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王忽然起身,吩咐左右:“去将他寻回来。”
“遵命。”左右转身离开。
会稽王对屯四挥手,屯四行礼告退。
留下会稽王一人,独自站在屋内。
不知过了多久,会稽王幽幽地叹了口气,他迈开脚步,穿上木履,弯下腰拾起那个音乐盒。
拉动发条试了一下,会稽王发现音乐盒不响了。
愣了一下,会稽王再次拉动发条,音乐盒一点反应都没有。
皱起眉头,会稽王面色凝重。
寻了一夜,找遍了会稽的大街小巷,都寻不到司马道生的身影。
“殿下,世子会去哪?”会稽王王妃担忧不已。
会稽王神色烦躁地言道:“急什么!你先去歇息!本王出去看看。”
说完,会稽王起身往外走。
走出大门,会稽王询问左右:“他可出城?”
左右摇头:“守城士卒未见世子出城。”
司马道生的发型如此显眼,特别好找。如此夺目之人,寻遍了会稽城内的大街小巷,却寻不到!真是怪哉!
会稽王沉思一会儿,开口问道:“可到山阴漆子巷寻过?”
左右回答道:“未曾去过。”
“去王家!”会稽王吩咐道。
“遵命。”
听说会稽王来了,王羲之笑着出来迎接他。
“殿下如今可满意?”王羲之笑如春风,一派温和。
会稽王面色有些不太自然,他出声问道:“他可来过?”
闻言,王羲之一怔,诧异地问道:“此言何意?听闻世子行至半道便改道归会稽王府。”
见状,会稽王面色不太好看。看来王羲之并不知道会稽王府发生的事情!司马道生并没有来王家!这小子能去哪?
会稽王没有解释,语气淡淡地言道:“若他前来王家,请王右军派人通知小王。”
王羲之不解地问道:“殿下,不知发生了何事?眼下,莫非世子不见了?”
会稽王沉默地点头。
王羲之关切地询问道:“发生何事?世子怎会不见?”
等了片刻,不见会稽王出声回答,王羲之微蹙黛眉,出声问道:“殿下斥责世子了?”
会稽王立马否认道:“绝无!”
王羲之不解了:“那世子为何会出走?莫非世子恼怒我等欺瞒他?”
会稽王点头:“正是如此!他从王妃口中得知小王身子无恙,恼怒出走!”
王羲之说道:“殿下可派人四处寻找世子?”
会稽王告诉王羲之:“已经四处派人寻找他,然而却不见他的身影。守城士卒未曾看到他出城。小王以为他来王家,便过来寻寻。”
王羲之面色严肃,吩咐左右:“让大郎、二郎、三郎过来,帮忙寻找世子。”
“遵命。”
王羲之转头对会稽王言道:“殿下莫要担忧,世子定然无恙。不如你我还是想想,寻到世子后该如何向他解释。”
会稽王直接说道:“这可是王右军的主意!自然由王右军来解释。”
王羲之面色微顿,神色淡淡地看着会稽王。他淡定地回应道:“的确是羲之所出主意,殿下放心,寻到世子后,羲之自会向他解释清楚。”
会稽王满意地点头。
王家与会稽王府寻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司马道生的身影。
会稽王面色有些不安,他低声言道:“他会去哪?”
怪哉!司马道生一头七彩短发,如此出众,为何街道上的百姓无人见过他?
王羲之也纳闷,他怀疑司马道生压根没有离开会稽王府。
“殿下,世子或许未曾出门。”
会稽王摇头:“仆人说他怒气冲冲地离去了。”
会稽王命令手下:“到城外寻寻!”
王凝之小声地对王玄之说道:“大郎,我到会稽王府看看。”
王玄之转头看着他,低声言道:“世子出门未归,你去会稽王府看什么?”
王凝之告诉王玄之:“我与阿耶一致认为,或许世子未曾离开会稽王府。”
王玄之看了眼王羲之,小声地说道:“那你去看看。速去速归。”
王凝之点头,他拉上王涣之一同去会稽王府。
司马道生的确跑出了会稽王府,但是他拐了个弯,又翻墙跑回了会稽王府。司马道生恼怒极了,心里想了好多种毒打会稽王的法子。
在他拿出鞭子狠狠抽打花丛泄愤时,感觉到下裳被人拉扯了。司马道生低头一看,对上了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
“兄——”
司马道生怒瞪这个小人,他后退几步,将下裳拽过来。冲小人怒吼道:“滚!”
