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之扬了扬眉头,出声言道:“刘叔父这是何意?信不过我兄弟几人?我兄弟几人又不是白拿你的鹅。付了钱给你,你亏不了。何必多事?”
王五这小子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
刘惔神色淡淡地回应道:“那些鹅,虽然身份轻贱,但是养了几载,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我自然要关心鹅的去向。”
王献之笑着点头:“是也!刘叔父放心,我会好好善待那些鹅的!若是刘叔父有意,随时可以到王家的养鹅场看鹅!”
见王献之如此诚恳,刘惔沉思片刻。最后才点头答应,卖四只鹅给王家兄弟。
王羲之与郗璇正在试衣服。绣娘赶制出来的夫妻装,夫妻两穿上之后十分般配何事。
王家仆人不停的夸赞王羲之与郗璇乃天造地设一对!
王羲之心情大好,正打算与郗璇穿着夫妻装上街,随便逛逛。
没想到,刚出门便在巷口遇到了谢家的牛车。
王羲之掀开帘子与对面打招呼:“安石?”
对面的车帘晃动,被人拉开。露出谢玄的脸。
看到王羲之,谢玄一脸惊喜,他冲王羲之叫道:“王右军!”
王羲之还以是谢安来王家拜访,没想到是谢玄。他淡笑着问道:“谢七郎来寻何人?”
谢玄告诉王羲之:“我这发型有些塌了,前来寻王五郎为我烫起来。”
王羲之打量谢玄的头发,这头发不是翘得高高的吗?
郗璇低声告诉王羲之:“今日一早,大郎带着他几人出门了。五郎不在府上。”
王羲之便告诉谢玄:“谢七郎来得不巧,五郎并不在府上。不如改日再登门?”
闻言,谢玄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他垂下眼眸,忽然立马抬眼,目光明亮地望向王羲之:“不知王七郎可在?我有事情向他请教?”
王羲之回答道:“他兄弟几人一早便出门,尚未归来。”
谢玄好奇地问道:“莫非他几人去刘家了?”
“刘家?”王羲之若有所思。
谢玄告诉王羲之:“昨日王七郎曾问我,谁家养有鹅。我便告诉他,刘真长叔父家中养有几只鹅。莫非今日几位王家郎君去刘家了?”
闻言,王羲之眯起凤眼,神色莫测。
“我知晓了。”
语气淡淡地回应谢玄,王羲之吩咐仆人继续赶车。
路上,郗璇柔声劝道:“谢七郎这孩子有些顽劣,他所言,不可轻信。你莫要在意。”
王羲之轻哼道:“此事,我相信官奴等人做得出来!”
薅鹅毛的事情,王献之干了不止一次。先祸害了王家的大白鹅,接着祸害谢家的大白鹅,现在打听到刘惔家也养有大白鹅,王献之肯定回去祸害刘家的大白鹅!
王羲之对驱车的仆人命令道:“到刘家!”
“遵命。”
王羲之与郗璇进入刘家的时候,特地让刘家仆人不要通报。
刘惔家,王羲之来了不止一次两次,对于养鹅的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轻车熟路的带着郗璇前往水池那边。路过梨树下的时候,王羲之看到了王徽之。
王徽之正在撸刘家的大白狗,与刘家的大白狗玩得十分尽心。压根没注意到王羲之与郗璇来了。
阿良发现王羲之与郗璇,面色大变,声音颤抖地提醒道:“五、五郎……”
王徽之漫不经心地抬眼瞥向阿良,见阿良神色不对劲。他顺着阿良的目光望过去,对上了一双清冷贵气的凤眼。
“阿耶?”王徽之收回手。大白狗主动蹭了蹭王徽之的手。
王徽之抱着大白狗站起来,若有所思地问道:“谢叔父告诉你二人,我兄弟几人在此?”
王羲之走过来,语气冷淡地说道:“与安石何干?五郎,我问你,大郎他几人现在何处?你几人是否要薅刘家鹅毛?”
大白狗舔了舔王徽之的脸,王徽之歪着头回应王羲之:“大郎他几人随刘叔父看鹅。刘叔父听闻我兄弟几人要办养鹅场,甚是支持。愿意赠四只鹅给我兄弟几人。”
王羲之诧异了:“养鹅场?你几人要办养鹅场?”
其实,王家的鹅池也算是小型的养鹅场了。王羲之万万没料到自己的儿子们会有这种办养鹅场的想法。他说道:“若是你几人有意养鹅,可带回家中,养在鹅池。”
王徽之嗤笑道:“鹅池的鹅,乃阿耶的。我兄弟几人可不敢动。养鹅场的鹅,乃我兄弟几人的。届时,阿耶也不可动。”
闻言,王羲之面露不悦的神色,语气不快地指责道:“你几人还未长大,便要与我这个阿耶分清楚产业?”
