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是个长相陌生的宫女。”
“罢了。”宜欢公主眸露冷意,“我大概也能猜的出是谁。”
除了沈初黛还能有谁,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恶毒,自己不过是想让她出丑罢了,而沈初黛竟是想要她的命。
邓生眸光不留痕迹地在宜欢公主娇美青涩的脸庞上兜转了一圈,他开口提议道:“阿玉姑娘你身上全湿透了,我从戏班里借了套戏服来,不如先换上这戏服,湿透的衣服拿去火上烘干,再换回来。”
宜欢公主望了眼托盘上红红紫紫的戏服,秀气的眉间闪过一丝嫌弃,若对方不是邓生,她必定当即就要发脾气了,可对上邓生柔情似水的桃花眼,拒绝的话又忍不住咽了下去。
她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多谢邓公子。”
邓生和煦一笑:“阿玉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话毕他便转身离开,只留宜欢公主一人在屋子里。
宜欢公主从小到大都是宫女伺候着更衣,何曾自己动过手,这般一磨蹭戏服的流苏与发髻上步摇流苏缠了起来,无论怎么都解不开。
她气得眼角都红了,愤愤地踢了下桌角,什么垃圾玩意儿。
外头传来了邓生温柔的声音:“阿玉姑娘,你没事吧?”
宜欢公主一开始为了面子强撑着说无事,后头见实在没法子才将门打开,她红着眼角委屈巴巴地道:“这衣服我不会穿。”
她生怕邓生会嫌弃她,眸光不住得在他俊美的脸庞上兜转,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邓生看了眼她身上杂乱的服饰,却是莞尔一笑:“我帮你。”
他进了屋将门轻轻合上,绕到了她背后,动作轻柔地解纠缠在一起的流苏。
宜欢公主虽是自小被奴才伺候大地,但被除了太监的男人伺候还是第一次,更何况还是这般俊美的男人。
她听见步摇清脆的响动声,男人温热的气息微落在耳垂上,他温润如玉的指尖偶然划过脖颈上娇嫩的肌肤,若即若现地最是撩人,酥\\痒地让她不禁绷直了背。
就像是过了半个世纪一般,身上的服饰终于换好,宜欢公主脸庞早已滚烫一片,站在原地看着邓生捧着她的衣服放在了火上的木架烘烤着。
想起他方才的动作细致又温柔,她的心不由便乱跳着,眸光不住地往他身上飘着。
直到邓生拿着一张画纸回来,宜欢公主这才赶紧将目光收回来,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站在原地。
邓生将画纸递交到她眼前,柔声道:“阿玉姑娘,我方才趁你换衣服的功夫,将推你下水的宫女模样画了下来。你瞧瞧这画纸上之人可认得?”
宜欢公主闻言忙是将画纸接了过来,这画纸上的人却是让她大吃一惊。
这人她不担认得,还极是熟悉,是表姐穆宜萱身边的贴身宫女涟漪。
涟漪是家生子,一家人都为摄政王府干活,绝不会轻易背叛穆家。表姐同她一向亲和,又怎么会派手底下的人来害她。
宜欢公主不禁出声:“这怎么可能?邓公子您不会认错了吧?”
“这位宫女我也是今日第一次瞧见,绝不会认错。”邓生说得极是坚定,“阿玉姑娘为何这般肯定绝非是她所为?”
“我与她主……不是,我与她平日里非常好,她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害我,此事必定有别的缘由。”
邓生话有所指:“或许这位宫女所做就是想让阿玉姑娘误会,当时她推你下水之后并未着急离去,似乎是想救你的模样,后来是瞧见我出现这才落荒而逃了。”
他循循善诱道:“我瞧阿玉姑娘当时似乎笃定是某人所为,或许这位宫女就是想让阿玉姑娘误以为是那人所为呢。”
宜欢公主虽是跋扈骄横,但穆太后将她保护得极好,她性子单纯从未接触过阴谋诡计,邓生寥寥几句话便让她信以为真。
她脸色不由有些苍白,细细想来若是她这个时候落水,嫌疑最大的便是沈初黛,表姐一直嫉恨沈初黛抢了她的皇后之位,莫不是趁此机是想借她的手除去沈初黛这个眼中钉吧。
宜欢公主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不由气声道:“岂有此理,我待她这般好,她竟是利用我。”
她撩起裙摆就想往外头冲:“我现在就去戳穿她的诡计!”
然而刚踏了一步,手臂却是被邓生抓住:“阿玉姑娘,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宜欢公主扭头,拧着秀眉有些不解:“邓公子为何阻止我?”
