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问道:“官奴打算亲自监工?”
“是也。”炸山体太危险了,王献之必须要到现场勘察过后,再定制施行方案。
桃花眼深邃莫测地凝视着王献之,谢安没说什么。
对上谢安的眼睛,王献之察觉到了什么,也同样没有说话。
片刻后,谢安笑着言道:“官奴可相信人有前世?”
王献之笑着回答道:“自然相信。”
谢安移开目光,没有看王献之,低眉随意地打量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言道:“官奴以为自己的前世如何?”
王献之笑容灿烂地说道:“我前世一定做了很多善事,故而今生才会生在这么好的家庭,有如此俊美的容颜。”
谢安伸出手,捏了捏王献之的脸蛋:“我看官奴的脸皮也需要称称了。”
王献之告诉谢安:“谢叔父前世定然也做了许多善事。故而今生才会如此才貌双全。”
谢安挑了挑眉,倒是没有否认。
自从人日过后,贵族圈与名士圈纷纷流传出一个消息。谢玄、司马道生、王献之三人义结金兰。
这三人义结金兰并不是什么大事。让会稽王不能忍受的是,司马道生与谢玄竟然管王羲之叫阿耶!
会稽王忍了好几日,见司马道生一直不归家,他终于忍不住了。
会稽王来王家要儿子那天,王献之正好要出发离开会稽。司马道生与谢玄随行。
在王献之与王家人说完话后,司马道生凑到王羲之的面前,拉着王羲之的手,依依不舍地对王羲之说道:“阿耶,你可要保重身体!切莫再为晴儿伤心了!我已经派人四处寻鹅,改日上百只鹅会送到王家!”
司马道生财大气粗,让王羲之觉得甚是欣慰。他温柔一笑,伸出手拍了拍司马道生的肩头,柔声言道:“多谢世子。”
看到这一幕,会稽王面色铁青,心里又气又恼。忽然泛起了一股浓浓的酸意!
“孽子!”会稽王咬牙切齿地怒吼一声。
众人转头一看,望向会稽王。
看到会稽王,司马道生面色得意地冲他说道:“来,给殿下介绍介绍。这位是我阿耶!”
司马道生这话,如同火上浇油,会稽王气得身子哆嗦。他二话不说,甩开左右,环顾四周,朝王家门前堆的雪人走去。直接动手拔了雪人的手臂,拿着两根木枝朝司马道生冲过来。
见状,司马道生立马躲到王羲之的身后,紧张地叫道:“阿耶护我!”
“孽子!本王今日要打死你!”会稽王挥着木枝朝王羲之袭来。
王徽之走过来,直接抬脚踹向会稽王的膝盖。
会稽王从台阶跌倒下去。
幸好左右及时搀扶住他,若不然会稽王定然会摔破脑袋。
会稽王靠在左右身上,手指气得发抖地指着王家人:“汝等!汝等竟敢如此对待本王!”
王羲之蹙着眉头,将王徽之拉到身后,他温声开口言道:“殿下息怒。”
会稽王息怒不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怒瞪着王家人,会稽王面色阴沉地言道:“汝等放肆!”
王羲之扭头对王徽之言道:“五郎,向殿下道歉。”
王徽之目光淡淡地斜了眼会稽王,直接转身回王家,压根没有道歉的意思。
“五郎!”王羲之抬高了声音叫王徽之。
王徽之那淡漠不屑的目光,进一步刺激到了会稽王。让会稽王恼怒不已。
会稽王冷笑着言道:“好好好!不愧是琅琊王氏!竟敢不将宗室放在眼里!看来琅琊王氏有不臣之心!”
王献之站出来,出声解释道:“殿下息怒。方才情况危急,殿下险些出手伤到我阿耶,五郎也是情急之下,才对殿下无礼。还请殿下原谅五郎!”
王羲之颔首:“是也。五郎出于保护我,故而对殿下无礼。羲之愿意替五郎向殿下道歉!还请殿下莫要责怪五郎!琅琊王氏忠心为国,绝无其他心思!”
谢玄觉得王徽之那一脚真是太酷了!眸光发亮地望着王徽之的背影,谢玄的脸上满是崇拜之情。
会稽王用木枝指着王羲之言道:“今日本王教训孽子,与王家无关。王家阻拦本王教训孽子,究竟是何意!”
