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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荒城位于极北之地,终年弥漫着大雪。在浩瀚的雪原深处,坐落着一家明黄色的寺庙,黑色的牌匾上勾勒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净土宗”。
祥和的佛音自庙里穿出,融入呼啸的风雪中,似乎就连北风都温柔了,不忍对雪原太过凌厉苛责。
净土宗的佛堂里,一片神圣的肃穆。
十几个年轻的和尚们规规矩矩的盘坐成三列,全神贯注的倾听满室的佛音,时不时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望向上首的目光更为崇敬。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眉须皆白的老和尚,他盘坐在蒲团上,正一字一句向年轻弟子们讲解佛法。伴随着他的讲解,时不时有金光、白莲等异象自他身后一一闪现,他悠然端坐,眉目安详,宛如神佛再现,换来下首弟子们更为崇敬的目光。
就在弟子们如饥似渴吸收长者的佛法心得时,悠扬神圣的佛号声戛然而止。
佛堂里骤然一静。
弟子们惊异的望过去,就见上方的老和尚悄然闭上了眼睛,不言不语,似乎睡着了。
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是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老和尚,惠通,净土宗这一代的方丈,在念经的过程中竟然睡着了,不仅如此,他还做了个梦。
那着实不能说是一个美梦,应该用噩梦来形容更恰当些。
他似乎是来到了一个战场上。
战鼓响亮,兵戈相向,刀光剑影,笙旗翻滚,千军万马冲撞在一起,声势惊人。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生命逝去。战争就是一个最残忍的绞肉机。
惠通很少做梦。
但是他一旦做梦,那么必然是昭示着什么。
还不待惠通思索这个梦背后的深意,他突然发现了另一个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存在。
就在他的前方,站着一个小孩子。
他穿着明黄色的僧衣,沉默着背对着他,注视着血与火的战场。
有种莫名的冲动驱使惠通想要靠近那个孩子,他想看清楚他的脸!
惠通刚踏出一步,战场就好像镜子一般碎了,男孩也不见了。血日当空,天空飘着狰狞的血气,就连黑沉沉的乌云也多了几抹血光。
脚下触感柔软,似乎还有几分热气。那是当然的。因为惠通的脚下踩的不是路,是尸体。尸体摞到一起,密密麻麻铺了一地,目之所及处不见地面,只有尸山血海。
尸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死状恐怖,显然是惨死。
绕是惠通已经心境圆融,此情此景之下还是有些怔愣。
这里是地狱?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又到了另一个战场。
与其说是战场,不如说是一面倒的屠杀。
士兵们举起手里的长枪大刀,把它们对准手无寸铁的百姓,开始了一轮又一轮惨无人道的杀人竞赛,惠通于血光中,听到他们发出了兴奋的不似人的兽嚎。
野狼紧紧坠在它们披着人皮的同类们的身后,期待着能拾得些许“残羹剩饭”充饥。
这就是凡间永不停息的杀戮,是宛如因果循环般不可更改的命数。
惠通早已司空见惯。
他叹了口气,默默念起了往生经,为这些惨死人超度。
那个男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惠通猝不及防间就对上了那双光雾流转的琉璃瞳。
男孩的目光却穿过惠通,对上他身后的尸山血海,琉璃瞳明明灭灭,隐约间,惠通似乎听到了咆哮的落雷声。
“我问佛,若杀一人可救万民,是罪业,还是功德?”
“我问佛,若屠一城可活一国,是雷霆加身,还是立地成佛?”
男孩轻声问道,好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惠通。
惠通怔住了,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男孩的问题。
他想说,他们出家人本就跳出了六道轮回,六根清净,何必再去招惹红尘因果?
