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寒舟便走过去,伸手探进被子里。摸了摸,觉着温度差不多了,就点点头:“够了,你走吧。”
舒笙没有磨蹭,果然坐起来,穿上外衣和鞋子走了。
“那我明天再来。”他提着食盒走了。
于寒舟躺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喟叹一声:“真暖和啊!”
被窝终于不冷了。
从此以后,舒笙每天下午都会提着一只食盒来,有菜有酒,走之前还会给于寒舟暖被窝。
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也没暗示过她什么,似乎非常珍惜这样的日子。
直到他被皇上派出去出公差。
“我要离开三个月。”他对于寒舟说道,脸上有着不舍,“你会去看望我吗?”
于寒舟没有多想就说道:“把地址给我,有空了我去看你。”
舒笙给了她地址,笑着离开了。
于寒舟在没有人暖被窝的第三天,就有点扛不住了。去楚风馆?说真的,那些小倌没有舒笙来得有意思。
舒笙读书很多,又有阅历,非常能够独立思考,两个人在一起说话,什么都能谈。而于寒舟去楚风馆,跟小倌们谈的都是风花雪月。
于寒舟去铺子里安排了一下,就骑马追着舒笙离京了。
她到的很巧,舒笙等人正被一伙黑衣人追杀。舒笙的胳膊上挨了一下,血染红了半只袖子,然而他长眉拧起,面上不见丝毫慌乱,冷静而沉着地应对。
很有男人气概。
于寒舟没有多加欣赏,就上前为他们摆平了困难。
“你来了!”舒笙看到她,眼睛一亮,笑容顿时爬上了眉梢。
下一刻,他眼底的光芒淡去,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于寒舟接住了他。
她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他们之前就遇到过一次截杀,舒笙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找到落脚的地方后,于寒舟解开舒笙的衣裳,才发现他受的伤有多重。
她为他处理了伤势,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若有所思。
舒笙年轻,恢复得快,他很快就醒了。见于寒舟就坐在床边,脸上不自觉露出欢喜。
于寒舟就问他:“你到底在办什么差事?为什么这么危险?”
舒笙思念的眼神望着她,口吻轻淡:“抄家。”
于寒舟惊得不行,不禁说道:“难怪会被人追着砍!”
小皇帝性子暴躁,不爱跟人慢慢来,想搞谁了,就让舒笙带人暗中去找证据,然后抄人的家。
偏偏,舒笙虽然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竟然愿意办这种事,而且一点也不拖沓,小皇帝很信重他。
“没少得奖励吧?”于寒舟就问道。
舒笙微微一笑,说道:“我攒下五进的府邸一座,有庄园三处,有银两……”
“等等。”于寒舟打断他,“你不用说这么细,我没兴趣。”
他定定看了她一眼,却是继续汇报:“有银两十二万两,有珍珠一箱,宝石两箱,绸缎……”
他念财产清单时,目光一直温和的看着她,末了他道:“如果你嫁给我,这些都是你的。”顿了顿,“以后还有更多。”
于寒舟咋舌。
她信他说的,以后还有更多。小皇帝虽然暴躁,人却大方,每次抄家都赏舒笙许多东西。
不过,他这么搞,就怕死得也快。
舒笙却似看透她的想法,笑得更加温柔了:“如果我不幸亡故,这些都给你继承。”
于寒舟很想刺他几句,然而看着他温柔的神情,竟然没说出口。
“你的情意太深重,我接受起来有点负担。”她如实说道。
舒笙笑得更温柔了,轻声说道:“可我若是情意不够深重,你如何会被我打动?”
他的反问如此有力,于寒舟一下子无话可说了。
他的情意过于深重,她会觉得有负担。可若是他的情意不够深重,她根本不会理他。
“我想每天给你暖被窝。”他低声说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探出去抓住了她的,一双明亮柔和的眼睛望着她。
于寒舟便觉得,哪怕这是个坑呢?她也跳了!
