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阿贵憨笑着道:“小姐为自己远方表弟考虑这么多,可真是菩萨心肠。”
薛慕仪矜持地道谢,又笑了笑,“谢谢夸奖,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菩萨心肠。”
小兔崽子可觉得她是个恶毒的女人呢。
想到这,薛慕仪又不自觉叹了口气,不过也是,贺朝羽的悲剧人生全都出自于她笔下,某种程度上说,他讨厌自己也并非毫无道理。
测量完尺寸,按照贺朝羽一贯的穿着习惯说明衣服鞋子的式样后,杨师傅交代薛慕仪三天后来取。
付了定金后,薛慕仪便离去了。
出了裁缝铺,在街上随意逛了逛,最后她买了包肉脯和玫瑰酥就回去了。
她记得,贺朝羽爱吃玫瑰酥,那是他母亲陆芝芝没疯的时候经常给他做的点心。
也是他凄惨的年少时光中唯一称得上甜的记忆了。
而且,他会喜欢上女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女主曾经给他吃过玫瑰酥。
他的坏心肝,其实只需要一点点甜就可以填满。
乘着黄包车回到薛公馆已经是黄昏了,百灵早就在薛公馆门口等得眉毛都要燎起来,一见到薛慕仪她就连声道:“小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看到自己小姐没乘小轿车,反而从黄包车下来,她又夸张地叫起来:“小姐!你怎么不让周司机跟着你,万一出了什么事……”
“好了,”薛慕仪打断了她,心底却无奈,看来,百灵才是真正的老妈子。
她一边从黄包车下来,一边又道:“我就多玩了一会,有什么不对嘛?”说完,她将手中的那包肉脯递给了百灵,“瞧,我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肉脯,不要生气啦。”
薛慕仪深知,唯有用吃的才能堵住这丫头的嘴。
况且,百灵虽然聒噪傻气了一点,对自己还是挺好的,她自然也得对她好一点。
百灵果然是个傻丫头,听到薛慕仪的话,她也忘了质问,当即笑得没牙没眼的,恨不得上前来抱住她,“小姐对我真好。”
薛慕仪避开了,“好啦,快去你自己房间吃吧,我不会和嬷嬷告状的。”
百灵点了点头,欢天喜地的就离开了。薛慕仪立刻提着玫瑰酥往贺朝羽的蔷薇园去。
刚从铜黄大门进去,门外街道拐角处,忽然有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驶了过来,鸣笛的声音格外响亮。
车子很快就来到薛公馆大门,车上下来一个年逾五十的管家模样的人,对着门房道:“老爷回来了,还不快来迎接。”
“是。”门房忙不迭敞开大门相迎。
听到声音的薛慕仪,连忙回头,有些不可置信,薛定山回来了,现在?
不对劲啊,按照原来的情节,他不是要后天才回来吗?
车门被门房恭敬打开,里面出来一个带着遮面网纱帽的摩登少妇,水绿色旗袍,腰身纤细,婀娜多姿,脚下还踩着一双锋利的高跟鞋。
她小心翼翼地将车上的人扶了下来,“老爷,小心些。”一位西装笔挺,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手中拄着一根拐杖顺势走了下来。
他眉目俊朗,气质出挑,拄着拐杖也如同在使用高尔夫球杆。
薛慕仪却看到,贺朝羽有着一双和他一样的,黑黢黢的眼,和远山缭雾般的眉骨。
是薛定山。
薛慕仪还在愣着,薛定山却看见了她,温声唤道:“睨睨。爸爸回来了,你怎么还傻站着?”
薛慕仪立刻小跑过去,仰着一张小羊羔一般的脸,软着嗓子朝他撒娇,“爸爸。您身体完全好了吗?哥哥知道您回来了吗?”
薛定山心头柔软,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嗯,好了。慕淮他应该收到消息了,今天晚上他也会回来。”
“那太好了。”薛慕仪露出和原主如出一辙的笑容。
心头却有些闷闷的,她居然有点羡慕原主了,有个这么宠爱自己的父亲,即使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杜弈怜笑眯眯地看着薛慕仪在薛定山怀中撒娇卖痴,开口道:“睨睨儿,你是不是忘了杜姨娘了,姨娘可要伤心。”
薛慕仪一顿,抬眼望去,看到那个魅惑动人的女子,立刻露出个笑来,佯装热情地连声唤她:“杜姨娘,睨睨也想您。”
杜弈怜笑得妩媚,眼尾的睫毛仿佛利剑,张扬又锐利,吐出的话却是娇俏的,“睨睨儿可真是,怪不得这么招人喜欢。”
遮面纱像密密的蜘蛛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即使掩饰得极好,薛慕仪却清楚,杜弈怜是什么人,她并非是真的开心,她内心其实十分厌恶自己。
果然下一刻,杜弈怜就望着她手中的玫瑰酥诧异地娇嗔着:“睨睨儿,你手中拿的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贺朝羽:我一点都不喜欢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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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与狐女
“玫瑰酥。”薛慕仪答了,又加了一句,“姨娘太大惊小怪了。”
见杜弈怜的眼一直往自己身上钻,像在偷偷打量着什么,她不着痕迹地避了避。
心里想着,幸亏自己被蔷薇刺划破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身上穿的连衣裙又可以遮住淡淡的伤疤。
否则,杜弈怜看到自己受伤后肯定又要借题发挥了。
闻言,杜弈怜却是瞪圆了眼,佯装惊讶道:“睨睨儿,你平日里不是喜爱吃马卡龙、提拉米苏之类的西式点心,瞧不上这等点心的吗?今日怎么就想着要吃玫瑰酥了?”
