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这位是?”
“噢,他是,呃,是我大学的辅导员老师,这次到这里来中秋节旅游的。”叶挽秋连忙解释,然后忽然想起这种情况下该说名字的。然而她不可能真的说出来对方叫什么,只能勉强敷衍到,“他姓李。”
“你好。”
“老师?”叶芝兰惊讶地看着哪吒,像是相当迷惑,但又很快调整好,笑着站起身,“您好。抱歉,我刚刚还以为您是挽秋的同学呢。”
说着,她朝厨房走去:“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拿点蜂蜜茶和月饼。”
“好险。”叶挽秋虚拍一下胸口,“我差点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名字了。”
哪吒浅浅一笑,目光扫过周围:“这里就你和你母亲?”
“对。节假日嘛,其他人都放假了。”
说话间,叶芝兰已经端着茶点走了出来:“别站着了,坐过来吧。”
于是两人一神坐在一张桌前,简单地聊了几句。得知叶挽秋在学校里一切都好后,叶芝兰也就放心多了:“这孩子,我从小拴在身边长大的。第一次离家这么远,我真是不太放心,总怕她有个什么病痛或者意外。”
“不会。”哪吒语气平稳。
叶挽秋不由得看他一眼。
叶芝兰注意到女儿的动作,又看了看哪吒,温和地笑一下:“那麻烦您关照了。”
“应该的。”
这是什么奇怪对话?叶挽秋古怪地看着这一人一神,站起来去端那壶蜂蜜茶:“水快没了,我去加一点。”
等她出来的时候,哪吒已经准备离开了。叶挽秋有点惊讶:“这么快就走吗?”
“有点其他的事得回去。”哪吒看着她,眼神凉柔,“开学见。”
“好的,开学见。”
转身,叶芝兰坐在绷架前一边理线一边看着叶挽秋笑:“送走了?开学就能见到了,很快的。”
“您在说什么?”叶挽秋一头雾水。叶芝兰故作叹气:“我只是在说,这位李老师可真年轻啊。”
“可能别人上学早吧。我一开始看到他的时候,也很惊讶他居然是老师。”
“是吗?”
“对啊。”
“真是老师啊?”
“???”
“这么年轻?”
“不然还能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叶芝兰笑一下,摇摇头。叶挽秋终于回过味儿来:“妈,您在想些什么?”
“你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
“我?我没想什么啊。”
“那不就结了。老师就老师吧,你说是就是。”
“妈!”叶挽秋叫她一声,却不妙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有些隐隐的微热。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昨晚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一瞬间,哪吒本来可以去救镇上的其他人任何人,但是却恰好在那时赶来救了她们,还将混天绫绕披在她身上保护她。
她还想起哪吒刚刚那句轻描淡写的“我看人”,和“在意的记住就行”。
他到底什么意思?
可是很快,叶挽秋就清醒地意识到,不管哪吒什么意思,他都是一个存在了几千年的神明啊。从古至今信奉过他的人,恐怕比叶挽秋这辈子见过人的都多。既然人类的信仰多多少少还是对神明有所影响,那他偶尔会有一两个比较关注的信徒也很正常吧?
“我觉得他不错,很沉稳的一个人。”叶芝兰继续说到,手上捻线的动作不停,“就是……”说到这里,她笑起来,“好像他长得比你还漂亮很多啊。我一开始看到他,还以为是个很飒爽英气的女孩子呢。”
“漂亮也跟我没关系啊。”叶挽秋冷淡地说,自己都没注意到说出来的话里还带着种明显的烦躁,“而且您就跟他聊了几句,哪儿就知道他人有多好?您又不了解他。”
何况您要是知道他是谁,就不会这么说了。
“是是是,我不了解他,你了解就行了。”叶芝兰半是无奈半是笑地说。
“妈。您这哪儿跟哪儿啊!”叶挽秋不耐烦地走到绷架前,开始赶制昨天没绣完的一件鹅黄色绿梅旗袍。
“还生气了?”
“没有。”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这些都只是事实而已。
想到这里,叶挽秋皱着眉头,将穿着青绿色丝线的细针狠狠扎进绷架上的衣料里。
……
回到三凤宫后,哪吒在叶挽秋刚刚躺过的房间里静坐了良久,灰蒙的目光落在那把半长的白鞘唐刀上,伸手沿着刀鞘的纹路轮廓轻轻擦抚而过,然后把它从剑架上取下来。唐刀出鞘的瞬间,一道泛蓝的冷光从漆黑的刀身上一闪而过。
他半垂眼睫盯着这把雪焰,眼神乌沉沉的,几乎和唐刀身上的黑色融为一体。
这时,门外传来韶岚的声音:“参见三太子。刚刚冥府有急情传来,天帝让您带着您手下五营神兵之一的中坛三秦军立刻去一趟。如有需要,可临时调遣冥府军队作为补充。”
“知道了。”哪吒面无表情地一转手腕,将雪焰重新收归入鞘放回原处。有发亮的雾光扑落进他的眼里,潋闪出的亮泽比方才唐刀上的灿芒更加深冷锐利。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第二更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伙伴!
