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鄞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抓过那么多次她的皓腕,却从未真正与她牵手,今时今日也是第一次。
分明是练刀的手,握起来却是凝滑如脂,软若无骨。
陆时鄞心中一动,想的却是为了保持这般,她不知要费多少心力,不由有些心疼。
两个宫女倒好了合卺酒,笑眯眯地道:“祝皇上,皇后天作之合,鸾凤和鸣。”
陆时鄞接过一杯放在她的手中,自己又拿了一杯,看着她明艳如花的容颜,满心都是欢喜。
这合卺酒握在手中,却像是花蜜流淌在心尖。
皇帝的目光实在灼灼,纵使脸厚如沈初黛,她也不由红了脸颊,不敢与他直视。
接过他手中的合卺酒,一想到酒喝完下一步是什么,她就更是不敢去看皇帝,眸光直直地落在酒液上。
她少见这般女儿情状,陆时鄞不由微勾了唇,然而酒杯刚一靠近,却是轻嗅到了淡淡几不可闻的异味。
他自小嗅觉灵敏,当即便意识到这酒中有什么。
陆时鄞下意识便想出声喊住沈初黛,叫她不要饮下合衾酒,然而唇微颤着却是丝毫发不出任何声音,便是连任何自主动作都做不了,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慢慢捧着酒杯往唇边靠去。
酒液入喉,他才方有了知觉。
他手中忽地一松,酒杯落至到地上,突然吐了口黑血便猛地倒在了地上。
混杂着喜娘惊恐的尖叫声,一早在门外全副武装准备好的禁卫冲进来,看着地上喝了毒酒后,无了气息的皇帝和跪坐在一旁怔愣的皇后。
她身上霞帔红得灼目,皇帝的血渍氤氲上去,一会儿便不见了。
为首的禁卫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高声道:“皇后弑皇帝,论谋逆罪论处,还不快将她抓起来!”
他们走上前去,却见皇后突然抬起了头,姝色无双的脸庞冷若冰霜,眸光带着一丝嘲讽,像刀子一般割在他们身上,他们不禁打了个冷颤。
重新回到天牢这个熟悉的地方,沈初黛有些感触良深,她只想说一句。
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套,摄政王这个大狗比,阴谋诡计还真的完全没有新意呢!!!
她转过身,屈指敲击着天牢墙壁的特定砖块十七下,一条密道悄无声息地就此打开。
随即轻车熟路地钻进去,大摇大摆地逃了出去,与歌七会合。
歌七有些担忧:“小姐,咱们今后该如何打算?”
她搂着歌七的肩,笑眯眯地道:“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当个七天的皇帝爽爽!”
第25章 第二十五回【改文后】
【时间线:帝后大婚当晚】
夜色宛若浓得化不开的墨,这般的晚上宁静地甚至连月亮都不敢来打扰,仅剩几颗星星点缀在天边。
一个颀秀的青色身影在林间步行着,他手持拂尘,姿态从容地宛若是踩在丝绢上。相比而言,后头的娇小身影要显得狼狈地多,连连被脚下的树枝绊着差点摔跤。
小鱼追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嚷道:“容毓!你就不能走慢点吗?”
容毓的脚步却并未放缓:“施主你还是莫跟了,我此行是要回山中修行,并不是去玩乐。山中日子清苦,常人无法忍耐,你还是回去吧。”
“容毓。没试过,你又怎知我忍受不了山中的清苦?”小鱼撩着衣摆艰难在丛林中跟着他的脚步,“我是真的仰慕三清观盛名,你就带我一道修行吧!”
容毓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你究竟是想修行,还是想借着三清观的名声继续行骗?”
“我早上已经将那些银两还回去了!”小鱼保证道,“我往后真的不骗人了,容毓你相信我这一次。”
“师父他不喜外人。”
“不喜外人,就把我变成内人呀!”
容毓脚步猛地一顿,小鱼没刹住车,直直地就撞了上去,她“哎哟”地捂着鼻子随即一喜,扬起圆润娇俏的小脸:“你这是同意了?”
容毓淡淡瞥她一眼,无奈道:“施主,此话切不可胡说。”
话毕他又赶起路来,甚至比之前速度更快了。
终于听到后头跟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容毓心头松了口气,便又听到后头如莺般的女声娇声道:“容毓,你快瞧有流星!”
小鱼一向狡黠,他只当她又起了什么鬼主意,并未抬头去瞧,直到她又急匆匆地唤了一声。
容毓方才停下脚步,微凝了眉想开口之时,却见天方忽然大亮,一颗流星拖着又长又亮的尾巴滑落天空,直至隐于天际。
他的心突然沉了下去,轻喃道:“帝星陨落?”
