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动车到站,我俩默不作声挤在人群中往外走。出了站我就往售票大厅方向去,被小缪喊住。
“你走错了,中巴不在那边坐。”看样子路线也摸的门清。
“我去给你买票,送你上车”,我回头,表情严肃。
“哦,那你去吧”,小缪脸也一冷,转头往另一边的公交站走。
我靠,他就这么走了我买票给谁,老子还拿他没办法了。原地气恼了几秒钟,我还是追过去,眼看小缪上了一辆中巴。
说是公交站,其实乱糟糟停了好多车,也没发现什么指引标志。
小缪上的是一辆普通的乡镇巴士,车头贴了大大的站名和线路。太阳好毒,我站在下面掏出手机,想查查是不是这辆车,就看见小缪探出头来,一副欠扁表情,“我问过了,就是这辆,上车吧。”
车里很闷,坐得很满,让人烦躁情绪放大。
“你到底非要跟着来干嘛?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这可不是跑跑学校游泳馆。”
“我知道我都清楚”,他清了清嗓子,瞥了我一眼,“你可真啰嗦,就这么担心我吗?”
我俩就不在一个频率上,真是没法沟通。
沉默了一会,感觉自己要败下阵来,“什么都没带,你想在这呆多久。”
“不是说小半个月吗。我没来得及回家取,需要什么现买呗。”
看这一副少爷做派,生活真是对他太仁慈,“山沟里我看你能买到什么。”
小缪不以为然。
在这破车里咣当了1个多小时我简直快吐了,到了镇上整个人已经精神萎靡,正想掏出手机查查去哪转车,他拎过我的包背在身上,扯着我袖子,“走这边。”
在小缪的引路下,我们坐上了一辆更糟糕的车,感觉跑了十几年随时都要散架。车上气味难以形容,估计载过家禽。这时候我已经反胃得厉害,小缪坐在后面,看起来也不太舒服,弓着腰,手肘支撑在腿上不吭声。
就在这难受的档口,接到了顾轶的电话,不知道有什么事。但兴许是心理作用,突然觉得症状稍稍缓解。
“到了吗?”他问。
原来是一通没有主题,略表关心的电话。
“还没有...”
“不舒服?”他立马听出我语气的异样。
“没事,有点晕车。”
电话那头微微叹口气,教授对晕车也是无能为力。我以为他要说喝喝水吹吹风的废话,结果并没有。
“泄漏的化学品我查了查,发你邮箱了。”他顿了顿,“注意防护,口罩一定要戴,当地的水也先别喝,用矿泉水对付几天。”
“好...谢谢。”学数学的人果然很理性。
“挂了吧,打电话你会更加不舒服。”
“啊?”但也太理性了吧。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不想挂?”
“咳,不是”,我感觉自己被绕进去,没过脑子就问了一句,“你在干嘛呢?”
说完就后悔了,在我看来这是一句能彰显亲密的话,合适对顾轶说吗?但距离很奇怪,会让人没有分寸。
你们有觉得吗,面对面往往是客气拘谨,隔着电话或网络反而有种虚幻的亲近感。
果然他顿了顿,然后说,“刚才给你查资料,现在给你打电话,等会要...吃饭。”
“啊...”怎么突然有种查岗的感觉,太诡异了,“都这么迟了,去吃饭吧。”
闲扯几句挂了电话,就听见小缪喊我,“陈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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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视线所及看不到一栋建筑。
烈日当头,空气中氤氲着水汽。中巴车哐叽哐叽开走,扬起一阵尘土。
“你确定没下错站吗?”我严重怀疑。
小缪抿着嘴唇,掏出手机来查地图,“不确定...”
我强忍不耐,走到旁边一颗歪脖子树下,想借小小的阴凉,半晌小缪也走过来。
“确定了”,他看着我,一脸真诚,“不是下错站,是坐错车了。”
第29章 路上
小祖宗是上天派来磨练我的。
看着他那一脸无辜我就想当头一记爆栗,但是够不着,忍下了。
这才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所以呢?”
小缪清清嗓子,“拦个车?”
