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飞说:“不,很像。”
她回忆着那晚的情形,说:“在宽剑断裂之初,安德烈的表现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对我产生了强烈的攻击性,但你要知道,他原本一直追捕的是吸血鬼,不是我。”
管家提出了另一种可能:“但您损毁了他的武器,这会不会使他暴怒?”
时飞说:“暴怒到失去理智?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管家也承认这一点:“的确。”
时飞说:“我确定是在塞西尔打倒安德烈后,他才恢复的意识和记忆,也不再具有攻击性。”
“有没有一种可能。”时飞推测道:“安德烈献祭了部分灵魂,铸造出含有玄铁成分的宽剑,被德维特控制着屠灭了吸血鬼家族。而我劈断玄铁,禁锢灵魂的屏障也随之破碎,让安德烈因此补全了灵魂,重新回复了自我意识。”
管家沉默了良久,在时飞以为他不会说话了之后,突然轻笑了一声。
时飞皱眉看向他:“我的推测很可笑吗?”
管家低垂下眼睑,说:“不,您的推测很有趣。”
时飞直觉“有趣”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而且管家这一瞬间给她的感觉,也有些奇怪。
但这种感觉是一瞬间存在的,下一秒,管家就又恢复成了原本恭敬的模样,安静的站在一旁了。
时飞觉得不太对劲,却苦于找不出问题,只能将疑惑按下不表,故作平静的说:“我去一趟地牢。”
管家问:“您要去见安德烈?”
时飞的大脑高速运转了起来:“我记得光明教廷里有一种可以检测灵魂的圣器?”
这还是她在冒险者协会里偶然听闻的,那时候他们为了揪出一个黑暗法师焦头烂额,长老才说若是他们有教廷的那件圣器,工作难度降低个三四倍不成问题。
而它的功能,除了判定灵魂是否被暗元素污染,也能检测灵魂是否完整。
时飞不由得动了心思。
光明圣殿里供奉的圣器她肖想不起,可全大陆大大小小那么多光明教廷,总有些可以替代的物品吧?
不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光明教廷在哪,她能不能借到那个……那个圣器叫什么来着?
“您是说圣魂珠?”管家补全了名称。
“对,好像是这个名字。”时飞说:“圣魂珠在圣殿,但普通的魂珠,教廷应该会有吧?”
管家说:“有是有,但不必那么麻烦,您的藏宝室里就有一颗魂珠。”
时飞一愣:“什么?”
管家说:“准确的说,是前领主道格拉斯的藏宝室里,您继承了他的领地和城堡,自然也继承了他的魂珠。”
“等等,可是。”时飞怀疑的看着管家:“道格拉斯是黑暗领主,为什么收集光明教廷的魂珠?”
这说不通啊。
管家没有再做解释,只是说:“您要去看看吗?”
时飞虽然满脑子疑惑,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然后她就在道格拉斯的藏宝室里,看到了那颗所谓的魂珠。
那是一颗通体透明的珠子,拳头大小,上面有一层金黑相间的稀薄纹路。
管家介绍时说,当人双手捧住魂珠时,如果他的灵魂被黑暗污染,黑色的纹路就会激增覆盖整个魂珠,若他的灵魂圣洁无比,金色的纹路就会覆盖住魂珠的表面。
时飞听完点了点头,好学的发问:“那如果是普通的灵魂,不算太圣洁,却也没有被污染呢?”
管家想了想,说:“那应该会没有变化,还是原本的模样。”
时飞觉得不太靠谱:“你确定这种情况,是没有变化,而不是魂珠被损坏了吗?”
管家好笑的看着他们的领主:“大人,魂珠怎么会被损坏呢?”
为什么不会?
时飞不信他的。
自己这颗魂珠八成是道格拉斯不知道从哪个偏僻的小教廷里抢的,品级不会太高,又不是圣殿里的圣魂珠,为什么不会被损坏?
只不过争论这些实在没什么意义,时飞只在心里吐了吐槽,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更想确定是另一件事:“那魂珠怎么鉴别被测者的灵魂是否完整?”
管家突然陷入了沉默。
时飞问:“你也不知道?”
