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她都知道,贺朝羽肯定记恨上她了。
“喵……”一只黑色的猫踏着轻盈的步子,从半开的房门灵巧钻了进来,听到声音,薛慕仪立刻回头,望向了那只款款而来的猫。
眨眼间,那黑猫就来到了薛慕仪脚下,慵懒地蹭了蹭她的靴子,又若无其事地躺下,将身子蜷缩了起来。
俨然猫主子的作派。
“咦?”薛慕仪弯腰将它抱了起来,放到梳妆台上,仔细端详起来,又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贺朝羽的猫啊。”
不过,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它怎么跑自己房间里来了?
那黑猫却像是通人性一般,睁开了眼睛,仰起了头静静地与薛慕仪对视。
薛慕仪惊讶地发现眼瞳是极为稀有的淡紫色。
也真是稀奇。
不过,现在她可以确信了,自己真的没写过这只猫。
那它怎么好端端地会出现的?难不成,它是什么重要角色吗?
可转念一想,薛慕仪又释然,她构建的这个世界主要是围绕着男女主,篇幅所限,自然不可能什么阿猫阿狗都加进去。
可是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具象化了,而她来到这里却从未觉得违和过。
薛慕仪想,也许是因为有很多留白剧情自动填补上来了,为了将整个世界补充完整。
这样看来,在那些细枝末节的留白剧情中,反派养什么她都不奇怪。
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存在。
只是,想起自己被这只猫抓伤过,而眼前的罪魁祸首却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她顿时心生不满,用手指略带惩戒地捏了捏它的肉垫。
她嘟囔道:“喂!小坏蛋,你是不是又要过来使坏儿了?”
也不知道她是在说黑猫还是黑猫的主人。
也许是听懂了她的话,黑猫“喵”了一声,然后傲娇又高冷地转过了头,对她爱理不理。
薛慕仪顺势抚了抚它的背,笑道:“生气了?”
黑猫喉咙间发出呼噜声,像是回答。
薛慕仪惊奇,觉得它简直成精了。可摇了摇头,她又好笑地想着,是错觉吧。
虽然这个架空世界中不存在什么建国后不许成精的说法,但她写的又不是玄幻故事,猫怎么可能听得懂她说话?
想到这,薛慕仪忽然轻笑起来,觉得自己魔怔了,居然闲得无聊和一只猫说起了话。
“算了。”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它的脑袋,薛慕仪就要把它抱下去,“回去找你的主人吧。”
谁知,黑猫却忽然挣来薛慕仪的手,迅速叼起了桌上那个属于施慧如的盒子,纵身一跃从梳妆台跳了下来。
然后飞窜要往门口逃离。
“喂!”薛慕仪没预料到它来这一手,下意识惊呼一声,赶紧抬脚追了出去。
果然,它就是来使坏的!
一路追着猫从楼梯“噔噔噔”下来,惊动了陈嫂,她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脚下钻过,而薛慕仪又是风风火火的,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薛慕仪来不及回答她,便跟着跑了出去,一边道:“快!抓住它!”
来往的仆人都一头雾水,迟钝地加入了这场追逐游戏中,一看这个样子,薛慕仪就知道指望不上他们了。
于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只见,飞快越过草坪,黑猫竟往蔷薇园去了,见好像没人追过来,放缓了步子,薛慕仪心底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可她想了想,还是追了过去。
“刷”地一声,它躲入了花坛的影子中。
花坛另一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薛慕仪连忙寻声看去。
花坛边缘,一名少年正佝着腰坐着,他一只手轻缓地顺着怀里猫的毛,另一只手上拿着猫叼走的黑色盒子,垂眸端详着,沉默得如一副油画。
薛慕仪一怔,贺朝羽?
望着少年弯折的背脊,薛慕仪发现他很瘦,身上的白色褂衫有些空荡荡的,黑色长裤有些不合身了,踝骨突兀地露了出来。
脚下的布鞋也是破旧的。
似是注意到被人打量着,他侧头,淡淡扫了过来,一张白皙的脸迎着光,如同被新雪濯洗过。
这也是个美人。
他的眉骨、鼻梁、唇瓣、下颌线都是耀眼且出挑,浑然天成地组合到一起,却像是笼罩着一层虚幻的纱。
唯有那双黑黢黢的眼,她可以看得分明,那里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警惕、冷漠还有……一闪而逝的厌恶。
果然是贺朝羽。
薛慕仪不自觉深呼吸一下,大着胆子上前,缓缓道:“你能不能,把盒子还给我?”
