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褥是冷的,让她叹了口气,有点犹豫要不要娶个男人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于寒舟每每被放假的时候,白天就去喝茶听说书,晚上却没有再去楚风馆了,而是去皇宫里看望一下小皇帝,或者去北堂风的府里,跟小伙伴们聚一聚,互相交流下近来的工作啊生活啊之类的。
她每次去听说书,都能看到那个俊俏的书生。或者说,是书生总能看到她。他有时候会找机会跟她说句话,找不到机会的时候就对她点下头。
一转眼,就入了冬。
这一天,于寒舟在街上逛着,准备买几件棉衣,就被书生给抓住了。
“姑娘。”他看着她,瞳仁黑亮,面上薄红,“我要回家了,这个送给你。”
他把一只绣着兰花的荷包递了过来。
于寒舟低头看了一眼,没伸手。
她跟他没熟到这个地步。
“一路平安。”她抬起头,对他微微点头。
“不值什么钱,是我的一点心意。”书生却没有收回手,仍旧固执地伸过来,“上回姑娘帮我参谋本子,我还没有谢过姑娘,这是谢礼。”
说真的,那件事完全不值得他谢,他就是找借口送她东西。
“你收下吧?”他小声说道,黑亮的瞳仁里带了一点点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
书生(内心呐喊):快拦住我!别让我走!
第336章 暗卫15
于寒舟心头泛起一点异样。
她低头看着男人手心里的荷包。这人也是不走寻常路, 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送她荷包。荷包不是女子对男子表心意时,所送的物件么?
“你当真要走了?”她抬起眼睛问道。
书生微微点头:“是, 明日一早就启程。”
于寒舟想了想, 就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反正他都要走了, 他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既然他要送她礼物,那她收下就是了。
然而荷包到手里, 明显不太对的重量, 让她有些惊讶。
她的惊讶被书生看在眼中, 黑亮的眸子泛起了一丝亮光,轻轻地道:“是送你的, 希望你喜欢。”
于寒舟抿了抿唇, 低下头, 将荷包打开,倒出一粒小巧精致的玉雕的印章。
印章是用料子不错的青玉雕刻的。若说是价值连城, 就差得远了, 这不过是一块中等偏上的料子,但是雕工极精巧。
于寒舟忽然觉得这份礼物很沉,她抬起头问道:“你说书赚的钱, 用来买这个了?”
虽然这块料子不能算太好,但是书生本来就很穷。现在天都凉了,他还穿着单衣。也就是他模样俊俏,身上又有点读书人的斯文, 才没显出窘困来。
“嗯。”书生点点头,“你喜欢吗?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所以没有刻字。你,你可以请别人刻。”
于寒舟原以为他对她就算有点喜欢, 也只是一点点,就是年轻单身的男人对一个漂亮女人的见色起意罢了。
然而手心里托着的小巧的印章,能看得出它的精致和用心。他为了赚这块印章的钱,至少多做了两个月的说书先生。
值得吗?就为了送她一份礼物再离开?她甚至不一定会珍惜,还有可能回去就抛到脑后。
“好。”她点点头,把印章装进了荷包里,收起来,“谢谢,我很喜欢。”
书生的眼睛亮了亮,又微微暗下去,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但是于寒舟已经先一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预祝你一路顺风。”
说完,没再看他什么表情,便绕过他离开了。
书生这次没有唤住她。
于寒舟买了两身棉衣,就没有兴趣再逛了,回到了安府。
坐在床边,偏头看着跟棉衣放在一起的兰花荷包,想起书生俊俏的面孔,黑亮的眼神,心里有点怪怪的。
本来觉得收下这份礼物,就是成全了他的一点愿望,让他能够不留遗憾地离开。但是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欠了什么东西。
他喜欢她,而她没有回应相同的情意。
何况,她还收了他的礼物。
于寒舟想起他穷哈哈的样子,也不知道攒了多少路费了?他来京城赶考,结果落榜了,回去后打算怎么生活?
晚上,北堂风又来了,于寒舟照旧被撵了出去。
她拿了点银子,往清风楼去了。让师傅给她现做了两盘点心,又买了一点酱肉和腊肉之类,用油纸包了,提着往书生落脚的小院去了。
书生已经睡下了,屋子里一片漆黑。于寒舟想了想,没进去扰他,把东西放在门口的地上,就打算走了。
没想到,里面却传来一声:“谁?!”
