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垣一只手与她四指相扣,拇指去按压她的掌心,另一只手去摩挲她的脸,脸搁在她肩膀上同她轻声说,“这是你的家,要是我不能满足你,搬走的肯定是我。”
他话说得那样谦卑,好像当家做主的是她,可她当说要停下的时候,他也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大白天的,窗帘还没拉,我还要去上课……”她上午并没有课要上。
窗帘一遮,客厅里的灯光马上暗了下来。
大概顾垣是真的有急事,他并没有把事情做到最后。他拿手去抹富小景被揉皱的裙子,只十秒他就放弃了,看了一眼表说道,“你马上去换衣服,七分钟后我们出门。”
“你自己先走吧。”
“还有六分五十秒。”
富小景红着脸走到衣帽间换了她之前穿的衣服,她带来的换洗衣服在昨晚之后已经无法穿了。
不到五分钟,她就穿了牛仔裤和冲锋衣出来。
此时,窗帘已经拉开,客厅又变得极为敞亮。
临走前,顾垣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小景,送你只笔。”
那支笔非常眼熟。
高考那年,富文玉送了她一只万宝龙和梅森的联名限量款钢笔,笔帽是梅森瓷,她不小心把笔帽摔了,拿到银楼找老师傅给笔帽做了金缮。
修过的笔她现在还在用。她家当时还算小有资产,但用五位数的钢笔也算得上奢侈。别说她对笔有感情,就算为了钱,也不愿丢掉。
顾垣送她的笔和她摔过的一模一样。
他总是在些细枝末节上的事情下功夫,对她真正想要的却置若罔闻。他记得她想听《回家》,不仅送她唱机还教她吹萨克斯;他知道她喜欢薄荷糖,就弄了一堆薄荷鸡蛋薄荷酱来折腾她;他也记得她第一次给他写下名字时用的笔,所以送了她一只一模一样却没有摔过的。可是当她想去解他衬衫扣子时,他要么把她一把掀过去,要么去绑她的手。
如果没有这些细节,她不会喜欢上他;可她喜欢上他,也只能拥有这些细节。
顾垣是个王八蛋。总有一天,他会后悔这么对待她,或许到那时,他会认为她是个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这种限量款你怎么找到的?”问完富小景就觉得自己多余,有钱总能找得到。她对他笑,“你可真是对我太好了。”
顾垣开车送她去地铁站,富小景背的还是她那老款托特包,容量极大,不仅能装下她的笔记本电脑,还能装下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你怎么不背你买的包?”
“我怕被抢。”
顾垣递给富小景一张名片,“纽约地铁确实不算多安全。既然你不喜欢开车,那就让别人给你开。司机我给你找好了,你什么时候用就联系他。”
“你不会是找司机监视我吧。”富小景不介意得罪他,他不过是她众多研究对象里的一个,还是没有获得知情权的一个,能用的范围十分有限,就算马上掰了,也谈不上多可惜。
红灯停时,顾垣的手在她头发上摸了一把,“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我现在不怎么坐地铁,我都打车,打车很方便的,你不用给我找什么司机了。就是之前我买的包太小了,放不下我这么多东西,改天我去买几个大的。布朗夫人那个鳄鱼皮铂金包真是太漂亮了,不过对我来说有点儿小,装不下我的电脑,我想要一个四十厘米的。”
富小景假装忘了顾垣之前说过的话,当她提到布朗夫人时刻意去捕捉顾垣的表情。
但他没有任何表情。
“喜欢就买,用不着为我省钱。你不是还没买壁纸家具吗?你要买包,就直接去店里定壁纸,到时就算你想要的包没货,店员也会尽快从总店给你调。就是,你最好和那位夫人保持距离。你跟她搞在一起,不会有任何好处。她联系过你吗?”
“如果我们的关系结束,你会把我买的包都要回去吗?”
“你买了就是你的。不过小景,虽然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很可爱,但你真没必要刻意激怒我。”
“我是真关心这问题。”
“晚上不用等我了,到时我会让人把晚饭给你送上来。公寓里有报警器,外部安保不错,你不用太害怕。”
“我约了人,晚上就不回去吃了。”
富小景和梅约在家里,梅最近找的糖爹不算阔绰,所以生活也很俭省,特地嘱咐富小景晚上带菜来做饭。
富小景今天也懒得做,只带了红牌伏特加、打折橙汁和一袋速冻汤圆过来。
梅咬了一个汤圆,埋怨道“小景,你怎么越来越懒?”