如果这不是个坑,她就赚了。如果是个坑,她也没那么容易就跌倒在坑里爬不出来。
“行吧!”她说道,反握住他的手,低头朝他吻下去。
舒笙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养了两天伤,舒笙就下床办公了。于寒舟想着自己即将继承的财产,就打算出一份力。
本来预计三个月的行程,一个半月就搞定了。
回到京城后,舒笙先进宫交差,出来后就去找于寒舟,要跟她成亲。
他早就算过,一年当中的好日子有哪些。聘礼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她点头了。
如今她不排斥,他自然要趁热打铁,赶紧把事情办了。
“好。”于寒舟没矫情,痛快应了,答应跟他一个月后成亲。
想一想,每天都有人给暖被窝,还不错,于寒舟有一点点期待。
成婚后,舒笙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每天给她暖被窝,还常常跟她进行一些促进睡眠的交流。
他对她很好。除了不许她去楚风馆,其他都不约束她。
而家里也没有太多事情要打理,府里本来人就少,于寒舟连丫鬟也不要,需要管理的事务就更少了,也就偶尔他领到赏赐,更新一下财产清单。
于寒舟仍是和以前一样,每天早上去安筱筱的铺子里遛一圈,然后喝喝茶,听听戏,帮小伙伴们打个架。等舒笙下了衙,就来接她回家。
婚后第三年,于寒舟生了个宝宝。
这个宝宝的到来,让两人的生活有了短暂的手足无措,却又很快走上了正轨。舒笙很聪明,于寒舟也不笨,当然不会被一个小儿搅乱了生活。
宝宝五岁那年,小皇帝的儿子四岁了,需要一个武师傅,让于寒舟进宫教习。
“可以!”于寒舟痛快应了。
她已经不给安筱筱的铺子做掌柜了。她又升职了,现在是大总管。安筱筱的铺子开了很多家,现在每家都有了掌柜,她只需要定期查账就可以了。
闲得没事的于寒舟,胳膊下面夹着自己的宝宝,进了皇宫,开始教习小皇子。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她和小皇帝的交情,这点事情小皇帝不会不愿意。何况,于寒舟的孩子还可以给他儿子当伴读。
小皇帝后来又纳了两个妃子,每个人都给他生了孩子,他有许多皇子。
人一多,自然就有勾心斗角。于寒舟从来不站队,每次小皇帝找她抱怨,她就道:“你跟我说没用,你还年轻,能活很久,我忠心于你就够了。别的……要不你跟我儿子说?”
小皇帝瞪她一眼,就走了,再也没跟她抱怨什么。
一直到死,舒笙都待她很好,于寒舟在儿孙的泪光中阖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什么算计,就是甜甜甜,别被奸诈的作者带沟里去~
本篇到这里就完啦,我去构思下青楼的副本,祝我文思如泉涌!
第343章 青楼1
于寒舟对着铜镜打量映出的人影。
这是一张极漂亮的面孔, 肌肤雪白细腻,五官精巧美丽。颈子纤细而修长,丰肌秀骨, 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柔弱, 不刚强, 不妩媚,不清高, 偏偏让人挪不开眼的清韵。
她叫眉儿, 是怡香院最漂亮的姑娘。
诗词歌赋,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才名广播。倾慕她的男子, 不知道有多少。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今天会有一个叫闵修然的男人为她赎身。他把她赎回去后,好生供养起来, 从不强迫她, 只想得到她一个笑脸。
她不给,一直不给。然后闵修然遇到了别的女人,一见倾心, 娶回家做妻子。他有了笑靥如花的娇妻,再看冷冰冰的怎么哄也不搭理他的眉儿,顿时丧失了所有的兴致,冷哼一声:“什么玩意儿!”
眉儿惊慌, 开始挽回他,却总是不能成事。她嫉妒, 不甘,怨恨, 开始对主母不敬,使手段暗害,最终被恼怒的闵修然又卖掉了。
这一回,她没能回到怡香院,而是一个极下等的地方,过得十分凄惨,很快上吊自尽了。
于寒舟打量着镜中的人影。她今年十六岁,在怡香院已经十年了。在她六岁那年,家里犯了事,一众女眷们都被发配进教坊司。母亲当场自尽,死前还想掐死她,但是被人拦住了,她就被带进了怡香院。
家中其他女眷都被分配去了别的地方。她是因为从小生得好看,才被带来了怡香院。有乐师,琴师等各种师傅教导她才情,教导她规矩,在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开始放她出来招待客人。
她长得好,又有才气,很快艳名远播。闵修然是她的爱慕者之一,他年纪轻轻就被封了侯,生得一表人才,性格也好。厌倦了怡香院生活的眉儿,心中早就倾向于被赎身。
只是,后来……
于寒舟又看了一眼镜中的人影,便站了起来,唤伺候的人进来,给她穿衣上妆。
她要以极好的面貌拒绝闵修然。
半个时辰后,她的头发梳好,妆容定好,又换上了一身光彩鲜亮的衣裙。再看镜中人影,简直是容光逼人。
于寒舟没有先等来闵修然,她先等来了鸨母。
“眉儿啊,你真的要跟闵侯爷去吗?那闵侯爷纵然生得一表人才,眼下看起来对你也是痴心,但是男人哪有几个痴情儿郎?”鸨母苦口婆心地劝她,最后希望她再好好想一想,“你如今跟他回去,最多不过半年,新鲜感就尽了,他哪里还会待你好?”
