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夫人心里承认他确实不够爱顾垣,顾桢逼她离婚,她仍想着拿到绿卡把他办过来,她对儿子并没有这种爱。可她面上却不肯服输:“你是把自己当成模范母亲,让我向你学习吗?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我无话可说。”
富文玉对叶棠的偶像滤镜碎得一点儿不剩,她冷笑道:“你不够爱就老老实实承认,如果你这么对他,还一直强调你是天下最爱他的人,那他得对人性多失望。你口口声声爱儿子,却没做一件对他好的事情。你还不如顾桢,顾桢好歹知道投其所好,典当古董给儿子买萨克斯,你做了什么?”
布朗夫人最讨厌别人把她和顾桢比较,然后得出她不如顾桢的结论。
“我不如顾桢?明明是他非要离婚,却搞成了我嫌贫爱富!我要嫌他,我会放着好好的阳关道不走,大好年华给一个精神病生孩子。”说着她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要不是他非要同我离婚,顾垣能这么多年没有母爱?离婚后马上和前女友旧情复燃,把我当成了什么?被前女友嫌弃了,每天打我和他的孩子出气。这个王八蛋,死多少次都不冤!”
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有一刻停止过恨他。听说顾桢和习琳结婚的消息后,她无时无刻不在诅咒他,诅咒他病更重一点,最好死掉。后来他真死了,连着几个月,夜里她的牙齿不停打颤,偶尔阴天,她会抑制不住地哭,她疑心自己把顾桢给咒死了。
可这不妨碍她日后把顾桢从陈年记忆里拿出来鞭尸,骂他几遍,她又可以平静地过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flag倒了,把小旗拔了,就可以当作没立过?
第84章
“顾桢告诉你他有家族病史,结婚时应该也没发病,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给精神病生孩子?你要打掉孩子,顾桢难道要弄死你?”富文玉并不理解布朗夫人的受害者论调。
布朗夫人端着空酒杯冲富文玉笑:“你一个看到诊断证明就跑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指点我?”
可惜香槟这种东西太轻浮,不适合消愁。她眼睛盯着酒杯,笑得越来越夸张,“只有我是真心对他好,可他到死都不明白。”
“你嫁给顾桢跟他生孩子,不是因为他给你的快乐,别的男人给不了你吗?图快乐并不比图钱图权更高尚。跟他结不结婚,都只是一种选择,你为什么把嫁给他给他生孩子当作一种了不起的恩赐,好像他欠了你似的。你抱着这个心态和他一起生活,你和他都不会幸福。他就算没病,被你这么念叨,也得真疯了!”
“胡说八道!要不是你们这些不能共患难的女人,他怎么会走到那步!”她怕刺激他,从来都是避谈他家的病史,要不是习琳取代他去访学,她哪里会口不择言,到头来那个女人还是没有嫁给他。她恨了顾桢那么多年,可并不妨碍她认为那些女人配不上他,眼前的女人配不上他,习琳也配不上他。
布朗夫人并没给富文玉说话的机会,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话一个字一个字从她的嘴唇蹦出来:“你会愿意为顾桢生孩子吗?”
“我确实不愿意,因为我把孩子当人,而你把孩子当工具。你爱顾桢的时候,把孩子当成取悦他的工具,就是现在,你有把你儿子当个活生生的人吗?”
布朗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尖利:“人到中年,你现在连房子都买不起,活得这样失败,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自诩伟大母亲,可养出来的女儿还不是要花我儿子的钱买包。你真可笑。”
富文玉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布朗夫人脸上的那层面具终于撕得一点不剩。她年轻的时候,总好奇舞台上的女人卸了妆是什么样子,可今天真看到了,没有一点儿兴奋。
富文玉气极反笑:“别说我女儿没拿你儿子钱买包,就算买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除了把他接到美国,还做过什么吗?我当然比你强,起码我会告诉我女儿,我生她养她,是因为她给我带来快乐,牺牲这种事情骗骗孩子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千万别拿来骗自己。你到底牺牲了什么?”