师弟他竟仍然逃不过这命运。
小鱼早已趁着他停住脚步,跑到了他身边,听到轻喃的话奇道:“容毓,什么叫帝星呀?”
“帝星指的是皇帝,帝星陨落便是代表……皇帝殡天。”
小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旧的陨落,便会新的。这天上这般多星星,哪那一颗是下一任帝星呀?”
容毓不由有些低落,伸出如玉的指尖点了旁边那颗微小的星:“那颗便是下一任帝星,不出意料的话——”
他话还尚未说完,便见另一颗代表着“皇后”的星光点突然微颤了下,随即猛地亮起,亮到甚至要比其余所有星星加起来的光都要更亮。
成了下一任帝星。
容毓:……
沈小姐又搞什么骚操作?!
他猛地掉转过头,又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诶诶诶?”小鱼有些茫然地跟上去,“你这是要干嘛去?”
容毓长叹一声:“去长长见识。”
——
【时间线:帝后大婚当晚】
禁卫所中,禁卫首领正与几个禁卫围绕着炉子烫酒喝,时不时地说几句浑话逗个乐。
就在这时门外闯入了个身穿禁卫铠甲的男子,几个禁卫尴尬地跟在后头抱歉地道:“头,这人硬要闯进来,小的拦不住啊!”
禁卫首领不虞地抬起头,粗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微扬着下巴,神情有些倨傲道:“我是摄政王派来的人,王爷有重要事务吩咐大人去办。”
听他提及摄政王,首领方才微敛了怒容,上下扫了眼他见是陌生面孔疑道:“我怎么从未见过你?王爷派你前来可有凭证?”
那男子从容一笑:“这般机密之事若是派了熟面孔,恐怕会徒惹怀疑。”
他从袖间掏出了那枚刻有“穆”字的玉牌。
这玉牌代表的含义所有人都知晓,在场的禁卫忙是收起了脸上的怀疑,拜跪了下去。
见着他们不再怀疑,男子又开口道:“密探所得,今晚事宜走漏风声,被刘副将调走的沈家军如今正埋伏在京郊外,摄政王命大人调派三分之二的禁卫人手前去剿灭。”
首领见他提及今日之事,心头又多了几分信任,忙就让人出去召集大半的手下,正准备整装出发之时,那男子又悄声说道:“此事机密不宜让人知晓了身份,让他们脱去衣物与腰牌,再通过密道秘密出宫。”
大半部分禁卫换上了常服,刚从密道走了出去便被埋伏在那儿的沈家军全部俘虏,对方人数实在众多,这一场战役几乎没弄出动静来。
趁着夜色正浓,沈家军从密道混入皇宫,换上了禁卫的衣服与腰牌。
这一切都进行地悄无声息,如一滴墨混入了黑潭中,只荡漾出了一层涟漪便再无其他。
——
【时间线:帝后大婚第二日】
初春的天虽温和,早晚还皆是凉的。
不过是卯时,顺贞门侧门已经排着长长队伍,披麻戴孝着,皆是前来哭丧的臣子与命妇。
摄政王穆冠儒从黑漆平顶马车上下来,绣着金边的衣角不过刚一落地,一旁侍奉地太监忙是为他披上披风。
郑玖早已在门口等着,一见这熟悉的马车驶来便迎了上来,跟在摄政王身后。
他悄声道:“王爷,我已将陆氏姐弟安置在延禧宫里。至于忠国公那儿,精兵也已包围了一晚上,任何人不得外出也不可进入,沈家军几个副将去闹过,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抓了起来,我想他们一时闹不起什么波澜。”
穆冠儒随意地微颌了首,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他印象中,沈家人不过是舞刀弄剑的粗人,没有兵权在手便行不了事。
至于沈初黛那个弱女子便更不必说,他从未放在眼里。
大婚前一日他下了部署,以‘沈家正逢喜事’为由,派自己的人接管沈家君去剿匪,没有个三五日回不来,就算回来,也早是大局已定,无法更改。
两个人并肩进了宫,快走至景仁宫时,一个狱卒步履生风地从对面回廊拐了过来,瞧见是他们,他脸上露出了惊怕的神情,忙是跪地禀报道:“王爷,丞相!那、那、那罪妇沈氏逃了!”
郑玖有些震惊:“这天牢戒备森严,里外有精兵数百层层把手,她一个女子无人帮助,怎么可能逃脱。”
那狱卒也是心头崩溃:“回大人的话,发现沈氏不见的时候,小的们也是惊诧惶恐,瞧着锁并未有破坏的痕迹,原是以为狱卒与精兵里安插了奸细,后来细查才发现竟是有个密道!”
“密道?!”
