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对于这种进步和改变,叶挽秋却是高兴的,她在逐渐靠近和自己有关的真相,也在逐渐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在意的人。不管是母亲也好,还是哪吒也好,都是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维护的存在。
更何况,她一直觉得哪吒记忆中的那个叶挽秋和自己实在差得太大了。这种从许许许多多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曾经里燃烧起来的感情,对她而言就像空中楼阁,还隔着一层缥缈厚重的云雾。
你知道它在那里,也知道那是真的,可永远不知道它会停留在那里多久。
以前的事她已经无力去改变,她希望自己至少能抓住现在和未来。
因此每当自己能有一点突破的时候,叶挽秋都会特别高兴。这种愉快的情绪感染到哪吒身上,让他几次三番想要告诉叶挽秋要不还是到此为止的时候,都开不了口。
她的笑和欢欣对哪吒来说,就像美/沙/酮之于无药可救的瘾/君/子。他根本拒绝不了。
不过最近,也许是因为加上已经进入期末周还需要同时参加考试的关系,叶挽秋经常会很明显地感觉到来自精神上的极度疲累,甚至有时候自习和做完试卷在检查的时候也会控制不住地睡着。
比如在今天下午的人类历史鉴赏期末考上,叶挽秋就是被教授卿欢叫醒的。醒过来的时候慌忙扫一眼试卷,确认是完成后睡着的才松一口气,紧接着就是恨不得地找个缝隙钻进去,尴尬到无以复加,连连道歉。
相比之下,卿欢倒是不怎么在意这种事,甚至还在收卷以后好心情地叫住叶挽秋,问她有没有兴趣和她一起去捕梦。
这个陌生的字眼让叶挽秋有点没反应过来:“捕梦?您是说捕梦网或者盗梦空间那种?”
卿欢娇俏地眨眨眼:“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操作手法完全不一样就是了。怎么样,要来吗?”
“我可以吗?”
“又没什么关系,我来抓,你在旁边负责帮我接着就好。来嘛,很好玩的。正好我看你最近这么没精打采的,换个心情也好啊?”
叶挽秋迟疑一会儿,还没彻底作出决定就看见卿欢已经火速收拾好东西跑出了教室,丢下一句:“赶紧回去吃饭补觉,凌晨零点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么啾大家,以后大家可以晚上九点来刷,近期尽量保证一周两三更,工作熟悉了以后再慢慢加快码字
第25章 新生
凌晨零点,叶挽秋和卿欢一起来到了宜城和锦城相连接的郊区小镇上。这对她来说完全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毕竟除了熬夜赶工刺绣以外,叶挽秋还真没有这么晚还清醒着,甚至还在外面游荡过。
一是因为刺绣以后实在没有力气再跑出去玩,二是叶芝兰对她的管教虽然不算很严格,但是店铺关门后就不能再出门这条,是叶挽秋从小就必须遵守的,也是为数不多的强制性规矩之一。
看着卿欢用她平时当做项链装饰的小巧唤梦笛召集来今晚轮值的全部捕梦使,一一交代清楚最近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后,叶挽秋感觉自己新世界的大门又打开了。
这些捕梦使都是梦神墨琰的底层部下,看起来很像某种长了两条小细腿的晴天娃娃。它们和幽灵一样脚不沾地,细瘦的脚踝垂在袍子下软绵绵地耸拉着,有种乖萌的可爱。不过这种可爱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就在卿欢热情地将某个捕梦使的宽大袍子猛地一掀给打碎了。
大长腿很美好是没错,脖子以下全是腿也是每个女孩子追求的完美身材,不过这都只是说说而已。因为当叶挽秋发现这些捕梦使真的是脖子以下全是腿的时候,感觉到的只有诡异和吓人,恨不得自戳双目。
被突然掀开袍子的捕梦使脸颊红红一脸害羞,喉咙里发出吱吱呜呜的尖细叫声。叶挽秋脸色凝重地冲它竖起大拇指,就差眼含热泪了:“兄贵好腿,从头到尾!”
“去干活儿吧。”卿欢摆摆手,驱散面前的无数捕梦使。很快它们就飞上天空,化作无数透明光圈消失了。
“它们这是捕梦去了?”叶挽秋抬头看着那些已经消失不见的捕梦使问。卿欢点点头,朝她打个响指:“对!我们也要去了,跟我来!”
