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紧……
岳天意正在想赵斐要谈什么,忽然觉得袖子一动,转过头,见是段萍在扯他的袖子。
“小公爷,王爷到底是主子,你别在他跟前发脾气。”
她在担心自己得罪赵斐吗?
岳天意本来是很不爽,可看到段萍这模样,忽然心要化了。
饶是背上伤口一直隐隐作痛,他仍是开心地想跳起来。
“知道了。”岳天意乖乖道。
第115章
岳天意赶到春晖堂的时候,赵斐端坐在书桌前。
“王爷。”
陈锦给岳天意搬了一把椅子,岳天意与赵斐隔着书桌坐着。
“戏班这么快就散了?”岳天意问。
“原就是为了请你和段姑娘,你们走了,自然就散了。”当然不是这样,只是陆湘不想理他,段萍他们一走,陆湘立马也走了。想起这事,赵斐就颇为头疼,将话头岔开:“想喝什么茶?”
“都成,我对茶道一窍不通,喝不出什么好的。”
岳天意说罢,陈锦便给他送了一杯茶。
他端起来喝了口,只觉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王爷这边的确都是好东西,比我们府上的茶强上许多。”
陈锦道:“不是茶好,都是寻常的茶叶,只是主子的茶是他自己配的方子,别处喝不到的。”
“那我真是有福了。”
岳天意说是这么说,语气却越发没底。
传话的人说有顶要紧的事,这会儿进了门,赵斐什么话都不说,只请喝茶,看样子,又是一顿鸿门宴。
对付赵斐,岳天意没自信,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不如来个痛快。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你回京城的时候,见到九弟了么?”赵斐问。
岳天意心道,你还知道你有个九弟呢!
面上依旧恭恭敬敬地:“见到了,还跟九爷出城骑了两回马。”
赵谟与他是知己,喝酒骑马射箭都是常有的事,上回岳天意回去,自然也不例外。
两个人不仅骑马出了京城,还在城外的别院的住了一晚。
对着月亮,喝了一夜的酒。
赵谟跟沐霜霜的亲事定了,婚礼也在年前就要办。
岳天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陪着喝了许多酒,院子里扔了一院的酒罐子。
上回他虽然隐瞒的景兰去扬州的事,心里想着是为赵谟好,现在不一样了,赵谟心爱的女人成了赵斐的相好,往后他可没脸再去陪赵谟喝酒了。
“他婚事定了,近来应当很忙碌吧。”
“是挺忙的,礼部那边仪程很繁琐,工部那边要督造王府,处处都要问他。”岳天意说着说着,忽然抬起眼看向赵斐,“皇后娘娘这阵子身体不大好,一直在坤宁宫里养着,后宫的事都交给韩德妃打理了。”
“母后病了?”
“我听九爷说,没诊出什么病症,就是没什么精神。”岳天意说着,又望向赵斐。
这事也是赵谟告诉赵斐的,赵谟说,他没想到母后那么在意六哥,六哥一走,母后便病了。
这话岳天意当然不能对赵斐说。
赵斐眸光微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京城的越王府工部已经准备妥当了,九爷去帮王爷看过了,叫他们改了几处地方。”
“嗯,”赵斐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今儿叫你过来,除了叙旧,还有件大事要商量。”
果然来了。
“王爷尽管吩咐。”
“前儿我收到了谢将军的奏报,说进来海上冒出来几股海盗,劫掠了许多出海的大商船,严重阻挠了海路。”
原来是谈军务,岳天意心头一松,心思亦正经了起来。
“的确有这回事。谢将军派人出海去剿过几次,只是一无所得。”
“你觉得这是什么缘故?”赵斐问。
岳天意微微吃惊。
他虽是将军,但谢将军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并未让他独当一面,许多事情都是谢将军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这次海盗的事他听谢将军说过一些,不过他不带水师,因此没有在意。
此时赵斐问起,岳天意认真地思索起来。
“江北大营的水师,战船也好,快艇也罢,都是用在河上的,并无专门在海上的战船,那些海盗用的船十分别致,一般都是三桅九帆,在海上行船灵活机动,航行速度极快,变换方向也快,极难追击。有几回我们的人碰上了,却完全追不上。”
赵斐颔首:“还有呢?”