“阿——兄——”小人咧着嘴角,继续朝司马道生爬去。
司马道生烦躁地后退,用鞭子指着这个小人,恼怒地骂道:“我让你滚开!”
“阿——兄——”小人一派天真无邪的继续接近司马道生。
司马道生面色阴沉,目光阴鸷地盯着这个小人。
这个贱种!
在司马郁爬到司马道生脚边时,司马道生猛地伸出手,将他拎起来,然后高高举起。
“呀呀——”
司马郁咧着嘴角,发出笑声。
方才一念之间,司马道生瞬间想摔死这个贱种。可是他的双手顿住了,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司马道生将司马郁放下来,转身离开。
司马郁快速朝司马道生爬去,嘴里叫呀呀的,喊着阿兄。
司马道生烦躁极了,他饶了好几个圈,还是没甩掉司马郁。
司马道生猛地转身,停下脚步,他蹲下身子,面色阴沉地瞪着司马郁。伸出手指着司马郁,冲司马郁威胁道:“再敢跟着我,我就弄死你!”
司马郁伸出手,抓住了司马道生的手,咧着嘴巴,笑着叫道:“阿——兄——”
小小的手,软若无骨,如此脆弱,稍微一用劲,便能折断。
司马道生愣住了。
王凝之与王涣之来到会稽王府,随意地在会稽王府逛了一圈。来到东厢时,听到了咿咿呀呀地声音。
“我如今是车骑将军!将来,我会成为大将军!保护晋国百姓!哼!不靠恶父,我依然能功成名就!将来若是你当了世子,你可要孝敬我阿娘!若是敢对我阿娘不好,我一定收拾你!把你的皮抽烂!”
王凝之拉了一把王涣之,做了个手势,让王涣之蹲下。
王涣之毫不犹豫,直接弯下身子蹲下来。
王凝之踩着王凝之的肩头,爬到了墙头上。
院子里,司马道生正抱着司马郁喋喋不休。
王凝之若有所思,忽然想起会稽王多了个庶子。难道司马道生此时抱着的小人,就是会稽王新添的庶子?
“我与王七郎是金兰好友!将来,我要与他平定天下,名垂青史!你若是听话,将来等你长大一些,我带你混。若是不听话,哼哼,我就不认你这个贱种阿弟!”
王凝之低头看向王涣之,王涣之将王凝之放下来。
王凝之拉着王涣之离开。
回到王羲之身边,王凝之出声言道:“阿耶,世子在会稽王府。”
闻言,会稽王惊讶:“他在府上?”
会稽王没想到果真被王羲之料中了,司马道生压根没出门,就留在府上!
会稽王带人返回府上,正想去东厢看看司马道生。
王羲之出声劝道:“殿下,世子此时应该不愿见到殿下。不如让羲之先去向世子解释吧?”
会稽王点头,他跟着王羲之来到东厢。
司马道生这几年很少回会稽王府住,自从司马郁出生后,就被送到了会稽,住进了东厢。东厢里只有两个仆人照顾司马郁。今日这两个仆人不知道去哪了,没见到人影。东厢庭院里只有司马道生与司马郁。
王羲之与会稽王来到东厢外面,两人绕了一圈,站在菱花洞窗外面,窥探院中的动静。
司马道生不知道抱着司马郁念叨了多久,司马郁已经睡着了,他还在说。
“为何我出生在会稽王府?若我生在王阿耶家,那该多好!王阿耶定不会斥责我。他会亲自教我书写,愿意听我说话。真羡慕王家郎君,能当王阿耶的儿子……”
听到这番话,王羲之微蹙眉头,有些心疼司马道生。
此时此刻,会稽王觉得心口有些压抑。他沉着脸,目光复杂地望着东厢庭院。
司马道生念念叨叨,说了很多话。想把压抑在多年的苦水,全都倒出来。
会稽王听了一会儿,听不下去了。他转身离开。
王羲之望向会稽王,想了想,跟上会稽王。
两人来到僻静的地方,王羲之出声言道:“不如明日羲之再登门向世子解释?”