说完,她拉起叶挽秋就朝森林里跑去,速度快到连风吹在脸上都有些刺痛。她把围巾拉高,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冬夜的冰冷雾气弥漫在漆黑幽静的森林里,比起早上才下过雨就已经清爽干燥的城镇,森林里显然要湿润很多。到处都是斑驳的水渍,挥发不出去的潮汽在低温里分化成无数细小的水珠漂浮在空气中,沉淀出一种闷浊的湿漉。
叶挽秋跟着卿欢奔跑在森林里,感觉像是穿行在一团刚从水中捞起来的海草里似的。毫无温度的风夹杂着卿欢身上的佛手柑和薄荷味,源源不断地钻进她的鼻腔里,带来一种清新到有些过头的寒冷刺痛。过于浓密的树叶将头顶那团本就不算多明亮的月光削弱成虚浮的银色斑块,像雪的影子,却还没落到实处就已经消失。
她们迅捷而无声地移动在森林里,周围除了越来越清晰的流水声以外,万籁俱寂。等到终于冲出森林来到山顶的时候,叶挽秋才发现这里刚好能将整个沉睡中的小镇收入眼底。
卿欢将缚梦灯拿出来递给她,神秘兮兮地笑着:“再等等,就快来了。”说着,她直接坐在了山崖边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歪头看着正好奇地研究着手里缚梦灯的叶挽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和她讨论着今年冬天的天气,“你和三太子什么时候成婚啊?”
叶挽秋被她一句问懵了,抬头间被迎面而来的霜冻寒风吹个满脸,连呼吸都困难,白净的脸立刻憋得通红:“咳咳……你说什么?”
卿欢奇怪地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三太子没跟你讨论过这个问题吗?”
“他为什么要……我是说,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的温度太冷了,叶挽秋感觉自己只要一说话就舌头打结。明明感觉全身都冻得发抖,可被围巾包裹着的脸颊却异常温热滚烫。
结巴到最后,她只能抱着怀里缚梦灯强装镇定地摇摇头:“没有。”
卿欢的表情怪异到好像看到了哪吒正拿着他的混天绫,在南天门当众表演裸/身丝绸行为艺术。
“不应该啊。”她摸摸下巴,眉头紧皱,脸上表情严肃,“你们俩这是吵架了?”
“也没有。”叶挽秋摇摇头,把乱飘的头发全都塞进围巾和帽子里,隔绝掉山顶过于凛冽的寒风,“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应该?”
“因为你们俩一千多年前本就该成婚了呀,结果那时候婚期刚定下来没过多久,你就因为掉进溺海漩涡而消失了,所以婚事也只有搁置下来。”卿欢轻快地说着,一旁叶挽秋脸上的表情却是逐渐从茫然到惊懵,“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三太子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你们也重新在一起了,就该商量着把当时那场婚事给办了。”
她说完了,叶挽秋的脑部处理系统也差不多当机了。她试图抓住些重点,但是愣了半天也只能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僵硬样子。唯一的动态就是口中呵出的白雾,正在从围巾的缝隙里缓慢升腾出来,扩散着消失,模糊她的眼睛。
卿欢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感觉一阵不妙:“三太子不会还没告诉你吧?”
叶挽秋依旧一副在冬风中被吹得凌乱到凝固的样子。
“完了……”卿欢猛地一拍额头,连忙跳起来,抓住叶挽秋的肩膀使劲摇晃,“快忘掉快忘掉!我刚刚什么都没跟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
叶挽秋被她晃得头晕,刚戴头上的棉服兜帽也跟着滑落下去,洒下满肩黑发:“等等……别晃了别晃了。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婚期什么成婚?”
她感觉自己的知识盲区再次被轰炸了。尽管这半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加在一起,早就已经快把这块区域摧/残成废墟,叶挽秋也觉得自己的承受力已经登峰造极了。但是显然生活才是那至高的神明,想把谁按在地上摩擦就把谁按在地上摩擦。
“没有的事!”卿欢斩钉截铁地回答,眼角余光瞥到天边逐渐出现的一层明亮微光,高兴地对叶挽秋说,“快看,它们回来了!”
是那些捕梦使,带着刚刚采集回来的新鲜梦境,像一群群巨大的萤火虫一样在半空中盘踞飞舞着。叶挽秋被眼前的奇观景象完全吸引住,那些梦境全都散发着柔和的银蓝色光芒,在几乎没有月光的深黑冬夜里铺开波纹状的深蓝影子,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头顶。
那种通透柔亮的色彩让叶挽秋有种自己似乎站在海底的错觉,头顶全是游来游去的发光水母,扭曲波澜的水光也好,深海里的无数幽影也好,都能沿着空气直接游进她的眼睛里。她仰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粼粼荧光融汇在她的眼尾,积蓄成一捧银亮的泪。
“把缚梦灯打开吧,我来把它们分类装进去。”卿欢说着,接住捕梦使递过来的梦境仔细审查着。叶挽秋凑近她,看到她手上的的梦境很像一团发亮的棉花糖:“这个怎么分类啊?”
“美梦尝起来是甜的,噩梦是很难吃的味道。伤心的梦是苦涩的,奇幻冒险的梦是类似芥末的刺激味道,等等。”卿欢滔滔不绝地回答,“总之每一种梦境都是有意义和味道的。”
边说着,她忽然捧起一团小小的梦境惊喜地叫起来:“这是婴儿的梦,很少见的!它们都是最纯净也是品质最高的,得单独装起来。”
“梦还有味道?”
“对我们来说是这样的啦,就像六界生灵对你来说都是有各自味道的一样。不过我们是用味觉来判断的。”
“味觉?”