邓生温声道:“阿玉姑娘没有证据证明推你的是她。”
“这不是有你吗?你证明便好了。”
邓生沉声道:“掉入水中被男人救起,传了出去我身男子倒是无碍,可姑娘的清誉便完了。”
被邓生这般一提醒,宜欢公主也缓过神来,这样的事她从话本上也看了不少,女子落入河中被男子所救,为了保住清誉便只能嫁给男子为妻。
她看了眼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邓生,含羞的暗想着,若是可以她愿意嫁给邓生。
可下一瞬奢望却是被冷水泼灭,她愿意可不代表母后愿意,若是让母后知晓此事,母后定会杀了邓生的。
邓生轻声叮嘱道:“所以今日之事就当未曾发生,你我也未曾见过,阿玉姑娘就忘了此事吧。”
宜欢公主不愿邓生死,自是答应保密下来。
可到底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吗?”
邓生温柔一笑,话有所指:“今日暂且放下,不代表永远放下,若是往后再有机会,阿玉姑娘便可以趁机教训。”
宜欢公主点点头,眸光落在自己手臂上他白皙的指尖,脸颊不由微微一红。
邓生仿佛也才意识到,白皙的双颊不由也染上了红晕,忙是轻声道了句“对不住”,将手缩了回去。
宜欢公主的衣衫烘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干,她匆匆换回自己的衣衫,便要赶回夏日宴。外头的宫女想是找她找得都要疯了,她若再不回去恐怕这夏日宴便要被她给毁了,这夏日宴是母后所操办地,到时候定要生她的气。
宜欢公主着急地往外跑去,想了想又回头看向邓生熠熠若含情的桃花眼。
她粲然一笑:“邓公子,今日之恩,我定会报答。”
话毕她便撩着裙摆往外跑去。
邓生笑容温柔如水,注视着宜欢公主离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他俊美脸庞上的笑容才一寸一寸收起,眸光里尽是冰凉。
报答吗?不着急,你穆家的恩,我还未报完呢。
——
宜欢公主闹脾气跑走早已是常事,穆冠儒派人跟了过去,便未当一回事。
很快穆太后与皇帝接连到达,夏日宴便开席了。
因着外头炎热,上的小菜皆是清淡爽口。
沈初黛夹了块熘鸡脯便送入唇中,这道菜烧得极是嫩滑爽口地,她又正好饿了,不由便多吃了几口。
宫廷御膳和米其林餐厅都是一个毛病,上的菜肴虽豪华美味,但永远两三口便没了。
她夹了几筷子,装熘鸡脯的盘子就空了。
一旁的太监将盘子撤下去之时,另一个装满熘鸡脯的盘子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桌上。
沈初黛微微一愣,顺着那如瓷的指尖看过去,对上的是陆时鄞精致苍白,眉眼间病气恹恹的淡漠脸庞。
他言简意赅:“朕不喜欢吃。”
沈初黛的胃口刚被掉起来,便未吱声,只夹了一块熘鸡脯送入口中。
又听到他不咸不淡地开口:“看来皇后心情愉悦,心态平和。”
沈初黛一口鸡肉塞在嗓子口中哽住,她这段时间跟着皇帝久了,倒也能听出他的意有所指,这是在说她“心宽体胖”呢。
她不由摸上自己的脸庞,最近照镜子脸颊好像是比以前圆了些,但以前却是又太瘦了些,现在这般刚刚好。
皇帝这般说是在暗示她胖了,叫她少吃点吗。
可分明将熘鸡脯盘子递过来,又天天晚上派人送夜宵来的人是他诶!
说到底陆时鄞这个夫君还是合格的,至少会体谅她的心情。知晓他留宿在宜妃寝宫她会不舒服,便只要留宿于宜妃寝宫,他必会派人送夜宵来,也算是个安慰了。
为了表现出身为皇后的大度宽容,沈初黛每次都吃得可香甜了,到后来她干脆晚膳都不用,只吃他送来的夜宵,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她做的可够义气了!
如今又嫌她胖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一叹,真的是帝王心、海底针,比女人还难猜。
沈初黛转念一想,细细品他的意思,难道说他喜欢她胖一些?