他想说,这世间有光就有暗,光不灭,则影永存,邪恶是诛不尽的。
他想说,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凡人的宿命,他们修真者不应该干涉,这样有违天伦,恐生心魔。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男孩就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佛说,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男孩目光澄澈安静,垂眸浅笑,宛如昔日佛祖拈花一笑:“雷霆雨露,皆为我佛慈悲。”
惠通心神俱荡。
倒不是男孩的话有多么别具一格,而是因为他从这句话里听到了大无畏的气魄,听出了男孩的道。
男孩他在走一条注定崎岖漫长,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看到终点的路。
那条路,用尸体,鲜血和白骨铸就,却通往极乐净土。
然后下一刻,就如他预料的那样,男孩动了。
他盘腿坐下,口中颂念着庄严的佛号,身体浮空,身下幻化出朵朵白莲,暗香浮动,背后浮现巨大的金色佛像,佛像举起巨大的手掌,携带着惊天动地的声势迅疾向暴虐的士兵拍去,一掌又一掌。
男孩阖眸浅笑,宛如高坐莲座的神佛,悲天悯人道:“我佛慈悲。”
惠通突然明悟了。
宛如一道惊雷落到他的识海,他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奇怪男孩的身份了。
也明白自己为何做这个梦了。
这是注定要发生的未来。
也是佛祖给予他们的指点。
……
惠通睁开眼,眼前是师兄弟们焦急且担忧的脸庞。
师弟惠觉关切问道:“师兄,方才听说你讲经的时候睡着了,你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惠通恍惚了一瞬,眼前似乎又闪过那双琉璃瞳。
“……我做了个预知梦。”
师兄弟们心里早就有了如此猜测,也不怎么惊讶,连声问道:“师兄,你梦到了什么?”
“可是有关魔族的动向?”
惠通摇了摇头,混浊的老眼一瞬间迸发无限精光,里面似乎蕴含着滚烫的明日,“佛子诞生了。”
“佛子?!”
师兄弟们都大吃一惊,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惠通竟然看到了这么重要的事。
自从上届佛子圆寂后,他们佛门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佛子诞生了。
道门有天生道种,而他们佛门,就是佛子。
天生道种和佛子都是最顶尖的修炼资质,前者注定是道门魁首,后者注定是佛门领袖。
自从百年前大相国寺全门被灭,上一届佛子也随之圆寂化作舍利后,他们佛门就陷入了低靡期,年轻一代群龙无首,青黄不接,假以时日,佛门没落已成必然。
如今佛子的归来无疑让惠觉他们喜出望外,兴高采烈。
“师兄,佛子在哪里?”
惠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老和尚露出一个似悲悯似敬佩的笑容:“他选择了一条崎岖而漫长的路,并且会一直走下去。”
“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到他。”
“找到他,保护他……支持他。”
惠通望着茫然的师兄弟们,笑了笑,没有多解释,吩咐道:“你们即刻通知所有佛宗门派,告诉他们佛子现世,让他们停下一切事务,务必要找到佛子。”
作者有话要说:
96章是我操作失误,里面的存稿无意义,我真的没有存稿,当时只是好玩随便设置了一下,结果现在删不掉了噫呜呜噫……我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把那章替换成番外之类的_(:з」∠)_
第99章 我佛慈悲(7)
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 又有言酒香不怕巷子深。乐景有了这么大的金手指,生意冷清也就是暂时的。
乐景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在没有保护自己的实力前表现太好并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钱没赚到, 命就没有了。
所以乐景一直以来表现的并不太神异, 为了隐藏自己的不同, 他还装模作样的地用龟甲进行卜算。
这龟甲还是他从酒楼里要来的, 凑近仔细闻闻,还能闻到醇香的肉汤味儿。
他收费也不高,一次二两银子, 再加上假一赔十的名头, 在乐景的主动出击拉客后, 还真得赚了一些钱, 赢了一些人气。
那些原本过来看笑话的闲人也彻底对乐景心服口服, 爽快掏钱只求大师指点一二。
除了算命时间外, 乐景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傻子的眼睛具有很强的副作用, 他只要用的时间久了, 脑子就一阵翻江倒海的抽疼。最坑爹的就是这双眼睛还关不了,一直处于全天开启状态, 乐景只有晚上睡觉时, 才能感受到久违的平静。
这也让乐景飞快养成了走路低头不看人看路的习惯。
乐景摆摊不过三日, 不说闯下多少声名, 起码他是小赚了一笔,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两银子了,省着点用足够他接下来等梅瑛梁半个月的花销了。