“那密道是新建的,想必沈氏一早便有防备。”
穆冠儒静静站在那儿,衣摆的金线滚边随着风翻飞着,俊逸清贵的脸慢慢阴沉下去。
不过也只是一瞬,他从不屑地哼出一句话:“不过是个女人,还成不了风浪。”
他脚步微抬便先进了景仁宫,郑玖看了那狱卒一眼,忙是吩咐下去:“那女人必定出不了宫,派人将全宫上下都搜一遍。”
乾清宫停着皇帝的梓宫,便将议事的地点定在了景仁宫,仅有一道之隔,这儿还能依稀听到乾清宫凄切的哭声与连绵不绝的梵音。
景仁宫里站着数十个身披孝衣的大臣,正议论纷纷道:“世宗皇帝子嗣稀薄,仅有两个儿子也都英年早逝,尤其是新帝,竟是在帝后大婚之日,这、这真是何其悲哀啊。”
“这沈氏也是实为恶毒,大婚之夜行刺,必不能让她痛痛快快的死去,至少要车裂、再在城楼上暴尸数日才行!”
“如今之际还是要思考下一任新帝的人选才是!”
“世宗皇帝尚无存活子嗣,便只能从旁支平南王、济北王、陈留王等家所出。”
“要我说,济北王犯下如此大过,已是被遣回封地,哪里堪当君主大任,便只有平南王、陈留王……”
他们正说着,余光瞥见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见是摄政王忙是噤了声作揖道:“下官拜见王爷。”
其中一位臣子迎了上去:“王爷,先帝已逝,皇室直系已是无人。老臣多嘴一句,只要这皇位悬而未决一天,便会有多一天的纷争,还请摄政王协同太后早日定夺下一任新帝人选!”
众臣们皆是期待地望向摄政王,却是见他突地轻轻一笑:“谁说皇室直系无人?”
这句话仿佛一个地雷砸在湖中,惊起数道波澜。
穆冠儒吩咐道:“带他们上来。”
臣子们惊愕地互相对视着,世宗皇帝一脉竟还真有血脉尚存,还被摄政王找着了?随即他们却是心照不宣地又转过了头,心中各自打着小算盘,就是不知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真的那新帝之死又与摄政王有没有关系。
只是便是知晓这里头有猫腻又如何,摄政王大权在握,这陆氏江山已然半边姓穆,也由不得他们生出旁的意见。
他们纷纷往殿外看去,果真看到有个身影正步履款款地往这儿走来,到近处才瞧见那女子身姿窈窕,肌肤若凝脂雪白,眼眸轻勾无限潋滟清盼。
她身上仍旧穿着昨日如霞的嫁衣,勾得纤腰盈盈一握,这般走过来便像灿烂的娇花。
他们顾不及欣赏美人,纷纷转过了头去看背对着门的摄政王,只见他清俊冷冽的脸上尽是掌握全局的从容淡定。
他们咽了咽口水,还是人不住弱弱地问道:“……摄政王,这位便是世宗皇帝遗留血脉?”
穆冠儒淡淡一笑:“自然。让本王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那明艳动人的脸庞上,眸光猛地一颤,话语也急匆匆刹车狠声道:“沈初黛?!”
一个刚入朝堂的毛头小子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皇后就是世宗皇帝遗留血脉?”
他刚说出口,便被旁边的老臣给捂住了嘴,这臭小子就真的有点听不出摄政王语调转换。
好在穆冠儒也没什么心思去管他,一声嗤笑从薄唇中涌出:“本王正全宫搜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沈初黛笑弯了眼,声音娇嫩:“我若不自己送上门,怎么好给摄政王一个惊喜呢。”
摄政王还未开口,旁边便有人替他开口骂道:“忠国公半生驻守边关、披肝沥胆、忠君报国,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个不忠不义、弑君杀夫的毒妇!”
“你这般毒妇便是车裂都不为过,竟还敢逃狱,还敢站到这大殿上!”
这世上从来不缺蠢人,更不缺想要逢迎丢了智商的。
沈初黛冷冷瞥了他一眼:“冯大人,首先我没有弑君杀夫,其次冯家怎么生出了你这个胎盘当脑子使的家伙?”
穆冠儒突地笑了,沉如水的眸光像是在看一只上蹦下跳的作死蚂蚱一般。
他淡声开口:“把这押下去,关在……”
一想到天牢被她挖出来个密道,他脑壳便作痛,防止她又搞出个玩意儿,他匆匆改口:“关在冷宫中。”
奇怪的是这话出口,沈初黛没有慌张也没有逃,反而是微扬着下颌笑吟吟地看着他。
诡异的感觉从背上一丝丝袭上来,穆冠儒凝着眉见着武装精全的禁卫拿着刀围了上来,他微松了口气:“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