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失落感随风而来,最后重重坠落华容琅心间,容舟和大哥已经走了,那时华璇清却小心翼翼的揪着他的衣袖轻唤一声:“二哥……”
华灯初上,岁末的节气万分浓厚,街上各种香气扑鼻,汤圆滚滚在锅中散着热气,路边的摊子挤满了人。
任由华璇清牵着他的袖摆,河面之上的画舫热闹非凡,他还在想着若是容舟在此,肯定欢喜异常。
湖面之上娇声袭来:“二哥!”
是容舟在唤他……
华容琅抚着扇子的手僵直,不管不顾左右人擦肩而过踩踏了他白净的鞋面,只是带着华璇清寻着那道熟悉的声音找去。
“二哥!我在这!”五岁的华容舟个子还没长开,若是混在人群之中会直接被遮掩了个干净,的亏她架在大哥的肩膀上华容琅才瞧见。
脚步匆匆的华容琅不知不觉中挣脱开华璇清的手,见着了画舫渐渐逼近岸边,华容琅心里沉稳了下去。
“二哥!二哥!”
这会儿他面色不虞但是心间滚烫,大哥已经带着容舟下船,他故意凶道:“出门切勿喧哗!”
容舟瘪瘪嘴,这是她惯会使的法子,一撇嘴搭上红眼眶,泪珠子就能和不要岁银一般往下滚落。
大哥唇间微微带笑,宠着这块宝:“别训她,她给你带了礼物,非要在这会儿给你。”
华容琅手里被塞上一个细长的红艳艳的糖葫芦,许是为了讨喜,这串糖葫芦的签都被染了红,捏在手心里被手上的汗雾浸润开来,还微微脱了色。
容舟手背擦擦积聚的泪水,白嫩脸上都蹭上了红,左手除了两根糖葫芦,还有一个金黄糖丝的小猪糖人:“二哥!给!我还给三姐姐也带了一个小猪糖人!”
五岁的华容舟,满脸憨意。
……
屋子里并不光亮,华容琅眼睛却生生被刺激的酸涩起来。
说到底容舟对平南王府的弟兄姐妹都是有心的,原先的平南王府多和谐融洽,而现在呢,王府里的人大多离去,五弟在宫里做皇子的伴读,华璇清也是嫁了出去。
王府多是服侍的丫鬟和小厮,但真心并未多上几分。
华容琅心间一阵酸烫,他难以想象若是他一直都相信错了人会怎么样,这么多年对容舟的无视和冷落,甚至是毫不留情面的苛责和为难都沉沉的压迫着华容琅的四肢和骸骨。
容舟长大后焕然之间变成一个华容琅从未认识过的人。
知礼,端方,为人滴水不漏。
她甚至在东区开了个学堂,“九思学堂”,好一个“九思学堂”啊!
华容琅闭上眼又是再睁眼,将那泪压了回去,大哥现在还在身边,同他一样,大哥对容舟也是不甚理睬。
二弟看他的眼神华容瑨捉摸不透,华容瑨低头:“这么看我做甚?”
华容琅微微轻喘,气力都有些跟不上了:“刚刚思及旧事,心尖恍惚,有一件事一直想问……”
椅子边的华容瑨顿首:“有什么直接说。”
“大哥是为的什么和容舟生分了的?”
一片悄然,容舟对大哥而言并不是不能提及的人物,但是每每谈到容舟大哥的面色颇为不对劲。
若是他自己是长久积蓄对容舟的不满和训责的话,大哥则是多了抹浓烈的憎恨。
在王府出事之前,大哥就将容舟视为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娇宠至此,但为何后来形同陌路。
一身深褐色长跑的威武男子摸索着腰间的长刀,华容瑨斜眉入鬓,浓眉大眼端的一副寒戾的劲儿:“为何好端端的突然这么问。”
华容瑨不愿意回答,素日里不想容舟便好,但如今每每一想到容舟,华容瑨心里混杂着乱七八糟的情绪。
仿佛燃烧到滚烫的石头砸着心口,咣当哐当烫着周身。
华容琅等了许久都没得回复,华容瑨突如其来的冷淡在华容琅内间带起冬日的寒风。
恰逢宋管家来寻华容瑨,华容瑨借故脱身离开:“天家来了人,我现下去接待着,你先好好休息,春闱在即,勿要误了春闱。”
“大哥!”