好么,他竟没睡着。
于寒舟便站定脚步,应道:“是我。”
很快,屋里响起脚步声。先是灯火被点亮了,然后男人匆匆穿好衣衫出来了。
往常他出现在她面前,都很是规矩讲究。这回出来得急,衣衫是匆匆穿好的,头发也是匆匆扎起来的。他脸上有点懊恼,不好意思地捉了捉衣衫,才道:“姑娘怎么来了?”
“给你送点路上吃的。”于寒舟说道,把地上的纸包提起来,递向前,“毕竟你送我礼物了,我想了想,不好什么也不表示。”
书生听到这里,脸上明显浮起了喜悦,嘴上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早知道会让破费,还特意跑这一趟,我……”
于寒舟听着他言不由衷的话,“啧”了一声,问道:“你就怎样?”
她这问题实在问得坏,一点台阶也不给人下,书生登时红了脸,眼神飘了飘,才想起两人还没进屋:“进来说吧。”
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率先往屋里走去。
片刻后,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立刻回头,只见她仍站在门外,还没离开,不禁松了口气。
她如果又运起轻功走了,他可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进来坐一会儿吗?”他说道,“我明天就走了。”
他的声音很轻,眼里含着请求,在静谧如水的深夜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触碰人心的力量。
于寒舟便抬脚迈了进去。
他立刻笑了出来,将点心等放在桌上,然后搬凳子,拿袖子抹了抹:“姑娘请坐。”
于寒舟便坐下了。
他又要去烧水,于寒舟制止了:“不用麻烦。”
“没什么,不麻烦。”男人说道,将袖子一挽,蹲在地上开始点火生炉子。
于寒舟一手托着腮,安静地看着他,就听他道:“姑娘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知道。”于寒舟道。
他没说过。
“我叫舒笙。”男人道,“云卷云舒的舒,锦绣笙歌的笙。”
于寒舟“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名字挺合适。”
他是个书生,而名字也叫书生。
舒笙笑了笑,说道:“这下你一定会记得我的名字了。”
于寒舟点点头:“嗯,你的名字很让人印象深刻。”
舒笙生起火来,便擦了手,在于寒舟的对面坐下了。他看着她,眸光里含着月光一样的温柔,问她:“可以知道姑娘的名字吗?”
于寒舟痛快地道:“我叫于寒舟。于是的于,寒夜行舟。”
“这个名字不太适合姑娘家。”他道。
于寒舟不置可否:“可能吧。”
气氛有一瞬间的安静。
然后,舒笙开起口来:“三年后,我还会来赶考。希望到时候也能遇到姑娘。”
“你还要考啊?”于寒舟挑了挑眉,问他道:“你书读得怎么样?这次落榜,下次有把握吗?”
舒笙犹豫了下,说道:“有一点,把握不是很大。”
“不是很大是多大?”于寒舟觉得他答得有意思。
这时,炉子上的水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舒笙便站起身,去提水。他先是将炭火熄灭了,然后才提着水壶走近桌边,倒了两杯清水。
他穷得连待客的茶叶都没有。
于寒舟也不计较这个,仰头看着他,还在等他的回答。
舒笙便道:“有八成吧。”
于寒舟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不是说大话吧?”
这次都没考上。下次的考题肯定不同。他怎么敢说有八成把握?在姑娘家面前就这样吹牛吗?
舒笙便笑了起来,俊俏的脸上带了一点轻蔑和讥讽:“我并不是输在文章上,而是输在做人上。下一次,我肯定榜上有名。”
于寒舟本来坐得没意思了,打算喝口水就走的,闻言来了兴致:“你说说!”
