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不露——退戈
时间:2020-03-19 07:50:34

  宋初昭:“我从没说我今日是为谁来的呀。”
  顾四郎傻眼:“不是五弟,我是你四哥啊!你难道不是来帮我的?”
  “我若是不管,那便一直袖手旁观,可我若是管了,我就不能稀里糊涂地管。”宋初昭说,“方才我愿意上来,是因为我不想你二人闹得更僵,真动起手来,肯定收不了场。都是同窗,将来不定还要共事,何必如此?逞一时之快,结难解仇家,是你的一贯作风吗?”
  旁边的文人懵了:“五公子,你是他们的人啊?”
  “我不帮他,也不帮亲,我只占理。”宋初昭说,“现在赢的人是我,你们都该听我的。冷静些,将事情说清楚,不要动手,这就是我的要求。你们若都觉得自己有理,那便依理直言即好。也不必担忧。”
  范崇青身后的人叫道:“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分明是一伙的!嘴上说得好听,不过是寻个由头,将事情遮掩过去。既不想负责,又想保全脸面,好算计罢了!”
  文人气笑了:“五公子你自己听,你是一片好心,可人家不承你的情啊!”
  宋初昭额头青筋一跳。
  “若非你们总是两面三刀,我们怎会有这种怀疑?”
  “我两面三刀,话都叫你们说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宋初昭心中默道,她是顾五郎,文质彬彬佳、公、子。
  “你们不总是拿骗人而沾沾自喜吗?谁不知道你们这些酸臭文人背地里瞧不起我们?”
  “彼此彼此!”
  “我看你们……”
  “都够了!”宋初昭咆哮道,“吵够了没有!”
  吵闹声戛然而止,众人俱是惊悚地看着她。
  “嘴上叨叨个不停,可哪一句我都不爱听!”
  宋初昭将手中的长弓往边上一按,砸到方才吵架的一人胸口,推得他脚步趔趄地向后晃了一步。
  “从文也好,从武也罢,将来不都是我国之栋梁吗?你们今日在此互相辱没,当真叫人心凉!”
  她带着愠怒从众人脸上扫过,停在一个吵得最凶的文人脸上。
  “世上哪有如此全能之人啊?当真什么都会,样样都能?纵是学不成文武艺,有一腔赤胆忠心,敢于报效家国,那也是值得称赞的人。就非得如此,说句话都夹枪带棒的,诋毁他人两句,才能好过吗?看看你们,现在都在做什么!”
  那人被她吓到了,嚅嗫道:“我只是想与他就事论事。”
  宋初昭:“那便就事论事啊!事呢?理呢!我只看见你们在胡搅蛮缠!面目极其丑陋!”
  众人被她高声训斥,因从未见过顾五郎盛怒的模样,一时不敢出口反驳。
  宋初昭指向范崇青:“学武——”
  范崇青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准备听她咒骂。凶狠地看着她。
  结果宋初昭后面接着道:“你们当很容易吗?学武之人一日不可荒废,寒冬酷暑,仍旧整日在外操练。冰河高山,全凭双脚翻跃穿行。做的都是刀尖上最危险的事,过的是天底下最操劳的日子。那拳脚力气是他们自己一日一日磨炼出来的,没有哪里对不起谁,更没道理受谁瞧不起!
  “为人义气怎么了?莽夫又怎么了?若不是他们这些豁出性命,保家卫国的莽夫,哪有一国安定的今日!”
  突然被夸奖,还拔高了高度,范崇青怔在了原地。片刻后不好意思地泛红了脸。
  顾五郎……与他四哥真不一样。
  宋初昭:“直爽坦率,与不知进退之间,隔着的不过是一层偏见!‘目妄视则淫,耳妄听则惑,口妄言则乱。’,你们都是读书人,这话你们不会背吗?”
  众人低垂着头。
  “学文又怎么了?”宋初昭话风一转,又道,“学的是仁义,学的是治世之道。他们满腹才情,风雅些,有错吗?每日头悬梁、锥刺股,诵读贤士之书,忧心国民政事,所以手脚比不过你们,有错吗?说话委婉些,做事圆滑些,处事留些余地,待人给三分薄面,有错吗?怎么就成虚伪了?”
  范崇青用力摇头。
  “即使如此——”宋初昭说,“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吵的?那黄启成是谁!哪个祸水!”
  众人老实了,却不大敢接她的话。
  宋初昭:“顾四郎,你话多,你先说!”