他也不需要赚太多钱, 修真界和凡间货币并不相通,他赚再多钱也没用。
乐景本来想见好就收。
直到他无意间看到了街口处一个摊主新摆出来卖的玉佩。
那玉佩平平无奇, 材质做工都不算出色。
可是乐景却从它的身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宛如蛛丝般缠绕的因果,他看不清因果的内容,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自因果中迸发出来的冲天邪恶血光。
乐景:……
他的眼睛微微发热,一阵阵灼痛,好似有野火在舔舐着视网膜。
他慌忙闭上眼睛,眼睛才恢复了平静。
那块玉佩绝对有古怪。
乐景也是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眼睛的另一重作用。
他称之为鉴宝。
一直以来,他都在用这双眼睛来看人的因果,却忘记了,这里是修真界,即便是凡间,也可能存在各种各样的天材异宝。
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捡漏。
那个玉佩他是不敢碰了,但是古玩街说不定还有其他宝贝。
所以他就把整条古玩市场逛了一遍。
然后他成功发现了几个明显和周围物品画风不一样的东西。
一把扇子,一根玉钗,一个戒指和一个镯子。它们的共同之处,就在于他们身上都缠着因果之光,或明或暗,受限于凡人之躯乐景无法看清那些因果,但是一眼就知道这些不是凡品。
其中那把扇子破破烂烂的,虽然是前朝古物,但是并不值钱,乐景花了几十文钱就买到手了。
戒指品质一般,乐景花了二两银子买下。
其余的玉钗和镯子就贵了,一个五两,一个十五两,乐景肯定是买不起的。所以他只能继续靠算命赚钱买古董了。
乐景也仔细检查过扇子和戒指,发现就外表而言他们很普通。他也试过传说中的滴血认主,可是两物均没有什么独特的反应。
乐景只得将他们收起,也许只有他真正修习了道术后,才能发挥他们的效果。
……
苏简吃过早饭,拎着鸟笼子,满大街溜达,不知不觉就晃悠到了古玩街。
古玩街以前不叫古玩街,但是因为街上开了好多古玩店,久而久之,长苏城的人就直接称呼这条街为“古玩街”了,倒是把古玩街之前的名字给叫没了。
苏简对于古玩完全就是个门外汉,但是既然来了都来了,横竖他现在也闲着没事,去逛一逛杀杀时间也好。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钱到在古玩街开店的,所以路两边就有很多小摊贩,在地上随便铺了一层麻布,在上面摆放着不知道是前朝还是上月的“古董”。
所以能不能捡漏,端看你眼力如何了。
苏简眼力不行,虽然他有钱,但也不是冤大头,所以只是看个稀罕。
他东瞅瞅西逛逛,突然一块白玉映入了他的眼帘,明明材质做工都平平无奇,不知怎么着偏偏就入了他的眼。
他蹲了下来问了问价钱,那摊贩大概是看他穿着有钱,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价一百两。
当下苏简便给他好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二十两的价格买下了这块白玉。自觉杀价成功,他美滋滋地把玉挂在腰间,起身继续向古玩街深处走去。
他走着走着,就见前方一个小摊前围满了人,远远传来喧嚣的争论声。
难不成在卖什么宝贝?
他立刻拎着鸟笼子走过去凑起了热闹。还没走近,就听一个粗哑的男生嚷嚷道:“说好的假一赔十,你难不成想赖账?”
随即一道清脆童音响起:“只怕我算错是假,你想讹钱是真吧!”
两人说话间,苏简透过人群的缝隙看清了被围在最中间的两人,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和一个瘦巴巴的小孩子。
从四周围观群众的七嘴八舌的议论中,苏简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那个瘦小孩儿在这里摆摊算命,号称“算无遗策,假一赔十”,现在这个男的就认为小孩儿算的不对,让他赔十倍的价钱。
苏简皱了皱眉,虽然这个“假一赔十”是男孩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但是一个成年人这样逼迫要挟一个孩子,到底还是吃相难看。
当然,苏简心目中的天平那么容易就倾斜到男孩那边,也是有一定的以貌取人因素在的。
那男孩,长的俊秀可爱,一双猫儿眼灵气十足,一看就是个乖巧的孩子。
相反,旁边的那个男的就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眼神混浊,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陈四这泼皮真是够了,如今连孩子的钱都不放过了。”
“唉,那孩子也真是可怜。”
“这也不怪别人,苍蝇不钻无缝的蛋,要不是他先说假一赔十,陈四也不会过来胡搅蛮缠。”
“小孩子家家的,玩什么不好,过来搞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他家大人也不管管!”
“哎,你别说,这孩子还真的有些本事。他已经在这里摆卦摊好几天了,这陈四还是第一个叫嚷着算不准要他赔钱的。”
“呷,这小娃娃难不成还真有些本事?”
“本事不本事先不说,这孩子如此张狂不是什么好事。要我说,就该让这娃娃吃点亏,这样才能学个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