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满脸疑惑:“王统领的意思是?”
王荆稍作犹豫,还是把萧珏之前跟顾砚山商议的计划说了出来:“叶少爷机智过人,先前用弩车连了绳索在盘云峰对岸,陛下派轻功了得的暗卫潜过去了,只待雨一停,就烧安王的粮草。”
届时安王没了粮草,淹到盘云峰半山腰的洪水再怎么也得隔个一天半载才能褪去,安王手中的军队士气在此期间必然会低落一大截。
等洪水完全褪去再交战,他们自己的军队吃饱喝足,安王的军队则饥寒交迫,胜负几乎已经定了。
听了这番话,叶卿一边欣慰叶建南的确是能活学活用,一边又佩服狗皇帝心思缜密。
她先前提出用洪水围住盘云峰,本只是一个泄洪和暂时围困敌军的法子,但萧珏这一招釜底抽薪若是成了,安王大军注定大败。
如今唯一的变数只怕就是狗皇帝这怪病。
王荆退下后,叶卿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萧珏。
下人觉得两位主子都是病号,叶卿感染风寒严重,萧珏那病又是个未知数,所以把他们安排在了不同的屋子里。
她还带着一身病气,紫竹本是不建议她出门的,但见叶卿坚持,紫竹只得找了件加厚的毡帽绒披风给她披上。
叶卿今日穿的是一袭梨花白的杭绸垂丝牵花缎,衣襟和袖口都用了银红的布料镶边,上面绣了精美的团花。三指款的腰封上系着一枚双鱼佩,外罩大红的毡绒披风,清雅中自显尊贵。
今日的雨已经小了许多,只淅淅沥沥下着,白墙灰瓦之上一片葱绿,带着十足的江南庭院味道。
迎面吹来的风还是有些凉,不过携着花草和泥土的馨香味儿,倒也格外好闻。
不论怎样模样的江南,果然都是讨喜的。
重新给萧珏安排的房间还是在这一处院落里,转过一个风雨回廊便到了。
房门口有披甲带刀的侍卫看守,煞是威严。
紫竹让墨竹扶着叶卿,自己挺直了腰背前去交涉,倒还真有了大宫女的派头。
叶卿嘴角勾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能感觉到,紫竹成长了许多。
不多时紫竹就回来了,侍卫不敢拦她们,恭恭敬敬给叶卿行礼后让叶卿进去了。
这房间原先应该是一间客房,明显是临时收拾出来的。
紫竹跟墨竹不好入内,守在了外间。
叶卿绕过雕花影壁,几步到了室内。
她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萧珏。
他面上的肤色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平日里所有的冰冷和威严都在这一刻收了起来,精致的五官带着一种返璞归真般的澄澈,乖巧得不像话。
这人,的确是长了一张叫女子都嫉妒的脸。
想到他动不动发作的怪病,叶卿心情有些复杂,坐到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
昏迷中的萧珏突然锁紧了眉头,神色间似有些痛苦,呓语着一些叶卿听不清的东西。
“陛下?做噩梦了吗?”叶卿探身唤了一声。
但萧珏对她的声音毫无反应,不过一会儿,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
叶卿只得拿了帕子帮他擦额前的汗,萧珏突然一把紧紧扼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拖了下去。
触不及防砸到萧珏身上,压到左手上的伤口,叶卿痛得险些飙泪,恨不得当场跳起来给狗皇帝两个暴栗。
“你丫的想谋杀本宫!”眼泪花花在她眼中打着转。
叶卿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萧珏用双臂紧紧圈住。他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像是在寻求依畏一般往叶卿怀里挤。
发现这狗皇帝又把整张脸埋在自己胸前时,叶卿脸都气绿了。
这是明目张胆吃她豆腐呢!
“母妃……”他无意识在她怀里蹭了两下,神情罕见的脆弱,像是一个被狠心抛弃的孩子。
叶卿黑着脸要挣起来,可惜反抗失败,反而被人搂得更紧。
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胸前那两团已经快被挤成肉饼了。
按套路讲,言情小说中男主露出这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女主都会心软得一塌糊涂,心中升起无限怜惜。
但叶卿只觉得十分怀疑人生,她好好一花季少女,咋就到了能当狗皇帝娘亲的地步?
叶卿正郁闷,却又听得萧珏咬牙切齿道:“我不会喜欢你的!”
叶卿:???
她仔细瞧了瞧萧珏的脸,确定他现在是昏睡着的。
狗皇帝这是在说梦话?
叶卿惊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狗皇帝这个特点。
她顿时来了兴致,随口问了一句:“你不喜欢谁?”
