为幽静别致,山石水榭,石桥横波。池子里的莲叶残败,莲蓬枯瘦,却自有一番古朴的韵味。
萧挽澜只在前头带路,顾疏则缓步跟在她身后,径直进了一间牌匾上提着“同风起”的书房。
两人在圈椅上坐定,萧挽澜命人看了茶上来,这才开口让容夏将一个檀木长匣呈给顾疏。
如今她身子已然好了大半,但还在喝药不能饮茶,也就没捧起茶盏,只是用手缓缓摸索着杯沿。连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也一直落在自己的手上,并不看顾疏。
“匣子里的东西顾大人先看看,看完了,我们再谈。”
顾疏依言将匣子打开,没想到里面居然是一道明黄色的圣旨。他动作一顿,随即又很快将圣旨取出来,迅速看了一遍。
这居然是先帝的遗旨——给他和萧挽澜赐婚的遗旨!
当年先帝在席间的一句戏言,他就被认定是萧挽澜日后的驸马。虽说这句戏言迟迟没有成真,可长安名门世家千计,却无人敢拂了天家的颜面,同他议亲。
没想到先帝爱女心切,还真留下了赐婚的圣旨。
萧挽澜现在拿来,这是在逼他就范么?
顾疏心底冷笑,再看向她的目光锋锐如刀,怒极反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挽澜这才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会嫁给你了,顾九章。”
九章,是顾疏的字。
顾疏满腔的怒意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全数堵了回去。他愣愣的看着萧挽澜,似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说这话。
萧挽澜看着顾疏脸上的神情从愤怒、震惊、狐疑、再到呆愣,变脸似的,简直是精彩至极。
她觉得有些好笑,抿了一下嘴,才缓缓解释道:“你我两心不同,终究难归一意。就算勉强凑在一起,日后也会反目成怨,还不如早做个了结。皇上那边我已向他言明,至于这道圣旨,如今于我来说已然无用,就交由你处置,毁了也无妨。”
或许是转机来的太突然,顾疏完全无法适应,他甚至有那么一瞬想要问清楚萧挽澜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这种心情很难说明。
她以往总是像牛皮糖一般粘着他,甩不脱丢不开,令他厌烦不已。有时候真的忍不住对她说了犯上的话,她倒也会生气,鼓起腮帮子,红着眼眶,却又一滴眼泪都不肯掉,一副倔强又委屈的模样,并不是不可怜。
不过顾疏是不会心疼的,因为只要等到萧挽澜负气离开,他难得有了几日清净。
左右过些天她又会巴巴的过来就是了。
他有一段时间,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想过用什么法子惹怒她。
可现在,萧挽澜却突然对她说自己放弃了。
这样的轻描淡写。
要不是她说这道圣旨随他处置,他可能都不会相信。
顾疏等这句话太久了,所以他觉得自己心底那些微末的情绪,都是由于现在这句话来的太轻巧了。
他甚至完全没有预料到,更不知道缘由。
她哪怕再坚持几日,他或许就妥协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缘由也并不重要了,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顾疏将手里的圣旨重新放回匣子里收好,起身郑重地给萧挽澜行了个礼。他眉眼依旧疏淡,只是语气比之前温和恭谨了许多。
“公主知微见著,睹始知终,微臣谢公主体恤。他日若有用得着微臣之处,公主尽可开口,臣当结草衔环以报。”
“结草衔环大可不必。”萧挽澜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道:“此后,你我该是一别两宽,各不相干才好。”
顾疏没想到她的态度这样决绝,这倒是让他十分不自在,像是抓着别人不放的那个人是他一般。
既然萧挽澜都不待见他了,他也不好久留,拿了东西起身同她告辞。
萧挽澜倒也没有挽留,只是等他要出门时提了一句。
“本宫有半璧玉佩还在顾大人那,烦劳你寻到后,遣人送回。”
半璧玉佩……
顾疏出了书房,仔细回想倒还真有这么一块,他回去找找,应当寻得见。
萧挽澜送他之后,他也只是看过一眼,隐约记得那半璧玉佩并算不得什么好玉,雕工拙劣,成色也不好,只是或许被人经常佩戴摩挲,才显得异常温润光洁。
想来另外半璧应该在她那。
萧挽澜其实送过很多东西给他,不乏比这贵重千倍的东西。不知为何,她却单单要回这半璧玉佩。
思及此处,他足下的脚步微顿,回身看向那间书房。
牌匾上“同风起”三个字尤为醒目,字迹熟悉,一看就是出自萧挽澜之手。
这么古怪的名字,也就她能想得出来,还堂而皇之挂在书房牌匾上。
不过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顾疏收回视线,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第5章 过往梦魇
自从见过顾疏,萧挽澜在此后的一个月都未再出宫,而是一心一意照顾起萧逐月来。
每日晨昏定省不说,连饮食用药都一一过问。
这可把萧逐月弄得十分头疼,都忍不住同高原范抱怨。
“你说淮儿对顾疏死心之后,是不是不大正常?她现在可比梁太医还能在朕耳边唠叨。”
高原范想了想说:“依奴才看,长公主不过是担忧陛下的身体。以前德伦郡主心慕裴卿裴大人无果,心中不快,一连写了一百多首诗骂他,最后还被人搜罗起来出了一本诗集。这样应当才数不大正常。奴才还记得里面有一首骂裴大人吝啬的诗最为有名……”
萧逐月不耐再听下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高原范原本还说的兴致勃勃,当即闭了嘴。
