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
陈锦递了荷包过去,水仙接下,又朝赵斐谢恩。
赵斐的目光在水仙身上打量了一眼,转向陆湘和段萍:“看好要点哪一出了吗?”
方才陆湘和段萍只顾着欣赏水仙的歌舞,哪里去想戏目了,听到赵斐问起,才又去看。
戏目上写的都是越曲,陆湘并不懂,段萍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陆湘便道:“实在是不懂越曲,不如请姑娘帮我们点一出。”
段萍附和道:“对,水仙姑娘,你想演什么,就演什么。”
水仙见赵斐和岳天意不说话,自然明白这两个姑娘都是要紧的人,只道:“姑娘的口音似乎都不是江南人士,我唱一首采莲曲如何?”
“好。”
待陆湘点了头,旁边的少年给水仙捧了琵琶过来。
水仙坐在众人跟前,拨弄了两下琵琶,旋即清唱了起来。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水仙的嗓音比不得宫中南府乐伎,技艺的火候也欠缺一些。但她的嗓音别致,带着一股空灵古朴之意,与这样的江南小调相得益彰。
一首曲子她唱了两遍,第一遍是清唱,第二遍是弹唱。
比起她的舞姿,歌喉显得没有那么惊艳了。
唱过之后,赵斐照例给了赏,水仙领过赏便下去了。因见陆湘不懂越曲,赵斐点了一出《沉香扇》。戏班罗鸣,台上的戏子们便开嗓唱起来。
园子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段萍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同陆湘说起方才水仙的舞蹈来。
赵斐捧着茶杯看了会儿戏,看向段萍,笑问:“段姑娘跟香香倒是颇为投缘。”
投缘?段萍一愣。
她不讨厌香香,只是因为景兰走了,香香来了,她心里有些疙瘩,如今说上话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要是说投缘……着实谈不上。
岳天意见段萍愣住没说话,便打了个圆场:“是啊,看着当真是投缘。”
赵斐见岳天意说了话,眼眸一眯:“你知道为何投缘么?”
为何?
这一下,别说是段萍和岳天意,连陆湘都有些意外。
“这……是为何?”岳天意既然接了茬,只好顺着赵斐的话问下去。
“因为香香,就是景兰。”
作者有话要说:
66:我有话要说。
天意:不,你不想说!
第114章
陆湘惊愕了,正想探究地望过去,却对上了岳天意和段萍更加惊愕的目光。
“香香,你真是景兰么?”段萍紧张地问。
陆湘不知道赵斐为什么把这件事讲出来,但赵斐既然讲了,必然有他的道理,陆湘只好点了点头。
“啊,那你的模样……怎么会这样的?”
陆湘解释道:“上回那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为了避祸,自是得改头换面一番。”
提到上回的凶险,岳天意觉得背上的伤口又在疼了。
不过比起背上的伤,岳天意觉得自己的脸更疼。
“你真是景姑娘?”他忍不住把段萍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陈锦给陆湘捧了妆油上前,陆湘见状,便知道赵斐早有预备,只能拿手帕沾了妆油,将眼睛上的妆容擦去。
妩媚的桃花眼顷刻间变回了剪水双瞳。
“啊!真是你!”段萍惊讶地尖叫起来,一把握住陆湘的手。
段萍是惊喜,岳天意却是惊吓。
他突然觉得胸闷、气短、头皮发麻,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
“六爷……”
赵斐慢悠悠道:“两位都是香香的救命恩人,这件事自然不能瞒着你们。”
岳天意说不出话,段萍叽叽喳喳地说起来,模样快活极了:“王爷所言甚是。”又转向陆湘,“你不知道,我昨儿一晚上没睡好,就担心你回京城的路上出什么岔子。再说了,你一直那么担忧王爷,王爷回来,你就走了,怎么都……”
“怎么都说不过去,是吗?”赵斐笑道。
陆湘脸上烧得慌。
什么那么担忧王爷,她明明只是偶尔想一想。
段萍在赵斐跟前到底有些约束,只笑着点头,没再接话了。
“上回在行宫里遇到的事情你们都知道的,有人盯上她了,换个身份省得麻烦。”
赵斐说得轻描淡写,落在岳天意耳中却不啻惊雷,崩得岳天意懵了。
“你们俩都是知道这事的,便是我不告诉你们,你们也身涉其中,索性明说,也省得淡了感情。”
赵斐一番话,听得段萍连连点头。
要不是挑明了,她真的会疏远香香。
赵斐又道:“往后这世上就没有景兰这个人了,在你们跟前的就是香香,我在江南买的婢女。”
婢女……
段萍看向陆湘:“委屈你了。”
陆湘不觉得委屈。
只是个称谓罢了,谁敢把她当婢女使唤,更何况,她这婢女还不知道能不能当多久呢!