“你看这儿像有车的样子吗?”
只有无尽的乡间公路和空旷,车影人影全无。
“我叫车”,他低头开始摆弄手机,试了半天才又说话,“好像不在服务范围…”
哎…我…
我真的想打他。
两个人都站累了,借着一小片树荫,蹲在地上开始研究路线,这才发现目前的方位是南辕北辙。
眼下有两个方案,要么原地等车回到镇上,再转上正确的线路,至于何时能等到只能听天由命。
或者走5公里到村上,那边倒是有直达的车,只是要绕道临村,速度慢得不行。
我们选择了后者,顶着大太阳,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路,往村里走去。
树影稀疏,微风送来的只有热浪。
“过来,我背你”,小缪喊我。
“不用,你好好背着包吧”,我走在前面,又晕又累,感觉腿已经是在无意识的腾挪。
他几步赶上来,把手伸出来遮在我头顶,试图挡住一点阳光。
不是,这小孩都从哪学的这么些套路?
“行了,别费劲了,好像我在奴役你。”
小缪拿死鱼眼斜我,手一放,不再吭声。
过了几分钟,他突然往我耳朵里塞什么,还没等反应过来,耳边音乐响起。
说不上来是什么曲风,不是我常听的类型,但意外觉得还不错。
“什么歌?”
“好听吗?”有点得意。
“嗯,挺好”,我反应过来,“你唱的?”
小缪挑挑眉。
我突然有点理解他搞乐队的劲头,人是应该在自己合适的位置上发光。
“其实啊,你不是非得当记者,也没人逼你放弃音乐。”
“我知道。”
“拿到毕业证只是让你以后的路更好走。”
“又来了...”他呵呵一笑,说,“所以我准备下学期回学校。”
我有点惊讶,小祖宗居然想通了,真让本记者欣慰。
“我还准备延长实习期”,他接着说。
嗯!?
两个月总算快熬到头了,你告诉我要延长?
这感觉就像高中跑3000米,眼看到达终点才发现少算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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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啊?”
“就觉得。。。”他皱皱眉,好像在想怎么表达,“挺有意思的。”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打酱油啊。选题你没做,采访你没接,稿子还找人代笔。”
“我后面是自己写的好不好?”
“你写的根本没法用。”毫不犹豫泼盆冷水。
小缪气得倒吸了口凉气,“那你当时不说。”
“我的意思是,拿到实习证明很不容易了,再延长它干嘛呢?后面可没人给你放水了。”
“别放水,我谢谢你。”
对话到这里算是进行不下去了。联想现在的处境和即将延长的磨练,我很上火。
想走快几步,却还连着他的耳机。
不知道为什么,聊完之后生了会闷气,倒感觉时间变快了。路边开始有些低低矮矮的建筑,有三三两两的人。
总算到村里。
顺利坐上了车,晃晃荡荡开在土路上,时走时停。可能是太累了,这次我还没来得及晕车,就先靠着车窗睡着。
迷迷糊糊间我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在多功能厅里,我被主持人翻牌,向台上的顾教授提问。
就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个场景。
在梦里我也问道,您结婚了吗?
他也一样回答,没有,这位女士如果想给我增加些个人生活,我欢迎。
然后,我没有坐下笑笑瞪他一眼,而是接着发问了,为什么?
顾轶在台上扶了扶他的眼镜,一字一顿说: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
然后我就笑醒了。
这是什么让人无地自容的美梦啊!我靠。
醒来发现天已经暗了,闷热散去。
我头一移开,就有什么东西从车窗的位置掉了,捡起来看是一打纸巾,厚厚的叠在一起固定住。小缪给我垫的?以这车的颠簸程度,直接靠窗可能会被搞成脑震荡。
难得这么细心。
他坐在我旁边仰头闭着眼,侧脸棱角很分明,睡着的样子像个大人。
“师傅”,我尽量压低声音,“现在到哪儿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你们俩还没到,快了。”
“好嘞。”
小缪没被我吵醒,睡得很沉。
大概20分钟后,我们终于下车,此时已是晚上6点多。
这地方不大,招待所就在车站附近,一个4层小楼,外立面破旧,像是80年代的建筑。
一进门,霉味和潮湿味扑面而来。
小小的前台,一位大姐边看电视剧边嗑着瓜子。
“你好,开两个房间。”
她这才转头瞥了我一眼,“记者啊?”
