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吉时已到,外头钟鼓齐鸣。
鸿胪寺的官员引导着臣子们走过金水桥进入皇宫,分为文武两列,文官由参知政事刘大人引领着站在左侧。
沈初黛担心父亲听说这个消息,会气得进宫砍了她这个逆女,大婚当夜她从地道中逃出去时,便以“先帝殡天,济北王余党必定会有所动作”的由头,将他们调去了济北王封地,盯紧济北王。
等他们收到消息赶回来之时,早便过了七天之限。
忠国公不在,故而武官则由威武大将军钱大人引领着站在右侧。
沈初黛坐上龙辇,登上奉天门开始祷告,微风吹来撩起她眼前的的玉藻,她轻轻抚着衣袖,看着下面渺小的如蚂蚁一般的人,竟有些恍惚。
陆时鄞当初身穿衮服站在这儿的感觉是什么呢,肯定没她这般无所顾忌吧。
祷告完毕走进奉先殿就座,文武百官们也按序整整齐齐地走了进来。
翰林官员在诏书上盖上印,由一旁的宦官将玉玺放在托盘上,捧着托盘靠近沈初黛。
说时迟那时快,那宦官突地从袖间掏出一把刀光泠泠的匕首,藏在托盘下准备着致命一击。
沈初黛毫无察觉,从首座上站起身去接那玉玺,然而就在触及玉玺那一刻,脚下突然未稳,下意识便将手撑在那托盘上。
那宦官从未料到有次意外,刀刃就朝着下,托盘猛地翻转了九十度,连带着藏在下面的匕首一转,刚好插进自己腹中,他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
随着托盘摔落在地上,他一口血喷出来,也歪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沈初黛一脸无辜地捧着玉玺:……
暗地里谋划行刺的百官:……
没用的东西!!
歌七打破了沉默,笑眯眯地道:“不愧如容毓真人所说,皇上果真是真龙天子,阴邪小人是近不得身的!”
文武百官心头满是悲壮,恨不得和沈初黛同归于尽,却只能附和道:“皇上命定天子,上天自会庇佑皇上,万寿无疆。”
他们依次拜倒在自己面前,进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下官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初黛看着他们一个个心里恨不得杀了她,却还是只能在她脚底俯首称臣,竟是有些感慨。
真特么爽!
她早该这么做了!!
沈初黛极为潇洒地挥舞了下龙袖,笑眯眯地道:“众爱卿平身。”
文武百官蔫蔫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色绿得像腌制过得酸黄瓜。
沈初黛清了清喉咙:“既然朕已经登基,那这正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听到她这般说,底下的百官们脸色方才好些,虽然她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到底还是能与“勤勉”搭上点边,刚登基便要处理政事。
先帝殡天了三天,加之先前忙大婚,这奏折累积了不少。
参知政事刘大人揖手道:“皇上英明,这政事确实耽搁太久,不如今晚下官就给您送过去。”
“今晚?今晚是不是太急了些。”
参知政事刘大人心中冷笑两声,你个小碧池登基不嫌急,处理政务倒是嫌急了。
他刚准备劝皇上勤勉,却是听沈初黛道:“刘大人,朕知晓你是为朕着想,但总该给内务府留个拟名录的时间。”
参知政事刘大人一愣,不由抬起眼:“内务府拟名录?拟什么名录?”
沈初黛冲他使了个眼色,话语温和地道:“刘大人同朕装什么傻?”
她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秀男的名录。”
百官:……?
就知道这小贱人没底线!
虽然奉先殿一片寂静,但刘大人隐隐能听见同僚们心中吐血的声音,他气得一口气卡嗓子里说不出话。
还是礼部尚书夏大人,走出来委婉道:“皇上,先皇这才刚殡天三日,您就选秀是不是太急了些?”
沈初黛有些恼了:“方才刘大人可不是这般说的,刘大人您可不能出尔反尔。”
刘大人一口血差点吐出,又狠了心咽下去开口道:“皇上,方才是下官失言,这般早选秀确实于理不合。”
沈初黛抚了抚手中的玉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朕问你们,朕为何能登上这皇位?”
刘大人犹豫了下回答道:“……因为世宗皇帝子嗣稀薄?”
“不对。”
“……因为先帝无子嗣?”
沈初黛有些不高兴了:“刘大人今日早朝所说这么快就忘了?”
