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路已经给他铺好了,就看他能不能顺顺利利的走下来了。
……
之后,殷夏没有回曲柳巷,而是自然而然的又回了栖梧宫中。
她踏入殿门的时候,姬和正把玩着那枚云纹玉佩,眸子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周身透出杀戮之气。
不过看到归来的殷夏之后,他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下来。
殷夏凑上去从他手中抽出那枚云纹玉佩,翻来覆去的瞧了瞧,在坠着的玉珠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谢”字。
她眉目一动,似乎有点出乎意料。
不过随即,她动了动眸子,嘴角浮出狡黠笑意,将那枚玉佩握在掌心,回手藏在了身后,一举一动仿佛都在说“不给了”。
姬和难得为难的皱起了眉,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她要什么不行呢,要他带在身边这么多年的玉佩,他一时还真的不舍得。
况且,这本就是她送给他的,如今,竟是想反悔收回了吗?
想到这里,姬和心中莫名有些不痛快。
不过他面上不显,只是伸出手有些无奈的说:“小姐,还我。”
殷夏十分的不配合,不仅没有还给他,还忽的转过身跑远了。
姬和一时间不知是气是笑,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纡尊降贵的跟了上去。
最后殷夏被她逼到了墙角,却仍是不依不饶的将手背在身后,她空出一只手伸向姬和:“拿你的来换。”
“什么?”
殷夏抬眸一笑:“这玉佩是我谢家儿女从出生起便带在身边的,见玉如见人,我当年不懂事,将这么珍贵的玉佩给了你,现在觉得很不合算。”
“不过,我也不想耍赖。这玉佩可以还给你,不过......要看你拿什么来换了。”
姬和眸光微沉的盯着她,半晌后垂眸一笑,轻声道:“你跟我来。”
他从墙上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枚勾月形的黑玉,烛火之下,那块玉隐隐的透出红光。
姬和暗沉沉的眸中闪过兴奋之色,面上浮现出略显古怪的笑,将那枚黑玉放在殷夏的手心,然后让她缓缓握住。
殷夏一时间被他的异样神情镇住了,不敢轻举妄动,仿佛自己手里握的是一枚上古邪玉似的。
他将她攥成拳头的手握在掌中,而后贴身欺近,另一只手绕至她身后,轻而易举的捉住了她攥着云纹玉佩的那只手。
仿佛将她半揽至怀中,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我们姬氏的象征。”
殷夏顺从的松开手,任他将那枚云纹玉佩夺了去。
姬和将自己的东西夺回来后,就势将她揽入了怀中,伏在她肩头得逞般的轻笑了一声。
“不过我们姬氏衰落已久,到我怕是最后一人了。这玉也没什么用处了。”他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中,低声道,“小姐,最终还是我占了便宜。”
她身上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药草香,姬和嗅着这清淡熟悉的味道,心中渐渐地安定下来。
殷夏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心中却在想着别的事。
……
殷夏将那枚勾月黑玉用一根红绳穿起来,挂在了颈上。她并不知道姬和原本是什么身份,书中也没有提到他们姐弟二人的来处,但是殷夏本着重要人物大都身世不凡的原则,慎重的让走南闯北的祁山看了看她胸前的黑玉。
“祁大哥,这块玉你见过吗?”
祁山冥思苦想许久,最后灵光一闪带她去了集市上卖假玉的摊贩前,指着里面各色各样的玉说:“那个十文钱的黑石头与你的那枚倒是挺像。”
殷夏:“……”
看来她确实是没占到便宜。
“祁大哥,我的这些铺子,这段时日麻烦你照看一下。”
祁山爽快的应下了。殷夏经常忙于各种事情,总是爱当甩手掌柜,所以祁山对她的请求已经见怪不怪了,并没有多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这段时日竟会那么长。
告别了祁山之后,殷夏难得回了一趟家。
她进门的时候,姬月正坐在青石上从指缝中看着日光,一副悠闲无忧的样子。她身前的石桌上放着一方砚台,压住了几张随风而动的宣纸。
殷夏走到她身边:“姐姐最近可想起了什么?”