“你是咱们怡香院最漂亮的姑娘,论才情,论聪明,哪个及得上你?你留在这里,多的是人捧着你,哄着你,怎么不比跟那闵侯爷去的好?”鸨母的表情是那么的情真意切,“你听妈妈的话,妈妈不会害你的。”
于寒舟垂下眼睛,不置可否。
鸨母的表情再情真意切,也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她给怡香院带来的名声,带来的客人,带来的银子。
何况,论起“妈妈不会害你”,早几年她不肯接客,吃的那些说不出口的苦头,又怎么说?
不过于寒舟也明白了,为什么眉儿跟闵修然回府后,一直待他冷淡。大约是听进了鸨母的话,不想新鲜感失去得太快,才一直抻着闵修然。
她抻着他,很是尝到了甜头,便一直没松口。只是,她抻得太过,而闵修然又遇到了剧情为他配置的女主,眼里再也看不进别的女人——再漂亮的女人,再有才情的女人,在女主的对比下,都是庸脂俗粉。
“好。”于寒舟点了点头。
鸨母还想再劝,蓦地就听见她应了一声,不禁怔住:“眉儿,你刚刚说‘好’?”
“嗯。”于寒舟低着眼睛道,双手轻轻拧着帕子,声音很轻:“我昨晚一夜未睡,在想这件事。我,我心里很是不安,也有些后悔。”
鸨母一听,大为欣喜:“好,好啊!眉儿,你这才是聪明人!你听妈妈的,妈妈去安排!”
她本以为这番劝说不过是白劝,只是想尽一尽最后的努力。不成想,还真说动了!
鸨母高兴得不行,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于寒舟看着她飞出去的背影,眉头轻轻挑了挑,走回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没过多久,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急匆匆走近了,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屋里瞬间多了一股强势的男人气息。
于寒舟偏头看去。
闵修然是本剧情的男主,论起容貌体格,那是举世无双,天下第一。论起身份,那也是响当当。
这样的男人,谁又会不爱呢?
他一进门,就朝于寒舟看过来,狭长双眸充满了怒火,沉声质问:“你为何反悔?”
说话间,他大步走进来,来到桌前,一把提起了于寒舟:“我们之前说好的!你为何反悔?”说着,他伸手往身后一指,正好落在紧跟在后面的鸨母身上,“是不是她要挟你?”
“冤枉啊!”鸨母立即喊屈,“我怎么敢要挟眉儿姑娘,大人可不能这么说。”
闵修然不跟她理论,只凝视着于寒舟,等她的回答。
于寒舟垂下眼睛,轻声道:“对不起。”
她这么说,就是表明此事跟鸨母无关,纯粹是她反悔了。
闵修然又怒,又不解:“为什么?你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
“我胆怯了。”于寒舟低着头,声音很轻,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极有修养的弱质女子,“在怡香院,我不会被怠慢。可是跟你回去后,我只是你府上的妾,我……”
她话说到这份上,闵修然就懂了,他斩钉截铁地道:“你不需担心!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她再声名远播,也是青楼女子,并非良民,而是贱籍。闵修然再喜欢她,为她赎了身,也只能令她做妾。
且不说他命中注定的女主会出现,就说是普通的当家主母,在府里见到一个容貌如此出色,又令自己丈夫曾经痴心倾慕过,如何忍得?
她不过是一个妾而已,已经进了别人的后院,难道曾经吹捧她的才子富豪们,还会为她出头吗?
“对不起。”于寒舟仍旧是低着头道歉。
任他如何保证,她只不信他。
而她完全有理由不信他,这让闵修然不禁十分憋闷。他亦明白,自己的保证只是一句承诺,而承诺这种东西,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不可信。
哪怕他是一诺千金的大丈夫。可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他难道能时时顾得到她?
“大人若闷了,可以来同我说话。”说到这里,于寒舟才抬起头来,自他进门后,头一回认真注视着他。
她清澈雪亮的眸子,犹如雪山上的湖泊,又如底下流过热泉,蒸腾出茫茫水汽。
这世上再没有更美好的女子了,闵修然心道,握着她的肩膀舍不得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