  “顾四郎?”顾风蔚指着自己,心口重伤道,“你叫我什么?”
  宋初昭:“我现在在认真问你话,严肃正经!”
  顾风蔚张了张嘴,委委屈屈道:“黄启成……就是一个人呐。与我们关系其实也不算很好,但好歹同窗多年,说得上话。上个月,说是因为醉酒得罪了范崇青的一位兄弟,被他们追着打了好几次,还伤得下不了床。最后忍受不了,托我们送银子过去赔罪,结果范崇青不收,反而大怒,连我们也记恨上了。”
  范崇青:“你放屁!”
  顾风蔚:“你怎么说话的?要放也是他放屁,我不过是转述而已!”
  范崇青快速纠正错误:“他放屁!”
  宋初昭:“那你说是如何?”
  范崇青又止了话题,一脸为难,不愿开口。
  宋初昭提醒他:“方才的比试是我赢了吧?”
  范崇青闭上眼睛,心一横,说道:“是我一位兄弟……往日得罪过他,最近运气不好,遇到些麻烦。他仗着家世比人高上一等,又本着好玩儿的意思,欺负调戏了人家亲妹,还骗走了她家中的银钱!他只将拿钱送回来是什么意思?我能放过他?做梦!”
  文派众人不想还有这番内情,见宋初昭眼神再次扫来,急道:“你们没说!”
  范崇青:“他卑鄙至此,这要如何说出口!是你们妄信在先!”
  他说完又警告道:“今日知晓这事的就在座几人,你们谁若说出去,我一个也不放过!”
  “事关女子清誉,我们哪是这般嘴碎之事?”
  宋初昭抬手,众人再次一致收声。相当听话。
  宋初昭问顾四郎等人:“这样呢?你们还要护着那黄启成吗?”
  顾风蔚与一众兄弟交换眼神,众人心生退意,意思明确。
  “不了吧?我们与他不是同道中人啊。”
  宋初昭转过身:“那你们呢?你们真要打死黄启成,再去衙门自首告罪?”
  范崇青迟疑道:“倒也不至于吧?”
  宋初昭说:“你们就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吗?打他一顿算什么?”
  范崇青背后的人小声道:“那除了打他一顿,还能做什么?”
  宋初昭:“多的是阴损的法子啊。”
  范崇青虚心求问:“有哪些?”
  顾五郎怎么可能会有阴损的法子!他坦坦荡荡一君子!
  宋初昭闭口不答,眼神往顾四郎所在的人群里飘了飘。众人当即会意点头。
  宋初昭见无事,便摆手道:“我走了,残局你们自己收拾吧。不可再打架。往后,有因说因,有果说果,我不想再听见你们说些门户之见。否则,我也能用拳头叫你们知道,什么是对错!”
  这群人是当真幼稚,难怪顾五郎不跟他们一块玩儿。
  宋初昭摇了摇头,负手离去。
  众人整齐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清瘦、高大,在阳光下镀着一层浅浅的光辉。
  范崇青扯住顾风蔚的衣袖,小声说:“你五弟……”
  顾风蔚长长吐出一口气,将衣服抽回来,感慨道:“真霸气啊……”
 
 
第8章 春冬
  顾四郎追上来的时候,宋初昭还没走远。
  “你等等我呀,四哥带你回家!”
  他笑嘻嘻地跟在后头,看见宋初昭带着褶皱的衣摆,心虚道:“你这衣服都皱了。”
  顾四郎想给宋初昭扯平,被宋初昭赶紧给挡了回去。
  “好吧。”顾四郎悻悻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母亲,我带你出来骑马了。”
  宋初昭嘀咕道:“哪里是骑马?分明是打架。”
  顾四郎:“那倒不会。范崇青不敢打你,我也不会叫他打你。”
  “那就让我看着你打架?算什么事?”宋初昭说,“那些人既然以你为首,会闹成今日这样,大半责任在你。你怎么能那么冲动呢?”
  顾四郎被她数落,竟然笑了出来。他伸手想搭宋初昭的肩,又叫宋初昭嫌弃地拍开。
  “五弟,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生气的模样。”顾四郎并不在意她的推拒,“这样也好,总比你平日闷声不响的要好。四哥总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宋初昭自然在想他真正的五弟。
  不知道顾五郎那边怎么样了。
  顾夫人说送春冬过去,应该能好些吧?
  顾风简总不会还饿着肚子吧?