华容瑨大刀阔斧的离开,宋管家在一旁战战兢兢,刚刚二公子提到四小姐,王爷这脸色变换得可谓是极快了。
秋风萧瑟,尚未秋深,华容琅院子里的翠竹互相摩挲着交互作响。
宋管家一路弓腰:“陛下的人还在里面候着,来的人不少。”
华容瑨被陛下这一出弄得措手不及,以往陛下有什么要事都不会这般大张旗鼓的派人登上平南王府的门,况且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还是宫里的公公亲自登门。
前厅烛火通透,金灿灿的烛火底盘雕饰精美,火红的烛火散发着光和热。
吉公公微微佝偻着腰杆,作为陛下身边陪伴了数十年的老人了,纵使华容瑨有平南王的席位也不敢再他面前放肆。
吉公公端笑着一张老脸:“王爷,府上当真是添了一件大喜事。”
华容瑨伏礼,吉公公却不急:“不知府上二少爷怎的不在?”
“二弟卧病着实离不开床。”华容瑨回道。
陛下在他来之前特意叮嘱要敲打一番华容瑨,吉公公只是按照陛下的口谕办事,陛下也是知晓这云岚县主不在王府,还是让吉公公走了这么一遭,之前去了东区宣圣旨,今日再去平南王府告诫一声。
“陛下已经下旨册封了四小姐为云岚县主,享安都封地,且免赋税。”
华容瑨端跪在地上,秋日的地板带着些凉意,透过膝盖骨刺入股腿间时间长了浑身僵硬,但华容瑨乃练武之人,跪了区区一盏茶时间并不算什么。
华容瑨刚刚出去三日为陛下解决了朝中一人,未料想刚刚回来就遇到二弟咳血,宫里来人。
现在还说什么华容舟得了陛下的封赏。
吉公公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幽幽开口道:“陛下来时说了这旨意是必将颁下去的,这是四小姐既然不在平南王府,陛下便让奴才去了东区县主宅子里头宣旨。”
华容瑨额头上的青筋徒然一抖,身子也微微的紧绷起来。
华容舟还是平南王府的四小姐,本该是归来王府领了圣旨,可是现在陛下都是默认容舟住在外头,这可是当着全上京给了平南王府一巴掌!
府上的人昨日是当真被惊讶到了,端元三十六年间,并未出过以为县主,绕是楚燕那般身份,作为丞相府的嫡女也无品阶。
而平南王虽说是王爷的爵位,但说到底天下为顾氏一族的天下,华氏一脉凭借先祖战功被封为异姓世袭的王爷,本就显赫。
但县主,郡主的名分是全无的。
所以端元元年至今,除却封世子之外,平南王府并未郡主和县主的册封。
如此看来,四小姐的确是得了陛下好大的恩宠……
吉公公伏下身子悄声道,声音微哑所言内容却不容置喙:“王爷做的些事情差不多就可以了,家事陛下相信王爷能处理好,至于苏氏一脉……既然已经全然没了崛起的可能,王爷不若松了手去。”
“微臣……明白……”
闻言,华容瑨心头一凉,先是容舟被册封县主,后又有陛下暗示苏家的事。
“那洒家就先行告退了,宫里头事儿还多,就不多讨扰王爷了。”
“公公慢走!”
送走这宫里来的人,华容瑨好似沉入古井,彻头彻尾被凉意裹挟了去。
平南王府暗室之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气。
粗锁链缠住的那人斜斜靠着冰冷的墙面,里头除却一盏烛火以外并无其他的光亮,这下天还未黑,暗室里头烛火不绝。
褐色衣衫的伟岸男子提刀进来,一边看守的侍卫低头出去。
微暗的烛火打在华容瑨脸上,半面伏于阴冷的黑暗之中,青衣被锁的那人痴痴地发笑,喃喃不停。
冰冷的刀锋贴上那人的左脸,华容瑨手上气力不减更是向前一步。
刀口划过左脸,苍白的面庞汩汩流出鲜血,红的像是被黑茫茫的空气吞噬,华容瑨入眼这是一条黑红流下。
那人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闭着眼睛斜靠着墙抽气。
华容瑨冷眸道:“陛下让我放了你,否则你以为你只受我这一刀就无事了,你心里藏着的东西我迟早都能知道,而你那妹妹,也迟早会落入我手中……”
“那你妹妹呢。”
那把刀从苏远章的下颌一直划到左眼眼角,苏远章一动不动还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脸上在流血,这人却比谁都要来的沉稳淡定,还能从容开口。
苏远章明明没有说是谁,可华容瑨就是知晓他说的是华容舟。
华容瑨擦拭了沾染鲜血的刀子,像是伺候什么宝贝一样:“自然是报复回去了。”
而地上的苏远章面上有多痛,心里都有多快活:“哈哈!哈哈!”
华容瑨若是知晓他一直怪错了人,心里该会有多绝望和痛苦!
第35章 赐御匾
“你笑什么!苏远章你这辈子已经废了, 如今崇朝国还有谁人识你苏家子。”
收拢了短刃, 暗门轰然合拢,华容瑨又见外头刺眼光亮,吩咐道:“子时将他扔到上京城外荒林。”
“是!”
