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会——顾几
时间:2020-03-20 08:10:35

  叶莲娜脸蛋漂亮身姿一流,曹元荣多看了一眼背影,转过头发现艾登目光变得不善了。他自知理亏,当然不多言,不过心里还是腹诽了几句,有这么漂亮的洋人妻子还招惹那冰清玉洁的赵小姐。
  “之前对艾先生可能多有得罪,也多有误会,今后有什么事,艾先生只管开口,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要互相帮助。”曹元荣信誓旦旦道。
  艾登便知晓这次的事至少没挡曹元荣的官路。“中国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但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洋人,里面都有渣滓败类。”艾登淡淡道。
  “那是当然,对待渣滓败类,我们不能手软……”曹元荣拉了椅凳坐了下来,开始说,“林姣户籍这事嘛,我查了……”
  *
  赵慈行度过了万分忙碌的一个礼拜六礼拜天以及一整个考试周。好在之后除了期末考核和新春义展,她也将迎来寒假。
  礼拜五下午最后一科考完,赵慈行松了口气,全校师生都松了口气。不过松口气归松口气,也有不少学生垂头丧脑的,那必然是对考试结果没什么信心。赵慈行安慰了几句这样的学生,但她也知道成绩如果真不理想,就是不理想。她自己是当学生过来的。
  学生们都走光了,赵慈行抱着一摞试卷往教务处走,正碰上同样抱着一摞试卷的汪宿琴。躲是躲不过了,且赵慈行也不想躲,她前几日已经答应了宿琴跟她一起去瑞雪裁缝铺做旗袍。自从她答应过后,汪宿琴每每见着她,都要过来热情地说几句话。就连有学生传赵慈行跟那艾少爷“偷情”,汪宿琴听了都要帮赵慈行说几句话。另外一个最直接的结果是,梁曦明总算开始搭理汪宿琴了。
  汪宿琴这时满面春风说道:“慈行,择日不如撞日,不若我们把试卷放到教务处就去。早点去呢早点有新衣裳穿,他们家呀,做一件旗袍是慢工出细活呢。”
  赵慈行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现在忙完了,她有心思琢磨了,她礼拜天没去教堂和宾馆,艾登这一个礼拜都没来找她,没来找就算了,打个电话或者电报到学校随便说点什么也行啊。难道真是生气了?她蹙了点眉,微微嘟着嘴,汪宿琴在她耳边又问了一回,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两个姑娘傍晚时分出现在了离学校不远的那家瑞雪裁缝铺。赵慈行从里面出来后心事重重,汪宿琴在她耳边说什么,她是真的完全听不到了。一来是因为这裁缝铺的确像艾登所说,有点古怪,二来……
  “……你选的紫色好看,慈行,你要不介意啊,回头我还想做件跟你一样颜色的,但款式不一样……”汪宿琴正津津乐道呢,不想赵慈行脚步匆匆把她甩在了后头。汪宿琴快步追了上去,稍稍寻思了一下便知道慈行是在烦什么了。“你如果担心他们说的使馆区的抢劫案的中枪人是那艾少爷,你就打个电话去四国宾馆问问……”汪宿琴小心翼翼道。她也听说了那艾少爷一家住在四国宾馆。她心里不禁感叹,得多大开销。
  这一个礼拜,赵慈行几乎没出过校门,她跟学校里所有人一样,都在为期末考忙碌。直到刚才,才听说了这事。
  汪宿琴观察着赵慈行的脸色,估摸着赵慈行好像还真是对那艾少爷有一番不简单的情谊。
  赵慈行不答话,只快步走,走到校门口干脆小跑了起来。汪宿琴追的气喘吁吁,实在跑不动,才懒得追了。等汪宿琴到了宿舍门口,正撞到赵慈行骑着自行车出去。
  “这天又黑又冷,慈行,你可千万要小心啊。”汪宿琴在自行车后温柔关心地喊道。正逢梁曦明从他宿舍出来见到这一幕。汪宿琴心道,可算让曦明看到了我善良的一面,不然老觉得我是个恶妇。
  赵慈行骑到四国宾馆门口,恰是那奥古斯特当班,她没下车,直接问了白俄小子,白俄小子知道这位赵小姐跟艾先生一家关系不简单,便把知道的一股脑告诉了赵慈行。
  赵慈行听罢,脸色难看至极,尽管那白俄小子反复强调艾先生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住院观察。赵慈行想的是,中了枪,怎么可能没有大碍。她咬着下唇,顶着寒风又一路骑到了协和医学院。问了好几个人,总算找到了艾登的病房。
  艾登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艾登正躺在床上看书。他抬眼,愣了愣,接着,他的唇角一点一点有了弧度,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可这姑娘跟叶莲娜一个样,他又没怎么样,她们就满面泪水了。他微微板起脸,皱着点眉,盯着她。她小脸冻得通红,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围巾都没戴,本就水汪汪的眼睛含着泪,就像那晚一样,让人想欺负。