“往后记得叫我香香,别喊错了。”
“那你要一直这么易容么?”段萍道,“我还是喜欢你本来的样子。”
“姑且这样,等过了风头再说。”
风头?
岳天意既无奈又想笑,是想等着赵谟的兴头过去么?
“那可真是苦了你了。”段萍看着极为心疼,盯着陆湘脸上的妆容看,“脸上涂这么多东西,会不会很难受?”
段萍最不爱涂脂抹粉,脸上都是清水洁面,涂点雪花膏都嫌麻烦。
陆湘脸上要擦这么多,想想她就觉得难受。
“天意,尝尝这果子。”赵斐将跟前的一碟果子推到岳天意那边。
岳天意目光晦涩地看着赵斐,却不敢说什么,只拿起果子吃起来。
难怪,赵斐的人非要把自己接到行宫来养伤。
这一趟,分明就是鸿门宴。
景兰跟香香是不是同一个人,岳天意不在意。只要他不知道,他就可以问心无愧地面对赵谟,现在他知道了……那他回京城还有什么颜面见赵谟?
明明他先遇到了景兰,却没把景兰送到赵谟那边,而是送到了赵斐这边。
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如果老天爷给岳天意一次选择的机会,那日在运河上,他会立即命人调转船头,把景兰送去赵谟宫里。
可惜没有如果。
“味道如何?”赵斐把岳天意的表情尽收眼底,故作不知地问。
“挺好。”岳天意哪里吃得出什么味道,笑着答了句,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一下,不光赵斐和陆湘看着岳天意想笑,连段萍都瞧出岳天意的不适来了。
“小公爷,你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段萍关切道。
岳天意正愁不知道该怎么逃,听到段萍这话,忙道:“是有些疼,算着时辰该换药了。”
段萍眨了眨眼睛。
他们来花园之前,段萍已经帮他换过药了,怎么又要换?
段萍虽不知内情,却不傻,虽然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同陆湘说,仍是站起身,把岳天意扶了起来。
“都怪我,不该催着你出来。”
岳天意见段萍明白自己的话了,大松一口气,由着段萍把自己扶起来,朝赵斐辞道:“王爷,我该回去换药了,回头再给您请安。”
“伤口要紧,快回去吧。”赵斐表现得极为大度。
笑里藏刀,见血封喉!
岳天意觉得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拉上段萍赶紧往溜了。
段萍本身假装扶着岳天意的,岳天意溜得快,段萍为了扶他,只一路小跑跟着。
好在地方不远,出了园子没走多久便是。
岳天意带着段萍进了房间,把门关上,方才如释重负地坐下。
“小公爷,你怎么了?”段萍疑惑地问,“怎么瞧着你不太高兴。”
他当然高兴不起来了。
岳天意唯有苦笑。
见他长吁短叹的模样,段萍忍不住问:“小公爷,你是不喜欢景……香香吗?”
“我哪儿敢不喜欢她呀!”
段萍记得,刚认识岳天意的时候,岳天意对景兰的态度就很奇怪,说话也是怪里怪气的。
那会儿他们坐船来扬州,因为看不惯岳天意的样子,段萍没少跟他吵架。
“香香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你为什么这么说?”