姬月看了她一眼,淡淡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殷夏压住那几张宣纸,凝眸看了看,见上面是一些倾诉闲情的诗词,落款处还有一个别致的小章。
上面的文字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这是什么字?”殷夏指着那个小章问。
“是我的姓氏。”姬月淡淡的督了一眼。
殷夏看着那个字笔画的走向,突然感觉有些眼熟。她扯出那枚黑玉,摊在手心与那个红章对比了一下,发现玉上的纹路便是一个扭曲变形的“姬”字。
姬月盯着那枚黑玉,眸中有光忽闪了一下。
殷夏看完之后随手将那张纸折了折放入袖中,而后进屋翻箱倒柜扑腾了一通,再出来的时候,发现姬月站在门前。
她拿着一个通体漆黑绣有白草的香囊,唇角含笑的地给殷夏。
“闲来无事绣的,送你一个。”
殷夏道了声谢,欣然接受了。
“姐姐,我可能要出门一段时间。”
姬月点点头,温柔的笑了:“早点回来。”
……
第二日,殷夏拉着一直闷在宫中的姬和出了门,逛了半日之后,殷夏带着他去珍馐馆吃饭。
姬和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垂眸道:“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殷夏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笑开了:“是啊。”
姬和淡淡的督她一眼。
殷夏给他斟满一杯酒,托腮看着他。
姬和捏起酒杯小口抿着,眉目不动的任她盯着他瞧。
殷夏见他喝的差不多了,绕过桌子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姬和的眸子蓦的睁大,酒杯倏地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随即,他的手垂了下去。
殷夏伸手揽住他的肩颈。过了一会儿,她唤道:“鸠九。”
影子应声而落,殷夏醉眼朦胧的看着他:“阿和醉了,你带他去楼上的房间。”
鸠九不疑有他,搀起姬和一言不发的到了三楼,顺利的将他放在了床上,而后一起身,就突然感觉头脑阵阵发晕。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空气中的甜香很不对劲。
察觉到头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殷夏淡笑着又饮了一杯酒。
还有一个。
殷夏点燃了放在墙角的熏香。
“鸠七。”
“小姐。”
他适时地出现。
殷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问:“你是想当姬和的眼睛,还是我的臂膀?”
鸠七眸中的神色霎时间变了,他眼神一扫,身形一闪,那个香炉转瞬间就被他踢出了窗外。
殷夏凑到窗边往下看,见那香炉落在了长街中央,撒了一地的灰。
回过头不满的看了鸠七一眼,她嘟囔道:“砸到人了怎么办?”
鸠七戒备的看着她。
殷夏不以为意,抬手斟满了一杯酒,大大方方的递到他身前,勾唇笑了一下:“喝了。”
鸠七僵在原地,身上汗都出来了。
按理说,主子的命令他们应该无条件服从。可是这种情形,他着实有些难办。
“小姐,如果你有什么闪失,公子会杀了我的。”鸠七瓮声瓮气的道。
“那就跟在我身边。”殷夏将那杯酒放在桌面上,莞尔一笑,“你知道条件是什么。”
“放心,我会回来的。”她淡淡的瞟他一眼,“也会保住你。”
第54章
近日天气总是不好。
距广陵郡百里远的一个小村落处, 一个身穿灰衣的瘦弱姑娘背着一捆柴火走在幽静的山间小路上。
她握着麻绳的手攥的发白,步子越来越快。
天已经黑下来了,她必须快点下山。
身后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声,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抬脚慌乱的向前跑。
这山里有野兽, 每年村里不知道多少人丧命于此,就连她的父母, 也是在三年前上山之后, 再也没回来。
危机感攥住了她的心, 奚叶的心扑通扑通跳着, 脚下越来越急。
身边半米高的草丛突然沙沙而动, 仿佛一个什么东西极快的窜了过去似的。
紧接着,奚叶眼前窜出了一个东西, 她脚下一软,绊倒在地,面色惨白的攥紧了腿边的草茎。
她一脸恐怖的盯着面前吐着信子的大蛇。
谁来......救救她。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声:
“啊, 找到了,节骨草。”
有人!
