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昙摸了摸儿子的耳朵,对他笑了笑。
郗恢慢吞吞的把事情的经过道来。
当时,阿良离开后不久,王徽之倒酒喝,他没拿稳酒壶,酒水便洒到了案上。酒水顺着案子滴到了地上。王徽之与郗恢并没有注意,两人继续烧火柴。然后,火忽然烧起来了!
王徽之下裳的裙摆被火烧了,他吓得要死,惊慌失措的乱跑起来。其后,点燃了屋中其他易燃物。
郗恢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王徽之的外衫跟下裳扒了。两人一看外面烧了,便从内室的轩窗爬出去。郗恢爬出去后,转身一看,发现王徽之被卡住了。等把王徽之拽出来的时候,王徽之已经昏迷了。郗恢当时觉得脑子有些昏沉,迷迷糊糊间,他知道厕所有水,便拖着王徽之去了厕所。
然后,郗恢也晕了……
王羲之面色平静的听完,脸上神色不变,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嘴角含笑的夸赞道:“阿乞随机应变,甚是机敏勇敢。多谢阿乞救了五郎。”
郗璇点头附和:“多亏阿乞救出五郎!”
王玄之皱着眉头说道:“五郎这般胡闹,要不是阿乞随机应变……”
或说到这里,王玄之摇了摇头,对王羲之言道:“阿耶,待五郎醒来后,你可得好好教训他!”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郗恢身上,无人发现王献之走进了内室。
内室里,王徽之已经醒了。
阿良正给他喂水,喝了水之后,王徽之有了些精神。听到外面的话,王徽之的脸色变幻莫测。
看到王献之走进来,王徽之虚弱的抬起手,朝王献之招手。
王献之走到榻前,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徽之。
王徽之握住王献之的小手,压低声音,小声的说道:“七郎,阿耶该不会打我吧?”
王献之瞥了眼王徽之的脚,这双脚擦掉了一层肉,已经包扎起来了。
阿良苦口婆心的劝道:“五郎,片刻后郎主进来了,你可得认错。郎主性子温和,不是严苛之人,他定不会对你动粗的。”
王徽之摇头,低声说道:“就当我不曾醒来。”
说罢,王徽之松开王献之的小手,立马躺下来,闭上眼睛装昏迷。
阿良愣住了,睁大眼睛愕然的看着王徽之。
王献之眯起眼睛,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少顷,王羲之等人走进了内室。
看到王献之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王玄之诧异道:“七郎,你何时进来的?”
王献之不答,他来到榻后方。
“郎主,夫人……”阿良低头行礼,没注意到王献之的动作。
郗璇目光忧忧的凝视着王徽之,轻声问道:“五郎可有醒来?”
阿良把头埋得低低的,轻轻摇头。
王羲之若有所思的扫了眼王徽之,目光落在王献之的身上,静静地看着小儿子。
王献之忽然伸出手,抓了一把王徽之的脚。
王徽之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没有睁开眼睛。
见状,王羲之眯起凤眼,似笑非笑的睨视着王徽之,口气淡淡的言道:“既然五郎没醒,我等就先出去吧!莫要打扰五郎休息。”
王玄之发现了王徽之的异样,他伸手指向王徽之,正想开口提醒王羲之。
王羲之目光淡淡的扫了眼王玄之。
王玄之会意,他弯起嘴角,笑容意味深长。
郗昙也看出来了王徽之在装睡,好笑的看着这一家子,没有开口说话。
郗璇也注意到了王徽之的异动,猜到五儿子有可能在装昏迷,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何氏也发现了异样,她看了眼王玄之。
王玄之走了几步,靠近榻边,他勾起嘴角,声带笑意的说道:“怪哉,五郎的脚怎么伤了?”
说话间,王玄之伸出手,拍了拍王徽之的脚。
王徽之咬紧牙关,默默地记下了这个仇。
大郎,你给我等着!
王羲之目光含笑的看着,并没有出声制止。
见王徽之的眼皮又颤抖了几下,王玄之忍着笑意,继续拍王徽之的脚。故意说道:“看样子,伤得不轻啊!也不知是不是爬窗的时候弄伤的。啧啧,真是可怜!”
王徽之的眼皮颤抖得更厉害了,那两条小眉毛也动了动。
王献之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小脸看起来比平日里生动灵气。
郗恢并不知道王徽之在装昏迷,见王玄之一直在触碰王徽之那双受伤的脚,他忍不住出声说道:“大郎,五郎的脚受伤了,你莫要碰他的伤口,五郎会疼的。”
王羲之忍俊不禁,笑声朗朗的言道:“阿乞有一颗柔软善良之心。”
王徽之暗暗感动:还是阿乞对我好!大郎这个死没良心的!就知道欺负幼小!