我一般更新时间都是在晚上七点半到八点这段时间,如果哪天九点还没更新那估计就是不会更了。不过偶尔断也不会超过两天的,放心跳坑。
第14章 通感
征兆是从两个月前开始出现的。
那时候每日轮值的冥府阴差就已经察觉到了灵渊之下传来的异动,刚开始只是隐隐约约的,像是错觉一般,可如今却越来越明显了。
冥府管控着六界魂灵的生死轮回,对于每一个等级的魂灵该何去何从都有着森严的规定。有的魂灵需要去洗罪池受刑百年才能重获新生,有的魂灵则只需走一遭奈何桥,忘记前尘往事就可再次降生。
而灵渊则是一切轮回的终极,也是冥府最深的禁地。凡是被打入灵渊的魂灵就会被炼化为六界的养分,再无重生之可能。
除了一千年前被镇压进灵渊的那个异种魂灵。
它既无法被灵渊所融炼,也无法冲破灵渊的封锁,只是岁岁年年地被这么禁锢着,不生不死,不散不灭,像是被封存着陷入深眠了一样,从来也没呈现出什么格外的异样,直到两个月前。
事情发生的时候,黑白无常正在将刚刚抓回来的一批新鲜魂灵带到冥河河畔,等待着那片宽阔湍急的河面上出现一个引渡人。
这里无光无暗,到处雾气团聚,像是回到了天地未分的一片浑浊混乱里。两岸洋洋洒洒的无数彼岸花映得河水微红,染透了白雾。仿佛在看着一匹素绸是如何一点点从天上抖落下来,又如何一寸寸地涂染上这深浓艳烈的血色,流畅而诡魅。
渡灵船刚靠岸,一声巨大的轰隆声就从灵渊的方向传来,震落满河的彼岸花。连带着几个蹲在岸边浑浑噩噩的魂灵也跟着跌了进去,只徒劳地扑腾了几下就沉陷到河面以下,成为了两岸无数鲜红花朵的养料。
离得近的一个魂灵挣扎着抓住引渡人手里的船撑,苦苦哀求着将他拉上去。引渡人一挑船撑将他甩上船,气息奄奄的魂灵蜷缩在船里,身上爬满了蜈蚣一样的彼岸花根须,有的甚至已经结出了小小的淡红花苞。
“残缺不全了,即使转世也是个痴痴傻傻的。”引渡人看他一眼,摇摇头。
“那刚刚的动静是从灵渊来的吗?”白无常伸手按住头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帽子,朝身旁的同伴问到。黑无常点点头:“今日是谁在那里当值?”
“这个啊……”白无常歪着头想了想,“应该是忘川那位姑姑吧?”
她话音刚落,一道苍白的幽光就从灵渊的方向升了起来,碎散开无数的浮尘光点,以一种极为浩荡恢弘的气势朝整个冥府漫卷开来。绵软的空气被这股力量搅成锋利的漩涡,将周围的建筑,峰石还有花朵全都一层层地削平,碾碎。
冥河的水面也忽然激荡起来,狂涌如失控的浪潮般席卷向两岸。从来在河面如履平地的渡灵船,也在这种突兀而极端的狂澜摇晃下变得飘摇脆弱,几欲翻覆。
惊涛噬岸的瞬间,一条绣着金纹的半透明红纱不知从何处延伸而来,穿透层层碎石残花,轻而易举地卷起残破不堪的渡灵船和险些落水的引渡人搁置在岸边。薄薄的一层绫缎,擦过冥河时将整个河水都染得一片绯红发亮。
哪吒松手让混天绫钻入河里,灵活如一尾赤鳞的龙,沿着冥河飞快游窜,刚刚还动荡不安的河水,很快又在混天绫的控制下恢复了平静。做完这一切后,混天绫破水而出,卷带着几瓣血红的彼岸花花丝朝哪吒飞了回去。他抬起握着紫焰尖枪的手,由着红绫沿着抢身绕环而上缠在右臂上,无风自动。
样貌姣好的少年身后,是几列威严肃穆的神界中坛三秦军。
见此情景,花海里的冥府众神和无数魂灵立刻恭敬下跪:“参见三坛海会大神。”
哪吒的目光越过面前的无数纷乱,直抵那道白色幽光的源头,声音冷厉:“封锁灵渊,将无关生灵全部清退开。”
“是!”