郗璇出声劝道:“五郎,好好说话。”
王徽之弯腰放下大白狗,告诉王羲之:“这是为了阿耶好。我兄弟几人办养鹅场,是为了供应鹅毛,给六郎制作鹅毛笔,开笔铺。阿耶心善,见不得我几人薅鹅毛,对鹅下手。见到我几人伤害鹅,阿耶会伤心。与其如此,不如不靠近。如此一来,阿耶便不会承受心理折磨。”
郗璇点头,她笑容温柔地对王羲之言道:“几个儿子此举,乃出于孝心,夫主何必与他几人计较?”
王羲之眯着凤眼,轻哼一声,问道:“你几人办养鹅场,不是为了宰鹅吃?”
王徽之一脸不屑地言道:“阿耶也太把那些鹅当回事了。世上有千万种美食,若只是为了吃鹅,便如此大费周章的举办养鹅场,莫不是憨货!”
王羲之这才相信王徽之。他点头言道:“你几人能想到办养鹅场,也是进步。”
谢玄就守在刘家外面,躲在雪堆后面望着刘家大门。
看到王羲之与郗璇笑盈盈地带着几个儿子从刘家走出来。谢玄纳闷。
“多谢真长!”王羲之对刘惔作揖。
刘惔作揖回应王羲之:“逸少客气。诸位慢走!”
在王家人上牛车之后,刘家仆人送了四只鹅出来,将四只鹅放到王家的牛车上。
谢玄看不懂了,他摇着头,蹙着眉头转身离开。
绕道上了谢家牛车,谢玄对仆人说道:“归家。”
谢安正在坐在院里教导谢家子弟,看到谢玄回来了,谢安瞥了一眼,也没出声叫住他。
谢玄主动凑到谢安的身旁,低声告诉谢安:“三叔父,王右军得知几位王家郎君前往刘家薅鹅毛,面色不悦。可他去了刘家后,并未发火动手打儿子。从刘家走出来后,他的反而心情变得更好了。”
闻言,如画的墨眉微微挑动,桃花眼波光流转,谢安不轻不重地言道:“嗯。”
谢玄仰头望向谢安,等了一会儿,不见谢安没发表个人看法,谢玄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叔父,为何王右军不生气?”
这个问题,谢安如何知晓?
谢安随手拿起一本书,递给谢玄:“好好读书。”
谢玄:……
“我去找从伯父。”谢玄说完,快速离开。
谢安抬高声音,冲谢玄的背影言道:“书送到你屋里,三日内看完。届时考你。”
听到这话,谢玄脚下一滑,往前栽倒,扑进了雪地里。
谢玄出糗,引得其他谢家子弟哈哈大笑。
“七郎的发型歪了!”
“噗——”
“哈哈哈!”
谢玄擦了擦脸上的雪,被左右搀扶起来,他红着脸瞪了眼其他谢家子弟,转身离开。
那四只大白鹅被送到了剡溪那边,养在剡山。
戴逵目光淡漠地望着那四只大白鹅,面无表情地说道:“王家的鹅池容不下这些鹅?”
王徽之意味深长地言道:“剡山清净。养在戴家,我阿耶便不敢随意过来看鹅。”
戴逵斜了眼王徽之,语气淡淡的言道:“王五郎可曾替逵考虑过?”
王徽之点头,轻哼道:“莫非安道要拒绝?”
王献之乖巧地对戴逵说道:“安道若是介意,不如搬到名士山那边住着。这剡山的戴宅,就当是我向你租的。”
戴逵沉思。片刻后,他轻轻颔首。答应了此事。
养鹅场就这么办起来了,王献之让戴逵腾出一个院子,专门用来养鹅。
四只鹅太少了,王献之到处打听谁家养了大白鹅,愿意花重金求购。
五日后,谢安才知道王献之办了一个养鹅场。
谢安似笑非笑地言道:“听闻官奴办了一个养鹅场?”
王献之笑着点头:“是也。年后六郎要开一家笔铺,届时需要鹅毛供应。家中的鹅毛不能薅,薅别人家的鹅毛又不太好,故而再三思考,只能选择办一个养鹅场!
谢安倏地伸出手,捏了捏王献之的脸蛋,笑着言道:“我看官奴办养鹅场,是为了食炙鹅肝。”
王献之伸手挥开谢安的手,歪着头避开,揉着脸蛋,一本正经地回应道:“非也!举办养鹅场,仅仅是为了供应鹅毛,谢叔父莫要多想。说来有一事我有些不解,还请谢叔父指点。那一日我与几位兄长前往刘家。而后,我耶娘便追过来了。谢叔父,难道你不想解释一下此事?”