狗皇帝突然又没声了。
想来是他又睡着了,叶卿半开玩笑似的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放心,我也不喜欢你。至少,现在的我不喜欢你了。”
说到后面,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感慨的味道。
挣不脱箍在腰间的那双大手,叶卿打算给自己蹭个舒服点的姿势睡觉,偶一低头,却发现萧珏瞪着一双寒气森森的凤眸死死盯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狗皇帝:……那该死的女人怎么可以不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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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当事人现在作何感想?
当事人(某卿):就是非常非常后悔QAQ
第51章
叶卿面上淡然的表情卡了一卡。
她努力挤眼角想挤出两滴眼泪,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来,奈何演技不过关,挤得眼珠子都痛了眼泪就是掉不下来。
她只得改为抽动自己两条秀气的眉毛,这才勉强有了愁眉苦脸的样子。
“陛下,你可算是醒了,吓坏臣妾了!”
话一出口,叶卿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紧张了,怎么张口就来了句小妖妃才会说的台词,一点也不符合她作为皇后尊贵典雅的气质。
叶卿在心中默默唾弃自己。
萧珏可能也是被她这句又嗔又嗲的声音给惊住了,神色怪异盯了她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又黑了下来:“皇后方才说什么?”
果然还是糊弄不过去么?
叶卿心中的小人又开始泪流满面。
眼前这是只狗皇帝十有□□是重生的,叶卿更不敢让他察觉自己是个西贝货。她故作娴静坐起来,还理了理自己方才挣扎时弄乱的发髻,扬起的嘴角七分优雅三分调侃。
“陛下在睡梦里,可是说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臣妾的。”咋一听,她这像是在耍小性子的语气:“陛下都不喜欢臣妾了,臣妾还喜欢陛下作甚?”
她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仿佛真盛开了倾世桃花,眼尾上挑,那一点笑意便跟着溢了出来,刹那间摄人心魂。
萧珏在她这个笑容里失了神,他突然就意识到了女人的妩媚究竟有多迷人。
薄唇勾起,他翻身一把将人扯进怀中:“我若心悦……”
“啪——”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卿一爪子招呼上脸了。
萧珏被打懵了,错愣又怒气沉沉盯着叶卿。
却见叶卿泪眼婆娑捧着自己那只还缠着纱布的爪子,跟只受伤的奶猫似的,惨兮兮唤了一声:“疼……”
狗皇帝方才抓住她的手臂扯她过去时,刚好又抓到了她被咬伤的地方,痛得叶卿当场飙泪,本能的挥开爪子挣扎,不想误打误撞招呼到狗皇帝脸上去了。
叶卿偷偷瞄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萧珏,知道自己方才那举动若是往大了说,完全可以定罪掌掴帝王。
这顶罪名太大,她背不起啊!
女汉纸能屈能伸,她现在就可耻的屈服一下吧。
叶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真是给痛的!
她微垂着头,露出一段纤长白皙的脖颈,眼帘耷拉着,浓密的睫羽投下一片好看的阴影。玉白的小脸上泪痕未干。
美人落泪,果然堪称一副梨花带雨的的美景。
萧珏视线落到她缠着纱布的手上,昏迷前的记忆回笼,知晓自己神志不清时咬的那一口也不轻,他面上的怒气悉数散去,反而带了几分怜惜。
“朕传太医重新给你上药。”萧珏不是个擅长说软话的人,他毒舌惯了,安慰人的话更不会说,搜索枯肠才总算憋出这么一句还算听的过去的话。
叶卿抬眸,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澄澈而明亮,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小滴泪珠,看着可人又可怜。
“陛下为何咬臣妾?”这是叶卿一直想问的。
紫竹只说是萧珏咬了她一口,却没说萧珏为何会咬她。联想到自己对于狗皇帝似乎是个充电宝一样的存在,叶卿对于自己的未来有股淡淡的忧桑,万一狗皇帝靠她的血治病,那就扯淡了。
她一点也不希望从此以后猪肝成为自己的必吃食材。
萧珏听到这个问题,眸色变深了几许,只道:“想咬便咬了。”
他一挑眉道:“皇后没听说过一词唤秀色可餐吗?”
叶卿:“……”
她这是被狗皇帝给调戏了?
逗猫一样逗完叶卿,萧珏心情莫名好了许多,他撑着床榻正想起身,却又想起叶卿方才那话来,调侃道:“天下皆知,朕如今只专宠皇后一人,皇后却说朕不喜欢你,看来是朕最近忙于水患政事,冷落皇后了。”
叶卿脸皮薄,经不住他这般逗,当即就道:“那话可是陛下亲口说的。”
“朕何时说过?”萧珏嘴角原本还有几分笑意,说出这句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在一瞬间幽远起来。他状似无意开口:“莫非真是朕在梦里说的?”
