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秋看着对方愣在原地的模样,忽然觉得,要是他一直都长不大就好了,就这么可可爱爱易调/戏多好!
可惜时间依然在走,四季也依然在慢慢变换。
五月的时候,李总兵府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那时哪吒刚刚又一次从翠屏山独自守得太阳初升回来,还没靠近西庭院边缘,一枚雪白的纤长羽毛忽然从天空摇摇晃晃地飘落下来,带着晨曦未散的露水,落在哪吒垂着黑发的肩膀上。
他捉住那枚白羽,回头,果然看到太乙真人正站在面前,白发飘飘,神态平和,手里照常执着一柄拂尘,几乎和他的胡须融为一体的雪白。
“哪吒见过师父。”男孩低头,向面前的仙人抱拳行礼。
“好孩子,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太乙微笑着看着面前的男孩,目光净澈深远。
“今日……”哪吒有些困惑地抬头,略略一想,明白过来,“今日是徒儿该随师父去乾元虚境闭关修行的日子。”
“快去拜别你的父母,随我走吧。”
“徒儿遵命。只是……”哪吒说到这里,停顿几秒,像是想抬头看向前方殷夫人的住处却又克制住,眉眼间的神色犹豫不决。
“怎么了?”太乙问。
“敢问师父,此去闭关需要多少时日?母亲的身体年初才刚好些,徒儿怕这番离去太久又不知归期,难免会惹母亲伤怀。而且……”说到这里,哪吒忽然想起叶挽秋坐在廊庭里,一针一线为自己绣衣服的模样。
一种全然陌生的微微酸涩感忽然从他心口暗处汇涌而出,那丝因为不经意间想起她而浮现出的淡淡愉悦和轻盈立刻被裁下一半,坠为沉重。
而且,除了母亲,他也见不到叶挽秋。只要一想到这里,哪吒忽然就觉得有些低落和怅然若失。
这种感觉有几分像以往,他看到家里两个哥哥都能和母亲亲近撒娇,自己却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时的心情。然而细想之下,这两者间又有着相当微妙而清晰的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区别于他在这人间七载所体会过的任何一种情绪。
它软绵绵地,没有名字地盘踞在哪吒心上,只让他莫名想到陈塘关雨水最多的季节。放眼望去什么都看不清楚,入目皆是灰蒙湿漉的,寻不到半点鲜活色彩。
他最讨厌下雨。
想到这里,哪吒不由得皱起眉,朱唇紧抿。
太乙向来极宠这个徒弟,听明白哪吒的顾虑后,便淡然一笑说到:“若是顺利,不足五年时间便已足够了。”
五年?
哪吒当下心神一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太乙又问:“对了,总兵府上是否有位异于常人的女子?”
“师父怎么知道?”
“女娲娘娘这次让我来,一是为了接你,二也是为了带走位女子。”
“带走?”哪吒一愣,有点急切地替叶挽秋辩驳到,“可是,她虽非凡人,但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女娲娘娘要您带走她,莫非是想要师父镇杀她么?”
他看向面前鹤发仙姿的师尊,语气里的紧张有些过分明显地流露出来,引得那条原本安静环绕着他的混天绫突兀生出些微微的躁动,又被哪吒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抓紧。
自从他降生人间化为哪吒后,因为自小与人隔绝,性格比起他还是那颗天生地养的灵珠子时要来得叛戾寡郁许多,更少见他会有这种举动。
太乙端详着哪吒脸上的神色,手指略带诧异地在拂尘柄上轻轻一点,抬起来搭在哪吒肩上,带着些笑地说到:“不是镇杀,只是女娲娘娘命我将你们一起带走。毕竟她虽无伤人之心,但始终也是非人间生灵。独自留在这里若有一日被发现,那就麻烦了。所以,且带我去见她吧。”
“徒儿遵命。”
此时叶挽秋正在西庭院里用新剪来的海棠花枝装瓶,用剪刀修剪掉多余的枝丫和绿叶后,她抱起花瓶站起来,准备朝屋子里走去,却被身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挽秋”叫住。
回头间,她看到哪吒和一个穿着浅灰袍服,仙风道骨的老人正站在庭院空地里。他身上的气味闻起来很像崖柏,带着种迷雾般的朦胧清香,似近似远。
“这是我师父,乾元虚境太乙真人。”哪吒走上前,对叶挽秋说到,然后又转向太乙,“师父,您要找的人就是她。”
叶挽秋抱着那瓶花团锦簇的海棠,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太乙从空地里走近她面前,模样由逆光的模糊重新变为清晰,她才回过神来,屈膝行礼:“挽秋见过太乙仙人。”
她起身抬头,眼前却忽然被拂尘一扫,散开更加浓郁的崖柏香气落入鼻腔。
太乙看着即使受了显形令,身姿却依然与方才无二,只周身蒙浮层转瞬即逝的浅淡白光的叶挽秋,平和一笑:“果然身非凡物,看来女娲娘娘要找的人就是你了。”
“女娲娘娘?”叶挽秋茫然地重复一遍,脑海里呼啸而过一堆影视剧花里胡哨的造型,最后定格成一个刚上大学时看到的段子:
只有美人才是女娲亲手捏出来的,我们这种普通人,都是娘娘后来捏累了,挥藤条甩出来的泥土印子,批量生产那种。
看到叶挽秋一脸懵逼的样子,哪吒三言两语解释了太乙的来意,然后说:“你跟我们一起去乾元虚境吧。不然你在这儿一个人……我是说,如果被发现的话,总之,总之也不太好。”
听到哪吒的话,太乙原本放在叶挽秋身上的目光,忽而转移到他身上,短暂的凝视后,沉淀得有几分意味深长。
她低头看着莫名其妙开始语句不畅的哪吒,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花瓶,忽然转身朝屋子里走去。哪吒怔住,问:“你去哪儿?”