作者有话要说: 王徽之:疯狂记仇ing~
酷爱,大佬们,营养液地雷走起来呀!
存稿君:作者大人还没归来,有点想她。
第22章 自作孽
郗璇无奈的摇头,开口说道:“五郎,该醒了。”
郗恢目光茫然的望向王徽之,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
郗昙但笑不语,他的手随意的捏着儿子的耳垂。
见王徽之没反应,继续装死。王玄之语调悠扬的言道:“五郎,看来这双脚你是不想要了。”
王徽之心里暗骂:非人哉!
阿良忍不住出声劝道:“五郎,醒吧……”
王徽之纹丝未动,一丝醒来的痕迹都没有。
王羲之轻佻眉头,目光含笑的睨视着王徽之,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呵呵——”
听到王羲之的声音,从他的笑声中察觉到了危险之意,王徽之心里纠结起来。
缓缓睁开眼睛,眼皮惺忪,目光茫然的看着众人,王徽之用嘶哑而又虚弱的声音开口叫道:“阿耶……阿娘……”
王玄之站直身子,一脸趣味的打量着王徽之,笑着打趣道:“不装了?”
郗恢愕然的望着王徽之,疑惑的问道:“方才五郎已经醒了?”
郗昙笑着点头。
看到王徽之醒了,郗璇已经放心了。她摇了摇头,口气无奈的言道:“五郎,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王徽之一脸可怜无助的望着郗璇,声音委屈的叫道:“阿娘,我疼……”
王玄之立马说道:“你可真是自作孽!”
王羲之眉眼柔和,嘴角含笑,他的声音温柔似水,徐徐言道:“五郎,好生休息。我等就不打扰了。”
王玄之诧异的说道:“阿耶,你不教训五郎?”
王羲之笑如春风,温煦的言道:“五郎身子尚未康复。”
言下之意:不急在这一时!
王玄之听懂了王羲之的弦外之音,轻轻颔首,转头似笑非笑的瞟了眼王徽之,给王徽之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见状,王徽之气得牙痒痒,他垂着眼皮,依旧保持一副可怜脆弱的模样。
王玄之摇头说道:“可惜!可惜!过两日的赏菊会,五郎是去不了了!少了五郎,真是——妙哉!妙哉!哈哈哈!”
说到此处,王玄之忍俊不禁,笑着言道:“五郎,你好生休息!”
王徽之抿紧嘴巴,缓缓抬头,双眼泛红,眼睛雾蒙蒙的看着王玄之。一脸‘你欺负人’的模样,无声的控诉着王玄之的恶行。
王玄之啧啧言道:“五郎放心,回来后,我定会把赏菊会上发生的趣事告诉你。”
王徽之没忍住,狠狠地瞪了眼王玄之。
王玄之笑得更欢了,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
王羲之笑着摇头,朝王献之招手,柔声叫道:“七郎,来,阿耶带你出去。”
王徽之委屈的叫道:“阿耶……”
王羲之将王献之抱起来,笑容温柔的看着王徽之,不疾不徐的言道:“五郎,好生休养。伤好之后,将所有被烧毁的帛书全都默写下来。”
闻言,王徽之瞪大眼珠,一脸崩溃的神色。辗转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潸然落下。
王徽之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之才。但凡看过的文字,他记得十分清楚。东厢里的帛书,王徽之全都翻过了!那么多帛书,要是全都被烧毁了,他得一个人把所有被烧毁的帛书全都默写下来!如此一来,未来一段时日,他都没好日子过了!
王玄之乐得捧腹大笑:“哈哈!五郎,可悔了?若是早些认错,阿耶定然不会罚这么重!现在认错还来得及,你要不要认错?”
王徽之抿紧嘴唇,重重地哼了一声。
认错?
认个屁!
王羲之都当着众人的面责罚他了,哪怕他此时认错,王羲之也不会免去责罚!
王玄之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他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不愧是五郎,果然桀骜不羁!知错不认,性子就是非比寻常!”
王徽之烦躁的冲阿良叫道:“把他给我轰出去!”