  赵慈行也不管病房外医生护士诧异的目光,她直接关上了房门。但关上门后,她又杵在那里不动了。那人穿着病服,左肩绑着绷带,英俊的脸冷冷的,胡子拉碴,显得格外憔悴。
  艾登见她不动,把书放到了一边,用右手撑着床铺起来了些。
  他这一动,赵慈行也动了,她擦了泪,连忙过去床边,哑着喉咙,不知所措地温柔唤他名字,“艾登,艾登。”
  “嗯。”艾登应了一声,用不容拒绝的口吻低声道,“再过来一点。”
  赵慈行呆呆的,乖乖照做。离得近了,他右手扣住她的后颈,蛮横含住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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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赵慈行闭上了眼。他每回吻她, 感觉都不一样。她不知道到底哪里不一样, 还是那么柔软的嘴唇,还是那带点烟草味的气息。还是有点少年人的突兀生涩,可分分寸寸的把握却总是撩拨的她心慌意乱。那样莽莽撞撞, 又那样百转千回。好像他吻过一百一千个女人, 又好像他只吻过她一人。
  病房里很安静, 有医院独有的味道。外面走廊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和脚步声。
  艾登的手在赵慈行的后脖颈轻轻捏了几下, 掌下是她细细的发。这是北平最冷的时候, 却比哈尔滨的夏天还要温暖。他看不到晃荡的十字架, 也看不到令人绝望的教堂尖顶。冰天雪地里,站着一个穿着蓝衣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摇身一变又变成了慈行的模样。艾登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的手在她脖上用了点力,她吃痛埋怨出一声, 离开他, 睁了眼, 灵动的眼睛里有许许多多的情绪。
  她同样在探索他眼里的情绪。他又吻了吻她的唇,然后在她唇边, 不知是试探还是笃定地问她,“喜欢?”
  赵慈行也不知道是他此时说话的声音还是他看向她的目光, 或者都是,颇有些咄咄逼人,让她无法矜持,无法否认。她匆匆点了头, 直起腰,往后退了一步,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看这凳子的位置,白天的时候定有人陪床。
  “怎么知道的?”艾登靠着床头,右手去到了赵慈行的脸颊,抹了抹她的泪痕。她想躲,也没真的躲开,他又刮了一下,收回了手。
  “才从瑞雪裁缝铺的师傅伙计们那里听来的。”赵慈行老老实实答道,一点一点回过神来。
  艾登听到瑞雪裁缝铺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她看向他,看着他的左肩,很轻很小心地问:“疼不疼?”又有些怨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让人跟我说一声,要一直瞒着我吗?”
  “乖。”艾登去捏她的手,她的小手冻得通红,现在还冰凉冰凉的。他把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好几下,“没事了。”又道:“你最近不是很忙么?”
  “今天考完,暂时不忙了。”赵慈行缩回手,避开这人灼热的目光,瞥到了他被褥上的那本书,就是她进来时他在看的那本。她眼里闪过惊讶,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她继续四处看,到处都干净整洁。桌上有不少吃的,新鲜水果、中西糕点,可能是别人来探望他留下的。病房里生着暖炉,不冷。不是,难怪她那么热。她便站了起来,脱了外衣,挂到了门边的挂钩上。然后,她走到桌边拿了一个橙子和几块山楂糕,她边走回病床前边往嘴里塞那山楂糕。
  艾登原以为她是拿给他吃的,不想这姑娘坐回他床边还是自己吃个不停。艾登饶有兴致看她吃着,有点打趣地问:“饿了?”
  赵慈行嚼着山楂糕,小声道:“骑了好久的车,饿死了。”
  艾登听罢又看向她有点红肿的手。她这样急着过来,他心里有些难受,外面又黑又冷,也是幸亏没出什么事。“吃这个不行。”他说,语气有些严厉。
  “先吃着,再饿再说。”
  她模样甚是好玩,也不知她的学生有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艾登嘴角一弯,重新拾起了刚才看的那本书。可他只是装模作样,注意力仍是在她一动一动的红唇上。他翻了一页,漫不经心道:“你这来看病人,只顾着自己吃,像话吗?”
