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 太子只能暂时退回山寨,待天亮之时再重整旗鼓。
青龙寨位处高地,易守难攻,那些山匪自然也没傻得非要去啃那硬骨头, 他们守在山下,想将他困死在这里。
天亮之后,太子重整旗鼓, 心想拼着九死一生也要杀出一条血路,她,还等着他去救呢。
兵戎相见,两边很快打作一团。
正难解难分的时候,局势突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山匪们背后竟冒出来了一波援军。
山匪们措手不及,腹背受敌,很快就无力抵抗,一颓不起。
太子料理完残局之后打马上前,丘南节度使章易笑嘻嘻的迎上来:“山匪凶悍,殿下受惊了。”
段承瑾冷眼瞧着他,嗤笑道:“今日一见,这丘南的兵马威风凛凛,不知章将军的万人兵马为何解决不了区区匪患,竟到了要向朝廷求援的地步。”
章易苦了一张脸:“哎哟,那山匪凶神恶煞的,我哪敢和他们对着干哟。若不是殿下英明神武,我们这群花架子的兵士,定是打不赢的。”
段承瑾厌恶的皱了皱眉,这个章易说话阴阳怪气的,他听着十分不顺耳。
不过他此时有求于他,便强忍着不耐与他好声好气的说话:“章将军可知,朝门帮的老窝在哪里?”
“这……”
“怎么?”
“实不相瞒,朝门帮是这丘南四十八寨中最神秘的一个寨子,我驻守此地多年,也从未见过它的庐山真面目,如若不是有一些山匪言之凿凿,我几乎要以为这个山寨本就不存在。”
“果真如此?”
“千真万确,别说是我,就连这些山匪,也鲜少有人知道朝门帮藏身何处的,不然这些年来,我威逼利诱也该知道些消息。”
太子沉吟片刻,而后沉声道:“把人带上来。”
一边的亲兵领命,去后方将青龙寨的大当家带了过来。
这会儿功夫里,有一个小兵自山寨中小跑着出来,附在章易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顿时面沉如水。
竟然没找到人……
看来那位小姐是凶多吉少了。
这……他该如何回信?
就在这时,青龙寨的大当家被带到了,此时沦为俘虏,他身着布衣,看上去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莽夫。
段承瑾睇了他一眼:“你真的知道朝门帮的位置?”
大当家赵龙暗自捏了一把汗,心想那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他面上镇定的不漏丝毫破绽,沉声道:“那时自然。身为大当家,知道的自然会比寻常人多一些。”
一边焦头烂额的章易闻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可否向大当家打听一个人?”
落入敌营的赵龙又客气又老实:“大人请问。”
“大当家昨夜可在山寨附近见过什么姑娘?”章易沉吟片刻,“约莫戌时,是在青龙寨附近的一颗大石那里不见的。”
赵龙登时明白过来,脸色顿时一僵,暗道,我说昨晚是怎么回事,冒出来两个谢小姐。
太子带兵赶到的时候,他始料未及,本想老老实实的将谢轻菲交出去,谁知朝门帮那些阴沟里的老鼠竟不知何时在他们寨中插了人,听闻异动之后比他们快了一步,将人转移走了。
赵龙听到这个消息,正愤恨懊恼的时候,又突然听到手下来报,说真正的谢轻菲还在寨中,他大喜过望,虽然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但内心甚慰,心想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他项上人头可算能保住了。
谁知这本该手到擒来的谢轻菲,一句话喊来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帮手,一件简单的事情突然变得棘手的很。
那时他还没有慌,毕竟对方只有一个人,他就是耗,也能把人耗死。
最后他果然支撑不住,赵龙心头一喜,打算再送他一波人海攻击,谁知这时那谢轻菲竟失足向山崖下跌去。
那一刻,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好在那黑衣剑客将她捞了上来。
赵龙长吁了一口气,正为那黑衣剑客没有落崖而遗憾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半路冒出来乌衣人,像扔一个物件似的把太子的心上人扔下了悬崖。
那一刻,赵龙差点心梗。
他这辈子的情绪都没像那时一般大起大落过。
此时回想,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章易在一边等着他的回答。
赵龙暗道,落下山崖的是谢轻菲,那个被抓错送去朝门帮的必然是节度使大人寻找的那个姑娘了。
可他已经对太子说过,谢轻菲被朝门帮带走了。
念及此,赵龙问章易:“不知大人所寻的姑娘是何身份?”