叶挽秋将海棠花放在桌上,表情平静:“给你收拾行李啊。”
“那你呢?”哪吒下意识地问,然后又眨眨眼,视线移开几秒,落在那些粉白的花朵上。
她迟疑一会儿,看向门口的太乙,眨眨眼,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很快回答:“我只要包吃包住,去哪儿都行。”
太乙笑起来:“你这娃娃说话倒挺有意思,也不问问是叫你去做什么。”
听到叶挽秋的回答后,哪吒不着痕迹地松口气,对太乙说:“那,徒儿这就去禀明父母,稍后再与师父和挽秋一同动身。”
“去吧,我们就在这儿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下商朝的结婚年龄,大概就是文里写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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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篇文太凉,根本没几个人看,收益也差,排榜都排不了好榜,全在吊车尾,所以我就指望着它文章积分能好看点就行。
麻烦大家了。
第37章 异种
他们漂浮在浩瀚而没有形状和边际的云雾上,一直朝着太阳初升的地方出发,入目之处皆是云涌苍茫。越靠近乾元虚境,云层的颜色也开始逐渐改变,愈发浅淡,最后在结界处化为虚无,露出仙法掩藏下的山光水色。
虚境的尽头连接着溺海之畔,远远就能看到矗立在那弧灰蓝色天际线上的世界之树扶桑,青翠挺拔,身披万千沉睡星辰,光霭连绵,团云聚积成不定的发亮大海与河流簇拥在它巨大的躯干下。
叶挽秋坐在仙鹤的背上,伸手的时候,能看到无数染着太阳辉光的流云正穿过她的指尖,卷绕过她飘散的漆黑发梢。整个场景奇异到仿佛坠入至深的梦境,思维和宇宙相连,落下迷幻的影子在眼睛里,构成一个似真非真的乾元虚境。
不知道是不是叶挽秋的错觉,她总觉得乾元虚境的岛屿轮廓从半空中看起来很像一位蜷缩着熟睡的少女,周围都是云雾霞光,花草遍地。溺海是养育着这片虚境的母体,温柔地包裹着它。
当飞到某一个高度的时候,仙鹤忽然悬停在空中停滞不前,坐在鹤颈处的太乙睁开眼,站起身,拂尘轻扫,态度恭敬地朝面前的空气说到:“恭请女娲始祖顺安。”
哪吒扯一下叶挽秋的衣袖,低声提醒:“我们到了。”
她连忙从那些变幻无常的雾霭中回神,照着哪吒行礼的方式低头抬手,却没看到四周有什么人影。还在她迷惑女娲到底在哪儿的时候,哪吒轻轻朝她解释:“往下看。”
顺着哪吒的话朝下看的时候,叶挽秋整个人都被惊呆了。那座庞大的岛屿正缓缓变换着形状,一点点从云层中坐起来,俨然一个苏醒过来的女子形象。浅绿的河流是她的长发,蜿蜒过肩膀,在锁骨处抖落成银白的瀑布垂在腰间。湖泊是她的眼睛,翡翠一样清澈透亮,波光粼粼,却没有瞳孔和眼白的区分。
她是一座活过来的岛屿,从沉睡中苏醒的时候惊飞无数雀鸟蝴蝶,纷纷围绕在她身边。
“我睡了多久了?”女娲叹息着问,抬起手指接住几只慌乱的青鸾,让它们坠进那些苍绿茂密的森林里。
“不偏不倚刚好七日。”太乙回答。
那双湖水做的眼睛似乎不像正常眸子一样需要眨眼,只睁着朝面前的三人看去,水面潋滟波澜着,像是在愉悦:“哪吒来了,还有……”
察觉到女娲似乎是将视线转到自己身上,叶挽秋再次抬手行礼说到:“叶挽秋见过女娲娘娘。”
“原来就是你。”她的嗓音轻缈,带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像飘在空中的羽毛,还没落到实处就被卷走。
女娲手腕轻转,将叶挽秋隔空牵引到自己掌心上,积蓄在眼眶里的青蓝湖水清晰倒映出她的身影。她看到自己的影像在那些水波上不断破碎又复原,像是在被分解和重组。半晌后,女娲笑起来,无数飞禽从她身躯上的森林里飞出,又扑棱着翅膀钻入周围的云层,还有一条条银鱼从她河流披散成的长发中跃起。
“你是个好孩子。”她近乎自言自语般地说到,“你的感情对你来说,尤为珍贵。”
“什么?”叶挽秋茫然地看着对方,“抱歉,女娲娘娘,我没听太懂您的意思。”
“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你的事,只有你自己才能看得清楚。”
自己才能看清楚?