  如今春冬过去了,她以后就不方便悄悄过去找人了,要被春冬看见的。
  此时春冬正与顾府的管事,站在宋家的大厅里。
  她捧着一个木匣子上前,递予来接的侍女,又从对方手中拿了个红色的盒子回来,转交到管事的手中。
  今日只是来换八字庚帖的。本该由媒人来拿八字姓名,送到男方家中。此礼叫“问名”。问名过后便是纳吉,即卜卦二人八字的吉凶,待合适之后,才开始下聘。
  顾贺两家的婚事已经定下许久了,知根知底,这八字合不合其实不大重要,走走流程而已。
  顾夫人是个慷慨的人,昨日见五郎肯主动提起,觉得他难得有了喜欢的人,便叫春冬备了厚礼亲自带过来。说绝不能给五郎丢了面子,起码要叫外人知道,他们顾家是中意宋三娘的。
  春冬笑道:“夫人本想亲自来拜访一趟的,可今日宫中贵人相召,实在抽不出时间,便托我先来取东西,顺便给老夫人送些用得到的补品,祝您身体安康。”
  宋老夫人笑得开怀:“顾夫人客气了。代老身谢过她的好意。”
  片刻后,顾风简从妙儿处得了消息,手里卷着本书,慢悠悠地往厅堂这边过来。
  里面的人正在寒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顾风简出现的时候,谈话的节奏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老夫人表情冷了下,纵然很快调整过来,也显得十分突兀。
  春冬回过身,只粗粗看了人一眼,立马低下头去,朝他行礼道:“这便是三姑娘吧。奴婢春冬,见过三姑娘。”
  顾风简“嗯”了一声,在下方入座,重新打开手里的书,默默看了起来。他没有要插入几人谈话的意思,又不说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无声地用行动表示:“我就随便听听,你们接着聊。”。
  春冬心中诧异,用余光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心说宋三姑娘真是好冷的性子,与传言截然不同。
  传她性格暴戾,完全是无稽之谈。她身上哪有半点与躁动相关的东西?
  说她面貌丑陋、身材魁梧,就更是无中生有了。宋三皮肤白皙细嫩,五官清秀俏丽,不是什么明艳摄人的长相,却有着冬日霜梅一样的雅淡,浑身又透着冷清的气质,很是好看。身高倒是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要高上许多,身形也更加挺拔一些。一双长腿架在那里,叫人移不开眼。
  春冬心想,还好,他们五公子也是很高的。二人站在一起,恰好般配。
  果然是宋府有人与她不和,刻意传了些不实的话出去。
  春冬挂着笑容,眼神依旧往顾风简那边飘去。
  她低垂着视线看书,姿态慵懒又认真。这画面,春冬时常能在顾府看见。他们五公子便是这样看书的,神态与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天冷的时候,五公子就喜欢坐在太阳底下翻翻书本,安静闲适。
  如此喜爱看书的,决计不是什么坏人。
  不知道宋三娘喜欢看什么书。或许她与五公子能聊得上话。
  春冬仔细对着书皮看了几眼。
  秦……秦什么的。莫非是本文集或是注解?
  这时顾风简动了下,松开书后的手指,露出背面的全名。
  《秦三公平妖传》
  春冬:“……”
  ……这样的吗?
  亏得宋三姑娘看得如此正经。
  ……她真可爱!
  春冬看得高兴,差点笑出声来。宋老夫人却在皱眉。她想质问顾风简这时候出来做什么,简直是不成体统。念及春冬在,不好开口,只能硬生生转了话题。
  “你们五公子近来如何呀?”
  春冬忙将视线抽回来,答道:“前几日吹了些风,今日已大好了。还与我们四公子出门去了。”
  顾风简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四哥?
  他们两个出去,准没好事。宋初昭别被带出去欺负了。
  宋老夫人点头:“那便好。五郎该保重身体才是。”
  春冬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
  宋三娘特意出来,就是想知道五公子的身体如何了,只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才干巴巴地在那儿坐着。她忍笑说道:“公子既与姑娘定了婚约,自然会更加注意的。姑娘不必担心。”
  说完又朝顾风简递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顾风简掀起眼皮,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宋老夫人见她举动,猛地按住扶手,心头恐慌道:“什么?”
  春冬问:“怎么了老夫人?”
  “方才我是问的五公子。”宋老夫人声音大了,“你为何突然提到三娘?”
  春冬也愣了下,说:“是五公子呀!与三姑娘定亲的正是五公子呀,自然与三娘有关。”
  老夫人急了:“怎么会是顾五郎呢,不是顾四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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