华容瑨提步不离开。
他见惯了人情冷暖, 世态炎凉, 尤其是五年前苏家的致命一击更是万分冷酷无情, 若是他不能尽快恢复过来, 整个平南王府想必早就不复存在了。
五年前他还是平南王府的世子, 少年风流, 又有娇美的未婚妻,着实是上京城中过得最为舒坦的高门子弟了。
而和他结亲的是家室略逊一筹的苏家, 苏家商贾起家, 端元初年就已经从邕州搬入上京,饶是在上京之中也算是富贾。
但平南王府世代从军, 在朝堂之中享正二品的王位爵位, 华容瑨作为世子自当娶门当户对之女。
苏氏嫡女苏清澜生的貌美, 秀外慧中,华容瑨在小枫山偶然一见便是一见倾心, 回去便求了平南王妃上门求亲。
赵琦烟见华容瑨食不下咽,日日思服, 还是怀着大肚子上门去替华容瑨求了亲,两人共结连理。
王妃将产子,世子将娶妻,两门好事将近, 平南王府好不热闹。
可这关键时刻赵琦烟由于生第四子而逝,不久平南王悲痛欲绝一同去了……
平南王府一时之间失去了主心骨,他生生的扛起了担子,但是那时苏家居然提出了要退亲。
虎落平阳被犬欺,平南王夫妇的相继离世在上京引起轩然大波,平南王的兵权被颢景帝收了回去,华容瑨一时之间只留得一个无甚用处的世子名声。
苏远章不愿他娶了苏清澜,华容瑨本打算和苏清澜私奔了去,平南王府的爵位就由二弟继承了去。
华容瑨只是不舍华容舟,平南王府的爵位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但是私奔离开就要远离华容舟。
这让华容瑨怎么舍得,一边是妹妹和式微的平南王府,一边是即将被苏远章逼着嫁给旁家的苏清澜,心爱之人和娇宠多年的妹妹。
华容瑨一时两难,关键时刻还是华容舟自己站了出来,不过十岁的华容舟抱着华容瑨的肩膀,眼泪涟涟的告诉华容瑨让他带苏清澜快走。
……
可是华容舟当时抱的有多紧,哭的有多惨然,华容瑨心里就有多愤恨。
他的亲妹妹一边让他走,一边背着他泄密。
当他拉着苏清澜准备离开的时候,猝不及防苏远章那一箭刺过他的眼角,给他带来彻骨的伤痛。
苏清澜告诉他她不愿和他走,华容瑨哑然了:“你不愿?”
苏清澜红着眼:“我不能和你走!我走了苏府就完了!”
苏远章在远处手提弓箭,面露冷凝:“华容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我们苏府!”
独自一人在苏府的华容瑨恨不得让全苏府的人一起去死,苏清澜不爱他,爱的是他背后的平南王府,脱离一切的华容瑨什么都不是。
伤了眼,断了腿的他被苏远章趾高气昂的派人送回了平南王府,眼睛痛的不能视物,但华容瑨还是强硬着身子怒斥:“到底你是如何知晓我的打算的……”
他原本打算带了苏清澜就离开,但苏府的层层埋伏明显筹谋依旧。
有人!
有人泄了秘!
苏远章抚弄着袖箭,黑色的短箭在月色下泛着一层莫名的冷光。
华容瑨的眼角还在突突留着血,细长的血线在刚毅的脸边似乎不算什么,但华容瑨却青筋暴起,痛苦难耐的模样。
苏远章收回袖箭:“中了‘氲毒’,你别想逃了!不是要问我怎么知晓得么?”
苏远章狠狠踢了华容瑨的断腿:“想不到你最后还在最亲爱的人身上跌了跟头……你舍得你平南王府的爵位和娇媛私奔,你府上可有人不愿意……你看重疼爱的华容舟也不过如此!”
华容瑨痛的几乎快昏了过去,左眼已经完全一片漆黑,右眼抽搐着,眼前的景象散作一团在他眼前旋转跳跃。
最亲爱的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候伤了他啊!
权势,地位竟如此重要!
回到王府的华容瑨好似如梦初醒,宠了多年的妹妹更爱权势。
他走了平南王府势必会更加式微,二弟自小就对华容舟颇为苛待,二弟若是得了爵位,华容舟必定会吃些亏。
私奔当夜却被人泄露了消息已经不甚重要了,那时候的当务之急还是治好他的眼,箭矢并未伤到他的瞳目,但左眼却一直不能视物,就好似瞎了一般。
但他派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中了毒是什么不清楚,他知他中了这“氲毒”,可究竟何解也不明朗。
在他都快生生放弃了治了这毒的时候,颢景帝替他寻来了神医谷的孙曲安。
以毒攻毒,在他身边克制了“氲毒”。
断了的腿都养好了,左眼也能瞧光。
这段时候华容舟不是没来,但是每回他都让人将她堵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