说着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放,拿出一沓单据开始勾勾写写,“这一整招待所都是记者。”
新闻难抢啊。
“那您知道日报的记者住在几楼?最好挨得近一点。”
“四楼,但四楼没空房了,你俩住二楼吧。”
她利索地给了我们钥匙,又专心看起电视剧来。
房间很小很旧,潮湿,但还算干净。放下行李,我带小缪上楼跟几个记者打声招呼,其中有两位是以前的同事。
他们见了小缪并不意外,还很客气,争着要带我们出去吃饭。看来一下午的功夫,娘娘又帮宝贝儿子打点好关系了。
村里晚上乌漆麻黑的,路灯没几盏,就近找了家小苍蝇馆。
我因为急着想看他们的资料,胡乱一吃又匆匆回到招待所,收拾收拾,前脚刚打开电脑,后脚就听到敲门。
不用想,又是小祖宗。
第30章 哥们
果然是小缪,提着一袋东西在门口。
“刚刚跟他们去买了点东西”,他递给我,眉头微皱,“没超市,就一个小店,凑合吧。”
打开粗略一看,口罩,吃的,水。
“他们说过去要戴口罩,还有你烧水就用矿泉水”,小缪解释,“他们”大概指的是另外几位记者。
“谢谢了。”
正要关门,小祖宗一挡,“借我充电器。”
我转头去拿的功夫,就听到他絮絮叨叨开始说,“我没电脑,资料也看不了,只能玩手机...”
于是顺手就把ipad也一起给他了,“用这个看,资料我马上发给你。”
既然来了,也不能让他闲着当大爷。
其实目前手上的材料不多,主要还是背景相关和网上的信息披露。每到这种时候,地方都会视媒体为大敌,各种藏着掖着,想抠点信息出来简直难于上青天。
晚上11点,我把资料都看过一遍,准备休息。
全天奔波在路上,明明已经很累了,但就是无法入睡。精力一分散,越发觉得室内的空气实在不好,霉味过重。床也不舒服,一翻身就咯吱作响。
辗转反侧,最终还是起身,披了件衣服出门。
说是出门,就真的只是出了门而已。借着房间里的光,我扶着走廊栏杆往下看,隐约杂草一片。
拿出手机惯性打开小说应用,准备看看那位读者回复我了没有。页面还在刷新,就听见“咔”一声。
另一束光从背后照过来,逐渐扩大。我回头,是隔壁小缪正开门出来。
他看到我愣住,下一秒手明显拿着什么东西往身后一藏。
是包烟。
倒真不知道这小孩还抽烟。
“你晚上不睡觉?”小缪抿了抿嘴唇,把烟往裤子口袋里揣。
“不用藏,我又不是你妈”,我转过头去接着看手机,还在刷新页面,村里的网络真差劲。
“没藏”,他悻悻也走到栏杆旁,“你在这干嘛?”
“透透气。”专注于我的手机。
小缪听完一笑,说,“你猜这空气里有多少化学物质?”
诶,有道理。
我抬头看看他,怎么晚上突然聪明起来了。
“回去了”,想想还是回房闻霉味更踏实。
正转身,低头扫了一眼页面刷新完了,之前留言的那位读者回复了我的私信。
读者8654961:您跟缪哲在一起吗?
我怎么也没料到会收到这样一条回复,下意识就回过头去看小缪,一脸困惑。
“干嘛...”他大概被我看得发毛。
张了半天嘴,都没想到怎么组织语言。我的读者怎么会跟小缪扯上关系,太让人费解,感觉自己脑细胞在垂死挣扎,这时来了第二条私信。
读者8654961:有空能让缪哲给我打个电话吗?林嘉月。
我彻底懵比了。
“你给林嘉月打个电话...”我试探着跟小缪交代,一边在手机上回复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