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还是她!凭什么就要她赔!!
宋三婶的内心跟爆炸了一样。炸过之后,恢复成一片平静。痛快了不少。
她沉下脸,那一刻,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那就搬吧。你二姐与祖母似乎拿了点东西。我待会儿去问问她们。或者三娘你自己去问。”
她当时拿了一点,东西都没有损坏,可以还回去。别人的事,她不要再管了。
顾风简亲眼目睹了她变脸的全过程,并从中看出她复杂的心路历程,可谓精彩至极。他点了点头,说:“好。麻烦三婶了。”
宋三婶穿了一件随手换上的衣裳从堂间走过,眉宇中全是憔悴,走到回廊的时候,就见宋诗闻让婢女抱着琴从屋里出来,
往日见到宋二娘这无忧无虑的雅致,宋三婶还觉得高雅有趣,可昨日事情闹得那么大,早她还跟没事人一样的出去弹琴,就叫宋三婶不痛快了。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宋三婶故意放重脚步,朝着宋诗闻靠过去。
宋诗闻浅浅笑道:“三婶,早。”
宋三婶说:“不早。一晚上没睡呢。”
宋诗闻道:“那三婶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这心里有事,实在是休息不好。”宋三婶说,“诗闻啊,先前你从老夫人那里拿的几对耳环,还有一样发饰,你还记得吗?那其实是三姑娘的东西。老夫人弄错了,送给你了。”
“哦?”宋诗闻惊讶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很好看,就收下了。可是我屋里东西太多,我当时随手一放,也不晓得放到了哪里。等我晚上回去,给三婶找一找。”
宋三婶说:“还是现在就去吧。你妹妹正等着呢。”
“妹妹很急吗?”宋诗闻说,“若是妹妹非想要那对耳环,我那里也有别的。我去选几样,当是赔给她的吧。”
宋三婶嘴角抽动,又很快抚平。心说那价钱能一样吗?!贺老爷送过来的,全是他们挑的最好的东西。你送回来的,倒真是自己看不上的东西。
宋三婶说:“那是别人给她的礼物,不一样的。还是得原样的好。”
“这可真是不好。”宋诗闻抬起头,无辜说,“我去找祖母说说,看看该怎么办。”
宋三婶咬牙,险些呲出声来。
她晓得宋二娘心思深沉,但她一直不讨厌。这世上想好好活着的,谁不得多算计些事情?这些人起码表面上对你客客气气,能叫你舒服。
可当遇上一个故意听不懂你话的人,可真是想打人了!
宋三婶自然不敢真打宋诗闻,被推辞了一番,只能悻悻回去,转道去找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听她说完,没好气道:“宋初昭怎么那么深的心机?她这是何意?昨夜不肯收,今日还不肯收,是要我去求着她吗?”
宋三婶说:“那些本就是给三姑娘的东西呀。还回去也是应该。”
宋老夫人站起来,脸色阴沉道:“如今不是我不肯给,是她不肯要啊!找这般借口,不就是为了让我难堪?摆出这般姿态,是想叫府里的下人看我与诗闻的笑话?”
宋三婶有些慌,不肯听从,劝道:“母亲,如今是我们站不住理呀。我已经将东西还回去了,您同我一起吧。”
宋老夫人拂袖,不耐烦道:“我又没说不还,我真能昧了她东西不成?明日再说吧。”
宋三婶说:“可我郎君还在傅将军手里呢,他昨日都那样叮嘱我了!我若不照他所言行事,他回来还不得责罚我?”
“那傅长钧真能吃了我儿不成?他是我儿子,我自然也关心他,不用你说!”宋老夫人说,“就明日!眼下巴巴地送过去,好似她能拿捏得住我似的。不行!”