富小景用伏特加和橙汁给自己调了一杯螺丝刀,她晃了晃酒杯,杯里的冰块叮当作响,“说得好像你勤快似的,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这位真的是个处?”
“我骗你这个干嘛?我当时比你还要意外,毕竟在纽约,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个……我跟你说,要不是为这个,就凭他那点儿钱,我肯定不会和他发展长期关系。”
“原来你还有这情结?”
“知道这个世界上哪种男女关系最稳定吗?经验丰富的女人和没有经验的男人。你现在要做的是多谈恋爱,等你谈多了,也就不会为男的意乱情迷要死要活了。你那视频的事儿解决没?”
富小景灌了一口螺丝刀,“不是吧,你也知道了?”
孟潇潇自然不肯放过许薇,夜以继日地在各大论坛普及许薇的感人事迹。她不仅自己亲身上阵,还特地找了水军宣传。
“其实,那真不算个事儿,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什么时候开庭?”
“下个月中旬。”
“我也很讨厌这种人,但是,如果要拿钱和解的话,我劝你多要点儿,没必要死磕,何必和钱过不去?”
富小景喝完一杯螺丝刀,直接往杯里倒伏特加,“我也不想和钱过不去,可她非要和我过不去,我也只能放弃钱了。别聊我了,说说你吧。”
梅也没再劝,开始跟富小景聊起她最新一季的糖妞见闻。
富小景越听越觉得奇怪,她喝了一口伏特加,抬眼看梅,“你们这种关系定义为恋爱关系更合适吧,你确定你们俩想的一样?虽然你也花他的钱,但是他既不给你现钞,也不给你卡,你们之间连转账都没有。”
起码比她和顾垣更像是恋爱关系。
“我们是在那种网站认识的,你说我们能是什么关系?”
“可我感觉你很喜欢他。”
“那又怎样?我们这种开头最好的结局就是好聚好散。”
富小景不得不承认梅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喝光了一瓶伏特加,后来嫌喝得不尽兴,梅又从冰箱里翻出了十瓶啤酒。
顾垣打来电话的时候,富小景正在和梅干最后一瓶酒。开始两人还是把啤酒倒杯里喝,后来只剩一个瓶底,富小景一把夺过酒瓶,仰头灌了下去。
她喝光了最后一滴酒后,对着电话那头说道,“我今晚和朋友住,就不回去了。”
“哪个朋友?”
“我哪个朋友你认识?”富小景对着话筒笑了几秒,把手机递给梅,“告诉他,我今晚和你一起睡。”
梅已经有了五分醉,她接过电话对着那头说道,“你的小美人今晚就跟我睡一个枕头了,明天我再把她还给你。”说完,梅挂掉了电话。
梅上下摇了摇空酒瓶,“你个小酒鬼,我的酒都被你喝完了。你和那男的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就那种关系呗!”
第54章
富小景的手机又响,她连摁了好几次拒接,最后终于按了接听键,“你还有什么事?”
“我想跟你的朋友说句话。”
“你要干什么?”
“小景,你怎么还没说完呢?”梅一把抢过富小景的手机,对着听筒说道,“我们要睡了,如果不是要命的事情就不要打过来了!”
“麻烦你给小景测下体温,发烧的话让她吃药。如果你那儿没药的话,给我打电话我给她送过去。谢谢。”
梅耸了耸肩,“好吧。”
梅把手机扔到富小景手里,“你从哪里给自己找了这么一爹?”
“说什么呢?他也比我大不了几岁。”
“我是说他比我爸都啰嗦。你真发烧?”
“我早好了。”
“你不好也没办法,我这里根本没有体温计,我怕我说了他真给你送过来。他是你今年第几个男人了?我怎么觉得你换了好几个。”
“就是上一个。”富小景窝在沙发里,把头埋进抱枕。
“有钱那个?行啊,小景,欲擒故纵这招使得不错啊。”梅又打量了一下富小景的装束,“不过,小景,我可告诉你,过犹不及,钱该花还是得花。这段时间,你越花他的钱,他越高兴。要等他新鲜的时间过去了,可就说不定了。他喜欢你的时候,你做什么都对,他要是不喜欢你了,你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梅扬扬眉毛,手指在富小景额头点了一下,“懂了没?小白痴。”
富小景虽然实践经验远比不上梅,但理论经验并不比梅少,甚至远超于梅,不过当梅热心提醒时,她做出一脸受教的表情。
装傻也是一门学问,有时可以有效唤起对方的表达欲。
富小景把脸凑到梅面前,“你那包卖了吗?哪款包最保值?有靠谱的二手店推荐吗?”
