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那儿能找到点关于自己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线索。就像女娲说的,或许自己可以试着发现一些。所以当蔚黎说带她去神界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当然,还能顺便围观下传说中的神界美男子,一举两得。
只是,等终于越过溺海边缘,穿过那层层叠叠缭绕浓郁的云雾,走过许多长满蓬松云团花朵的曲折路径才看到的所谓“界草”,并没有让叶挽秋有什么眼前一亮的感觉。至少和哪吒比起来,实在是差远了,远得哈勃望远镜都望不到头的那种。
面对同样不甚满意的蔚黎关于感觉如何的询问,她也只能呐呐着说到:“也就那样吧,还行。”
“唉,确实没那么惊艳,可见这一代的后辈们不行啊,这新神界还是太零散了些。”蔚黎忧虑地颦起眉尖,单手托住白净小巧的下颌,歪着头叹气,“也不知道是谁评选出来的,看来我们只有等着小哪吒长大了,想想真是悲伤又期待。”
她的话轻飘飘的,却直直钻进叶挽秋的心里,勾出许多她以前在学校的记忆,让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回忆起那个墨发银冠,容貌昳丽而英气的少年。还想起在那场盛大的祭礼上,他忽然拥住自己,一遍一遍地要她重复她不会离开的话。
他现在怎么样了?冥府的事结束了吗?他还好吗?
一想到这些,叶挽秋就觉得心口闷痛得难受。可说到底,哪吒其实就在这里,只是……他们之间缺少了三千年的时光和记忆。
“会不会是因为这位新任的司命星君有什么独特的人格魅力,所以才会被选举出来啊?”蔚黎还在猜测。叶挽秋被她的话打断思绪,有点没反应过来:“所以你其实是带我来发现内在美的?”
见蔚黎只拧着眉毛没开口说话,叶挽秋忍不住问:“我有件事一直不太明白,明明和夙辰主神比起来,这位司命星君完全是被从头爆到脚。而且夙辰主神又和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为什么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蔚黎僵硬一下,单手捂脸仰天悲愤:“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就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他那身白衣下的心思有多深多黑我比谁都清楚!所以,听我一句劝啊叶子,男人的内在美比外表重要多了。”
“我不信。”叶挽秋半垂着眼睑看着对方,“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带我来这儿的吗?”
“啊!我的头好痛!”蔚黎双手揉捏着太阳穴,五官皱成一团。
“别装了。”叶挽秋不为所动。
她扁扁嘴,挑着一双媚眼如丝的眸子盯着对方:“难道不是吗?你就代入哪吒想想。你看着他在你面前从小长大,难道还会把他当做你将来所择良人的首选?”
叶挽秋愣了愣,脑海里少年哪吒的模样逐渐和他如今的孩童样貌重叠在一起,让她顿时生出种道德败坏的罪孽感。
她猛地低头将脸埋进面前那堆色彩艳丽的云霞花团里,声音闷浊:“啊!我的头好痛!”
“别装了。”蔚黎微笑着看着她。
“我们换个话题吧。反正都已经来了神界,也不能白来。我记得之前松律有说过神界的藏书阁里记录了六界内外几乎所有的事,是真的吗?”叶挽秋从花堆里抬起头,问。
“确实是这样,你想去?”
“想看看。能进去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想去就走吧,跟着我就行。”说着,蔚黎话锋调转,用一种忧国忧民的语气说到,“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只能靠藏书阁里的书来填补我空虚的精神。这六界真是越发凉薄无味了。”
叶挽秋:“主神所叹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说完,她们便离开原地,开始朝藏书阁走去。
那是一座建立在大团银灰色云埃深处的空中阁楼,无数云团铺成的阶梯从它紧闭的黑色大门处延伸而来,将孤立在外的藏书阁与其他地方连接在一起。云层之下,是透明的水流,从万芳园里流淌而出,破开层叠团聚的雾埃,环绕着那恢宏建筑。河面倒映着不断涡动变化的天光云影,折射着太阳的金色辉光,像道半透明的帘子一样隔在外面,让藏书阁比神界的其他地方看起来都要冷清寂寥。
阁楼门口有天兵把守着,叶挽秋跟在蔚黎身后,进去得倒是畅通无阻。
她很快就发现,这里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大多了,毫无疑问,这绝对是她见过最大的书籍储存地。无数的厚实木梯蜿蜒在周围,像条看不见头尾的蛇,在整个空间里沿着塞满各种记录物品的墙壁来回穿梭。
它们交织互通在头顶,将苍白的光线切割成细小的斑块碎落下来。六界的历史都在这里,以各种方式被记录,庞大到让人头皮发麻。叶挽秋呆呆地看着周围,回想起自己所学的专业,开始默默祈祷学校不是想要他们历史专业的学生将这里所有的内容都记下来才允许毕业,不然她只能选择和那些时间表同归于尽。
“你想看什么?”蔚黎坐在叶挽秋头顶上方的一条木楼梯边缘,雾蓝的裙摆静静垂下来。
“有关于那些……不在六界轮回内的生灵的记录吗?”叶挽秋问。
“不在六界轮回内?”蔚黎歪歪头,想了想,回答,“你说的是异种吧?那几乎是不存在的。”
“什么是异种?”叶挽秋连忙追问,“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异种是违规跨界结合的产物,比如神和其他种族生灵的后代就是。”蔚黎边解释,边轻巧地跳上木梯,来到某处存放着一堆整齐竹简书的地方,略略翻了翻,抽出一卷丢给叶挽秋,“整个六界都是服从在判/命/轮/盘的唯一规则之下的,也就是禁止跨界结合诞育后代。我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其他的内容也就在你手上那本卷册里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啊?”