可她就是看不清楚啊!
还没等叶挽秋接着问下去,女娲已经松开她,让她回到仙鹤的背上:“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在这里静心闭关修习吧。至于你所关心的……”水镜般的眼睛里再次映出叶挽秋的身影,“现在还不是知道它们的时候,或许你可以试着在这里自己发现一些。”
说完,女娲重新躺了回去,又恢复成之前的模样,化为一座悬浮于虚空的仙境岛屿。
叶挽秋诶一声,看着她已经回归不动的状态,顿时有种极度心塞的感觉。就像明明已经马上要看到一部悬疑电影的结尾,电影院却突然停电了似的令人发指。
简直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丧权辱国!
这直接导致她在刚来乾元虚境的那几天都没睡好觉。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一想到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女娲变化而成的,所以连走路都带着一种敬畏感,而且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女娲要叫自己和哪吒一起来这个地方。
如果说哪吒是因为需要闭关修炼,那她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叶挽秋好一阵,也几次询问过太乙真人,可惜都得不到什么有意义的回答。最后她干脆放弃了,反正在这儿也挺好的,想不出来的事就尽量别去太惦记着,否则很容易纠结出病来的。
倒是她来到这里后不久,除了修习法术,就是把住在这里的几位神明们都认识了个遍。商朝末年,六界历史上的第二次灭世还没有到来,正处于苍星纪年的尾声。而这时候的扶桑树神蔚黎,以及夜神夙辰和太阳神明煌都还只是原生主神,并非古神。
不过相比之下,他们几个的性情倒是和三千年后没什么区别。因此当蔚黎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正午从扶桑树上溜下来,找到正在和哪吒一起吃饭的叶挽秋,将她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搭上对方的肩膀,问她想不想一起去找点芳香美好的乐子的时候,叶挽秋只惊愕了不到一瞬间。
毕竟以她之前对蔚黎的些许了解来看,溺海第一老不正经绝对非她莫属,想出什么鬼点子都不足为奇。
于是叶挽秋眨眨眼,问:“比如说?”
蔚黎嘿嘿一笑,“就在神界。”
“神界?”
其实蔚黎去过神界的次数并不多,因此比起叶挽秋,她对神界的了解也就稍微多了那么一点,但也足够了。
例如,她知道目前神界公认的除了夙辰和明煌外的第一美男神,是那位刚被提拔上来的司命星君,淮澈。说是此神生得风度翩翩,俊朗不凡,仪表堂堂还谦逊有礼。是六界不可多得的优良品种,值得一观。
这种话要是说给别的女仙或者女精灵听,对方只会脸红着支支吾吾,或者强装镇定地说一句,“蔚黎主神可别老是这般胡言乱语,您好歹是个女孩子,应当婉约温柔,娇羞矜持”。
要是遇到嘴碎的仙,还会充满畏惧又絮絮叨叨地说上许久,实在无趣。
可叶挽秋不一样,她会同样面露惊愕后又在半刻不到的时间里恢复常态,然后凑近蔚黎好奇地问,“真的吗?你有见过吗?”
所以,她喜欢叶挽秋。
蔚黎拉着她:“走,我带你去看。”
说着就要带上叶挽秋去神界,看得一旁的哪吒有点愣,问:“你们去神界做什么?”
“当然是猎艳了。”蔚黎一脸坦然,看着哪吒的眼神颇有几分惋惜,“可惜我们小哪吒的年纪还太小了点,不然这神界美男的头把交椅哪儿轮得到别人。”话落,她又充满期待地摸摸下巴,“但是话又说回来,好的美色和其他东西一样都是值得去等待的。小孩保持这个势头,未来可期!”
她说完就和叶挽秋一起不见了,留哪吒一个人坐在原处,半晌说不出话,脸色却逐渐黑了下来。
神界对于叶挽秋来说,完全是个只存在于其他人台词里的地方。而且因为有一开始在学校差点被先行官发现的经历在,让她对这个地方有种先天的戒备感。但是前两天,松律随口一句“神界的藏书阁里记录了六界内外所有的东西”,让叶挽秋顿时起了想去神界藏书阁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