和顾桢在一起的那几年确实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就算因为生孩子从台柱子变成报幕的,她也不认为自己牺牲了什么,她都是自愿的。跟顾桢相比,别的男人带给她的感受要么轻飘飘,要么像粘在鞋上的一口粘痰,甩不掉的恶心。团长就像那口痰,恶心了她半辈子。
她不是没后悔过,可后来她想既然迈出了第一步,就算不迈第二步第三步也回不去了,布朗是她迈出的第二步。她嫁给布朗,一半是赌气,一半是虚荣,那年头纽约的白人医生在国内颇惹人羡慕,她要让顾垣和话剧团那些捧高踩低的人看看,她只会越过越好。很快,她就后悔了,她日以继夜地忍受布朗像个鼻涕虫爬在她身上,她觉得布朗恶心,自己更恶心。她想马上离婚,又不甘心,只好一遍遍告诉自己,她这是在为她和顾桢的前途做牺牲,等拿到绿卡,把顾桢办过来,他们一家都会越来越好。
顾桢没来美国,来的是顾垣,她就把自己受的那些苦都算到了顾垣头上。
布朗夫人灌下剩下的半杯酒,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为儿子牺牲任何东西。
杯子落到了地毯上,香槟洒在白色地毯上,富文玉连忙拾起酒杯,抬头看,布朗夫人双手捂住了脸,肩膀一抖一抖的,富文玉看不得人哭,去抚她的肩。
“没有人比我更爱他,可他也没因为我爱他就过得更好。”布朗夫人捂着脸,眼泪从指缝流出来。很久之后,她抬起头,笑得十分惨淡,“他可真是惨啊。你说,我要不把儿子接到美国,他是不是不会死得这么快?”
富文玉对她的同情心又淡了,“你把顾垣接到纽约,却不和他一起住,并不是迫不得已吧。”
布朗夫人难得审视自己内心,破例诚实一回:“我不能看见他,我看见他就想起顾桢。如果他一直和我们住,我和布朗就彻底过不下去了。”那段时间,她一直很抗拒布朗的亲热,总觉得顾桢在看着她。布朗也因此看顾垣越来越不顺眼,两个彼此不顺眼的人发生矛盾也不可避免,而她也无意调和。
“那你既然见不得他,为什么还要把他接到纽约?”
“见到顾垣之前,我真的特别想他。但不知怎么回事儿,真看见他,那股思念反倒淡了。”
“你接顾垣到美国,不光只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惩罚顾桢吧。”
布朗夫人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顾垣跟他爸不一样,他爸是事业不顺才发的病。”她这会儿终于想起儿子来,即使到现在,她也未必对富小景多满意,但不希望儿子因为病被甩了。
“你结婚的时候,你妈阻止过你吗?”
“她不知道。”
*
富小景并没去买甜点,而是去于博那儿取了一份伪造报告,为了表示感激,她送了于博一副特别贵的墨镜。
于博劝她:“你还是最好说实话。”
“我也想说实话。你哪天走,我和顾垣请你吃饭。”
“算了,我对当电灯泡没兴趣。”
取完报告回来,富小景坐在驾驶座戳太阳穴,想应对富文玉的说辞。她左想右想,还是没告诉顾垣两位母亲见面的事情。
在不断纠结下,她最终还是进了店。
“妈,你要的甜点,今天没有。明天我再给你买吧。”
布朗夫人买了一双芭蕾鞋,非要送富小景当礼物,富小景不知道她性情何以大变,到底没收。
与布朗夫人告了别,富小景小心翼翼地问母亲:“您都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我很高兴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她享受了养育孩子的快乐,也希望自己女儿能够有一个健康的孩子,顾垣并不是一个好人选。
“顾垣刚打电话过来说要请咱们吃晚饭,我跟他说,纽约哪个大厨能比得过我姥姥。”富小景看了母亲一眼,“他晚上会过来。”
“还是去外面吃吧,咱们那房子太小了,进门就是床。”
富小景见缝插针地试探道:“他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是什么人?”
富小景厚着脸皮说道:“我这个人很保守,跟人谈恋爱都是以结婚为目的的。”
“你才多大,就这么古板,趁着年轻多谈谈恋爱,没必要这么快就定下来,30岁再考虑结婚也不晚。”
“妈,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他可抢手了,我要抓不住,他被别人拐走了怎么办?”
“那只能说明你和他缘分不够。我不是不支持你谈恋爱,只是才认识几个月就谈到一辈子为时尚早。顾垣不比你,你现在闹着要跟他山盟海誓,你真能和他一辈子吗?到时你后悔了和他散了,倒不如不和他在一起。顾垣他妈就是典型的前车之鉴。”
“我怎么会和他妈一样?”这句像是默认顾垣有病,富小景急忙往回找补,“他又不一定有病,基因检测报告不是还没下来吗?”
“和一个人在一起是要共患难的,你和他在一起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他可能一辈子不会发病,也可能明天就会发病,他的孩子也可能继承风险,为绝后患,你要做好一辈子没孩子的打算。”
“哪有您说得这么严重?”富小景故作轻松地说道。
“如果你这个准备都没做好,我可不相信你说的一辈子。你现在的喜欢太轻飘飘了,他长得好又有钱体贴,有几个女孩子不喜欢?”
