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陌只好停下脚步,面色无奈地望了眼王献之。
王羲之出声问谢玄:“谢七郎方才叫我什么?”
谢玄巴拉巴拉地说道:“我与王七郎结交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他的。如此,那王七郎之父,亦是我之父。玄儿理当叫王右军一声阿耶!”
王羲之低眉琢磨谢玄这番话。
司马道生一听,觉得有理。立马冲王羲之叫道:“阿耶!”
王羲之还没琢磨明白,乍然被司马道生叫阿耶,他心里感觉怪怪的。
司马道生伸出手握住王羲之的手,情绪激动地言道:“我一向羡慕王家郎君能有这如此温柔的阿耶。没想到今日,也能成为王右军的儿子了。能管王右军叫阿耶,我心甚是喜悦!”
说着,司马道生还朝王羲之跪下来。
王羲之惊愕,连忙弯下腰将司马道生扶起来。
王献之也愣住了。
眉眼温和地望着司马道生,见他双眼发红,王羲之无声地叹了口气,柔声言道:“既然世子乃官奴之金兰好友,我自然会照顾一二。”
司马道生忽然流下了两行泪水,张开双手抱住王羲之,声带哭腔地叫道:“阿耶!”
王羲之温柔地拍了拍司马道生的后背。
谢玄也出声冲王羲之叫道:“阿耶!”
王献之斜眼看向谢玄,对阿陌使了个眼色。
阿陌顶着压力,将谢玄扛走。
谢玄嚷嚷道:“阿耶!我不想离开!我还有话要说!我还没给你磕头!”
换好衣服的王玄之走进来,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疑惑地问道:“磕头?”
王徽之与王凝之等人跟在王玄之的身后,走进屋内。
王玄之等人突然进屋,挡住了阿陌的路,阿陌走不出去,只能停在原地。
司马道生已经擦干了眼泪,收敛了失控的情绪。他吸着鼻子,告诉王玄之等人:“我与谢七郎乃王七郎的金兰之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故而王七郎的阿耶,也是我二人的阿耶。要给阿耶磕个头。”
王玄之等人听到这话,嘴角微微抽搐。
王徽之眯着眼睛,忽然盯着谢玄。
被王徽之盯上,谢玄突然老实起来,不再挣扎了。谢玄一脸无辜地与王徽之对视,那眼神仿佛在告诉王徽之此事与他无关!
王徽之冷哼一声,直接言道:“如此厚颜无耻的说辞,也好意思说出口!”
司马道生愣了一下,伸手指向谢玄,眼神不安地望向王羲之,低声问道:“我不能叫你阿耶吗?”
王羲之心软了,对司马道生温柔一笑,轻声言道:“世子若是喜欢,随意。”
王羲之发话了,司马道生欢喜地冲王徽之说道:“阿耶允许的!今后,王五郎就是我阿弟了!”
王徽之:???
王玄之的嘴角僵住了。
王凝之与王涣之两人只笑不说话。
王操之好奇地出声问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也成了世子的阿弟?”
司马道生点头:“是也!今后,王家郎君都是我的手足!”
王徽之忍了又忍,还是出声言道:“夜深了,世子早些回屋歇息!”
司马道生不想离开,他此时十分兴奋,还想跟众人呆在一起继续吹牛。
刘琦被无视了,她不满地对王羲之叫道:“外翁!”
王羲之这才注意到两个外孙,他微笑着脱鞋入席坐下。
刘琦凑到王羲之的身旁,一手抱着王羲之的手臂,一手指向谢玄,委屈巴巴地说道:“外翁,他欺负我。”
闻言,王羲之扬眉,目光望向谢玄。他声带笑意地问道:“他如何欺负你?”
刘瑾凑过来,伸手拽了一下妹妹的发苞,告诉王羲之:“他就是这样欺负阿妹!他是坏小子!小舅父说他有脑疾,让我二人不要与有脑疾之人计较。”
王羲之忍着笑意言道:“你小舅父所言有理。既然如此,那你二人就莫要与玄儿计较了。”
王徽之目光不善地盯着谢玄。
谢玄心里有些不安,他小声地说道:“我乏了,阿陌不是要送我回屋歇息吗?”
阿陌望了眼王献之,见王献之面带微笑,却没有点头。他笑着站在原地不动。
司马道生反应过来,吸着鼻涕笑了几声,对刘琦说道:“方才谢七欺负了你?”
刘琦歪着头看向司马道生,她轻轻点头。
司马道生便说道:“我替你教训他!”
说着,司马道生朝谢玄走来。
见状,谢玄立马叫阿陌离开:“快带我走!”