这种下意识放软的语气令贺朝羽一怔,与往日的飞扬跋扈判若两人。
他没回答,眼神反而静静地落到了她耳垂处,那绿汪汪的宝石,水波一样漾动着光芒。
他自顾自将盒子打开,将耳环拿了出来,又将盒子抛向了她,薛慕仪一惊,接住了,“喂!”
他绝对是故意的。
薛慕仪又道:“把耳环也还给我。”
谁知,贺朝羽却不理她了,他站了起来,转身就走,怀里的猫突然炸毛一般从花坛跃下。
薛慕仪连忙跟了过去,不死心继续倔强道:“还给我!”
贺朝羽立刻加快了脚步。
薛慕仪费力跟上,心里骂起来,这小兔崽子要干什么?
前面的贺朝羽睫毛低垂,眼里却含着讽刺与玩味,若是平时,薛慕仪肯定不会这样耐心地死缠烂打。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看着他的时候,永远是斜睨一眼,一如他第一天到薛公馆的情形。
即便厌恶自己,她也只会发号施令让手下的仆人来对付他,她绝对不脏了自己的手。
贺朝羽清楚,在她心中,他根本不配。
可那个时候,他心中冒出个念头,得意什么呢?
她不是薛家的人,骨子里流的也不是薛家的血,她才是贺家的人,那她所拥有的一切,又是凭什么呢?
总有一天,他要让她那双漂亮的眼再也不能像看脏东西一样看自己。
本来属于他的,他全部要夺回来。
更重要的是,她还打了施姐姐一巴掌。
蔷薇园尽头,大片的野杜鹃开的如同燃烧的火焰,翠绿的爬山虎爬满了陈旧的墙壁。
而从拐角处进去,便是他的院子。
他忽然停了下来,薛慕仪立刻也停了下来,立刻紧张地重复了一遍:“喂!你能不能把耳环还给我?”
心底有些发怵,这小兔崽子总不会杀人分尸吧。
不过薛慕仪又马上反驳了自己,不会的,虽然后面贺朝羽黑化成了亡命之徒,手段狠辣,心肠冷硬。
可现在他也不过只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阴郁少年罢了。
不要怂!
其实,薛慕仪当然知道最好不要跟着他来到这里,若是自己唤来下人,他便再无法子。
可是,薛慕仪知道,她不能。
她这样做只会让加深贺朝羽和薛慕淮的矛盾。
她曾在书中写到,前期,因为薛慕仪的缘故,薛慕淮便一直都不喜欢贺朝羽。
若是薛慕淮知道了贺朝羽拿了耳环,那贺朝羽肯定不会好过的。
毕竟,现在的他太弱了,薛慕淮轻易就能整死他。
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搞死。
所以,她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好了。
贺朝羽忽然回头,嫣红的唇轻启,配合着那双黑黢黢的眼,显得明媚又让人毛骨悚然。
“薛小姐,”他忽然道,“耳光打得开心吗?”
薛慕仪下意识咬了咬唇,来了!来了!他带着讽刺与质问来了!
所以,下一步是,他要为施慧如报复自己了吗?
想到贺朝羽的性子,她忽然心生一计。
她忽然上前,仰头望着他,微微偏过脸,不服输一般道:“开心又如何,不开心又如何,难道,你也想给我一个耳光吗?”
她就不信,这个小兔崽子真的敢打她。
她知道,他现在虽然心眼坏,也不至于那么没品地甩人耳光。
毕竟,他内心时刻都在追逐着施慧如的影子,不想成为她的对立面。
眼看贺朝羽眼神变得阴沉,她又轻笑起来:“施慧如和我哥哥两情相悦,我打了她一巴掌,哥哥都没拿我怎么样,你以为,你替她报了仇,她就会高兴么?”
所以,小兔崽子,死心吧,女主是不会喜欢你的。
别再一厢情愿地喜欢人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薛慕仪:小兔崽子![大声bb]
贺朝羽:……
☆、野杜鹃
听到这里,贺朝羽反而露出个笑来,“两情相悦?薛小姐,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啊。”
薛慕仪不懂他什么意思,直直地望向了他,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对上那乌黑的眸子,贺朝羽忽然半俯下了身子,冰冷的气息吹在她耳垂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深深恶意。
他低声道:“喜欢上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的滋味,薛小姐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什么!
