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退戈
时间:2020-03-19 07:50:34

第59章 赏赐
  青年那边,交头接耳,心神震荡。
  你说比武输给女人,确实是件丢脸的事,前所未有啊。可是要他们嘲笑范崇青,方才的战局他们是亲眼见到的,实在说不出口。只得庆幸,方才上场的人不是他们。
  这宋三娘,实在是太厉害了些,简直是叫人恐怖。
  姑娘那边则单纯多了。一个个容光焕发,精神抖擞,脸颊两侧带着红晕,是从未有过的振奋。
  她们涌到了擂台边上,几近疯狂地呐喊,若不是因为爬不上去,恐怕已经争先恐后地跳上台拥抱宋三娘。
  “宋三娘你太厉害啦!”
  “昭昭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子!”
  “你果然是个高人!天呐,原来你竟如此厉害!”
  “往后谁再瞧不起女人,就叫他们想想今时今日的这场比试!敢大放厥词的都先赢了范崇青再说!”
  宋初昭扛着长枪,转了一圈,内心也是热血澎湃、难以平复。
  在边关,可没这么多的姑娘会公开大胆地支持她。每回打完架,她都少不得要被训斥一顿。不想在京城,居然能受到这般追捧。
  宋初昭将兵器刺入地面,谦虚地朝众人抱拳致意。
  当她转向青年那边,看见的是一张张茫然无措的脸。
  顾风简的存在最为特别,在人群中被一眼辨识。宋初昭多看了他一会儿,耸耸眉毛,露出一个无比张扬的笑。似在回应他昨日说的话。
  顾风简也笑,而后抬起手,重重鼓起掌来。
  那清脆的掌声叫周围的人更加沉默。季禹棠等人左右张望,迟疑片刻,最后觉得,鼓掌就鼓掌吧。谁让他是五郎呢?
  反正输的又不是他们。
  于是掌声稀稀拉拉地响了起来。
  还有一帮人在踌躇。
  范崇青看见这一幕,眉间的凝重虽然难以舒展,但还是转过身,朝着宋初昭,补上了方才漏掉的礼数。
  一帮武者见范崇青都不介怀,也不是胡搅蛮缠不敢认输的小人,为表敬意,跟着朝台上抱拳一礼,算是认了这个结果。
  唐知柔低声说:“倒是还算识趣……”
  姑娘们并未得寸进尺,喊话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双方矛盾似冰雪消融,剩下的便是对实力与武道的纯粹的尊重。
  宋初昭挺着了胸背,内心空落落的某处在这一刻被填满。她张了张嘴,意欲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心底的骄傲,便小幅而轻快地朝众人挥手,感谢他们对自己的肯定。
  好不风光!
  宋初昭转了一圈,猝不及防对上了傅长钧近在咫尺的脸,被吓得表情一僵。
  傅长钧两手环胸,唇角勾了勾,朝她轻轻颔首,而后返身跳下擂台,回到唐彰廉身边。
  “好!”
  唐彰廉拍掌大笑,他爽朗的笑声反让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不愧是我大梁的英雄儿女!好一番比试,看得是否畅快?”
  众人应是。
  唐彰廉含笑道:“宋三娘赢了,按照规矩,应当奖赏才是。只是朕原先准备的礼物,怕是三娘会不喜欢。”
  宋初昭:“陛下赏赐,已是荣幸之至,哪敢挑剔、”
  “宋三娘客气了。”唐彰廉兴致勃勃地喊道,“舅……傅将军。”
  傅长钧猜他又起了什么坏心思,一手按着腰侧的刀,走到他身边。
  唐彰廉状似忧愁地问道:“傅将军觉得,该送三娘什么东西好?”
  傅长钧说:“该问宋三娘想要什么。”
  唐彰廉:“我看傅将军常用的那把银枪就不错。”
  宋初昭忙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我……”
  唐彰廉挥了下手,打断她说:“朕不做君子,朕做君王。朕觉得那礼物就是很好,傅将军舍不舍得割爱啊?”
  傅长钧似有无奈,朝边上的金吾卫点头示意。
  未几,一人端着一个长盒走来。
  将士打开木匣,露出里面的一杆长枪。
  在场众人皆是惊讶,不想唐彰廉竟然叫傅长钧把他最贵重的长枪给祭了出来。
  这意味着什么?可不好琢磨吗?