王羲之缓缓解释道:“殿下息怒,羲之与殿下结交多年,殿下知晓羲之的品性。外面风大,请殿下入府歇息。”
会稽王看了眼四周,这才发现巷子里其他家人大门打开,有仆人出来看戏。
心里甚是恼怒,会稽王目光阴鸷地扫了眼那些人,跟随王羲之入府。
王羲之看了眼王献之,给王献之使了个眼色。
王献之点头,等王羲之与会稽王入府之后,他走过去拉住司马道生。
“世子,即刻出发。”
司马道生望了眼王家大门,不放心地说道:“如此离开,恐怕难安。王阿耶性子温润,待人温柔。我担心那恶父会欺负王阿耶!还是留下来吧!快,你我进去看看!”
司马道生说着,动手将王献之拽进王家大门。
王献之叫住司马道生:“世子放心,阿耶必定能摆平!你我先行离开!以免被殿下扣下。”
司马道生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那走吧!”
王献之转头一看,发现谢玄不见了。立马问阿陌:“谢七人呢?”
阿陌环顾四周,不知道谢玄什么时候不见了,他立马说道:“小奴即刻寻谢七郎!”
王献之点头。谢玄这小子,真得拿根绳子拴着才行!一会儿的功夫,不知道跑哪去了!
王羲之将会稽王请入府,奉为上宾招待会稽王。
会稽王面色阴沉,哪怕喝了几杯甘甜的茶水,也不能浇灭他心头的怒火。
王羲之望了眼儿子们,让王玄之几人退下。
王玄之几人目光担忧地望向王羲之,王羲之对儿子们浅浅一笑。
王玄之等人这才离开正堂。
正堂里只剩下王羲之与会稽王。
王羲之起身向会稽王赔礼:“羲之替五郎向殿下道歉,还请殿下莫要怪罪五郎。”
会稽王面色冷漠地盯着王羲之,阴阳怪气地回应道:“王右军与王五郎父子情深,王五郎保护王右军,一片孝心。本王怎会责怪!”
王羲之嘴角带笑,一派温和地坐下来,他徐徐言道:“多谢殿□□谅。”
会稽王沉着脸,没有回应王羲之。
王羲之淡笑着言道:“世子多日不归家,想必殿下担忧了。故而前来王家寻殿下。”
会稽王冷笑着言道:“本王如何会在意这个孽子!他若是死在外面,本王甚是喜悦!”
闻言,王羲之微蹙眉头,轻声言道:“如此伤人之言,若是世子听闻,必定甚是难过。殿下何必如此对待世子?世子乃殿下之嫡子,殿下何必如此狠心?”
会稽王恼怒地反驳道:“本王狠心?你先看看他如何对待本王的!本王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他就敢当众顶撞本王!如此目无尊长!一个不孝子,本王何必在意他的死活!”
王羲之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地说道:“世子并没有殿下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为何殿下总带着偏见去看待世子?倘若殿下放下偏见,认真的去了解世子。殿下定有一番收获。”
会稽王讥讽一笑,冷漠地言道:“本王的世子是个什么玩意儿,本王最清楚不过!”
王羲之没想到会稽王说话这么难听,他沉默了少顷,低声言道:“在世子心里,殿下是很重要的人。”
“呵呵!依本王看,在孽子心里最重要的人如今是王右军!”会稽王心里泛酸,越看王羲之越发觉得不顺眼。
王羲之轻声叹了口气,告诉会稽王:“若是世子不在乎殿下,就不会认我为阿耶。世子心中,必定是想亲近殿下的。若非如此,世子也不会将自己对父亲的关怀全都投入到我身上。奈何殿下总是训斥世子,世子没有机会关怀殿下。故而长期以来,殿下与世子父子二人,隔阂渐深。并非世子无孝心,而是他不知该如何亲近殿下。世子此人有些憨,殿下想必也清楚这一点。世子的心境,其实就像年幼的孩子。他如同孩童一样,渴望着父亲的关注,渴望着父亲的疼爱。”
会稽王扯了扯嘴角,面上露出哂笑,没有开口回应王羲之。
王羲之又言道:“孩子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最大影响来自于其父母。世子与殿下发展到今日,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殿下不够关爱世子。”
会稽王忽然变了脸色,青着脸冷声言道:“王右军之意,是本王教子无方?”
王羲之颔首:“若是殿下待世子温柔一些,我相信世子必定会成为温柔之人。”
会稽王怒骂道:“不孝子也配值得本王温柔对待!本王没有废掉他,已经是顾念父子情谊!是他愚蠢无比,不懂得体谅本王!”
王羲之苦口婆心地说了这么多,会稽王一句都没有认真听进去。
见状,王羲之安静起来。
见王羲之不回应,会稽王抬眼看向他。
王羲之低声言道:“不如羲之与殿下打一个赌。”
会稽王冷声问道:“何意?”