薛慕仪下意识退后一步,胳膊不小心抵在爬山虎蔓延而下的墙壁上,伤口立刻硌得发疼。
“嘶……”她的脸不可抑制地发白了一瞬,可马上又回过神来,平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仿佛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娇小姐。
“是吗?”说完,瞥了眼她的胳膊,他又直起了身子,抬脚往自己院子里去,完全没有要把耳环还给薛慕仪的意思。
“喵……”黑猫也踱着步,慵懒地跟了过去。
薛慕仪踌躇起来,心里却想着这耳环干脆不要了,到时候想办法将自己的耳环给施慧如好了。
可又忽然想起,对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自己可以去看看反派住的地方怎么样。
知己知彼,了解他的情况多一些,以后能更好地对症下药,治愈他那颗坏心肝。
从细节的方方面面一点点去打动他,任他百炼钢也能成绕指柔。
想到这里,薛慕仪忽然动力满满,她又锲而不舍地跟了过去,在他身后继续道:“喂!耳环!”
一踏进贺朝羽的院子,薛慕仪顿时有些难以置信。
这院子实在狭小拥挤,又格外简陋。地面是由青砖铺成的,因为年岁久了,处处是裂痕。
院中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口井,旁边放着个水桶,上面的草绳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还是不舍得被它的主人丢弃。
想来平时贺朝羽用水就是这么解决的。
阳光被密密的藤蔓遮住,给整个院子带来了幽冷阴森的气息。
薛慕仪又仰起了头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堵高高的旧墙,爬山虎瀑布一般从墙头攀缘而下,投下的影子沉甸甸的。
这个地方的存在,仿佛与薛公馆完全割裂开来,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
现在是夏季,外面骄阳似火,可站在这里,薛慕仪却能感觉到,细微的寒意从肌肤一路渗进骨骼。
尽管,薛慕仪一直知道贺朝羽在薛公馆的日子不好过,但待亲眼看到后,她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幽寂得堪比冷宫。
看来,薛定山给他的庇护,也仅仅是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罢了。
她算是明白贺朝羽那性子是怎么来的了,住在这种常年不见光的地方,可不得变得像青苔一样。
阴郁又黑暗。
薛慕仪还在径自皱眉打量着这个地方,忽然听得“吱呀”一声响,迟钝又缓慢,像老人的咳嗽。
她立刻望了过去,果然,是面前那扇年久失修的门发出的声音。
贺朝羽沉默地站在门边,白得发青的手抵在暗沉沉的门框上,正冷冷地望着自己。
他的眼睛依旧是黑黢黢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可他的唇色却比刚才的野杜鹃还要烈。
像是生气了。
薛慕仪不明所以,好端端的,这小兔崽子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只听得,他冷冰冰道:“薛小姐,看够了吗?”
他暗嗤,果然,娇小姐和这里是完全的格格不入。
她这副样子仿佛是自己纡尊降贵,踏入了一个多么不堪的地方一般。
不堪到每看一眼,她的眉都会不自觉皱着。
嚯!这是给自己下逐客令了?
薛慕仪立刻不服气道:“你把耳环还给我,我自然会离开。”
贺朝羽又轻笑了一下,脸上却是明晃晃的讽刺,“薛小姐今日这般死缠烂打,可真不像平时的你。”
她明明可以让下人过来处理的,根本不必浪费时间同他周旋。
顿了顿,他又道:“看来,耳环不见了,薛小姐其实很开心。”
他分明意有所指。
薛慕仪忽然叹了口气,“随你怎么说。”
说完,她踩着轻盈的步子,上前几步,随着她的动作,挂在耳垂的祖母绿水波一般漾了漾。
贺朝羽以为她要朝自己而来,微微退了退身子,眼中的厌恶毫无保留地表现了出来。
谁知,薛慕仪却半蹲了下来,自顾自抱起来一旁的黑猫,抚了抚它快炸毛的背脊,道:“喂!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对耳环就拿去好了,我不会和哥哥说的。不过……”
“喵!”黑猫尖利的爪子示威性地扬了扬,摆明了很不情愿被她抚摸,薛慕仪只好把它放下来,小声嘀咕着:“好凶。”
这臭脾气随主人。
明明刚才在自己房间还朝自己蹭了蹭的,这会翻脸就不认人了。
薛慕仪仰面,继续道:“喂!打个商量,以后能不能别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了?”
不然我会很心累的,拯救你还要被你使坏儿。
贺朝羽嘴上不置可否,可眼底的讽刺分明在告诉薛慕仪,不可能。
薛慕仪本来也不指望一句话就给改变他的态度,她娓娓道来:“我打了施慧如一巴掌,你的猫也挠了我,你还拿走了耳环,就算是扯平了,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