  一副要人伺候的少爷德行。不过眼下赵慈行没心思跟他斗嘴,她也有点不好意思,连忙问:“你也饿了?”目光却是落在他手中的那本书上,大仲马的《几道山恩仇记》,上册。让她惊讶的自然不是艾登在看这本书,让她惊讶的是艾登看得是法文原版!?这书她读原版,非常艰涩。英文译本,读来也不容易。
  “嗯。”艾登瞟了她一眼,继续装模作样看书。
  赵慈行就微微起身,打算喂一个到他嘴里。
  艾登却不配合,只随便抬了抬眼皮,理所当然道:“我要你嘴里的。”
  赵慈行依然觉得热。她一屁股坐回去,把那山楂糕塞到自己嘴里,嘟囔道:“不给,你别吃了。”
  艾登听了似乎有些不高兴,但也不说话,像是认真看书去了。
  赵慈行吃完山楂糕开始剥橙子。病房里充斥着橙子的香味。
  艾登垂了垂眼,那两只会画画的又红又有点肿的手正在破新橙。跟纤手破新橙不太一样,看着总有些笨拙,让他想笑。
  “你全部都能看懂吗?”赵慈行忽然好奇地问。她正抬眼,撞上他偷偷看她。她也不知他那目光是什么意思,像是嫌她不会剥橙子。她确实不太会,一向是拿刀切的,这会儿饿了懒得寻水果刀才直接剥的。再说了,这是医院,不见得有水果刀。“这书是你买的,还是哪里借来的?”她继续剥着问道。
  法国文学家大仲马的作品约莫三十年前就被介绍到中国,《几道山恩仇记》是大仲马最著名的小说之一,问世以来,被翻译成英德俄等各国语言,深受欧洲上下阶层、男女老少的喜爱。此书的中文译本是一位署名抱器室主人翻译的,就是大仲马刚被介绍到中国的时候于香港出版。反正以赵慈行知道的,读此书的中国人多是读中文译本,不然就是英文译本,她几乎没见过读法文原版的。艾登十四岁还不识汉字,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岁,读法文原版实在让她讶异。她再细想,推测的是艾登虽然十四岁之前都不认得汉字,但他早年在那天主教堂学来的法语和英语都很扎实,不仅能说,还能读能写。若果真如此,那他自己教叶莲娜和沁东语言岂不是比她教来得更实在可靠。兴许是没时间。而且,他早前不告诉她他会法语也很让人困惑。
  艾登知她说的是他手里的书。他却没答话,只问她:“这个也不给?”
  赵慈行剥好了,掰了一瓣递了过去。艾登手不接,嘴巴紧闭,只眼睛盯住她的唇。赵慈行浑身发烫,装作没看到,塞自己嘴里了。多汁可口,酸酸甜甜的,是个好橙子。他自己不吃可怪不得她。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赵慈行没好气道。她装作只顾着自己吃,不管他了。
  “我偷的。”艾登也没好气。眼睛回到了书上,过了一会儿,又翻了一页。
  赵慈行细致看了看那书的封皮,看着有些年头了,页脚处也有破损褶皱,以这人德行搞不好真是他偷来抢来的。总之中国世面上肯定不好买。孔乙己说得好,窃书不算偷,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呢?可艾登根本不是读书人。若是梁曦明干来算不得怪异,艾登干来则让人更想发笑。
  赵慈行手里的橙子吃得只剩一半了,看书的人还是默不作声。她拗不过他,坐到了床沿,掰好一瓣喂到了他嘴边。他不看她,倒是张了嘴。他吃得慢,嘴唇故意碰过她的手指,还戏谑看她,她连忙缩了回来。
  “《几道山恩仇记》说的是唐太斯历经磨难,精心复仇的故事,你很喜欢吗?”赵慈行试探着问。又喂了两瓣到他嘴边。艾登还是跟刚才那样戏弄她,让她身上发热,让她心里乱。
  “不甜。”艾登又是答非所问。
  赵慈行瞪他,他假装没看到,看他的书。她一赌气把剩下的橙子全塞嘴里了,她这吃着,他把书一放,捏着她的下巴,狠狠啄了一下她的唇,这才得意地靠了回去重新拿起书。
  赵慈行舔了舔嘴唇,咽了橙子。然后她起身道,“你看书吧,我走了。”
  “不许走。”艾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一下有点不知轻重,但他马上松了手。
  “那你好好说话,不许没正经。”
  “不许提要求。”
  “你不许说那么多不许。”
  艾登看着赵慈行,赵慈行也看着他,两人目光一对上,心都软了。
  赵慈行坐回到床沿,倾身过去主动亲了亲他的脸,他一侧脸,去寻她的唇了,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不是饿了么?还想吃什么?”赵慈行眉眼和声音都柔和起来。她记挂了他一个礼拜,好不容易见到,他又受了伤,她哪舍得真的走。她是有些烦他总是不回答她的问题,又总是不正经。
  “你。”艾登一口答道,答完怕她又要跑,抓着她的手,问道,“我不饿,你呢?”
  “没那么饿了。”赵慈行也握住了他的手。她有些犹豫,还是问了,“这几天是叶莲娜在照顾你吗?”
  艾登点了下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赵慈行也点点头,想着叶莲娜定是吓坏了,照顾人也辛苦。默了默,她又问:“她一会儿还过来吗?”
  艾登摇头,放下了书。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中枪了?你现在安全吗?叶莲娜和沁东他们安全吗?”
  “没事了。你听说的是什么样的?”
  赵慈行想起瑞雪裁缝铺里的师傅伙计们说的话,正好她想跟艾登说说那家裁缝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0 05:44:31~2020-02-11 18:2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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