“海面茫茫无边,与河道不同,一旦比不过海盗们的速度,就再难寻觅他们的行踪。”
赵斐再次颔首:“海盗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活跃在出海的必经之路上,往大了说,我朝往来南洋的商路因此被阻断,往小了说,明年养心殿里的香料都供应不上。”
“王爷所言甚是,只是水师的船不如他们的船灵活,眼下着实没有好的办法。”
赵斐淡淡道:“你说了两点,都是军事上的事,一是战船在海上不够灵活,二是水师在海上作战经验不足。不过要剿海盗,这只是其中一个法子。”
“王爷有何高见?”岳天意有些不服。
既是要剿海盗,不谈军事,那还谈什么?
“我派人去扬州府查过,近两月来自南洋返航商船大半都被海盗劫掠,船员、客商失踪了上百人。既然客船被劫,两个月了,江南的各大商行应当买不到多少南洋货物,但我的人回来禀告,市面上的南洋货并不难买,只要给足银子,想要什么都有。”
“这说明……”
“那些海盗劫了商船,货还是得运到各大商行来卖。”
岳天意恍然:“王爷的意思是……”
“我已经派人在各大商行盯着了,相信不日便会有线索。姑且按兵不动,待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将他们的老巢一举扫了。”
“王爷高见!”
岳天意起初听到赵斐要谈军务,心中多有不屑,赵斐常年卧病,足不出户,连正经的功课都没上过几节,只是没想到,寥寥几句便已找到了剿灭海盗的关键。
这些海盗虽在海上横行,到底要上岸销赃,顺着这些赃物,便能顺藤摸瓜。
一番谈论下来,岳天意已然对赵斐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听闻你来江北大营之后,一直未能有机会独当一面,天意,这回剿灭海盗的差事我就交给你了。”
“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赵斐笑问:“心里头是不是觉得这是桩小差事,我让你去做,大材小用了?”
岳天意心头一凛,海盗不算什么大事,但若是这点小差事都办不好,往后别指望能担重责。
“军中无小事,便是当斥候做伙夫也是顶要紧的差事。”
岳天意如此说,赵斐对他倒有些刮目相看。
“且办着吧,这些海盗只是一个开始。”
“开始?”岳天意有些不解。
“方才你也说了,江北大营的水师在海中作战经验不足,战船也不及海盗。江南乃天下富庶之地,产的丝绸、茶叶,都需要通过海路往外运送,换取我朝稀缺的香料,这海上的路,必须有人守着才行。”
“王爷的意思是?要练海上的水师?”
“这次若是能摸到海盗们的老巢,且不忙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们之中必然有船工有水手,可先招安,愿意归顺的留下来给我们的水师造海船,教我们的士兵航海。”
说起来的确可行,只是……岳天意又道:“王爷,造海船可不是一笔小费用,一艘海上的战船,少说也要几十万两银子。”
“你觉得一伙亡命之徒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造海船么?”
岳天意蹙眉:“是……有人给他们钱造船?”
“劫出海的商船可不是一锤子买卖。试想,大海茫茫,下南洋的船来回要几个月,便是他们熟知海域,也未必能如此精准的追踪到一艘船,必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叫他们什么日子在海上守着。再者,出海回来的商船上没有多少金银,值钱的是船上的货物。那么多货物他们劫了去,总是要销出来。能卖南洋货物的商行统共那么几家,他们为什么愿意卖这些来路不明的赃物,这其中必然也大有乾坤。”
赵斐的一番话,听得岳天意醍醐灌顶。
“王爷高见,臣自愧不如。”
“什么高见,不过是纸上谈兵,我琢磨这些出来,也只是跟你商量。若能打通海路,往后江南的赋税可再多一些。江南的赋税多,其他地方百姓身上的担子便可轻一些。天意,这件事我就交托给你了。”
岳天意面露难色。
“有话不妨直说。”
“王爷高瞻远瞩,臣佩服,只是臣除了武艺出众些,别的实在是……”拿不出手,但岳天意不好直说自己拿不出手。
“天意,你天资极高,我不相信习武是不需要动脑子的。你只是因着旁的事耽搁了,如今既肯振作,必然大有所为。一会儿你回去,将我们今日所谈之事上奏朝廷,不过,不要在奏疏中提到我,直说是你的主意,料想朝廷会支持你的想法。”若是在奏报里提到赵斐,这里头牵扯的事情就多了,各方都会盯着。只让岳天意上书剿海盗,没人会在意,做起来反倒简单得多。
岳天意自然明白赵斐所说的耽搁是什么,想到沐青青,不由得眼眸一暗。
“天意,你是聪明人,不应当纠缠在这些事里。”
岳天意苦笑了一下:“王爷,若是你呢?你能不纠缠么?”