会稽王心不在焉地点头,对王羲之摆手,让王羲之自便。
王羲之离开后,会稽王回到后院。仆人已经将狼藉的屋子打扫干净了。
会稽王找了一圈,没看到那个音乐盒,他出声问道:“放在这里的木盒在哪?”
左右摇头,叫来打扫屋子的仆人询问。
“小奴、小奴看它破了一角,便、便将它收拾了……”
会稽王追问道:“它在哪?将它取来!”
仆人惶恐不安地回答道:“送去了灶屋,应当焚毁了……”
会稽王瞪了眼这个仆人。
仆人跪下磕头:“小奴看那物件破了,以为殿下不在意,故而私自做主将那木盒送去灶屋焚毁。请殿下息怒!饶恕小奴!”
会稽王疲惫地言道:“罢了。退下。”
仆人离开后,会稽王对左右言道:“汝等也退下。”
“遵命。”
内室里只剩下会稽王一人,会稽王闭上眼睛,脑海中回响起司马道生在东厢庭院里说的话。
一刻钟后,会稽王起身,前往东厢。
东厢静悄悄的,会稽王进院子的时候,庭院里没了司马道生与司马郁的身影。
走进屋内,点燃灯火,会稽王逛了一圈,只看到司马郁躺在榻上,没看到司马道生的人影。他沉着脸问道:“世子何在?”
仆人回答道:“小奴不知……”
会稽王恼怒地问道:“不是让汝等守在外面?他人是否出去,汝等没看到?”
仆人摇头:“小奴的确没看世子出去!”
会稽王让人寻找整个会稽王府,寻了三遍,没有找到司马道生的人影。
会稽王心里忽然觉得不安,他让人到王家询问,又派人到城门询问。
人还没派出去,守城士卒连夜跑来禀告:“殿下,世子出城了!”
会稽王吃惊:“汝等没拦下他?”
士卒面色为难地解释道:“世子说有军机要务要离开会稽,小人不敢耽误国家大事!”
会稽王呼了口气,沉着脸问道:“他带了多少人出城?”
士卒低声回答道:“世子独自出城……”
会稽王瞪大眼睛说道:“你说他独自出城?无人护送?”
士卒低着头,小声地回应道:“是也……”
司马道生连车都没有乘,直接步行出城。
会稽王面色大变,立马转头吩咐左右:“速派人追,将他带回来!”
“遵命。”
想了想,会稽王叫住左右:“慢着!派百人出城,追上世子,保护世子!”
“遵命。”
会稽王突然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进入东厢向司马道生解释。也不知道这个憨孩子自己瞎想了什么!
王献之等人翻山越岭,终于回到官道上。未曾想,却遇到了琅琊王氏的部曲。
在部曲里,王献之看到了熟悉的人。
“七郎!”
阿陌朝王献之奔来,流下了激动地泪水,哽咽地问道:“七郎可好?”
王献之抱住阿陌,声音颤抖地回应道:“我以为日后都见不到你了。”
阿陌搂着王献之,哭着说道:“小奴生怕七郎出事,正想着,若是寻不到七郎,小奴便自尽,到地下伺候七郎。”
看到阿陌等人还活着,王徽之与琅琊王、司马聃面上具露出笑容。
谢玄与自己的仆人抱在一起,哭着诉说这几日的遭遇。
桓伊与桓不才见到自己的仆人,也甚是欢喜。主仆重逢,双双泛泪。
唯独贴身伺候司马聃的宦官不见了。
司马聃寻遍人群,没看到宦官,他愣了一下,小声地问道:“为何不见宫人?”
阿陌情绪恢复,他拉着王献之走过来向众人行礼。
阿陌出声言道:“身强体壮的侍卫皆惨遭毒手,小奴与其他奴仆被送往他方,在半道上遇到琅琊王氏的部曲,幸而得救。小奴正欲带部曲来救七郎,未曾想七郎得五郎出手相救!平安无事!”
司马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为何不见朕的宫人?”
阿陌叹了口气,语气沉闷地言道:“宫人得救后四处逃走……”
司马聃不解:“宫人为何逃走?”
谢玄觉得司马聃太傻了,他出声告诉司马聃:“陛下乃天子,天子遭贼人掳走,无论是否平安,宫人都会受罚,必死无疑。逃走至少还能活一段时日。”
司马聃听懂了,他抿紧嘴巴。目光羡慕地望着王献之与阿陌,还有谢玄与其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