王羲之说道:“就赌世子在不在乎殿下。”
会稽王沉默,目光幽深莫测地盯着王羲之。
王羲之告诉会稽王:“今日世子启程前往建康。待他到建康之后,你我同时传消息,让他知晓我二人病重。且看他是否会回到会稽,是否会先去探望殿下。”
会稽王低眉思索。这个赌,正好也能解决会稽王心头的一个烦恼。这两年来,每次与司马道生发生争执时,会稽王都想废了他。奈何最后总是会改变主意。
若是司马道生会赶回来探望他,说明这个儿子还有几分良心,心里的确是在意他的。今后会稽王会注意与司马道生的相处方式,尽量用温柔的态度对待这个儿子。但若是司马道生没有赶回来探望他,亦或是赶回会稽后最先去探望王羲之,那这个儿子还不如废了!
会稽王点头,同意了打这个赌。
谢玄跟着王徽之来到东厢,一脸崇拜地对王徽之说道:“王五郎,汝甚骚!”
王徽之冷眼扫向谢玄。
谢玄手足舞蹈,兴奋地言道:“刚才那一脚,真骚!”
王徽之眯着眼睛,低声问道:“你喜欢?”
谢玄点头:“喜欢!我敬佩极了!”
王徽之忽然抬脚,踹了一脚谢玄。
谢玄猝不及防,被王徽之踢倒地上,他愣了一会儿,委屈不解地问道:“王五郎为何对我动手?”
“你太烦人。”王徽之心里烦躁,懒得理会谢玄,直接冲阿良说道:“将他带出去。”
阿良将谢玄拖起来,拖出东厢。
把谢玄交给阿陌后,阿良返回东厢,看到王徽之正在练字。上面写着‘周’字。
正在写‘玥’字的时候,王徽之的动作忽然僵住了。他烦躁地丢开笔,将纸抓起来揉成团,丢到角落里。
阿良诧异地问道:“五郎,怎么了?”
王徽之没有说话,他翻身背对着阿良躺下。
阿良纳闷不解,只好将被子取来,盖在王徽之的身上。
被子刚盖在王徽之的身上,王徽之忽然坐起来,掀开被子。
阿良疑惑地问道:“五郎?”
王徽之皱着眉头,眉目之间流露着烦躁的神色,他声音淡漠地问道:“官奴启程了?”
阿良点头:“是也。小奴将谢七带出去后,车队便启程了。”
王徽之伸手抓了抓头发,骤然起身。
阿良纳闷地问道:“五郎?你怎么了?”
听到外面传来王玄之的声音,王徽之走出屋子,冲王玄之说道:“大郎,给我开几副安神的药。”
王玄之诧异,他只懂得美容,其他医理并不精通。这件事王家人都知晓。今日王徽之竟然要他开安神的药?真是怪哉!
王玄之朝王徽之走来,边走边道:“五郎,我只会调养皮肤。你若是不舒服,寻家医过来看诊。”
王凝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王徽之,笑着问道:“五郎心情不悦?”
王涣之出声问道:“可是恼怒先前会稽王对阿耶动手?”
王操之摇头:“我看并非如此!自从周女郎离开后,五郎心情一直不佳。”
去年岁暮,周玥离开了会稽,回建康过年。
王徽之凉飕飕地睨了眼王操之,忽然弯腰脱掉皮靴。
见状,王操之飞快地躲到了王玄之的身后。
王玄之惊讶地说道:“莫非五郎在思念周女郎!”
“闭嘴!”王徽之将皮靴砸向王玄之。
王玄之弯腰避开。
皮靴砸到了王操之的脸上,王操之捂着脸,叫了一声。
王玄之将王操之拉过来,掰开他的双手检查了一下,告诉王操之:“没有伤。”
王操之这才放心,他捂着鼻子说道:“疼!”
王涣之发出啧啧的声音,笑吟吟地说道:“看来五郎心悦周女郎。难怪总爱欺负周女郎。”
“闭嘴!”王徽之心头烦躁,黑着脸转身回屋,将屋门关起来。
王凝之笑着言道:“我看五郎肝火过旺,得寻家医过来看诊,开几服药调理调理。”
王玄之指着王凝之与王涣之说道:“如今四郎、五郎都有心悦之人了。你二人身为兄长,何时才愿意成亲?可别耽误四郎与五郎!”
王凝之轻笑道:“四郎与谢女郎的事,尚未有结果。至于五郎,他还有四载才及冠。何必着急!”
王凝之与王涣之不急,可王玄之急啊!身为长子,他成亲多年到现在还没有生下子嗣。王羲之已经开始催了!王玄之压根不敢将自己不想让何氏生子的事情告诉父母。现在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几个弟弟身上。希望几个弟弟赶紧成家生子。如此他就可以过继一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