章易沉吟片刻:“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姑娘。”
见他这样说,赵龙放下心来,摆出一副哀容:“实不相瞒,我确实见过这样一位姑娘。”
章易目露希望:“她此时在何处?”
赵龙叹道:“昨夜混乱之时,她不慎跌落了山崖,怕是……凶多吉少了。”
章易一瞬间面如死灰,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消沉的退到了一边,最终还是不敢有什么欺瞒,决定如实将这个坏消息报给在府中等候的那个人。
而太子这边,清点完兵马之后,发现由于丘南节度使及时来援,折损并没有预料中的多。
他稍感安慰。
这时远处一个浑身污血的信兵晃晃栽栽的骑马赶来。
那信兵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气力一松滚下了马,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连一口气也来不及喘就带着哭腔颤声说道:“殿下,西面驻地被山匪夜袭,死伤惨重。”
段承瑾面色一变:“什么?”
那信兵跪地不起:“那帮匪徒似乎知道殿下不在,便趁虚而入……”
“难道数千兵士不能与之一战吗,怎会死伤惨重?”
“那帮匪徒蹊跷,使的尽是机关暗器,旁门左道,如果单是这样倒也不足为惧……”那信兵凄声道,“在我们反应过来与之对阵的时候,发现他们训练有素,结成的阵像是一个有尖齿的巨大□□,我们冲不破,逃不开,一靠近就被绞杀……”
赵龙听了,在一边煽风点火:“这定是那邪门的朝门帮所为,太子英明神武,定能将这些阴沟里的耗子从洞里揪出来!”
段承瑾沉吟了片刻。
他心性坚韧过人,并没有因为这接连的噩耗一蹶不振,不过,他心中清楚,如今自己处境艰难。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要荡平朝门帮,他得先借点兵才行。
他眸子一转,盯住了章易。
……
重重大山之里一处隐秘的盆地中,殷夏在一个石屋内醒来。
她眯眼看了看窗外的天光,渐渐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昨夜,她本想来救谢逸之,却不慎被山匪抓住投入了山牢中。
半夜三更的时候,她被人拎出来转手了一次,跟着一群沉默而古怪的人走了很久,然后就被关在了这个石屋中。
夜半之时,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她当时累极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殷夏站起身,在狭小的石屋中踱了几步。
她先前已经暗中吩咐鸠七,在危急关头要救下谢逸之,他办事向来可靠,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他应该会发现自己暗中留给他的线索,然后及时的找到她。
不过……殷夏想到自己昨晚七拐八绕,随着那几人过了许多奇怪的门,暗道这次鸠七可能没那么容易摸过来了。
殷夏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静心沉思起来。
昨天晚上谢轻菲遇险,太子合该带兵来救。
原书中谢轻菲只身去了黑水寨,太子带兵来追,在他为此事分神的时间里,西面的驻军被不明的敌人夜袭,死伤惨重。
不仅如此,剿灭了黑水寨的太子在善后的时候发现,那些山匪为了自保抱成一团,将他围在了瓮中。
他带着谢轻菲九死一生杀出重围之后,却看到了严阵以待的丘南节度使的驻军。
他们对他刀尖相向,轻而易举的料理了他仅剩的残兵,而后,将他们带到了一处空荡荡的山寨中。
在那里,他们见到了幕后主使姬和。
殷夏伸手捧住一线天光,心想,如今,这局势又改变了多少呢?
还是一如往常,一成不变呢?
她略微蹙了眉,透过石窗,看到了一片沉寂而恢弘的建筑。
宛如一个被遗忘的旧都。
这……又是哪里?
第62章
这里的人对殷夏并不友善。
每天来送饭的人沉默寡言, 不论殷夏说什么都不理会她一句,所以好几天过去,她依旧对这里一无所知。
这天正午, 门再次打开了, 与往常不同的是, 这次她的饭菜异常丰盛。
送饭的姑娘将饭菜放在桌上之后,抬眼看了殷夏一眼, 那目光带着几分不忍, 让殷夏心中咯噔一下。
殷夏试探着问她:“姐姐, 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的动作顿了一下, 咬了咬嘴唇道:“我叫阿姝。”
殷夏小心翼翼的开口:“发生什么了吗?”
