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多的花枝在周围密集交错生长着,等到采来的桃花泪刚好能装成一整包的时候,叶挽秋已经被蹭得满身都是零碎落英。
“叶子姐姐,这是什么呀?”阿君好奇地凑过来,捏起一颗还有些软的桃花泪闻了闻,“有点香香的。”
“回去做给你吃。”她笑着揉揉对方的头,忽然闻到一股清晰的橙花气味在靠近。
“叶神使。”来人眯着双眼波柔潺的桃花眼行礼问安,道,“好巧啊,你也来这儿赏花?”
“听酒仙说这儿漂亮,所以就来看看。”叶挽秋回答。
“这里的景色是不错,不过还不是最好的地方。”少昀说着,抬手朝那万千红粉桃花尽头指去,“要去到斐州仙岛的榷洱谷,那里的景致才是上乘,而且还有许多心善修行的小妖和人类栖身在那儿,也卖一些姑娘家喜欢的漂亮奇巧玩意儿,要去看看吗?”
“这……”
叶挽秋本想拒绝,结果阿君一听就高兴得跳起来了:“好啊好啊叶子姐姐,我们去吧去吧去吧!”
她无可奈何地看着兴致勃勃的小凤凰,只能同意:“行吧。”
“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不得不说白泽的百科全书属性就是好,去哪儿都跟自带导游似的。
眼看着阿君已经沿着面前的摊铺一条街撒欢儿似地跑出去,叶挽秋才转向身旁的少昀:“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吗?”
“不是,不过是不是第一次来都差不多。”
“差不多?难道对于你们白泽来说,在来这里以前就已经提前知道了?”
“确实是这样。”
那不就跟要去看电影,结果被提前剧透到直接拿剧本糊脸一样?
“那不是很无趣吗。”叶挽秋有点惋惜地说着。
少昀弯眸笑开,眉眼间的神色因为过于靡丽而显得有些轻佻:“自然是不能与猜你的心思相比。”
叶挽秋怪异地看他一眼,下意识地移开几寸:“你要是这么想寻求挑战,怎么不去找哪吒试试?他还是莲花化身呢,你们白泽不也一样看不出他的心思吗?”
“那还是免了。”少昀摆摆手,“都说这位三太子神个性孤傲难近,我还是敬而远之吧。”
她扯扯嘴角,不再说话。
这时,已经把摊铺都逛完一圈的阿君拿着一颗封存着许多盛放桃花的水晶球跑过来:“叶子姐姐,你看这个!”
“想要?”叶挽秋伸手弹一下她的额头,“我给你买。”
“好啊!谢谢姐姐!”
她跟着阿君来到摊位前,付了钱:“还想要什么?”
“你自己不看看?”少昀笑着拿起一个封存着红枫的水晶球,问。
她耸耸肩,故作遗憾:“我已经过了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年纪了。”
“这些水晶球都是我们用法术做成的,放个几百年也不会凋谢,还会有桃花的香味。”摊主抖了抖头顶的一对红狐狸耳朵,热心介绍道,“这位客官何不买个当做礼物送给您的夫人?”
“夫人?”叶挽秋秒变呆逼,连忙摇头摆手,和同样愣住的少昀一起拼命解释,“不不不不不,我跟他(她)不是这种关系。”
“我们就是碰巧遇到了。”
“一个牢房待过。”
“只是朋友。”
“我出来看桃花。”
“他也正好来这儿看桃花。”
“她们不认路。”
“他是个免费导游。”
摊主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们,又低头看了看阿君:“所以,这不是你们俩的孩子?”
“当然不是——!”叶挽秋头痛欲裂,“这孩子长得也不像我啊,更不像他!”
少昀扶着额头,一边无奈一边笑。
“你笑什么笑?”她瞪对方一眼。
“叶子姐姐,我们再去前面看看吧。”阿君牵住叶挽秋的手晃几下。
“好。”
他们在斐州仙岛一直待到日落时分,三个人并排坐在山顶的巨大桃树上,看着远处的金红太阳一点点沉没在群山重水之下,只剩依旧浓重的暮光还在头顶翻卷波澜着,灿烂到像是在燃烧那样,把满树的桃花都映亮成半透明。
叶挽秋活动一下肩骨,抱起正在不断吹着手里的桃花瓣来玩的阿君:“咱们回去吧。”
“现在就要回去吗?”阿君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一脸可怜,“我能不能多待一会儿?”
“怎么了?不想回明煌那儿去?”