“噢……因为之前有听说过,所以一直挺好奇的。”叶挽秋有些敷衍地说着,手里拽紧那卷竹简,“这里的书能借走吗?”
“可以,不过得在三日内还回来。”
这已经比她设想的好多了。然而叶挽秋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些竹简书上的文字都是些不知名的甲骨文变体,放眼望去就像一团团七拼八凑的混乱笔画似的,她一个都看不懂。
所以当她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回到乾元虚境,深呼吸着将那卷竹简书展开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叶挽秋眨眨眼,面色凝重地看着手里的竹简,内心简直一万头羊驼来回奔腾,“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那些文字半天,最后缩在椅子上目光呆滞,怀疑人生,连哪吒什么时候来到门口都没发觉。
“回来了?”哪吒倚在门框边,双手抱臂看着对方,手里绕着一截鲜红的混天绫。屋檐的影子斜斜划过他的脸,一半阴影一半光亮。
“啊?”叶挽秋回神,看到对方出现在门口,又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光,“噢,回来了。”
“看完了?”他问,语气谈不上好坏,透着种莫名的凉意。
叶挽秋以为他在说自己放在桌上的那卷竹简,于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算吧,连个大概都算不上。”
好歹,大概的定义还得是略有了解,她和那卷竹简上的内容完全是互不相识。
哪吒隔着段不算远的距离看她片刻,眉峰一压,脸色和语气共同沉冷下来:“你还惦记上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下。那完全是被一种清晰而完全说不上来名字的复杂情绪驱使着说出口的话,带着种他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的怪异,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所以啊,你帮帮我吧。”叶挽秋从椅子上跳下来,将那卷竹简拿过来摊开到哪吒面前,这才注意到酝酿在对方眉眼间的晦暗薄怒,不由得一愣,“你怎么了,太乙仙人骂你了?”
“没有。”哪吒冷硬地开口,视线向下,有些不耐烦地扫一眼那卷竹简上的内容,“哪里来的?”
“神界藏书阁借来的。”叶挽秋回答,同时弯腰凑近他,“你怎么脸色这么差?谁惹着你了?”
他没回答对方的话,只问:“你们去了藏书阁?”
“是啊,这还是蔚黎主神帮我借的,三天后就要还,可是我根本看不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叶挽秋郁闷地说着,又朝哪吒眨眨眼,笑容乖巧,“所以,拜托你帮我看看吧?我给你做你喜欢的枣泥栗子糕,好不好?”
哪吒重新看两眼那些文字,又看向她,像是才发觉两人的距离有些过近,下意识地后撤半步,视线游移开,又回到对方手上:“你们就是去看这个?”
“对啊。”叶挽秋回答,然后又补充,“当然也去看了看那位传说中的神界美男子。”
哪吒,“……”
“结果,呃……”叶挽秋摇摇头,“也就那样吧。不过好歹去了趟藏书阁,也不算毫无收获。你对那位司命星君感兴趣?”