“您是他妈还是我妈啊,怎么认识他才没几天,就倒戈了。再这样,我都嫉妒他了。”富小景做出一副委屈样子,“顾垣要知道你这么夸他,肯定特别高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未来有问题,我也会和他在一起的。”
“漂亮话谁都会说,你现在说这句话是不是早了点儿?”
“那您觉得我什么时候说合适?”
“怎么也得等你不用交低龄驾驶费了吧。我觉得美国设低龄驾驶费特别有必要,年轻人有激情是好事儿,但冲动有时也会坏事儿。”富文玉觉得年轻人的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三年之后谁知道是什么样子。要是三年后他俩坚持下来,她也只能认了。
“好,都听您的。今晚是不是可以请他过来吃饭?”富小景马上明白了富文玉的良苦用心,她不再争辩,反正报告已经伪造好了,跟顾垣商量好了随时都可以给富文玉看。
富小景开车去买了好些菜,名义上是姥姥掌厨,实际上都是姥姥在一旁看着,她亲自上手,装好盘,顾垣仍没有来。她偷着给顾垣发短信,问他几时来,顾垣让她再等五分钟。
“妈,姥姥,我想去楼下透会儿气,你们要下去吗?”
富文玉也不戳破她,“你自己去吧。”
下楼透气前,富小景特意洗了脸,没搽口红。
看见顾垣的车,富小景跑过去敲他的车窗,“先别出来,我进去坐会儿。”说着,就跳进了副驾驶。她暗示顾垣,她下来时特意没涂口红。
第85章
富小景自以为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但顾垣只是看着她。
顾垣这几天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其实再忙也有五六个小时可以睡觉,可就是睡不着,白天竟也不觉得疲倦。他不由得想起顾桢,顾桢犯病时,精力也十分充沛,总也不觉得累。
睡不着他就把顾桢留下的陈年草稿纸,一页页地翻,草稿都是当年习琳寄给他的。他本来打算把草稿纸复印下来找人整理,后来还是决定自己做。几乎研究解析数论的教授,都收到了顾垣的邮件,邮件是顾桢关于各种问题的证明过程,信的末尾顾垣表示希望能对他们的研究有所帮助。他希望顾桢能留下些什么。
但是希望仅仅是希望,几年过去他并未收到任何正面反馈。
他以前怀疑自己有病症时,第一时间就会预约医生,可这次却没有,固然是因为忙,但他知道是他害怕了。对于这病,他以前倒没多大恐惧,他活得够本了,就是当下就死,也没什么太大的遗憾,连牵挂都没有。尽管他对母亲的感情消磨得已经不剩多少,但还是给她设立了一个信托基金,她花钱的时候或许能想起他。他少年时一直为母亲不够爱他而苦恼,可若是真爱他,于他也是负担,他病不起,也死不起。
现在有了富小景,他发现他不敢病了。
富小景去揪他的耳朵,低着头继续重复:“我今天没搽口红。”见顾垣没反应,她捧着顾垣的脸拿额头去贴他的嘴,好像他在亲她一样,而后又把额头换成眼皮鼻子,她能听见顾垣的心跳,可他却什么都不做。她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非常细致地去亲他的脸。
富小景身后的座椅被放倒,顾垣的脸压了下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个地儿好像不太好吧,不过你要是坚持,我也愿意配合你。”富小景的眼睛越瞪越大,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挣扎着要坐起来,“该吃饭了。”
顾垣扶住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上碰了碰,感慨道:“你啊。”
富小景就是这么没出息,总伸出个小爪子一下一下地去逗他,等真意识到危险了,又马上缩了回去。
“我是不是应该矜持一点儿?现在搞得跟我调戏你似的。”富小景去给顾垣理她弄乱的头发,“先去吃饭吧,我做了好多你爱吃的。”
“你回国的事情跟你妈说了吗?”
“还没有。”
“那你不打算回国了?”
“回。”怕顾垣不高兴,富小景又补充,“我不去纽黑文了,以后我准备在纽约读博。那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顾垣沉默。
富小景又说:“你最近忙,我知道你肯定没时间弄检测报告的事儿。我已经弄好了,今晚就给我妈看。”
“你打算瞒她多长时间?一辈子?”
富小景没想到顾垣会反对:“我不希望我妈为一个未知的风险每天担惊受怕。之前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要是哪天我发病了怎么办?你有打算吗?”
“这个报告对我妈有百利而无一害,要没这报告,哪怕你一辈子都特别健康,我妈也活得提心吊胆的。”富小景盯着他的眼睛看,“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是因为你需要我,而是因为我需要你。我这几天晚上一直在想你,没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