阿陌站着不动,甚至弯腰将谢玄放下来。
王徽之拉着王操之堵住门口。
司马道生嘿嘿一笑,摁住了谢玄的肩头。
将谢玄压到刘琦面前,司马道生问道:“方才他揪你头发?”
刘琦点头。
司马道生告诉刘琦:“你过来,方才怎么欺负你的,你还回去。”
刘琦望向王献之,又抬头看向王羲之。
王献之出声言道:“去吧。”
王羲之含笑不语。
谢玄望了眼屋内众人,忽然感觉自己掉进了狼窝。他大声叫道:“从伯父!三叔父!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道生:阿耶!
王羲之:乖儿子!
会稽王(吐血):孽子!本王才是你爹!
第148章 负荆请罪
人日过后,谢尚成为了会稽的大名人。会稽所有人都在讨论谢尚的服装设计。
创意展结束第二日, 谢尚接到了上千笔单子!
谢尚突然觉得压力有些大,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献之建议他开设服装工厂。
谢尚从谢安这里抢走了一笔钱, 跑去找王献之商讨买山种植桑树的事情。
“宁国?”谢尚诧异,不明白王献之为什么要选址在宁国一带, 那边都是崇山峻岭, 行走全靠山路!若是在那边种植桑树,只怕不好运输。
王献之笑着打开一份画卷, 告诉谢尚:“足下请看,这是修建运河的设计图。”
谢尚转头立马看向那份画卷, 这才发现修建这条运河会经过宁国一带!
谢尚若有所思地言道:“若是有一条运河, 那便方便了。”
在宁国一带种桑树养蚕,建造工厂。届时,运河开通以后,可利用改良后的水力纺车织布。生产的布料, 可直接顺着运河运到江左一带!如此, 真是方便!
谢尚此时此刻才明白这条运河的价值!这条运河, 绝非是为了运送军用辎重这么简单!它的存在, 能改变晋国百姓的生活!
桃花眼明亮动人地望着王献之,谢尚忽然伸出手,握住了王献之的小手:“晋国有如此人才,何愁不能富强起来!多谢官奴!”
王献之笑着言道:“晋国是否能富强,全靠诸位的努力。尤其是需要足下这样的人才。唯有众人团结,晋国才能强大起来。”
谢尚颔首, 浑身热血沸腾,他忽然长啸一声。
坐在一旁的阿陌,心情亦是激动与自豪。他家郎君,果真乃救世之英雄!一步步,打算得如此长远!
离开王家,谢尚心情澎湃,回到东山直接拒绝了今日接到的上千笔单子。
听闻谢尚拒绝了所有单子,回到谢家之后,关起门来不见人。谢安思量了片刻,起身去寻谢尚。
“从兄。”
谢安站在屋门前,语气平静地对着门板叫了一声。
等了少顷,未见屋内有动静。
谢安看了眼左右,左右上千叩响门板。
屋内这才传来走动声。
谢尚走出来开门,扫了眼谢安,语气随意地问道:“何事?”
谢安走进屋内,边走边道:“听闻从兄归来后,拒绝了所有单子。”
谢尚点头:“是也。我都拒绝了。”
“为何?”谢安不解。这上千笔单子,至少能赚上百万金!谢尚现在欠了王献之一笔钱,还背负着这么多房贷。不是正需要钱吗!谢安不明白谢尚为什么会拒绝。
谢尚走进内室,脱鞋入席坐下,拿起笔绘图,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些人又不缺衣裳,不过是图新鲜罢了。若是我每个单子都接,不知还剩几载光阴。我打算每日只接一个单子,价高者得,依次排顺序。”
谢安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言道:“这是官奴教你的?”
谢尚颔首:“是也。官奴说这叫饥饿营销。”
“就知道是他出的骚主意。”谢安摇头。
谢尚抬起头,眼眸迸着光彩,告诉谢安:“你可知官奴让我在哪种植桑树?”
谢安轻笑道:“必定是泾县宁国一带。”
谢尚点头:“你所料不错!的确在那一带。先派一批人到宁国种植桑树,待运河开通后,届时可投入水力纺车进行使用,大量织布。将布料装货上船送到江左!这条运河真乃无价之宝,影响之大!安石,你说这世上为何会有如此人才?”
谢尚越发佩服王献之,觉得这样的人,真是人世间难得的宝贝!
“从伯父!”