歌七看不下去了,从宦官手中册子,清了下喉咙提醒道:“今日早朝卯时三刻,参知政事大人道‘娘娘才德冠世,人品贵重,众皆悦服,必能克承大统,应速继大位’。”
百官们互相看了眼,皆有些不明白这与选秀有什么关系。
沈初黛痛心疾首地道:“如诸位大人所见,朕这般好的优良基因,不传承下去,实在太可惜了!这选秀势在必行!”
“朕瞧着后日是个吉日,就定在那天了!”
百官:……
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刘大人吊着最后一股气,虚弱道:“皇上,去年边境战事纷多,帝后大婚所用银两又甚多,国库早已空虚,实在无法支撑下选秀这一大笔费用!还请皇上三思啊!”
沈初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得在理。”
堂下百官终于松了口气,只要推迟几日,他们就能立刻安排下去,订亲地订亲,送出去地送出去,总之就不能被这小畜生给祸害了!
下一瞬,她笑眯眯道:“不就是钱嘛,小事儿!”
——
半个时辰后,摄政王府。
偌大的摄政王府被来来往往搬东西的宦官占满了,沈初黛站在小亭子里,插着腰中气十足地道:“小心点搬,别给弄坏了!”
宦官们将东西搬上马车,金银直接送往国库,字画珠宝则是一批一批地送往京城的各大当铺,贱卖换钱。
负责抄家官员叫吕志,他是摄政王安插在朝廷里的暗线,外人不知晓他的身份,故而清除摄政王余党的时候便没波及他,还让他得了个肥差。
看着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被搬走,他的心都在流血,没了这些银子便是摄政王逃出来,也无法成事啊!
好在这不过是一部分,摄政王的财产遍布京城,地契金条那些都暗藏在王府机关里。
吕志忍着心痛,躬身走到沈初黛身前温声道:“皇上,这般小事哪能牢您大驾,您若是累了下官便让人送您回宫吧?”
沈初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朕不在这儿看着,怎知道你有没有贪朕钱粮!”
吕志:……
我日!
他勉强笑出来:“皇上多虑了,这财产皆是有数目记录地,若是少了什么下官必定会第一时间发现,便是下官发现不了,其余同僚也不会无察觉。”
“这可不一定。”
沈初黛从袖口中掏出了个美轮美奂的金步摇,往头上一插,又拿出小铜镜仔细观详。
末了美滋滋地道:“真好看,配我!”
吕志瞅着那金步摇眼熟,不由多看了眼,这才看出那是穆宜萱最喜欢的一只簪子。
你特么什么时候拿的?!!
吕志颇有些心力憔悴地等到宦官将摄政王全部搬空,这才蔫声道:“皇上,您这算是安心了吧,也该回宫了。”
“爱卿,莫急。这才开始呢。”
沈初黛不急不慢地从亭子走出来,“叫他们进来吧。”
吕志看过去,只见沈家君手持大大锤,紧跟其后的是京城有名的机关师们。只见他们如一群旋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将摄政王府的隐秘家财全部挖了出来。
沈初黛这才满意地拍拍手,“把这些东西搬进朕的私库里!”
然后一甩衣摆,潇洒离去。
参知政事刘大人记仇得很,沈初黛用完晚膳回到养心殿,便看到摞着几十本奏折在桌面上,前来送奏折的宦官想是早已听说她的威名,瑟瑟发抖地行了个礼道:“皇上,这是刘大人叫奴才给您送来的,他说这奏折批不完,恐怕皇上没空举行选秀典礼。”
沈初黛淡淡扫了眼,不过才几十本不慌,淡淡地道:“退下吧。”
她坐到椅子上,开始认真翻看奏折。
她如此放飞自我,纯粹是被穆冠儒给气疯了。
穆冠儒不就是想当皇帝当得不行,却又怕被后人辱骂篡位方才隐忍这么长时间吗?
他这般想得的位置,她就是想抢来坐坐!
气死他个王八蛋。
既然开启了皇帝五日游副本,那皇帝该做的事她要一事不差全都体验一遍!
无论是批奏折,还是选秀都要!
前几次回溯,她参加选秀都要参加吐了,这次她一定要感受一下上座皇帝的感受。
不过理想伟大,实际操作起来十分复杂。
才德冠世、雄才伟略的女皇陛下被小小的折子给难倒了!
沈初黛气呼呼地将毛笔往桌上一摔。
批了半个时辰才看完一半,这字也太潦草,里面地文言文也太难理解了吧!