薛慕仪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就尝尝鲜。”
说完,她便不打算理会杜弈怜了,用胳膊自顾自地挽着薛定山,俨然一个孝顺的乖乖女。
薛定山却道:“睨睨,想吃玫瑰酥的话,吩咐佣人去做便好了,何必自己费心去买。”
杜弈怜立即附和:“是啊,睨睨儿,这外边的东西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你的胃又娇贵,怎么能因贪嘴而乱吃呢?”
好个杜弈怜,三言两语定了自己娇小姐的性子,偏偏说得还像是在关心自己。
薛慕仪没反驳,露出个笑来,“姨娘说的是。”
只是,接着她又朝着薛定山道:“爸爸,我就是出去逛了逛,看到这玫瑰酥就心血来潮买来,想尝尝鲜,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我听说姨娘很擅长做点心,她又这么关心我,那下次我想吃什么点心了,可不可以让姨娘做给我吃?我相信,姨娘做的肯定比外面的干净多了也好吃多了。”
薛定山最受不得宝贝女儿撒娇,立即笑着道:“好。不过还是得看看你姨娘同不同意。”
“姨娘,可以吗?”薛慕仪翘着睫毛,娇声问杜弈怜。
她深知原主这副纯稚的面貌是个天然的大杀器,尤其是自己摆出天真的作派的时候,更是让人不忍拒绝。
即便她抱有恶意,可在别人眼中依旧是小羊羔一般的无害。
恶毒女配的操作嘛,她也会。
杜弈怜笑容僵了一瞬,“当然可以。”
薛慕仪却清楚,杜弈怜心底有多么不乐意。
杜弈怜出身低贱,是个薛公馆佣人杜嬷嬷的女儿。
嬷嬷一辈子都在薛公馆伺候着薛太爷,虽不是劳苦功高,也称得上恪尽职守。
连带着女儿出生后,她也没离开过薛公馆,薛老太太念她服侍了薛家一辈子,便让她的女儿也一起养在了薛公馆。
可佣人到底是佣人。
年少的杜弈怜越不过那道天堑般的阶级差距,即使待遇比同龄的小丫鬟好些,她依旧是个生来伺候人的丫鬟命。
可偏偏她野心极大,自恃姿色动人,渐渐不甘心一辈子伏低做小,发誓要步入上流社会。
然后,在凭借着自己的姿色和一些不算高明但绝对有用的手段,如愿成为薛公馆的姨太太后,杜弈怜终于能够日日衣着光鲜亮丽,十指不沾阳春水。
可她无论如何打扮都掩盖不住骨子里的艳俗与自卑,而她的谈吐也总是脱离不了一种底层人的目光短浅。
所以,杜弈怜经常遭受那些自小得家教熏陶的太太背地里的嘲笑。
再加上,她还是忘不了以前被人使唤的日子,疑心这薛公馆上下依旧轻视她。
她敏感到近乎病态。
而如今薛慕仪说要让杜弈怜给自己做点心,她肯定会觉得自己仍然是个地位低下、受人使唤的仆佣。
见杜弈怜脸色隐隐发青,终于闭嘴,薛慕仪也不再理会她。
哼,她才没那么好欺负呢。
不过,看这情形,自己现在是不能去贺朝羽院子里的。薛慕仪忽然冒出个想法来,等晚上偷偷把玫瑰酥放到贺朝羽房里去吧。
给他当夜宵什么的,这人肯定经常吃不饱才会这么瘦。
薛慕仪记得,贺朝羽的一日三餐都得自己去厨房取,不去取的话也没人会送吃的给他。
甚至,有时候他去厨房,厨房还会克扣他的吃食。
不过,该怎么让他领自己情呢?