宋府内院一阵鸡飞狗跳,顾风简这里倒还算清净。
宋三婶总算是学聪明了,晓得去烦着别人,不来恼他。可惜她战力不佳,缠着老夫人哭了一阵,又讲道理又卖可怜,也没把人给说服下来。
她惯会看人脸色,习惯了欺软怕硬,担心真将老夫人惹恼了,给自己添上麻烦,没闹得太过分。打算第二日买些好吃的东西,再来找顾风简说点好话,朝他赔罪,将事情揭过去。
宋三婶想,不过一个晚上而已,事情还能变得更糟吗?叫老夫人与宋家两位姑娘都冷静一下,也好。
她却不知道,第二天,顾风简是准备去贺府的。
第二日天一早,顾风简就让春冬喊他起来。不想再撞见外边的奴仆,二人直接从侧门走了出去。
宋初昭也是起了个大早,步行到贺府附近的一条街口等候。
二人碰面时,朝阳恰好从天际线上冉冉升起,在头顶洒下一片暖橘色的彩光。
三人见了面就笑。
宋初昭是想到后面的事情忍不住傻笑,顾风简是陪着她笑。春冬则是埋头偷笑。
顾风简其实少有这样放松的状态,但一见到宋初昭,就觉得好像世上没什么值得不高兴的。笑到后面心情也跟着变好了不少。
附近的叫卖声越来越响。宋初昭冷静了些,领着顾风简往贺府走去。
春冬好想同宋初昭讲讲这两日发生在宋府的事,可是怕扰了他二人清净,强行忍住了。
等到了贺府的门前,宋初昭皱着眉头低声道:“这贺府与我之前来的时候,不大一样。”
顾风简问:“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宋初昭指着说,“你见过在门口的石像上,挂红绸的吗?又没有什么喜事。”
顾风简意会,笑道:“是想叫家里看着活泼一些吧。”
“自然是为了欢迎我们姑娘。”春冬说,“看来贺将军确实是很喜欢姑娘的!”
宋初昭用鞋底地上碾了一把:“唉,这多不好意思啊?”
春冬说:“公子,这是贺老爷为姑娘准备的,您不好意思些什么?”
宋初昭:“……”你不懂。
春冬,太好了,也有你不明白的一天。
春冬主动说:“既然有公子陪着,春冬就放心回去了。”
顾风简将身上的零钱给了春冬:“去外面逛逛,今日宋府或许会乱一些。你不高兴,就不用回去。”
“谢谢姑娘!”春冬朝他行礼,“我先回顾府。晚些时候过来接您。”她要找人聊天!可憋着她了!
顾风简见她心都要飘走了,好笑道:“去吧。”
春冬跑得飞快,宋初昭说:“那我们也进去?”
顾风简点头,走了两步,想起大事,拉住她问:“你带礼物了吗?”
宋初昭说:“带了!”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长盒子,打开给他看,里面放着一支笔。
虽然当时贺府的仆役说了不用带礼物,但宋初昭哪能真的不带?
“我本来想拿条人参或者别的什么,总不至于出错。叫顾夫人撞见了。她知道我是要来贺府,就给我塞了这个。”宋初昭解释说,“顾夫人说,贺府什么都不缺,贺将军也见多了世上的奇珍异宝。所以送什么没关系,配得上自己的身份就可以。”
顾风简点头。安心了。
他正要往里走,宋初昭又拉住了他,还在他脖子附近闻了闻。
“你身上香香的。”宋初昭笑道,“春冬给你配了什么好东西?”
顾风简:“……”
他不想说话,并且主动走远了。
宋初昭嘟囔道:“不理我。”
顾风简幽怨回头,跟被噎住似的,最后冒出一句:“你很喜欢?”
“是挺喜欢的。”宋初昭大方说,“但是你放心,我不跟你抢春冬。”
顾风简说:“……抢春冬算什么。”
二人走上台阶了,正要抬手敲门。顾风简又急急拉着宋初昭退下来。
顾风简:“差点忘了问你。若是你外祖父母问起,你将来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你该如何回答?”
宋初昭说出的话,贺老不定会满足她。无论是多荒诞的事情,想来他也不会计较。
宋初昭:“我……”
她犹豫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从小在边关长大,常年学武。普通姑娘喜欢的不喜欢。普通姑娘不能做的事情,我想做。”宋初昭说,“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顾风简笑:“你如何想就如何答。”
宋初昭认真想了想,然后说:“我也想报效家国!不一定要上阵杀敌、金戈铁马。可我想做我能做的事,我能做很多事的。你觉得呢?”