沈初黛看了眼堆在一旁的奏折,开始思考要如何解决。
她托着下巴,不如找个枪手!
半个时辰后,一个纤细的黑色身影背着一包裹出现在淮阴侯府的墙上,这地方她来过一次,又背熟了地图,再来一次简直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她翻进了祝止译的院子,却是瞧他的屋暗着灯,便悄悄进了屋里等他。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沈初黛方才听到外面的动静声,想是祝止译来了,忙是脚尖一点攀上了房梁。
门吱丫一声开了,随着屋内的灯烛被点亮,她瞧清了来人,果然是祝止译。
只是让她觉得诡异的是,虽是熟悉的面孔,给她带来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可具体哪不一样却是细究不出。
祝止译狡猾得跟狐狸一般,她偷偷溜进来,他不可能没察觉。
沈初黛索性坐在屋檐上,等他先开口,等来等去他却是丝毫没反应。
她心中轻轻一哼,这厮估计又在想什么鬼主意耍她呢。
沈初黛随手扔了个纸团砸他头上,却不成想祝止译猛地惊跳起来:“什么人?!”
那模样实在不似作假。
沈初黛美眸一眯,如今的祝止译……
是假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回
【时间线:皇帝死后第三日】(第四世)
沈初黛从屋顶翻身下来,轻轻一跃便落在冒牌货身前,没有着急拆穿他,而是将手指轻轻在唇间一比轻声道:“是我,别叫出声来。”
冒牌货显然也认得她,微微凝了眉:“沈小姐?”
他顿了顿反应过来,行了个礼道:“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他淡淡道:“这般晚了,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是为何故?”
只不过一瞬,他又成了她印象中的祝止译,只是那深沉眸光中少了抹阴郁冷戾。
沈初黛细细打量着他,却是并没发现任何易容的迹象,不由微拧了眉头,她到底也算个易容届的个中高手,连她都看不出端倪,便只能有两个可能。
他真的是本尊,又或者是他的易容技艺实在太高超。
这两个可能性沈初黛更偏向于前者,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她不留痕迹地收回目光,装出一副扭捏模样:“祝郎,我今日前来你还不知道为何吗?”
冒牌货宋牧心头打着鼓,莫非主子还隐藏了什么没告诉他。
他原是陆时鄞兄长留下的死士之一,京城里无人识得祝止译模样,主子便吩咐他以祝止译的身份留在侯府,若主子需要出宫行事,便可易容成他的模样出来。
他每日都将形成汇报成册让人偷偷送进宫中,同样地若是主子用了祝止译的身份,也会将那日所发生的事与他通气,好不让旁人察觉。
主子殡天后,他已同其余死士商议好计划,一道为主子报仇,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沈小姐便来了个骚操作,将摄政王极其余党一块收拾了,就连穆太后同前皇后穆氏也一道在冷宫锁着。
……然后自己登了基。
主子心悦沈小姐他也是知晓的,只是现在这诡异的情况是怎么个回事。
主子……他绿他自己?!
不过宋牧也算是个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他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淡淡道:“陛下为何前来,臣自是不知才问。”
嘁,竟是将祝止译那欠扁的模样学了个九成九。
沈初黛泫然欲泣地拿起帕子轻轻掖了下眼角:“祝郎既是执意如此冷漠,便将我送予你的定情信物还给我罢。”
宋牧一愣:“陛下何时送予臣定情信物?”
沈初黛将帕子一扔,随手指向墙上吴道子的《金桥图》:“那不就是我送予你的定情信物?”
她连点了几幅价值千金的山水画,甚至连桌上的砚台都不放过:“这些都是送你的定情信物!我没想到祝郎你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男人,就算是我看错人了。罢了,我便不同你计较,把定情信物还给我,我们以后再无瓜葛。”
宋牧:……
怎么就是你送的了,你特么是来碰瓷的吧?!!
宋牧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几下,试图挽回一下淮阴侯府的财产:“陛下,这些似乎并不是您赠与臣的定情信物吧?”
沈初黛冷笑三声:“怎么?你变了心,便不将我赠与你的东西当成定情信物了?”
宋牧有些欲哭无泪,面对这种有权有势的强盗,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跪地妥协!
只能将她方才点的几样摘了下来,放进卷筒里捧着弯下腰:“完璧归赵,陛下且要好好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