谢安泰然自若的收回手,漫不经心地言道:“那日你兄弟几人离开之后,玄儿便出门了,我不知晓他去了何处。如今,倒是知晓了。”
王献之狐疑地望着谢安:“谢叔父之意是指当时谢七郎也在场?他知晓这件事,故而在我兄弟几人离开之后,下山跑去王家告状?”
倒像是谢玄能干得出来的事。这小子,真是搞事精!
谢安告诉王献之:“事情已经过去,何必多做计较?你若是不悦,我替你责罚玄儿。”
王献之问道:“谢叔父打算如何责罚谢七郎?”
谢安沉吟一下,开口言道:“练字读书。”
王献之摇头,他告诉谢安:“养鹅场需要一个人打扫粪便。”
谢安挑眉:“官奴倒是不客气。”
王献之轻哼道:“谁让他挑事?”
谢安思量了片刻,轻轻颔首:“年后我再让他到剡山那边替你打扫粪便。”
王献之满意了,他看向阿陌。
阿陌立马将锦盒递过来,放到案上。
谢安扬眉问道:“是何物?”
王献之打开锦盒,拿出那些图纸,递给谢安。
一看王献之又设计了新的图纸,谢安接过来,仔细浏览。
看了许久,谢安看不懂这是什么,他轻声问道:“这是何物?”
王献之诧异地问道:“纺机与织机,谢叔父不曾见过?”
谢安面色一顿,沉默少顷,才开口回答道:“世家子弟,极少人见识过纺机与织机。”
王献之点头:“看来需要让诸位增长见识。”
谢安抬头问道:“有何打算?”
王献之告诉谢安:“骠骑将军有意买几座山种植桑树,其后开设大型纺织厂。这是我设计的水力纺机与水力织机。届时会大量生产,投入纺织厂使用。”
谢安不解:“设计衣裳,未必要办纺织厂。为何从兄要办纺织厂?此事,莫非是官奴提起?”
谢安说着,眯起了桃花眼,目光深邃地睨视王献之。
王献之点头:“不错,是我提出的。但是做决定的人乃骠骑将军。若是骠骑将军无意,哪怕我提了建议,他也不会采纳。”
谢安伸出手,捏了捏王献之的脸蛋。“这张嘴,如此会蛊惑人心。若非你有心引导,从兄如何会顺着你的方向走?”
王献之没有挥开谢安的手,他咧着嘴角笑了笑:“谢叔父,人生在世,吃饱穿暖。如今百姓能勉强果腹了,剩下穿暖这个问题。若是能多开办几家大型纺织厂,很快晋国百姓都能穿上暖和的衣物了。吃饱穿暖,百姓才有精神奋斗。晋国才会快速富强起来。”
嘴角的笑意淡了,桃花眼复杂地凝视着王献之。谢安将手收回来,把手藏进袖里,语气平静地言道:“官奴倒是一心一意为晋国打算。”
王献之点头:“目前最有能力改变晋国的还是各大世家。以富带贫,希望晋国能够早日富强起来。晋国百姓,能够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
谢安声音轻而缓地言道:“天下一日不定,百姓的好日子便不能长久。”
王献之回答道:“我知晓。我会分出一只眼睛,关注外面的情况。”
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谢安语气平静地言道:“一只眼睛盯着国内,一只眼睛盯着外面?若是官奴闭眼,该当如何?”
漆黑如墨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谢安。王献之忽然起身,郑重地向谢安行礼:“那就有劳谢叔父。请谢叔父帮我完成心愿!还天下苍生一份安定!”
过了年,王献之七八岁。一个总角小儿,竟然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份豪情大义,让人觉得敬佩又有几分心疼。
这江山,不应该由一个总角小儿来扛。
明明王献之可以向其他世家子弟一样醉生梦死,可是他却要选择一条十分艰辛坎坷的道路。真是个傻孩子!
谢安什么都没说,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伸出脚踹了踹王献之的脚。
王献之坐下来,歪着头看向谢安。
谢安忽然对仆人言道:“取酒来。”
“遵命。”
烫酒来了,谢安让仆人倒两杯酒,斜眼看向王献之。
王献之自觉地拿起酒杯,对谢安温柔一笑。
谢安沉默地饮酒,没有与王献之说话。
眼看外面要下雪了,王献之起身告别。
谢安却说道:“官奴为何让袁家郎君北上?”
谢尚提起袁质北上一事,起初谢安并不在意。但是今日听了王献之的一番话,得知了王献之的想法后。谢安心里冒出了几分猜测,他想要确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