“怎么,你要买?”
富小景郑重地摇头,“我就是问问。”
“没出息!”
富小景及时转移了话题,“你和你那珍惜物种一周约会几次啊?”
“这个说不准,得看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妈的,男人一开了荤,就他妈的跟野狗似地没完,我现在看着他都害怕。”
“你们都在哪儿约会?”
“还能在哪儿,在家呗,他现在连读JD的贷款还没还完,我也不太好意思花他的钱。妈的,下一个,我一定得找个肯花钱的。小景,你要和那男的完蛋了,可以给我介绍一下,我不介意用你用过的男人。”
“不好意思,我介意。”
“你个葛朗台!”梅说着抖了抖自己的胸脯,“你自己留着用去吧,你那男人恐怕也欣赏不了我这种成熟的女人。”
富小景小声嘀咕,“不就是32dd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惜你没有啊,用厚胸垫的小姑娘。”
第二天,富小景起得很早,她煎了鸡蛋熬了粥,吃完对着还躺在床上的梅说了声再见,“快点儿起来吃,要不就凉了。”
她先去了学校,中午又回了趟宿舍给蟑螂收尸。想到布朗夫人好像对她花顾垣的钱很介意,决定今天要穿套贵点儿的衣服。
在66楼的衣帽间里,富小景发现顾垣把所有的衣服吊牌都给摘了。她的心情一度十分复杂,可到最后的念头不过是,反正是他买的,不关她的事,以后出了书可以多送他几本当折旧费。
这个男人太坏了,他不肯跟她长久,却不断提高她对男人的标准,这是不让她孤独终老不肯罢休啊。她偏不肯如他的意。
富小景从鞋柜里翻拣出一个麂皮小靴子,尺码要多合适有多合适。出门前他特意提了锡器灰的包,她准备以后就背这一个包,其他的就在盒子里躺着保值。
尽管富小景对布朗夫人的有钱程度有了预估,但还是在进门的那一刻惊讶了。她家连待客用的拖鞋都是爱马仕的。富小景认定这拖鞋是布朗夫人为买包配的货,以她的审美来看,这双拖鞋比她十刀抢来的毛绒拖鞋要丑得多,价格却比她的拖鞋贵几十倍。
也可能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富小景不无羡慕地想,医生可真是个赚钱的职业,遗孀都这么有钱。
富小景脱掉麂皮靴子,把用白袜子包裹的脚塞到爱马仕拖鞋里。
保姆接过富小景脱下的大衣放到壁橱挂好。
布朗夫人穿一件黑色长袖旗袍,领口别着一大枚山茶花钻石胸针。
有钱人和有钱人也是不一样的,顾垣肯定比眼前的这位夫人有钱,但装修远不如她家考究。
她家客厅的那些家具同她一样,都不是在美国出生,却因着各种缘故进了美国。不过她在介绍自家沙发时,还要强调这是路易十六时期的法国货,而在介绍自己时,却唯恐别人还认为她是一个中国人。
现在布朗夫人连美国也不太看得起,她嫌美国货粗俗没历史,身在美国,心向欧洲,地毯是希腊的,落地灯灯罩是比利时的,茶几是意大利的,就连和黑色桃木桌子配套用的天鹅绒缎椅子都是从英国运来的,椅背上的花纹相当繁复。
富小景坐在爱德华时期的椅子上,捧着银杯喝咖啡,银质咖啡壶光可鉴人,她在镂刻的勺把上看到了三个英文字母,大概是布朗夫人名字缩写。
美国医生纵使收入颇丰,也不会阔绰到如此地步,大抵还有别的资产投资。
富小景拿着小勺在咖啡杯里搅着,她来这里是为了多了解顾垣。可从她进屋之后,对面的夫人却一个字也没提顾垣,而是委婉地盘问她的信息。
布朗夫人问得十分委婉,“你读人类学,是因为父母也从事相关行业吗?”明显是在探听富小景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富小景只说了个不是就没再说下去,她不觉得自己单亲家庭长大、富文玉现在卖保险有什么丢人,可是也没必要见人就说。
“您和顾垣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没跟你提过我?”
“他从不在我面前提别的女人,尤其是您这么漂亮的女人。”
“那他也没和你讲过他和艾琳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过去,我还是对他的未来更感兴趣。”
“他确实不喜欢和别人提他的过去,凡是知道他过去的人,他都疏远了。他知道你今天来这里吗?”布朗夫人饮了一口咖啡,然后看着富小景微笑,她的动作太过优雅,富小景不得不检视起自己的动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