  唐彰廉说:“你过来。”
  宋初昭跳下擂台,站到台阶的前面,躬身抱拳,朝他行礼。范崇青也快速跳了下来,列位在她身后。
  唐彰廉取出长枪,一步步朝着宋初昭走去。他看着手中的东西满是唏嘘,感慨道:“我尤记得,当年舅舅背着我杀出宫廷时,靠的便是这把枪。我只见银龙飞舞,血染长阶。自那以后,我便觉得这东西也有灵性,能保个平安。”
  他的脚步迈下台阶,最后站到宋初昭的面前,亲自递过去道:“这虽然是个旧物件,可也是个念想。多年来一直有在修护,并未损毁,刀片是新换的,还能用上一阵。”
  宋初昭不解其意。这把线条流畅、技艺精巧,每一处磨损都透着森森寒意的兵器,显然不同唐彰廉说的那样,只是一把普通的兵器。只是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它的不凡之处。
  周围目光太过刺眼,带着审视与探究。
  与人搏斗时毫不畏惧的宋初昭,此刻反而有点害怕了。
  宋初昭颤抖着伸出手,在接过之前,做口型问了一句:“你给我做什么?”
  唐彰廉笑了,也无声回道:“朕喜欢你嘛。”
  宋初昭一吓,就想把手收回来。
  “骗你的!”唐彰廉失笑,说,“快接着!”
  宋初昭把长枪接到手里。
  这杆枪极沉,她握住手里时,没注意,差点摔了它。好在及时用力,重新站直身体。
  唐彰廉又嘲笑说:“你想得还真多,朕只喜欢皇后那样的。”
  宋初昭:“……”什么话都是你说的,好的嘛。你赢了。
  唐彰廉甩了下袖子,越过她走了两步,停在范崇青的跟前,问道:“范郎,心里可有不服?”
  范崇青已经从悲剧的情绪中走出来,挺直胸膛道:“愿赌服输,是我略逊一筹,无话可说。”
  唐彰廉拍着他的肩膀:“好!是男人就该输得起!”
  范崇青:“……”虽然被夸奖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一点点微妙……
  唐彰廉严肃起来,说:“今日的教训,望且记住。战场上绝不可有轻敌之念。无论对面的是妇孺,还是老幼。你一念可以仁慈,他们却不会手软。今日这一场,朕也觉得你输得不冤。”
  范崇青:“是!臣当谨记!”
  唐彰廉:“好了,你二人都下去吧。”
  唐彰廉见众人正是兴奋,留下多讲了几句话,便准备离开。
  今日他得早走,才能在天黑前赶回宫中。
  众人用最后的忍耐力保持着肃穆,恭送他离开。等他一走,立马跟炸锅似的闹腾起来。
  一帮男人勾住范崇青的脖子,将他压到地上,嘻嘻哈哈地同他打趣。范崇青发出一声痛呼,让他们赶紧滚开。几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继续胡天胡地起来。连季禹棠等人也看着好玩参与进去。
  范崇青大声叫着“五郎”,可惜他的五郎并不搭理他。
  宋初昭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她耳边是各种混乱的话语,她只能抓到几句关键的,连连说道:“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我不知道什么江湖啊。不是,我师父也不是什么怪人。功法确实是有,不过不同你们所想……斩妖除魔那自然是不行的!”
  “各有所长罢了,你们也有厉害之处啊。”
  “哪里没有?不过是你们没意识到,也没去找罢了。再者,何为你们眼中的施展?”
  宋初昭话音消去,余光间发现顾风简过来了,就停在不远处。姑娘们笑了两声,不打扰他们,推攘着自觉走开。
  宋初昭抱着那个沉重的箱子跑过去,炫耀道:“你看!”
  顾风简笑说:“当真厉害,连四哥也叫你震住了,他说若有机会,下次来同你比比。”
  “你叫他尽管来!我正因无人练手闲得慌,自当奉陪。”宋初昭高声说完,又怂怂地跟了一句,“别同我家里人告状就是了。”
  顾风简失笑:“贺公不可能与你计较的。他碰上谁都能对你吹上两句,若知道你拿了陛下的赏赐,该以你为豪才是。”
  宋初昭小声说:“我那怕的也不是外祖父啊。”
  顾风简凑近了点,也小声道:“可是你娘,该是会怕贺公不高兴的。”
  宋初昭有如醍醐灌顶,眼睛一亮道:“有道理啊!”
  这帮人真是,非逼得她无法无天起来。
  顾风简帮她把手上的箱子搬过去,宋初昭怀里空了,才想起这事,犹豫着道:“不过这把长枪似乎很重要,我拿了当真没事吗?”
  “既然是陛下给你的,自然有所考量。”顾风简说,“傅将军愿意出手,便是他同意陛下的提议。如今他已鲜少用到这把长枪,送它来保你平安,该无不可。你也不必再推辞了。”
  宋初昭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过意不去,问道:“那我是不是该去谢谢他?”