阿姝看了她一会儿, 突然敛了情绪笑了笑:“没什么,太子带人来寻你了。”
“不过这处, 他找不到的。”说完她未再做停留,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又熟门熟路的关门落锁。
殷夏却因为她这话愣住了。
她满头雾水,心道, 太子来寻我干什么?
他该寻谢轻菲……才是。
等等……
殷夏回想起那天晚上青龙寨的人把她当做谢轻菲抓回寨中的事。
莫非……太子,找错人了?
殷夏顿时哭笑不得,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可能另有玄机。
谁知道天道那孙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这时候, 门吱呀一声再次开了。
一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站在门口漠然的看着她道:“走吧。”
殷夏的心飞快地跳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她的心头。
“去哪里?”
那汉子没说话,瞟了一眼她桌上分毫未动的丰盛的饭菜。
殷夏强笑着退了两步:“我有些饿了。”
“你可以吃一些。”
他诡异的仁慈让殷夏心中更加慌乱, 她食不知味的咽了几口米饭,小心翼翼的探听:“大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汉子看她一眼:“断头台。”
……
丘南节度使的府邸之中,窗棂紧闭,堂内一片隔绝日光的灰暗阴冷。
章易暗自抹了抹手心上的汗,在一片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中小心翼翼的抬起眼。
那人抬手撑着额,如玉的修长手掌盖住了眉眼,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此处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似的,章易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只觉得每一秒都变得极其漫长。
在他觉得这屋中的氧气稀薄的让人几欲窒息的时候,那人终于开口了。
“死了?”
似乎不是在问谁,只是梦呓般的喃喃自语。
含着的情绪很淡很淡,宛如无悲也无喜。
只是旁人听了,却不知为何不由得难过起来。
章易没什么话好说,从那么高的悬崖落下去,着实不太可能还活着。
不过他还是道:“那位姑娘必然会大难不死的……”
姬和闻言没作声,隔了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淡淡的道:“你出去吧。”
一声轻轻的门响之后,屋中终于只剩了他一人。
他沉默的留在这个仿佛被世间遗忘的灰暗角落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似的。
他想,这是他的报应。
在京城的那一日,不慎被她放倒之后,姬和深夜醒来,发现她已经杳无踪迹。
起初,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把她找回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一连数日,他都没有查到她的丝毫踪迹。
那时候,姬和开始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小瞧她了。
自从在京城再次相遇之后,在他稀里糊涂的得到她之后,殷夏在他面前,一贯是温和无害的模样,让人下意识的觉得,她似乎很好拿捏。
唯有两次,他见识了她偶尔浮现的心中不可动摇的坚毅,与和善面容下那冷似铁的心肠。
一次是她说:“没有以后。”
还有一次,是她回答:“我不愿意。”
那之后,他第一次领受到了她的教训。
不过那时,他将一切归因于自己逼得太紧,所以才把生性纯良的猎物吓走了。
于是,他将自己的贪婪收起来压在心中,在再次遇见她之后,伪装成无害的模样小心翼翼的接近。
当时他觉得自己或许是成功了。
因为在他不小心露出血淋淋的利爪之后,温软的小白兔一般的她,并没有惊惧而逃,而是小心翼翼的继续依偎在他身边。
然而在他放松了警惕之后,才发现她的信任依恋不过是假象罢了。
她只是聪明,明白自己明目张胆的逃,一定逃不掉,所以假装温顺,在他给了足够的纵容之后,才看准时机夺路出逃。
那时候,姬和仍觉得她是个猎物,只不过狡猾的让人恨罢了。
只是后来,姬和发现,她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许多。虽然在他面前她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但是当她开始争的时候,就连他也莫名感受到了威胁。
当初在一日日的杳无音信中,他心底渐渐滋生出越来越多的怨恨,偶尔会趁虚而入控制住他的情绪,让他产生一些黑暗的念头。
最后终于收到鸠七的来信的时候,姬和已经不在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