她真机智,这样想来他的言行便理解得通了。
沈初黛扬起头,冲他灿烂一笑:“多谢皇上夸奖。”
话毕便又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陆时鄞微微一窒,个小没良心的。
但凡宿在宜妃寝宫,他都会让人送夜宵过去,用迷香将宜妃迷晕后,第一件事便是去问梁缙沈初黛的情况。
得到的消息都是,皇后娘娘吃得极是愉快,不仅吃得香甜还吃得干干净净。
陆时鄞让梁缙把食盒拿过来查探。
果不其然,梁缙说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夸张,不仅肉吃得干净,连汤都喝掉了。
自己的夫君留宿在别人女人寝宫,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该吃得这般开心吧。
陆时鄞瞥了眼埋头苦吃的沈初黛,心头更是郁沉,又将熘鸡脯的盘子夺了回去:“朕反悔了,朕喜欢这道菜。”
熘鸡脯骤然被夺,沈初黛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眼盘子上只剩一小块的熘鸡脯,她温声建议道:“那道熘鸡脯就剩一块了,皇上若是喜欢,不如让御膳房再做一份吧。”
陆时鄞看向她那婉转潋滟的眼眸,里头像是流淌着最清澈的湖水,尽是意外与茫然。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晓,什么都不明白,可又是那么无辜那么惹人怜。
纵使他心头气恼着她,却不忍心待她冷若冰霜,说上一句重话,便只能用这种他自己想起来都唾弃的方法,暗戳戳地暗示和她耍小孩子脾气。
陆时鄞心头软下来却又像是浸在冰凉的水中,满腔的郁结无处散发。
他淡声道:“不必。”
又将熘鸡脯递了回去:“朕不喜欢吃。”
沈初黛看着这一波三折的熘鸡脯有些茫然,这鸡犯什么事了要被陆时鄞如此嫌弃。
她将最后一块熘鸡脯吃了下去。
这其中究竟只有近处的人知晓,帝后这般落入旁人眼中,无疑是在秀恩爱,坐在下首的嫔妃们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议论纷纷着。
“皇上待皇后可真宠爱,就连膳食都分吃着。”
“要我说皇上还是喜欢宜妃多一点,要知晓自从宜妃进宫来,皇上大部分时间可是宿在承乾宫里,这样的恩宠皇后哪里比得上呢。”
“可是自从宴席开始后,皇上可是连看都不看宜妃一眼呢,倒是一直同皇后讲话。”
“皇上一直同皇后讲话,这当然是皇后坐得近的缘故,总不好将宜妃叫上去说话吧,皇上综纵使宠爱宜妃,但总也要给皇后面子吧。”
这些议论或多或少入了穆宜萱的耳朵,她不由望了眼上座的陆时鄞,见他正看向沈初黛说些什么。
她心情苦闷地抿了口杯中的果子酒。
什么她风光无限,皇上宠爱她,什么大半时间宿在她宫中,都是荒谬。
纵使皇上留宿于她宫中又如何,皇上他根本就不碰她,也碰不了她。
他的身子骨穆宜萱最是清楚,别是碰女人了,就是这两年恐怕都撑不下来。到时候她这般无子嗣的后妃下场该多凄惨,她不用想也知晓。可怜她别说当太后了,便是连皇后恐怕都当不成。
一想及此,穆宜萱不由愤愤地望了眼沈初黛,若不是她抢占了她的位置,她何苦这般着急地想怀上龙嗣,又何苦为皇帝不碰她而郁结如此。
这果酒度数虽浅,但她喝得又快又急,没多久便觉得晕乎乎地,心头的恨便又深一度。
穆宜萱叫来涟漪同她耳语几番,涟漪听到她的话心头大惊,脸色猛地一变:“主子这可不是小事……”
穆宜萱不耐烦地道:“你去做便是。”
涟漪没了法子,这才看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退了下去。
宴席的膳食用了大半,不少嫔妃皆是跃跃欲试,提起酒杯走到陆时鄞面前,袅袅地敬酒请安。更有甚者,提出来要玩猜字谜,若是答不上来的便饮一杯酒。
沈初黛虽是对字谜一窍不通,但是扫了眼各嫔妃纷纷投来期待的眼神,知晓她们想通过这游戏分得些许陆时鄞的目光,觉得有些可怜便答应了。
害,玩字谜她不会,但喝酒她一流啊。
沈初黛扭头吩咐歌七,笑眯眯地道:“多给我拿几壶酒上来。”
就在太监将字谜题出上来的时候,敬嫔夏江琴突然笑盈盈起身:“只有罚的游戏玩的倒也不起劲,不如给头筹一个彩头吧,这样才好玩不是?”
她这个提议得到了众嫔妃们的一致赞同,只是到想彩头时倒是难住了。
沈初黛本想从腕上脱下一只玉镯做彩头,穆太后却抢先开口道:“众嫔妃们入宫也有半个多月了,大部分嫔妃都还未被皇帝临幸过,做皇帝的对后宫自是要雨露均沾的好。不如谁博得头筹,皇上今日便歇在哪宫吧。”
沈初黛一愣,穆太后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且拿皇帝一夜当彩头……皇帝又不是青楼女子,哪有这样胡来的。
沈初黛下意识望向陆时鄞,一起望过去的皆是满眸期待的嫔妃,大邺皇室子嗣稀薄,当今圣上还没有龙嗣,这个时候谁若是抢先怀上了龙嗣,可就是皇长子。
只见陆时鄞眉眼似水墨晕染般深沉,风姿绰约的脸庞上病气恹恹,他暗沉眸底不留痕迹闪过一丝戾气杀意,下一瞬却是涌出和煦的笑容。
他温声说道:“自是母后说的算。”
穆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既是皇帝答应了,便这么办吧。”
她如此提议,自然也有私心,今日是十五,皇帝本该宿在坤宁宫,可她不愿沈初黛被宠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