  “说应该,倒也确实。”顾风简说,“可惜他人已经走了。”
  傅长钧一直守在唐彰廉身边,宋初昭根本找不到机会。
  顾风简说:“今日先回去吧。改日我送你去官署找他。”
  宋初昭点头,与他一起去往马车。
 
 
第60章 道谢
  宋初昭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临近饭点。
  贺老爷亲自出来接她,顾风简下车打了声招呼,又在对方逼视的目光下,识趣离开。
  贺老爷扭头对着宋初昭,脸上的皱纹都堆成了一块儿,慈祥笑道:“回来啦?”
  宋初昭点头。
  贺老爷跟着她的脚步,一起往屋里走,问道:“好玩儿吗?”
  宋初昭高兴答道:“好玩儿啊!”
  贺老爷又问:“交到朋友了?”
  宋初昭迟疑了下。
  说是朋友,似乎更像一帮小妹啊。
  贺老爷伸手要去帮她:“你这怀里的是什么东西?”
  “当心,很沉的。”宋初昭连忙躲了下,说:“我打赢了范崇青,陛下赏给我的东西。是傅叔以前用过的长枪。”
  贺老爷闻言果然很骄傲,喜上眉梢,连胡子也往上翘,说:“你把范崇青都给打赢啦?那孩子我瞧着不错啊,不是个酒囊饭袋。”
  宋初昭用力点头。
  贺老爷问:“受伤了没有?”
  “没有,他不敢打我,只有我打他。”宋初昭悄悄道,“傅将军当时也在边上站着,我哪能出事啊?”
  贺老爷理所当然道:“他自然不敢打你。他若是打你,外祖父就去打他。”
  宋初昭说:“公平切磋,怎么可以叫长辈!”
  “好好好,我不去。”贺老爷毫无原则地妥协,又试探着问道,“那其他人都是些什么反应?”
  “扬眉吐气!”宋初昭喜难自矜,“他们万想不到我真的能赢!范崇青瞧着有点憋闷,被他的兄弟取笑了。姑娘这边都乐疯了。你没瞧见,小县主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我上场前,她还觉得我不行。”
  贺老爷说:“你自然厉害,怎么可能不行?”
  两人走到了岔路前,宋初昭要回自己的院子里去,说道:“外祖父,我饿啦。”
  贺老爷拍拍她的头:“吃的东西都给你备好啦,赶紧把东西放好,洗完手过来吃饭。”
  宋初昭:“诶!”
  宋初昭抱着箱子回了自己的小院,贺菀正听到消息准备出去接她,见她抱着个箱子,又随她一起进屋。
  贺菀问:“是何物?怎么那么大?”
  宋初昭把箱子摆在桌上,打开盖子说:“陛下赏给我的,我就带回来了。他说想用这东西保个平安,是个好念想。”
  贺菀看了一眼,认出来了,但是没管她,只说:“把东西放好,你总是丢三落四的。”
  宋初昭:“我才不会。”
  宋初昭也不知道这东西该放哪里好,如果相当贵重的话,自然是在眼皮底下最可靠。
  她看外祖父的剑就架在他自己屋的桌上,就也找了个木架,要把长枪放在她常年不怎么用的桌案上面。
  贺夫人过来看见了,连声叫道:“哎哟,我的昭昭,这兵器不要放在卧室里,煞气很重的!”
  然后将长枪搬去了书房,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当是镇宅了。吃饭的时候又找机会拧了贺老爷一把,说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将不好的习惯教给了昭昭,居然不晓得这么个忌讳。
  宋初昭歉意地瞅了他一眼,祖孙俩隔着桌子默默用眼神交流。
  大约是因为贺菀回来了,近段时间傅长钧都不再来贺府。宋初昭也不好意思跟贺菀说要去找傅叔。
  倒是宋将军听说了此事,说她收了傅长钧多年珍藏的兵器,应该主动去谢谢人家。历来武将的兵刃便是他身份的象征,不可轻易送人的。
  好在顾风简也记得此事,在宋初昭还想着该如何去的时候,他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借着出去购置物品的名义,将她带了出来。
  最近这几天陆陆续续地下雪,好几年没有过这么大的降雪,哪怕今日放晴,路边的积雪也没有化尽。
  天气冷得近乎彻骨,宋初昭出门前被迫穿了好几层厚重的衣服,然后与顾风简步行着过去。
  有雪的地方倒是还好,雪面上被踩出的鞋印可以防滑,一些地上的水被冻成了冰,一脚踩上去,猝不及防,很容易摔倒。
  两人走得都很小心。
  好在金吾卫练兵的地方不远。两人中途还蹭了辆牛车,很快就到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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