“不。”
“那就对了嘛,管他干嘛。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明天就给你做枣泥栗子糕,一言为定!”叶挽秋坚持不懈地试图用糕点贿赂对方。毕竟小孩子嘛,不高兴的时候用好听话和喜欢的东西哄哄总会好。这招对哪吒简直尤其管用。
哪吒沉默几秒,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又在接触到她满怀期待的视线后,只能抬起手拿过她手里的竹简:“嗯。”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问就是小孩子的朦胧感觉[滑稽]
第38章 冰猿
看懂那卷竹简书上的内容对哪吒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让他好奇的是为什么叶挽秋会想要弄明白这些。
在将上面的内容全都一句一句念给对方听后,哪吒看着叶挽秋微微颦着眉头不做声的样子,等了一会儿,问:“你怎么忽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这上面记载的都是一些关于异种和判/命/轮/盘的解释,不算多精细,但大致轮廓全都在。对于神界的生灵来说,是属于那种基本都知道,但是非要仔细解释又说不太清楚的模糊类常识。
她摸摸脖子,目光落在哪吒面前的那卷竹简上:“下午在藏书阁的时候,因为和蔚黎主神刚好讨论到了这个,她又没说太清楚,所以就想借来看看。话说回来,这上面写的异种……”说到这里的时候,叶挽秋极快地皱一下眉,“其实就是两个不同种族的生灵结合诞育的后代吧?那,会不会其实异种还挺多的?”
“不会。”哪吒摇摇头,手指轻轻点两下竹简上的其中一句话,“异种诞生的可能性本身就极小,甚至可以说是不存在。所以即使有许多违规跨界结合的生灵也不一定会有异种的诞生。我曾经听师父说过,尽管神界几乎没有这种跨界结合的情况存在,但妖魔界是很多的,也没见有异种的出现。”
原来在新天庭组建起来以前,六界还处于一种纷乱无序的状态里。怪不得东海龙种如此肆无忌惮地要求人类以同类为祭品来换取风调雨顺,也没有神灵会来插手制止。
想来也是,如今存在的神灵本就数量不多,又几乎都是天生地养的原生神和始祖神,个个都超脱世外自成一派,本性更是喜好逍遥懒理红尘,自然也就不会去管其余几界的琐事。就算有些许后起的新神们,一起组建起来了如今的新天庭想要改变现状,一时半刻也是相当力不从心。
“那,有没有谁曾经见过这种六界外的生灵?它们长什么样?”
哪吒被她问得有点懵,摇摇头,“你为什么对这种基本不存在的东西这么好奇?”
叶挽秋不自然地眨下眼,回答:“就是因为几乎不存在所以才好奇啊,这样就有无穷无尽的想象余地可以发挥。要是已经存在的,被钉死了各种细节的东西,不就没那么神秘又吸引人了吗?”
这话听起来挺有说服力,至少从哪吒的神情变化来看,叶挽秋知道他基本接受了自己的这个解释。
只是,她真正对异种这类生灵如此好奇的原因,其实是怀疑也许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但很快,她又想起在冥府灵渊下看到的那块荧光巨石,她就是因为掉进灵渊才被那块诡异的石头丢到商朝来的。
难道说,其实那块被镇压在灵渊下的石头才是真正的异种,自己只是悲催的炮灰?
可如果是这样,那一直以来在自己脑海里经常出现的奇怪声音又是什么?会是那块石头吗?
话说回来,自己好像也是块石头来着,那自己会和那块灵渊下的荧光巨石有什么联系吗?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信息堆积在叶挽秋的脑海里,堵得像国庆假期的高架桥一样,又乱又长,找不到任何头绪,也理不清什么有意义的内容。在将那卷竹简书还回去的时候,她还特意询问了蔚黎在藏书阁里有没有其他相关的记载。可惜从寻找结果来看,叶挽秋之前借走的那卷竹简上的内容已经是最全面的了,再多就更加找不到了。
于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点线索,又完全断在了这里,根本推进不下去,吊得叶挽秋整天心神不宁,甚至偶尔连旁边的人在说什么话都会听岔。
因此当哪吒说起,近日从一些时常会飞回陈塘关替他看望家人的灵雀们口中得知,东海龙宫在他走后忽然翻脸不认人,要陈塘关在年中以前奉上九百个奴隶作为祭品的时候,叶挽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们是变态吗?要九百个萝莉做什么?”她简直被震撼到无以复加。哪吒也被她弄得有点蒙,刚刚还沉郁着的脸色上闪过一丝柔软的茫然,像是完全没听懂对方刚刚说的是什么,只重复:“奴隶。”
叶挽秋,“……居然还不分年龄的要,更变态了。”
说完,她心虚地拨弄下额前的刘海,想了想后,问:“东海这是在翻旧账了?”
哪吒冷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没有缘由它们也能捏造得出来。每次要的人牲数量只会多不会少。”
他一面说着,一面单手支着下颌,目光冷湛地注视着眼前的树影垂叠,莲花万千,另一只手将那只金镯模样的乾坤圈不住地抛起又接住。光线流绕在那金镯上,明明灭灭,灿烂到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