岳天意看着不安的段萍,笑道:“你别担心,这事跟你无关。”
“可是跟你有关啊,景姑娘的事情很麻烦么?”段萍虽然完全不知景兰是什么来头。
可是能让岳天意如此在意,必然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姑娘。
更何况,上回那几个那么厉害的杀手都是冲着景姑娘来的。
段萍虽然从来没有问过,却也知道景兰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你也不知道?”段萍这回是真的大吃一惊,“那……那王爷知道么?”
岳天意摇头:“我不知道六爷知不知道。”
“他们俩这般亲近了,难道不是知根知底的么?”
“香香也好,景姑娘也好,谁知道是不是她瞎起的名儿,她的水深得很,”岳天意说罢,“还有六爷,往后你都长点心。”
“长什么心?”段萍不解地问。
“反正你记住,他就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
段萍撅了噘嘴,不以为然,“王爷看着没什么架子,挺平易近人的,哪像你说的那样!”
岳天意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你是香香的恩人和朋友,他给香香面子。”
“那也没什么呀,人家是王爷,真要对付我,我再多一百个心眼也没用。”段萍丝毫不为所动,“香香也好,景兰也好,不管她叫什么名字,只要她认我这个朋友就成。”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表明了段萍的心迹。
岳天意原本愁容满面,听到段萍这番话,不由得露出笑意。
“小公爷,既然你不知道香香的身份,为何你还那么发愁呢?”段萍又问。
段萍心思简单,但岳天意就是喜欢听她说话。
于是便道:“我有个好兄弟,很喜欢她。”
“你的好兄弟也喜欢香香?”段萍瞪大了眼睛。
岳天意苦笑道:“他不仅是我的好兄弟,也是六爷的亲兄弟。”
“啊?你是说六爷的亲兄弟也喜欢香香?”不等岳天意回答,段萍又问,“那六爷知道这事么?”
岳天意点头。
段萍蹙眉想了想,又问:“那香香知道六爷的兄弟喜欢她么?”
岳天意又点头。
“这说明香香不喜欢六爷的兄弟,喜欢六爷,对吗?”
岳天意再次点头。
“既然如此,那小公爷,那你苦恼什么?”
“你忘了,你们来扬州的路上,是我救了你们。也是我把她送到六爷怀里来的,我要是不送,他们也出不了这事。”
段萍若有所思,目光一动:“你的意思是他们俩是这回在扬州才……亲近的么?”
“是啊。”岳天意脱口道,望见段萍神情,便问,“你的意思是,他们以前就?”
“我陪着香香在行宫住了两个多月,她话少,可两个多月相处下来,还是跟我说了不少事情。”
“说了什么?都是六爷的事?”
段萍点头:“六爷这趟出门,她很担心,我每日都安慰她,我瞧着她对六爷情意深重,不像是才刚刚喜欢的模样。再说了,你遇到她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
“在大运河啊。”岳天意不解段萍的意思。
“那大运河是通往哪儿去的?”
“o京城到……扬州。”岳天意恍然,“你是说,她到扬州就是为了六爷?”
“不然呢,她一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姑娘,大老远从京城坐船到扬州,难道真为了听曲儿么?”
最初在运河上遇到景兰的时候,岳天意的确想过这个问题,可他并没想出什么结果。
现在回头想想。
赵斐到扬州没多久,景兰就悄悄跟了出来。
千里寻夫,当真是情深义重。
如此一想,岳天意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他不怕赵谟责怪自己,他真的怕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葬送了赵谟的幸福。
既然在到扬州之前香香就已经心仪赵斐,不管赵谟将来会不会生他的气,他面对赵谟时,至少是无愧于心了。
“没事了?”段萍歪着脑袋去看岳天意的神色。
岳天意回过神,对上段萍关切的眼神,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那是他们三个人的事,并不是我能左右的。”
“其实……”段萍正要说话,外头忽然有人敲门。
岳天意很想听段萍继续说下去,只是谈话已被打断,他只得道:“何事?”
外头人道:“王爷请小公爷去春晖堂说话。”
赵斐到底想干嘛?
还嫌自己被他整的不够惨么?
岳天意心里窝着的火气又起来了:“王爷说什么事了吗?”
“这个主子没说,不过,奴婢瞧着,是顶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