她偏着头,静静看着顾风简。
顾风简也做出了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然后笑道:“我觉得你这想法很了不起。说出去能吓到不少人。”
宋初昭笑了出来。
她觉得顾风简这个想法,比她的还能吓到更多人。
顾五郎可真是太好了。
顾风简目光柔和,说:“进去吧。”
“你呢?”宋初昭,“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顾风简顿了顿,然后道,“我没想好,大抵与你相同吧。”
宋初昭:“大抵在哪里?差在哪里?我和你商量商量,说不定殊途同归呢?”
他二人在门外不自觉聊上了,一门之隔的贺府,却有十多人正在水火中不断煎熬。
“来了来了来了!”
“又停住了。”
“听着声儿,该是要敲门了!”
“……好像又退回去了。”
“现在没动静了。”
贺老爷站起来,又坐下。再站起来,然后坐不下去了。
他怒了。
“怎么还没进来?你不是说他们已经在门口了吗?你们莫不是在骗我!”
传话的管事委屈道:“真在门口。就不知为何一直在徘徊不定啊。”
贺老爷指着他说:“怎么能还在门口!!从门口到门前那才三步台阶而已!我跳一步就上来了!”
贺夫人紧张道:“她是不是害怕,想走了呀?”
管事马上道:“没有没有,姑娘该是在与顾五郎说话。”
贺老爷说:“在外面有什么好说的?外面风不大吗?进来说呀,进来还有好多吃的呀!”
贺夫人烦道:“你有本事去外面当着她的面说呀!将她叫进来!你总吵吵,我都听不见别人的话了!”
贺老爷:“我——这时候你还说我!”
傅长钧挠了挠额头,无奈说:“不如我出去看看吧。”
贺老爷又拦道:“别了别了,叫他们先说完。别叫她觉得我们在偷听他们讲话。”
傅长钧:“……”可你确实是在偷听啊。
这时,有如天籁的敲门声响起。
贺老爷深吸一口气。
“开门!”
第17章 一更
“昭昭啊!你来啦!”
大门推开,贺老爷与贺夫人几乎是飞奔而来。
两位老人虽然头上已有斑驳白发,身手却依旧矫健。
宋初昭正准备迎接他们,贺老爷直直冲向了顾风简的位置,一把将他抱住。
宋初昭愣了一下,顾风简也是受宠若惊。
他在家中并不习惯与人亲近。即便是顾夫人与顾四郎,也不大同他有亲密接触,此刻的讶异与不自然相当真实。
贺老爷内心激动,又想让自己表现得镇静,笑得一脸慈祥,介绍道:“昭昭啊,我是你外祖父。”
顾风简轻笑,朝他行礼:“外祖父。”
贺夫人期待地指着自己。
顾风简转向她:“外祖母。”
贺夫人点头。
贺老爷:“是是,她就是你外祖母。”
两边人认真打量对方。
贺老爷问:“你母亲在外面过得好吗?”
顾风简:“一切都好。”
“你在京城还住得习惯吗?”
顾风简:“还习惯的。”
“有哪里不方便的地方,或是想要什么,都可以来找外祖父。你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呀?”
顾风简耐心地一一回答。
宋初昭被冷落在旁,转过视线,内心空虚地观察贺府。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真是吓一跳。
她以为门口的那几段红绸已经够叫人奇怪的了,府里突然改变的装饰,才最是惊人。
她先前那次来的时候,正门去客厅的这段道路,是空旷宽敞的。与寻常的府邸差不多,色彩单调,大方简洁。
可是现在,路边摆满了花盆。栽着菊花或是月季,还有几株叫不出名字的东西。隔个四五步,就放上一盆,显然是新买的。将这条道路点缀上了不一样的颜色。
除此之外,两侧还多了几块样式新奇的假山。前方的走廊上,挂上了几盏色彩鲜艳的纸灯。
一切多出的装潢,都同原先的风格大不相同。
一群身形高大的仆役,正排着队,佝着腰,露着牙齿,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宋初昭正要打哆嗦,被人捏住了衣服的后领。这感觉犹如闯祸后猝不及防被逮住。她紧张地扭过头,看见了傅长钧。
傅长钧说:“前两日撞见你打架,这么巧,今日又遇上你了。”
贺夫人终于从漫无边际的慰问中抽身,担心问道:“顾五郎打架?为何打架呀?”
顾风简忙说:“因为当时有人说我坏话,她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