管家看了她一眼,在脑内疯狂检索起来。
时飞也看向管家,默默地等待一个答案。
终于,管家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的说:“也许,珠子会变色?”
时飞:“……”
时飞肯定的说:“我懂了,其实你也不知道。”
管家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知道,他是不确定。
因为在没发生安德烈的事之前,很少有灵魂受损的情况出现,而有限的一些灵魂受损的个案,也都是亲人朋友早已确定受损,不需要魂珠来检测。
所以管家的记忆储备中,关于这个的描述,并不多。
只隐约记得文献中曾有过记载,表明珠体本身会发生变化。但具体是怎样的变化,是颜色还是大小,温度还是重量,亦或是透明度,却因为没有机会验证,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样,还是先给安德烈试一试。”
时飞说完,从储物格里取出了魂珠,捧在了手里。
当魂珠被时飞的两只手捧稳后,原本透明的珠子,却突然之间变得浑浊,珠子里出现了一层层浓浓的白雾,挤满了整个魂珠。
紧跟着,魂珠表面金色的纹路也慢慢增多,在整个珠子表面,编织出一层金色的镂空花纹,煞是好看。
时飞看着大变样的滚珠,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看向一旁同样发怔的管家,声音发紧的问:“这是什么情况?”
管家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啊。
时飞瞪着手里的珠子,干巴巴的下了结论:“所以,果然是坏了吧?”,
第35章
时飞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的有些懵, 而更让她不明所以的是,等他们来到地牢, 将魂珠塞进安德烈手里时, 魂珠出现了同样的变化。
除了魂珠表面的金色纹路略少一些, 同样有了白色的浓雾突然出现,溢满了整颗珠子。
不能真的是坏了吧?
虽然之前也和管家说过魂珠坏了的事情。
不过那些只是吐槽玩笑,当不得真。但此时此刻,时飞是真的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管家一脸无辜的样子,也做出了茫然的表情。
时飞知道从对方身上大概是无法知晓答案了,只好对丽芙说道:“你来试试。”
丽芙听了时飞关于安德烈灵魂的猜测, 其实心中已经隐隐觉得真相大抵就是如此了。
如今听时飞这么说, 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握住了魂珠。
可这一次,魂珠却出现了新的变化。
金色纹路同样出现, 虽然比起时飞和安德烈的都要少上许多,但的确压制住黑色纹路,将魂珠表面稀稀拉拉的覆盖住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珠子里面没有白色的浓雾, 一直是清澈透明的。
安德烈坐在木板床上, 问:“这代表了什么?”
时飞渐渐皱紧了眉头:“如果表面的纹路昭示着灵魂是否被黑暗污染, 那魂珠里面的白雾……”
丽芙接道:“代表了灵魂是否完整?”
安德烈也说:“丽芙的灵魂是完整的, 所以珠子是透明的,我的确如你所说是灵魂出了问题,珠子就冒出白雾示警?”
安德烈和丽芙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了起来, 时飞却罕见的一言不发。
她看着丽芙手里的魂珠,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他们的分析的确很有道理,但如果珠子中的白雾真的代表了灵魂的完整与否,那么同安德烈出现相同变化的自己,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灵魂也不完整?
可这么解释,实在有些说不通。
她又没经历过任何有关灵魂的损伤,硬要说的话,难不成是穿越时,损伤了灵魂?
可这推测又不是很能站得住脚,毕竟她没有任何的虚弱不适,看看曾经失去过意识成为傀儡一般存在的安德烈,再看看自己。
完全不像是灵魂有损的样子嘛。
将魂珠收进储存的盒子中,时飞越想越头疼,索性先不纠结这个了。
她还有另一个问题想要寻问丽芙。
“我记得你当初说,是有人要你调查道格拉斯的收藏品?”
丽芙说:“是啊。”
时飞问:“那你知道,他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吗?”
丽芙说:“不知道,对方没有明说过,只是让我调查藏宝室、密室之类的地方。”
时飞皱了皱眉:“你再想想,有没有特殊的地方。”
丽芙摇头:“没有,他一直……等等。”
时飞说:“你想到了什么?”