“他教我学习法术,教我认字懂礼。可是,可是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好严厉呜呜呜呜呜,”小家伙揪着叶挽秋的衣领,使劲朝她怀里钻。
“那……这个的话。”叶挽秋摸摸头顶,叹口气,试探性地引导着,“那他长得好不好看呢?”
不愧是蔚黎熏陶出来的传人,阿君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立刻精神起来,诚实地点头:“很好看。”
太罪恶了叶挽秋!!!
她一边自我谴责,一边单手捂脸:“那为了美/色,这点苦难也是可以忍受的。”
阿君纠结地犹豫着,最后小幅度地点下头:“好吧。”
果然,美/色才是社会进步的第一生产力。
作者有话要说: 松律[太罪恶了,阿君还是个孩子!]
叶子[我知道她是个孩子,所以千万别放过她。]
松律[呵呵,这就是你引诱三太子的理由?]
叶子[臣先行告退]
第71章 唯一
七月,照例是神界的年中祭。
以往叶挽秋就疑惑过,为什么神界的节日会和冥府的往生祭时间如此接近。
后来蔚黎告诉她,因为神界和冥府其实属于同源,只是一个管生灵,一个管死灵,因此在大部分节日的时间安排上都是比较接近的,只是庆祝方式会有所不同。
叶挽秋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逃兵”,每次年中祭都只是来走个过场,只要开头的宴会结束就溜去永夜之境找哪吒,所以至今都不知道年中祭到底有多少活动。
面对松律的调侃,她也只是虚心认错,坚决不改。
这次也一样,宴会刚散,叶挽秋就熟练地避开了其他仙灵,沿着碧寰宝殿的侧道绕到万芳园东边,准备从那儿的一条小路出去。
以往她也是从这里离开的,却没想到,这会儿才刚跨出万芳园的大门,就闻到了哪吒身上的莲香味。
迎面而来的少年同样面色微愣,伸手搂住朝他笑着扑上来的叶挽秋,低眉道:“刚结束?”
“对啊。”叶挽秋踮起脚,用鼻尖蹭蹭他的下颌,眼眸弯弯,“你怎么来了?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今天年中祭,放他们一天假。”哪吒回答,挑了挑她发间那支红莲花步摇的坠饰,“走吧。”
“去哪儿啊?”
“那次你不是说想看看如今的陈塘关是什么样子么?”哪吒说,“我带你去。”
“好啊!”
仔细算起来,他们上一次回陈塘关好像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那时候哪吒正准备加入扶周灭商的封神之战,所以最后回去看望一次李靖夫妇。
如今的陈塘关已经早就不叫这个名字了,整个城镇也越扩越大,自一百多年前起就更名为“临洋城”,连以前荒芜着的北林都被开伐出来,在山顶建起了一座庄严宽大的神庙,层层浅灰似白的冷石长阶从山脚处一直铺叠到神庙门口,被周围依旧郁郁葱葱的深绿森林包围着。
用来供奉哪吒的。
“很漂亮啊。”叶挽秋站在云端,朝下界不远处的神庙望去,不由得有些好奇,“什么时候修建起来的?”
“十来年前吧。”哪吒回答,“你想去看?”
“想去。”
“那就走吧。”
说完,他施一道神咒将他们的身形从人类眼中完全抹去,从云头降落到神庙里。
虽然对于如今的朝代来说,商朝已经成了历史,但在修建这座神庙的时候,却别出心裁地沿用了商朝很典型的祭祀构造。
叶挽秋将那一整片精细恢宏的壁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大致内容是真实的,不过也有许多是在传说中被遗失或者误传的。
比如据她所知,哪吒因为是灵珠子转世的缘故,自小便无人敢接近,性格孤僻傲娇得要死,更别提什么和其他孩子玩成一片。
她走到尽头,看着壁画上那个身绕红绸,从无数火焰与莲花里重生归来的美少年,又偏头望向哪吒,摸摸下巴道:“这都记录下来你是几月的生辰几岁拜师了,怎么没记录下来你爱吃枣泥栗子糕?”
哪吒看着那些或真或假的过往,不带多少情绪地回答:“这种事除了你,也没人知道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让叶挽秋着实愣了下,垂眸间,瞥见对方被白色腰封裹勾得纤细劲瘦的腰,忽然狭促心起地伸手捏一把他的侧腰:“那估计也没人知道三太子其实怕痒哦?”