他已多年没再做过那个梦,昨夜倒是又梦见了……
那些刻意被遗忘的东西,像湿地里的苔藓一样顺着光亮生长,散布在满目疮痍的地皮,一眼望去斑驳得丑陋。
真是些糟糕的记忆。
叶卿敏锐的察觉到了萧珏的变化,都说做梦是不受自己控制,说出的梦话同样也不受自己控制。
帝王该有多少秘辛,若是因为梦话漏了出去,不管别人听到多少,但帝王多疑,只怕令肯错杀一万,也不肯放过一人。
她现在若是否认自己没有听到萧珏的梦话,只怕更加引得萧珏怀疑。
叶卿佯装生气,嗔道:“臣妾进门就听陛下说无论如何都不喜欢臣妾,原来陛下竟是这般厌烦臣妾么?”
“朕只说了这些?”萧珏眼神幽深,像是一口经年不见日光的老井,莫名的叫人心底升起几分寒凉。
“臣妾刚回了陛下那句话,陛下就醒了。”叶卿不开心似的噘嘴,将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因为心虚,她没敢直视萧珏。
萧珏没再接话,叶卿心中忐忑,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和盘托出,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萧珏把头搁在她肩窝,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颈侧,他的眼神在那一刻放得很空,像是一只盘踞于高空的鹰终于寻到一棵可供他栖息的枝桠,有了归宿。他说:“别气,我这一生,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你。”
这算是他对那句“不喜欢她”给出的回应。
明明是句海誓山盟的温情话,被他这样波澜不惊的说出,却多了几分宿命的无奈和伤感。
心口尖锐的刺痛了一下,等叶卿回神的时候,却发现眼眶涩疼得厉害。
她用手拂下眼角的泪珠,面上有些茫然,这是原身的情绪么?
萧珏见她又落泪,眉头也拧了起来:“怎么又哭了。”
叶卿扭头看萧珏,不知为何,心口还是有些闷闷的痛。
她敛去眼中的泪意,嘴角带着笑道:“陛下,臣妾是皇后。”
萧珏眉头拧得更深:“然后呢?”
叶卿颔首:“平民之妻尚且不能善妒,臣妾作为一国之母,自然也知晓分寸。陛下所有的苦臣妾都懂,臣妾会做好一个皇后。”
言外之意便是,她已是皇后,有了这天下最尊贵女子的身份,不需要他再承诺什么。哪怕他宠妃无数,她也不会有异议。
萧珏对她好,是因为上一世原皇后舍命救她。
原皇后交出去的是一颗不含半点杂质的真心,萧珏如今若是拿以报恩为由的爱来回馈原皇后的真心,哪怕原皇后还活着,必然也不愿接受他这份以报恩为名的爱。
痴心的人,总以为,交出一颗真心,便能换回一颗真心。
但很多时候,只能换回一片愧疚罢了。
在叶卿看来,萧珏这般,无非是把自己上一世对原皇后的愧疚,在这一世转化为了对原皇后的宠爱。
她心口窒得慌,莫名难受。
叶卿曾经听过一句话,人最容易铭记的不是美好,而是残缺和悲伤。
她甚至觉得,萧珏不如就这样一直愧疚着吧,有这份愧疚在,他就会永远记得原皇后对他的好。若是他以为自己还清了这份愧疚,或许原皇后的影子就在他心底淡了。
叶卿的这些想法萧珏不得而知,他只是目光沉沉望着她,辨不出喜怒,唯有那抿紧的嘴角泄露了他几分情绪。
叶卿深知自己失态,她擦干眼泪,屈膝冲着萧珏福了福身子:“陛下好生休息,臣妾就先回去了。”
转身的刹那,却被人一把扯住手臂按在了旁边的床柱子上。
萧珏估计是从来都没这么生气过,他胸腔在剧烈的起伏,脸上的线条看着都比平日冷硬了几分,一双凤眸凌厉而深沉。
“你说那些话是作甚?”他声音听起来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平静。
看到他这般,叶卿心底又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除了生病和剧痛的生理.反应,她鲜少流泪。但今天哭得这么厉害,叶卿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变哭包了。
她勉强笑了笑:“陛下就当臣妾是胡言乱语吧。”
“胡言乱语?”萧珏像是在冷笑,“叶卿,是不是在你看来,我做出的所有承诺,都只是废话?”
他似乎气得不轻,叶卿怂怂道:“臣妾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