她面带兴味,一副跟他长谈的架势,舒笙看见了,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眼底浮起了柔和:“好。”
他将自己怎么落榜的,对她说了出来。
他没有贿赂主考官。
那些榜上有名的人,许多都擅长溜须拍马,左右逢源。他们写的文章,他都看过,空有其表。
于寒舟挑了挑眉。
他要么就是自视甚高,明明自己的学问不到家,却归因于外物。
要么就是真的。
于寒舟想起在皇宫里面无人可用的小皇帝,心头微微一动。
“好啦。”她站起来,“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回去啦。”
舒笙也站了起来,看她的眼神有着不舍:“我送姑娘。”
“不用。”于寒舟说道,直接运起轻功,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舒笙站在檐下,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再会”。
他看着吞没了她身影的夜色,轻抿着唇,良久才走回屋里。看着桌上仍旧冒着热气的杯子,又看了看她带过来的点心,弯起唇角,叹了口气。
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这样对自己说。
她不仅收下了他的礼物,还给了他回礼,又陪他说了这么久的话。
他应该满足了。
大不了,三年后他再回来。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倘若他榜上有名,做了官,总能找到她的。
于寒舟潜入存放本届科举文章的地方,将舒笙的文章偷了出来,然后潜入皇宫,叫醒了小皇帝。
小皇帝睡梦中被人叫醒,很是暴躁,哪怕看到是于寒舟,心情也没有多好,阴着一张脸看她:“什么事?!”
“给你看这个。”于寒舟把舒笙的文章给他看,又说出自己跟舒笙认识的经历,以及他说自己是如何落榜的,“你觉得呢?”
小皇帝只是手无权柄,并不是个笨蛋,他很快明白了,冷笑一声:“误我国体!”
舒笙的文章当真写得不错,用心、务实,小皇帝很喜欢。
当他听到于寒舟说,舒笙打算三年后改变作风再考一次时,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道:“能屈能伸,是个可用之人。”
“那我把他留下?”于寒舟便问道。
小皇帝道:“留他几日吧。”
于寒舟便折回去了。这时已是五更天,她直接去了舒笙的小院里,在他吃水的桶里下了一点泻药。
小皇帝的答复还不明朗,她不能直接对舒笙说,小皇帝可能会用他。
那就让他拉一顿肚子,缓一天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
舒笙(强撑微笑):其实你跟我说一声就行的。
第337章 暗卫16
天蒙蒙亮的时候, 舒笙醒了。
他记起昨晚的来客,又想起她仰头听他说话的笑模样,心头便是一阵悸动。他一手按着胸口, 坐了起来, 侧脸往桌上看去。就见桌上放着几包吃食, 提醒他那些记忆并不是他的幻想。
他心间涌过一段暖流,不由得微微笑了出来。
怀着极好的心情, 他为自己蒸了一点吃食, 又烧了些热水。就着热水吃饼的时候, 他的嘴角一直是微微扬起的。他没有喜欢错人,她果然是个极好的女子。他就着昨晚的记忆下饭, 吃了个饱足, 便起身收拾了残渣, 背起包裹出了门。
锁上大门时,他心头涌动着遗憾, 还有汹涌的意气。三年后, 他还会回来的!
然而没用三年后,他刚走出两条街,便觉得肚腹不适。强撑一会儿, 发现撑不住,不得不匆匆折返。
于寒舟抽空盯了他一下,见他没有再出门的样子,就放下了心, 跟着她家小姐出诊去了。
到了晚上,她才潜入舒笙的住处, 往桶里补了一点泻药。
小皇帝办事没那么快,她得留他几日。一次下太重的药量, 对他身体不好。每天下一点,让他身上不利索,不便远行就好了。
舒笙打算好的离京,就这么拖延下来了。他一开始没舍得花钱给自己买药,因为他觉得自己拉得不是很厉害,只是有些身体无力,不适宜出门罢了。但是一连拉了三天,他开始觉得不好,不再攒着银子,出门看大夫去了。
他抓了点药,回来为自己煎着吃。大夫说了,他是因为误食了使人腹泻之物,才会如此。吃点药,养两日就跟从前一样了。
舒笙还有点奇怪,他误食什么了?吃的饼是他自己烙的,饮的水是他从外面挑的。大家都吃那口井里的水,没听说谁拉肚子啊?
也许是他吃饭的碗筷不干净?但他每日都洗刷啊?想不通的舒笙,仍是用热水将碗筷都煮了一遍,然后将水桶里里外外地刷洗了一番。
若是再拉肚子,他便要起疑了。好在没用于寒舟再次下药,就有官差来到舒笙住的地方,说道:“圣上召见。”
舒笙惊得瞳孔都缩了一下,到底还是换了衣服,稍作打理,就跟着官差走了。
小皇帝不仅仅召见了他。他把今年的考卷都看了,还有几份考卷不错,但是都没有上榜。其他人都走了,只有舒笙和另外一人留在京城,小皇帝召见了他们两个。
考校一番,安抚一番,又安排了官职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