奚叶的心仿佛快跳出了喉咙,她想大声呼救,可是在毒蛇的注视下却仿佛被掐住了喉咙,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刻对奚叶来说无比的漫长。
紧接着,那脚步声渐渐地往这边来了。
“节骨草,野菊花, 谷草......”那女声似乎在自然自语,“还差最后一味药啊。”
那条大蛇吐了吐信子,好似突然对一动不动的奚叶失去了兴趣,突然转头盯向了别处。
然后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奚叶浑身都是冷汗,单薄的衣服已经被浸湿了,她侧了侧头,看到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正蹲在地上翻着自己的药篓,对自己面临的危机一无所知。
奚叶认得她,她是昨日夜间来到她们这里的,坐的是小王爷的马车。
今日她出门的时候,村口的槐树下正围了一群人讨论的热烈,说那姑娘是个江湖骗子,竟连小王爷也敢糊弄。
奚叶当时不以为意,毕竟这肃王府的小王爷自从两年前坠马失明后,就一直在他外祖家住着。他外祖笃信那些神神鬼鬼的,家中道士神婆从来都没断过,自然不免使各种奇奇怪怪的法子治他的眼。
但是他的目盲症一直也没治好过。
不过这次他居然屈尊降贵的随一个姑娘出来了,这倒是罕见。
但是那左右也与她没什么干系,于是奚叶听了两耳朵就算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她竟会在这里遇见那姑娘。
奚叶挣扎片刻,终于攥紧了衣袖,喊道:“小心!有蛇!”
就在此时,那条阴险的蛇猛地窜出草丛,像一条闪电一样朝她袭了过去。
完了。
奚叶手脚冰凉的想,爷爷说过,这种银灰相间蛇有剧毒,被它咬上一口,等于半只脚踏入了阎罗殿。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
奚叶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道黑影一闪,那条凶神恶煞的蛇就突然间变成了一条麻绳,被一个黑衣人捏在了手中。
而她担心的那位白衣女子,两眼放光的盯着那条毒蛇,激动地说:“剖开,小心点,别戳到蛇胆。”
奚叶:“……”
她揉了揉眼,又睁大眼睛看了看,发现那条蛇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那名白衣女子走上前来,冲她笑了笑:“多谢姑娘提醒,我叫殷夏。”
“我叫奚叶。”她捏捏衣袖,小声道:“你们要下山吗?”
“嗯,奚叶姑娘要是也下山的话,我们可以同行啊。”
奚叶暗自松了一口气:“好。”
……
殷夏背着满篓的药材进了村头的屋子。
坐在床头的白衣男子听到响动侧了侧头。他肤色很白,嘴唇也有些苍白,不过看上去却很晶莹,像是刷了一层上好的釉。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就像一个瓷人似的。
“药材我已经找全了,明日一早就能做好,到时候你一天吃一粒就是了。”
见他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殷夏挑了挑眉:“别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好像我多愿意掺和你的事似的。”
殷夏捣药捣的咚咚响:“要不是你那蛮不讲理的小姨,我现在已经快到广陵郡了。”
这事说来蹊跷的很。
殷夏本来马不停蹄的一路往南,路过江平县的时候,她在一家酒楼吃饭,吃着吃着突然凑上来了一个妇人。
她盯着她的脸瞧了半晌,又问了一些有的没的问题,之后突然笑盈盈的扯着她去了府衙后院。
原来她是江平县令的夫人。
殷夏吓得不轻,还以为她被通缉了,老老实实的跟那妇人进了屋之后,她却嘤的一声开始哭哭啼啼,讲她那可怜的侄子。
她愣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这人是抓她来给人看病的。
殷夏百般推辞,她却不依不饶,纠缠不休,言之凿凿的道她就是个神医妙手的小菩萨。
说着她还展开一幅画,指着上面十几岁的少女说:“你看,这是不是你。”
殷夏暗自咋舌,心道还真是,那时她正随师父四处游历,一路上确实救治过不少的人。只是她早已将那些事忘在脑后了,却没想到有些痕迹留存到了现在。
那妇人道:“当年我兄长便是被您救活的,他酷爱丹青,对您的感激之情全在画中了。”
殷夏勾了勾额边的发,被江夫人一下子抓住了胳膊。
她哀求道:“小神医一定要帮一帮我那可怜的侄儿啊!”
她侄儿叫江枫明,是肃王府的长子,不过他生母早逝,失明之后在府中处境艰难,于是便被接回了外祖家。
“小王爷”不过是戏称罢了,瞧肃王府对他不闻不问的样子就能明白,承袭爵位的一定不是他。
殷夏看过之后,直言道:“我原本可以试试。”
还没等那妇人表达感激之情,她又不近人情的说:“但是我还有要紧事,不便耽搁,江少爷的眼,您还是另寻高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