丽芙猛地看向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我有一次摸进了藏宝室,因为时间紧迫,大概记下了几样藏品,出来后给对方传了信。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对方的来信不太一样。”
时飞问:“哪里不一样?”
丽芙说:“措辞和语气都很急迫,而且命令我再去一次藏宝室,给他描述的更详细一些。安德烈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也是从那时候起产生的怀疑,开始调查安德烈的情况,后来才发现他早就已经失踪了。”
时飞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关键:“你当时都和对方说了哪些藏品,还记得吗?”
丽芙陷入了沉默。
时飞问:“怎么?”
丽芙看着她,一言难尽的说:“大概就是一把破破烂烂的剑。”
管家“哦”了一声,解释道:“黑暗骑士阿迪斯的配剑。”
时飞默默地想,是的,被她一个不小心,掰成了两截儿的阿迪斯配剑。
丽芙又看了眼管家:“还有一堆玻璃珠……”
这题管家同样会答:“据说是人鱼的眼泪。”
“那……一人多高的黑石头?”
丽芙努力回忆,说完了她写在信里的第三样东西。
管家怜悯的看着她:“那是比附魔矿还要罕见的东西,里面蕴藏着黑暗之力,多少黑暗种族趋之若鹜。”顿了顿,他接道:“当然,也是据说。”
时飞难以理解:“所以伪装成安德烈的人,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些里面?这些明眼人都知道是假货的藏品?”
这就是丽芙同样不知道的了。
带着比来时更多的疑问,时飞离开了地牢。
夜色已深,走在空旷的城堡里,时飞捧着装有魂珠的木盒,眉宇间的褶皱,一直没有松开过。
魂珠的变化还需要再研究,但与此同时,她的第六感在疯狂的向她预警。
时飞隐隐觉得有什么阴谋正在悄然逼近,却左思右想总不得解。
管家安静的走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过了很久,久到路过后厨、庭院、仆人们的房间,久到他们走到时飞卧室的门外,这种安静才被管家打破。
“如果,并不是假货呢?”
管家平静的语调仿佛惊雷一般劈醒了时飞,她恍然抬头,似乎抓住了什么。
是了,她一直把道格拉斯当做了不懂鉴别的冤大头,但如果他不是呢?
或者至少丽芙提到的那三样物品里,如果有一样恰巧不是呢?
那么伪装成安德烈的人之所以会激动忘行,就能说得通了。
时飞转过了身,抬腿就要往外走。
管家拦住了她:“您要去哪?”
时飞说:“藏宝室,我要再看看那几样藏品。”
管家不赞同的看向她,那一瞬间,时飞甚至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像是在看一个十分亲近的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
她满打满算来到塞尔玛大陆三年多,而在来到这片领地之前,从没见过这个人。
时飞还在脑内检索,记忆中有没有过管家的印象,就听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对时飞说道。
“很晚了,大人。”
时飞抬起头,撞进了管家担忧的目光中。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去做,您该休息了。”
管家不由分说的打开门,微微欠身,但要时飞早点休息的意愿,却表达的十分明显了。
鬼使神差的,时飞走进了屋子。
走廊里的灯光很亮,她看向屋外被灯光笼罩的那道人影,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片段。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被金光笼罩的人。曾经这样对她说过。
——很晚了,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做。
那是一个英俊的年长者,他的样貌被金光映衬的模糊不清,只有一头铂金色的长发,柔顺的垂到了地面。
那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
时飞放轻了呼吸,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是一股巨大的悲恸。
这不对劲。
管家担忧的问:“大人,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时飞大力的摇了摇头,总算清醒了过来。
胸口的刺痛和悲恸潮水般消退无踪,她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管家,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起来。
他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年轻的时候应该十分英俊,所以哪怕年长后,依旧很耐看。他并没有什么皱纹,但鬓角有些微的泛白,昭示着时间的痕迹。
她头一次发现加文很英俊,但她同样能肯定,之前脑海里突然闪现的片段里,出现的人并不是他。
加文并没有那头铂金色的拖地长发,也没有那种……那种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