施加在侧腰上揉捏的力道并不重,甚至因为隔着衣物和腰封的关系,显得有点过分轻柔。
可当她就这么摸上来的时候,哪吒却整个身体都僵硬住,只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捉住她的手,甚至连她很快调头哈哈大笑着跑开都没反应过来。
神庙里人来人往,叶挽秋根本不用回头,只靠辨别嗅觉里的人类气味明显与否就能知道他有没有追上来。
穿过桧柏林就是一座跨河而建的石桥,对面连接着存放有各个古器的画堂。叶挽秋跑进去没多久就被哪吒一把握住臂弯,轻巧转带入怀,推按在一面画满无数燃烧着的红莲花的斑斓画壁上。
叶挽秋笑着投降:“好了好了,我认输我认输。哈哈哈哈,我哪儿跑得过你啊中坛元帅。”
哪吒似乎并没有被她身上的欢乐情绪感染到,脸上的神色也依旧淡然,只盯着她的嘴唇,红艳如无数海棠揉碎滴凝而成,雪白的牙齿忽隐忽现。
“好玩么?”他问,也不等叶挽秋回答,低头吻在她眉心间。
叶挽秋愣一下,连忙伸手抵在他胸口上将他朝外推:“你干什么?这里是神庙。”
“那又如何。”哪吒面不改色地看着她,眼瞳清黑。
“……”
对哦,而且这里还是他的神庙。
“这个……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她迟疑片刻,被对方重新低头封住嘴唇,冰凉柔软的触感总让她有种似乎正在亲吻着什么花朵的错觉。
大片鲜艳而凝固的火焰在她身后的石壁上肆虐翻腾,将周围的云层焚化成虚无,唯有莲花从中不断生长,团团盛放在每一寸壁画上。
叶挽秋抬手绕环在他肩上,努力回应着对方,已经有些虚化的视线落在自己戴着那只金环的手腕上。
素白衣衫的少女被桎梏在壁画前,纯净如献给神灵的祭品。
直到她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哪吒才终于松开她,指腹沿着她湿红的唇瓣轻轻摩挲,积蓄在眼里的暗色在逆着光的情况下,愈发深浓压抑。
她被对方盯得微慌,眨眨眼,试图寻找话题:“那个,你家……我是说,以前的总兵府,如今是什么?”
“一样。”他不算敷衍,却也没多认真地解释,“当初被隔开保留下来了。”
“那,我们去转转吧?”她鬼使神差地提议到。
哪吒有些疑惑地重复:“转转?”
“就是,回去看看。”
可那不过是一座空着的古老宅子,到处都是繁乱丛生的野草,厚厚的灰尘,连透进来的光都是灰的。
几百年没有人打扫清理过的宅子,清寂幽冷,风朝窗户的破洞里一钻便呼啸出类似哭声的尖细声音。
叶挽秋看着如今破败至此的西庭院,各种攀爬茂盛的树藤已经将当初她坐过无数次的长凳完全遮掩下去,还有屋顶也被各种生机勃勃的植物覆盖住。甚至还有许多细藤都已经开出了连串的花朵,一络络从屋檐上垂下来。
长年累月的生长让这些藤类已经虬结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整个西庭院的屋子都包裹了进去。
看样子是进不去了,而且她也无意要去毁坏这些草木。
她站在门口,摘下一朵不知名的鹅黄色小花,叹息得真心实意:“想起我那年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六岁的小屁孩。”
哪吒闻言,纤卷浓密的眼睫半垂下来,默不作声地望着对方的侧脸。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她补充着,听到哪吒忽然幽幽冒出一句:“能别学我娘那样说话么?”
叶挽秋愣下,旋即笑开:“哈哈哈哈哈,也是,那时候夫人好像是经常这么说你来着。”讲到这里,她又去勾起对方的发尾,“不过讲道理啊,那时候你不是还天天想着怎么赶我走,老是有事没事就找我麻烦吗?”
这是实话,她刚来总兵府那会儿,哪吒为了撵走这个新来的侍女,没少给她下绊子甚至故意折腾她。结果她倒好,不但不生气,每次见了他都只是笑嘻嘻地道一句“诶,三公子来啦”。
哪吒被她那种软棉花似的态度弄得很郁闷,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随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想到这里,哪吒忽然又望着她,像是有些困惑已久:“你当初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明明按照他们最初的关系,她根本不用这么做。
叶挽秋被他问得有些接不上话,只能略加思索后,半是诚实地回答:“因为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我见犹怜,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