郗璇好笑又无奈的看着这两个儿子。
郗恢见王徽之被欺负成这样,心怀不忍,开口劝说道:“大郎,你莫要欺负五郎了……”
王徽之感动得哗哗流泪,伸手指着郗恢,又指向王玄之,哭着指责道:“身为长兄,你还不如阿乞懂得关爱兄弟!阿良,快把他给我轰出去!”
阿良面色为难的看向王玄之。
王玄之伸出手,笑哈哈的说道:“不必,我脚好好的,能自己走。”
听王玄之提起脚,王徽之越发恼怒,狠狠的刮了眼王玄之。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王徽之冷静下来,忽地问道:“为何我的脚会受伤?”
王徽之记得自己爬窗户的时候,并没有伤到脚。
视线望向郗恢,王徽之吸了吸鼻子,伸手把眼泪擦掉。
郗恢往前走了几步,同样疑惑的说道:“我也不晓得。”
王献之默默地盯着王羲之。
王羲之从容自若的言道:“五郎,你好生歇息。阿良,好好照顾五郎。”
“小奴遵命!”阿良低着头。
言罢,王羲之抱着王献之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重熙,安石在东山办了赏菊会。届时,我会带上大郎与七郎。你与阿乞也一同去凑热闹吧!”
王玄之鼓掌言道:“甚好甚好!东山的景色不错,舅父与阿乞一定要同去!”
转头,王玄之笑吟吟的对王徽之说道:“五郎留在家中若是觉得寂寞,到时可以默写帛书消遣时光。”
王徽之听到这话,用力咬紧牙关,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郗昙瞥了眼儿子,笑着应道:“如此,那便一同去热闹热闹。”
郗恢看了眼郗昙,又回头望向王徽之。
郗昙回头叫道:“阿乞,来。”
郗恢小声的对王徽之说道:“五郎,片刻后我再来寻你!”
王徽之撇嘴,人全走了,内室里只剩下他跟阿良。
见王徽之心情不好,阿良小声的宽慰道:“五郎,这次错过了,还有下次。”
王徽之咬牙切齿的骂道:“大郎这厮,哪里有一点长兄的样子!我都受伤了,他不关心我也就罢了,还嘲笑我!过分!非人哉!”
见王徽之发脾气了,阿良连忙劝道:“五郎息怒!大郎怎么说也是你的长兄。若是让郎主跟主母听到你在背后谩骂长兄,定要教训你几句……”
王徽之重重一哼,小脸阴沉,抿紧嘴巴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王玄之:哎呀,看到五郎倒霉,心情真好!
王羲之(微笑)
王徽之:汝等一起欺负我,嫑脸!
葛洪:忍你很久了。
存稿君:我越来越瘦了,希望作者大人能早日回来……
第23章 第一风流
野草靡靡,白雾迷离。
山色如画,氤氲飘渺。
琴声悠悠,自山间而来。
阿陌轻声提醒道:“七郎,该醒了。”
今日寅时初,阿陌连被带人将王献之抱上了牛车。路上,王献之睡得迷迷糊糊,阿陌趁他睡觉时替他梳洗打扮好了。
王献之睁开眼睛,眼皮惺忪的看着阿陌。
阿陌笑着帮王献之穿上木履,王献之抖了抖脚,把脚缩回来。他伸手指向一个包袱。
包袱里准备了一双布棉履,是翘头款的平底鞋。昨日傍晚,阿陌准备东西的时候,王献之特地把这双鞋塞进了包袱里。
最近降温了,清晨山里的气温更低。登山不便穿木履,还是穿一双平底布棉履比较舒适!
见王献之不肯穿木履,阿陌低声劝道:“七郎,赏菊会来了不少名士。诸位都穿着木履,若是你不穿木履,会遭人笑话的。”
王献之无视阿陌的话,亲自动手,扒开包袱,将那双布棉履拿出来。
见状,阿陌无奈的伺候王献之穿鞋。
为王献之穿好鞋后,阿陌将王献之抱出牛车。
王玄之跟王羲之早已下车,左右有人搀扶着他们。
王献之瞥了他们一眼,见这两人穿着木履,他摇了摇头。
王玄之闭上眼睛,一脸陶醉的言道:“琴声悠扬,不知是何人在山间拨弄琴弦,真是一派风雅!”
王羲之笑如清风,温声言道:“除了安石,还有何人?”
郗昙带着郗恢下了牛车,父子两走到王羲之父子的身旁,仔细倾听山间传来的琴声。
听了一会儿,郗昙开口赞许道:“不愧是江左第一风流之名士!谢安石果真风流脱俗!”
王献之站在王羲之的身旁,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