可能他看到自己,会把玫瑰酥都丢出去吧,连带着自己也会被拒之门外。
想到这,薛慕仪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贺朝羽真是个又可怜又可恨的小兔崽子。
“老爷。”往来相迎的佣人朝着薛定山毕恭毕敬地行礼,薛定山一回来,这冷清多日的薛公馆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薛定山在前厅坐下,管家齐老二立刻吩咐厨房的佣人准备晚宴给薛定山接风洗尘,并且嘱咐道:“大少爷晚上也会回来,准备得丰盛些。”
厨娘利落地操起刀子给鱼剔骨去鳞,笑呵呵道:“是,您就放心吧,保管丰盛得和满汉全席一样。”
薛慕仪吩咐佣人把玫瑰酥放自己房间后,便跟着薛定山在前厅坐下,她接过佣人端过来的茶,朝着薛定山捧去:“爸爸,喝茶。”
就算是借花献佛,薛定山也不恼,笑着接了。
何况,只要望着她的脸庞,薛定山就觉得欢喜,“睨睨,你法语学得如何了?听说慕淮说,你法语课的老师是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女郎。”
“嗯。”薛慕仪点了点头,“她教得好。”
薛定山听了却不高兴,反而脸色微沉。
他忽然将拐杖在地板重重敲了敲:“睨睨,听说,你哥哥就让她住在了薛公馆,是为了方便和她厮混吧?混账。”
薛慕仪一愣,她不记得自己笔下的薛定山有这么讨厌施慧如,他虽然不看好薛慕淮和施慧如,但是也不至于这般反对。
下意识一瞥杜弈怜,只见她遮面纱网帽微倾,上面装饰着的宝石像一只蛰伏着的蜘蛛——她摆出个认真倾听的姿态来。
是她在薛定山耳边说了什么吧?
“哪有的事?哥哥不过是看她一个女子无家可归,可怜她罢了,况且,哥哥忙着轮船厂的事务,哪里有时间回来?爸爸,您干嘛好好的,就骂哥哥啊?”
薛慕仪放软了声音,一叠声地安抚着薛定山,他的脸色好歹变得好看了一些,却是不自觉叹了口气。
“睨睨,你不知道,这种女子,总以为有几分姿色轻易就能俘获公子哥的心。
她得了一点,总会想要更多,甚至不惜使尽各种下三滥的手段。
可其实她不过是自我轻贱罢了,我们薛家,怎么能再有……”
薛慕仪忽然明白过来,薛定山说的其实是贺朝羽的母亲,陆芝芝。
她和贺朝羽的出生,就是陆芝芝设计的。
这个女人对薛定山爱到扭曲,甚至妄想着,如果能够怀上薛定山的孩子,他也许就会看自己一眼了。
可惜,被她设计后,薛定山却越发厌恶她,连带着,对她情根深种的贺援也冷落了她。
于是,怀贺朝羽的时候,陆芝芝精神一直不正常,等贺朝羽出生后,她更是经常虐待他。
可以说,贺朝羽人生的悲剧源头就是陆芝芝。
想到身边还有个杜弈怜,薛定山顿了顿,又拍了拍杜弈怜的手背,温声道:“我知道你杜姨娘是不一样,她虽然跟了我,却一直安分守已,从来没主动要求过什么。”
“老爷。”杜弈怜含情脉脉地唤了他一句,“能伺候老爷是妾的福分,老爷给了妾锦衣玉食的生活,妾已经觉得足够了。”
薛慕仪冷淡地听着,不置一词。
足够才怪,杜弈怜可是贺朝羽还没长成反派前期,蹦哒的主要boss呢,她心底一直觊觎着薛家的家产,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见薛慕仪兴致不高,薛定山又道:“好了,是爸爸不该和你说这个,你还小。”
可看着女儿小羊羔一般的脸庞,茜红色的唇瓣,淡淡的小雀斑。
他惊觉,睨睨身上那几丝贺援的影子变得越发明显了,他又忽然抚摸着她的脑袋,叹息道:“要是睨睨可以一直不长大就好了。”
“老爷,哪儿能呢?”杜弈怜笑了笑,“尽管睨睨儿是您的心头肉,可她迟早会大的,我觉得老爷也该替睨睨儿打算打算,让她开始接触社会名流了。
不如这样吧,过几天我们薛公馆办个宴会,您看怎么样?既可以庆祝老爷身体恢复,又可以带睨睨儿认识些青年才俊。
咱们睨睨儿这么漂亮,肯定是抢手货。”
闻言,薛慕仪秀丽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抢手货?听起来她就是被兜售的商品么?
可一见到薛慕仪的样子,杜弈怜立刻又懊恼地轻拍了自己的嘴角,“瞧。姨娘没文化,真不会说话,睨睨儿才不屑当什么抢手货,睨睨儿可是咱们的掌上明珠。”
“好了。”薛定山冷冷打断了她,“不会说话就少说点。不过,宴会倒也可以举办,我们薛公馆也冷清了好久了。睨睨向来喜欢热闹,这段时间,可委屈她了。”
薛慕仪偎在他怀里,“爸爸,我不委屈。”
却到底没拒绝,这个宴会,她记得是男女主进展的一大步,同时也是贺朝羽嫉妒种子开始萌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