叶挽秋刚疑惑地重复完,就看到卿欢捧着一个正在不断变化的梦境研究了好一会儿,然后一口咬了下去,嚼了嚼:“啊,魂附梦的味道。看来这个人被某个亡灵缠了上。”
“这还能吃?”她惊恐地看着正在擦嘴的卿欢。神使小姐点点头:“当然能,我每天采集这些梦就是回去当食物的。”
“做你的食物?”
“不是。”卿欢抿起嘴角,脸色古怪地变化几轮,最终语重心长地看着对方说到,“你不会想知道那些是什么玩意儿的。墨琰他……他对宠物的某些爱好比较特别。”
叶挽秋捧着已经装了不少梦境进去的缚梦灯,想起那位总是烟杆不离手,明明是个神却比一些妖魔给人的感觉还来得邪许多的教授,连连摇头:“那我不问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卿欢冲她做个哭丧的鬼脸,转身去将剩下的梦境都一一分好类。叶挽秋则抱着缚梦灯跟在她身后,将那些发亮的小团子全都装进去。等这一带的梦境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叶挽秋才重新抬头看着对方的活泼身影,犹豫几秒后,还是决定把话题引回关于她完全没有印象的那什么婚什么期上。
讨论这个话题是需要勇气的,尤其这还是在深夜,一个搞不好就会弄得像在听鬼故事那么惊悚加刺激。
她深吸几口气,刚准备开口,却看着前方的云层波动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了?”卿欢问。
叶挽秋抬起手,指着在卿欢看来完全是空无一物的前方,眼神变得有些空洞的呆滞:“裂缝,破界之门出现了。”
卿欢吓一跳,可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又什么都没看到,只感觉到了周围有隐约的妖力在凝聚和波动。她召来捕梦使和附近的地仙,对他们说:“去找哪吒三太子他们,快!”
话音刚落,她看到叶挽秋的手上忽然开始出现一层璀璨透明的晶石化,正迅速朝衣袖里的皮肤蔓延侵占直至上升到脖颈,甚至连眉梢和颧骨上也起了清晰的晶石斑纹。
“叶……叶子?”她愣住。
叶挽秋松开手,怀里的缚梦灯立刻掉落下来,逃出几个不安分的梦境,被周围逐渐厚重起来的妖气撕碎成一团发亮的烟尘。她看着自己已经完全被晶石化覆盖的手,能感觉到意识对身体的控制力正在不断被削弱,连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关上它,关上它……”
“到这里来,过来……”
又是这个声音。
叶挽秋痛苦地捂住头,拼命抗拒着它对自己的控制,绝望挣扎如深陷流沙的垂死之人。她手上的晶石化在自身灵识的抵抗下开始出现许多细小的裂缝,但很快又重新愈合,身躯也在渐脱离意识的掌控,摇摇晃晃地自发朝那扇尚未被打开的破界之门走去。
森林从视线里灰飞烟灭,光线断裂,天空崩塌。她仿若走进一处无人之境,视线的尽头只有那扇青石巨门是唯一真实的存在,正不断不断地呼唤她过去。
渐渐地,大门开始出现了松动的迹象,铺天盖地的妖雾魔气从门背后扩散开来,一寸寸吞噬着周围的空间。无数蜈蚣似的妖虫从门缝里钻出来,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朝外侵袭。
天光在这一刻变得金红磅礴,将所有升腾上来的妖雾和奄奄一息的月光全都焚化成虚无。鲜红艳烈的薄纱从云端卷旋而下,激荡开层层神光,将任何试图接近叶挽秋的妖虫都切割成粉末,最后盘绕在她身上。
叶挽秋跪在地上,脸色苍白而痛苦,感觉自己被这种精神和躯体上的撕扯折磨逼到快发疯了。真实的破界之门对她的影响远远大于这三个月里,她所接受的所有试炼的总和。
她就像被囚/禁在一个根本无法逃脱的牢笼里,沉没到一片无光无底的深海以下。所有的努力和反抗都被融化在水中,激不起一丝波澜,只能悄无声息地死去。
在所有意识都即将崩裂消散开的最后一秒,她恍惚感觉自己似乎是站起来准备继续朝前走,却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一个满是清甜莲香的沁冷怀抱里。
哪吒握住叶挽秋的肩膀,将源源不断的神力过渡到她身上去,声音沉稳:“没事了挽秋,什么都不要去想,看着我。”
话一说出口,哪吒自己也微微怔了下。记忆里关于他刚莲花复生时的那些画面呼啸而来,破碎且煎熬,而叶挽秋的存在对他来说则是唯一能握住的真实温柔。那些闪现的过往和眼前的场景完全重叠在一起,简直惊人相似,只是他们的位置对调了一下。
现在失控的人成了叶挽秋,哪吒说着曾经她对自己说的话。
你以为的开始,其实也许并不是真的,因为有些事本来就没有源头,只有不断延伸,不见头尾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