赵斐认真思忖了番,方缓缓道:“若是我求娶不到心爱之人,必然也会心伤。可天地之大,未必只有情爱一事。”
话说到这份上,岳天意倒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王爷如今得偿所愿,自是说得轻巧。”
“我常年卧病在榻,心中有成百上千要做的事,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自是其中之一,但除此之外尚有天地。”
他从前卧病的时候博览群书,如今到了江南,掌着这一方土地,每日无数的奏报送进来,赵斐虽然忙碌,却是甘之如饴。
看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东西,他并不想只在宫里勾心斗角。
岳天意沉默了。
“再者,你当真觉得沐青青是你心爱之人么?”
“王爷此言何意?”
赵斐轻笑了笑,“你是京中有名的风流公子,识得的女子比我多,来往的女子亦比我多,谈情说爱,我不及你。可我这两日所见,比起沐青青,你与段姑娘要投契得多。”
段萍……
岳天意心中一动。
他喜欢段萍吗?
段萍长相颇为清秀,但若是跟京城里的贵女们比起来,只是略显英气,见到段萍的时候,岳天意并无见到沐青青时那般倾慕和心动。
但岳天意知道,段萍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
他喜欢听段萍说话,喜欢看段萍想,有时候会下意识地去说让段萍高兴的话,做让段萍高兴的事。
这是喜欢么?
岳天意心乱如麻。
“天意,有句话我想告诉你。”
“王爷请说。”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爷:哇,六爷真厉害。
66:岳天意,拿下。
第116章
岳天意心情复杂地离开了春晖堂。
回到屋子的时候,段萍已经走了。岳天意的伤口只是刚刚结痂,并不能走动太多,今日跑来跑去的,背脊早就火辣辣的疼,他觉得筋疲力尽,“砰”地一声趴在了榻上。
太乱了,所有的事情都太乱了。
赵斐和赵谟,沐青青和段萍,这几个人跟紧箍咒一样在他脑子里转,转得他脑仁疼。
花开堪折直须折,他真的要去折段萍这朵花么?
在京城里,别人都当他是个混子。
爹娘和妹妹都以为他为了沐青青沉沦放纵,不肯娶妻。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跟沐青青在一起了,他也不是不想娶妻。
可他要是娶回来一个他不喜欢的人,他不喜欢,就不会对人家好,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如果他要娶的人是段萍……岳天意的心怦怦直跳。
心中俱是段萍的笑脸:她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躺在船舱的一角,被自己奚落还倔强的反击;她拿着峨眉刺,毫不畏惧地冲向自己身边的影卫,机智地朝他们洒面粉;她拿着药膏,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己,小心翼翼地为自己上药,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
如果他娶的人是段萍,他乐意对她好。
可是段萍的出身……岳天意再不理事,也明白国公府世子夫人当选什么样人家的姑娘。
爹娘能答应让段萍进门么?
从前在家里跟爹吵嘴的时候,爹总是说“等你哪天比老子有本事了,便不用老子做你的主”。
爹是镇国公,他不指望自己能挣下什么压得住爹的大功劳,可现在的他别说娶段萍了,离了国公府自己都不好过。
他自负一身武艺,竟是毫无用处么?
岳天意的思绪渐渐清明起来。他坐起身,沉思片刻,坐到了书桌前,提笔写了一份自荐剿海盗的奏疏。
写完之后,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反正他的奏折递到京城,爹定然会先看到,若是爹觉得妥当,自然没有问题了。
只是要去剿灭海盗,一时半会儿他怕是回不了京城了。
回不去也好,现在这个情况,他没脸去见赵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