萧逐月沉吟道:“淮儿守制三年,如今已经十八了。她这个年岁,按道理早就该嫁人生子了。朕看来得想想办法,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下去。”
高原范在一旁连连称是,给他出谋划策。
“不如奴才命人将长安适婚的高门子弟都罗列一份名册出来,让陛下替公主好好挑挑。”
萧逐月不以为然道:“朕相中又有何用,这事还要淮儿点头才行。依朕看就在亭子殿办一场击鞠,把长安出挑的青年子弟都请来,让她自己好好看看。她少时最喜这玩意,也好让她开怀尽兴一番。”
等到稍晚些萧挽澜过来给萧逐月请安时,萧逐月就和她说了“击鞠”一事。
萧挽澜听了果然很高兴,忙不迭问萧逐月拟在何期。她守制三年,以前就算再喜欢也不能顽的。
萧逐月见她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就笑道:“快了,不出这月。”
萧挽澜高兴地“嗳”了一声,道:“正巧了,明天付姐姐刚好邀我入府赏桂,我这就和她说去。击鞠她也打的极好,到时候就请她一同与我上场。”
她嘴里的付姐姐不是别人,正是德伦郡主付淑月。
萧逐月听她说要出宫,心里登时松了口气,眉开眼笑道:“甚好,你是该多和她们走动走动,散散心。不用一直老陪着我……”
萧挽澜看自己兄长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不禁抿唇一笑。她伸手亲自给萧逐月剥了颗贡桔递过去,随后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正色道:“皇兄,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萧逐月接过贡桔尝了一口,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萧挽澜看着他,神色极为认真道:“我想入仕,像付姐姐那样做个女官。”
萧逐月将手里吃了一半的贡桔就搁下了。
虽说大雍民风开放,男女之妨并不那么讲究,同朝为官也不算新奇。可真正的世家贵女却极少入仕为官。缘由无他,官场远比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肮脏复杂,谁又能是真几的干净的,一个女子在官场沉浮,若是稍有姿色,哪能避得开曲意逢迎之事。
只是付淑月那是一个特例,她身份尊贵,谁又敢打她的主意。
他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妹妹,皱眉说:“你怎么突然想入仕了?德伦那是和裴卿闹脾气,硬要压他一头才罢休。你难道也要学她,将自己弄到刑部去?”
萧挽澜苦笑道:“我可没有这样想过。付姐姐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她伸手去拉住萧逐月的衣襟,看着兄长俊朗的面庞,又不免想起他缠绵病榻时候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皇兄,以前是我太任性,只顾着自己高不高兴,伤不伤心,连你病的这样严重都不知道。从小到大都是你一直在照顾我,我现在长大了也想替兄长分忧。”
其实入仕这个想法萧挽澜在前些日子就已经有了。她要在官场上好好历练,总不至于像前世一样,毫无半点经验,不堪大任。
她现在还太过无能了。
萧逐月没想到她说着说着居然红了眼眶,哪还顾得上其他,忙不迭地安慰:“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不准。三省六部二十四司,随你挑成不成?要么在秘书省也挺好,就在我跟前办事。你想好去哪了么?”
为了这个妹妹,左右也就荒唐一回倒也无妨。
萧挽澜却摇摇头说:“今年秋闱已过,明年开春就是女试。我也不要皇兄为难,给我安排。我要考女试。”
萧逐月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心里早就有了主意,还郑重其事地要去考女试。既然她想做就随她好了,成与不成,到时候还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摸了摸幼妹的头发,笑着打趣道:“我倒是没瞧出来你还挺有志气,我们家以后指不定还要出个女状元哩。”
次日午后,萧挽澜就坐着马车去了德伦郡主的府邸。
她此行一是受邀来赏桂,二则是为了向付淑月请教女试的事。
付淑月的父亲云安郡王付恒封地远在襄州云安郡。付淑月在吏部任职后,就自己在长安造了个府第,大多数日子都住在这里。等年节的时候,才会回云安一趟。
今天付淑月同裴卿告了半天假,特意在府邸等她。等萧挽澜到了,她就让人备了云片茶和灌藕、粉羹上来。
现在正是吃藕的好时节,这藕都是府上的池塘里新鲜挖的,做起来的灌藕香甜爽脆,再喝上一壶云片茶,简直不要太满足。
萧挽澜半躺在贵妃榻上,看着头顶桂花树枝叶间漏下的日光,羡慕道:“还是姐姐会享受,一个人在长安过的这般惬意自在,简直是神仙也比不上。”
长安的桂花大都败了,也就付淑月这几株晚桂开的正是时候,如此倒显珍贵。
付淑月却连连摇头,反倒是同她抱怨起来:“你只是看我现在轻松自在罢了。长孙信前几日被判,加役流三千里,居作两年。皇上还下令废除了他平阳侯世子之位。不过好歹还保住了性命不是,可平阳侯那老匹夫肯善罢甘休的,闹得吏部都不得安宁。现在吏部考功司里好几双眼睛盯着顾疏和那个新任的大理寺少卿呢,一旦有什么错处……啧啧啧,我看你那顾爱卿以后可有的罪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