很快,黑白无常和引渡人就带着剩下的魂灵离开了原地。除了前锋队跟着哪吒一起直飞灵渊边界,其他的天兵则和冥府阴兵一起负责将灵渊与冥府的其他地方彻底隔绝开。
灵渊是处诞生在苍凉旷野里的巨大裂缝,周围有深厚迷幻的尸雾围绕着,到处是崎岖连绵的山峰,交错成一片凝固的海浪。有的说法是,它是在世界诞生之初就已经形成的,由无数光影星辰与尘埃死去后奠基成最初的冥府,也孕育了灵渊这道六界的伤疤。在经历沧海桑田后,它终于被掩藏在了这片永恒的黑夜之下。
哪吒来到灵渊边缘的时候,看到冥主时生和他的神使姹罗已经在那儿了。
“参见三坛海会大神。”姹罗擦一把嘴角的血迹,朝刚刚落地的少年神祗下跪行礼。时生回头,和哪吒交换一个点头算是致礼,“三太子来得正好,外面的情况您可看到了?”
“看到了。冥府得换一搜渡灵船了。”哪吒回答。
时生眉尖皱起来,叹一口气:“已经波及到冥河这么远的地方去了吗?”哪吒朝灵渊之下看一眼:“是那个异种?”
灵渊之下深黑广阔,只时不时有许多青蓝色和亮紫白色的闪电虬结闪烁在里面,交织成一种奇异万分的怪诞美丽。凝视得久了,会有种看到夜空在脚下被撕裂,泄露出苍穹背后神秘浩瀚的宇宙本相的错觉。仿佛深渊之下还有另一个太阳,只要跳下去就会通往另一重宇宙。
“是了。那个异种被镇压在灵渊上千年,一直都是沉睡状态。如今看来,怕是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了。”时生的语气凝缓沉重,“他这次的活动让灵渊的力量变得很不稳,甚至有往外扩散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灵渊深处再次传来一阵闷响,振聋发聩。紧接着就是愈发强烈的白光从里面穿透出来,锋利如破开极夜的光剑。山体开始震荡,滚落无数的碎石,仿佛下一秒就会崩塌,大地颤抖着裂开,露出一道道深黑的豁口,坚不可摧的冥府牢笼被震碎,汹涌出无数穷凶极恶的怨灵,此起彼伏的刺耳尖笑声徘徊在半空中。
“姹罗,告诉他们,绝对不许让那些亡灵逃出冥府半步!”
“是,冥主。”
“韶岚,你也去。”
“是。”
很快,韶岚和姹罗就加入了留守在外的天军和阴兵的队伍,朝那些四散开的逃犯们追杀上去。
哪吒踏着风火轮升到灵渊的正上方,隐隐听到下面传来一阵类似呼吸声的奇怪声音。他皱着眉头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下面确实有活物。毫无疑问,一定是那个异种。
再一阵白光冲击上来的时候,哪吒抬手祭出乾坤圈朝那光束直直地对击过去。金红的神光和灵渊之下的苍白幽光拼死抗衡着,哪吒将紫焰尖枪在手里猛地旋一圈,划出数道明灿的火光利刃朝光源镇压下去。围在周围的天军也将各自的神力汇聚在一处,形成一个金光灿艳的光罩缓缓朝下降。火光和闪电两两相交着迸裂开的时候,哪吒听到那个绵缓的呼吸声忽然停滞一下,放在低语着什么。紧接着是几乎冲出灵渊的巨大灵能波动,将哪吒整个卷了进去。
“元帅!”
“三太子——!”时生慌了神,试图将哪吒从那团暴涨的白光里拉出来,却发现自己连靠近那些光束都困难。
哪吒被包围在一片刺眼的白光里,被拉着越陷越深,也感觉自己离那个呼吸声的来源越来越近,索性放任自己继续往下沉,想一看那灵渊深处的究竟。乾坤圈顺着这重白光的冲击飞旋回来,将哪吒整个护在圈内,悬浮在他的周围,发出源源不断的金红光芒构成一层屏障。
没过多久他就不再下坠,周围的白光也渐渐弱了下去,像是来到了一个没有重力的空间里,眼前漂浮着一块巨大的半透明的石头,通体银白泛着浅灰。哪吒仔细看的时候,能看到里面隐约的一个人形。
石头极慢极慢地这片空间里上下为微微浮沉着,让人很容易联想到类似心脏的东西。
有一些哪吒辨认不清的呢喃低语从里面传出来,轻轻絮絮地萦绕在哪吒的耳畔。他冷冷地看着这块荧光巨石,不知为何,竟然起了种莫名的微妙熟悉感。
不是精神上,而是躯体上。
而他的身躯,是那朵生长了十数万年的涅火红莲凝聚而来的。
哪吒抬起左手,看着自己手心里浮现出来的火莲印记,手指收拢紧握成拳,眼神寒光凛冽,刚刚还乌黑一片的眸子瞬间变为杀意全开的冷金。
无尽的三昧真火从他脚底的风火轮蔓延而出,将那块荧光巨石包围在内。哪吒纵身一跃踩上巨石的顶端,凝聚神力一掌击去,无数金纹咒印映照在银白发亮的石面上,将它震得猛地一沉,但也就只是一瞬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