屋外传来了谢玄的声音。
听到谢玄的声音,谢安对谢尚扬了扬眉。
谢尚摇头:“人与人,当真不能拿来比较。”
谢玄与王献之,两人在家中具是排七,谢玄比王献之大一岁。然而王献之已经官居高位,为国效力。谢玄还在调皮捣蛋,天天挑事。
“从伯父!听闻你归来了!我想向你请教习武之事!”谢玄在门外敲门。
谢安低声言道:“玄儿好武,若是不改,只怕将来不好融入名士当中。”
名士与世家子们,比较鄙视武夫,觉得武夫不文雅。谢安打算将谢家子弟往名士的方向培养,奈何谢道韫与谢玄这对姊弟,偏偏逆其道而行,不走寻常路。
谢尚忽然言道:“我记得当年刘真长与王仲祖曾讥笑过桓符子为老贼。桓符子彼时如何回答?”
谢安轻声言道:“若我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
那一年下雪时,桓温跑去山里打猎,恰好遇到王濛与刘惔等人。一群名士看到桓温一身戎装,便讥笑桓温为老贼。桓温当时不温不火,平静地说了那句话。
道理名士们都明白,可众人依然鄙夷武夫。谢安希望谢家子弟能走名士路线。走名士路线比较轻松,进可入朝为官,退可隐居山野,成为一段佳话。
谢尚告诉谢安:“安石可知,会稽王世子夺回九真郡一事,有刘真长参与?”
谢安摇头,蹙起眉头思考。
谢尚接着说道:“此事乃会稽王世子亲口所言。在会稽王世子率兵出征后不久,刘真长兵携带几万金购买粮草,追上军队。人生一世,心境会随着周遭遇到的事情发生一定的变化。谁能料到昔日讥笑过桓符子之人,有朝一日也会穿上戎装,手执金戈,保家卫国。若是人人都不愿意站出来保家卫国,晋国如何能长久?这天下何时才能太平?”
这番话,由王献之说出来谢安觉得十分正常,由谢尚说出来谢安怎么都觉得怪异。谢尚是多么骚气浪荡的人。极少有正经谈事情的时候。如今说出这大义之言,让谢安有种王献之上身的感觉。一定是谢尚跟王献之相处久了,被王献之洗脑了。
谢安没有开口说话,察觉到什么,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轩窗处。
谢玄趴在轩窗处,直勾勾地盯着屋内。
谢尚顺着谢安的视线望过去,乍然看到谢玄趴在轩窗上,谢尚出声言道:“玄儿为何窃听?”
谢玄一脸无辜地解释道:“玄儿并非故意窃听从伯父教训三叔父。此乃无意之举。我在门外叫了许久,不见从伯父回答,担忧从伯父,便到轩窗看一眼,谁知却听到了从伯父在训斥三叔父。”
谢安目光淡淡地盯着谢玄。
谢安明明在与谢尚谈事,丝毫不觉得自己被谢尚训斥了。为何到了谢玄口中,却成了谢尚在教训谢安?这小子,真是个挑事精!
谢安懒得训斥谢玄,直接言道:“玄儿,有件事需要你替我去办。到王家走一趟,替我传消息给王七郎。让他过两日来一趟。”
谢玄点头,高兴地言道:“玄儿知晓!这就去办!”
谢玄正愁要干点什么事呢!
谢玄离开后,谢尚轻飘飘地问道:“让玄儿去打扰王七郎,只怕不妥。”
谢安一本正经地说道:“从兄多虑了,安不过是让玄儿到王家传个消息罢了。”
谢安那点心思,谢尚还不清楚。肯定是嫌谢玄太烦了,将谢玄支走,让谢玄去骚扰王献之。
谢尚轻笑一声,继续拿笔描图。
王羲之正在与儿子们商讨开办学堂的事情。
听闻谢玄登门,王玄之等人眼神闪烁。
王羲之看向王献之,温声言道:“既然谢七郎寻你,官奴便去见见他。”
王献之并不想看到谢玄这个小不要脸。他摇头说道:“想必没有大事,还是先确定学堂的选址吧!”
王徽之扬眉说道:“直接轰走便可。”
王羲之不认同的摇头:“来者是客,岂能如此不客气?”
王献之想到谢玄这不老实的性子,还是站起来说道:“我去见他。”
王献之来到前堂,发现谢玄不在这里。询问仆人才知道谢玄去东厢了。于是王献之只好跑去东厢寻找谢玄。
等王献之回到东厢,却发现谢玄压根没来过!不知道这小子又跑去哪里乱逛了!
王献之想了想,跑去鹅池那边看看。
没想到谢玄果真在此!
看到谢玄正在薅鹅毛,王献之立马出声呵斥:“住手!”
谢玄听到了王献之的声音,也没停下动作,甚至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继续薅鹅毛。
“谢七!住手!”王献之只好跑进来,亲自拦住谢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