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会——顾几
时间:2020-03-20 08:10:35

  叶莲娜趴在吧台上倒伏特加,见丈夫进来,只抬了抬眼皮,随后继续认真把酒杯填满。艾登挂好衣帽,走到吧台,把小牛皮纸袋放到了吧台上。
  “有巧克力碎屑吗?”叶莲娜喝了一大口伏特加,媚眼看向丈夫问。
  艾登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打开看,而后拿了个空杯也给自己倒了点伏特加,但没倒满。喝之前,艾登问叶莲娜:“沁东呢?”
  叶莲娜放下酒杯,扒开牛皮纸袋看,果然是巧克力的。她眉开眼笑,抱住艾登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艾登手里的伏特加差点撒了。
  “保姆带他去吃饭了,我想等你一起。”叶莲娜说,她放开了丈夫,喝完了她刚倒好的那杯伏特加。她还想再倒,艾登把杯子拿走了。
  “今晚只喝这么多。”艾登说着一口干了自己的,然后把两个杯子都收走了。
  叶莲娜没有反抗,她很清楚今晚无论如何丈夫都不会再让她喝了。
  “我想叫沁东安德烈。”叶莲娜拿出艾登给她买的巧克力碎屑羊角包咬了一大口,那总让她忘记忧愁。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艾登却问了别的。
  “琳达在跟约翰吵架。”叶莲娜三两口吃完了。艾登没给她多买,她抖了抖空了的袋子,“你真小气!你是个小气的丈夫!”
  艾登好笑地问:“你不是最喜欢看别人吵架?”
  叶莲娜扁扁嘴,“对,但他们不让我听,我一生气就回来了。”
  艾登想,这还差不多。
  叶莲娜闹完了小脾气,忽地正经起来,“信寄出去了吗?”
  “嗯。”艾登说,“我也给伦敦的那个公馆打了电报。等回信吧。”
  叶莲娜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双手撑着吧台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你不会跟我和安德烈去伦敦了。”
  艾登已经坐到了沙发上,正在看报,这时抬了下眼,随口问:“为什么?”
  “因为那个赵小姐!”
  艾登的目光回到了《京津泰晤士报》上,仍是不甚在意的语气,“我跟赵小姐不熟。”
  叶莲娜却不管艾登说了什么,她只管自顾自地嘟囔,“反正我早就知道你有一天会被一个中国女人拐跑!”
  艾登可能没听到,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报纸上的新闻上,日本人越来越咄咄逼人,美欧经济状况不佳,上海滩的名媛舞会,北平城里又死了几个吸/毒的白俄人……
  临睡前,艾沁东跟父母道过晚安,便被保姆带到了隔壁房间,那个房间跟这个套间也是通着的。叶莲娜关上了卧室的门,艾登还是像往常一样睡在客厅。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错别字改啦
  另外是哪个小朋友提到了阿扎尔那个大屁股的:PPP感谢在2020-01-03 21:36:12~2020-01-04 23:0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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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北平警察局东南区警署的署长叫曹元荣。曹元荣二十年前从警察学校毕业的时候也是个颇有理想的新青年,那时候惩恶扬善、除暴安良这些词还总在他的脑海里。他从巡警做起,二十年间经历了不少时局动荡,他本人也经历了结婚生子。他老丈人在南京那边有些关系,这也是为什么他这几年平步青云,如今掌管着北平城东南区的治安大权。当初那个颇有理想的新青年成了今天手下警士便衣统共加起来有上千名的曹署长,曹署长自然更明白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意义,尽管他不太常想起这些词儿了。
  不过,曹元荣所管辖的那片区域,即北平城东南区其实是个很棘手的地方,一面是穷脏乱的外城,一面他还要应付位于内城东南墙使馆区外的那片地儿——那片地儿实质比穷脏乱的外城麻烦得多,尽是干着毒品、酒精和皮肉生意的洋鬼子。其中白俄人占了多数,也有美国人和其他欧洲国家的,另外还有些日本人和高丽人。
  曹元荣很清楚他这个署长怕是整个北平城最忙的署长,不仅如此,兴许还是身处最危险的。但是他老丈人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出政绩的地方,他的目光若在金陵城,那眼下的麻烦就只是垫脚石。
  实际上,在都城南迁以后,北平上上下下都处于一种自由闲散的状态。曹元荣虽然管理着一个不那么太平的区域,虽然他日常工作确实相当繁琐,但有些事他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方说上个礼拜使馆区外那片地儿又死了个吸食可/卡/因过量的白俄人,他就懒得派人细查。反正在他看来本也没什么可查的。
  曹元荣把北平城里的洋人大致分为三等。第一等自是那些知名外交官、学者教授、银行家,这些人在他们自己的国家也算得上很有脸面;第二等么,就是那些做生意的老板,使馆区里的和使馆区外的都算,有的开面包房,有的开夜总会,开夜总会的可能没那么正派,但始终是有钱有人脉,还有神父、传教士、中层军官、军士、普通职员也被曹元荣归为这一等;至于第三等就是曹元荣眼里的下三滥了,酒店的门童、夜总会里的小喽喽、妓/女等等都是这一等。
  基本上,死的、失踪的是第三等洋人的话,没有人会追究,无论是曹元荣上头的人,还是那些洋人死鬼的同伴。
  诺亚-利维,樱桃照相馆的老板,这个最近失踪了的二十四岁的犹太人,可不是第三等人。曹元荣把他归为第二等上,不到第一等那么紧要,但绝不能含糊。
  诺亚-利维的父亲约书亚-利维在北平城里开了两个夜总会,一间在使馆区内,一间在使馆区外。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意思是这个犹太人不仅很有钱,还既有通向第一等洋人的本事,也跟第三等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曹元荣还听说,约书亚-利维在上海有几个犹太好朋友都是有钱有势的家伙。
  所以,诺亚-利维的案子曹元荣亲自经手,只是他实在不觉得诺亚是失踪了。
  事情还得从上个礼拜一开始说。
  约书亚在那个礼拜一中午约了儿子诺亚在四国宾馆吃午饭,午饭期间,诺亚提到最近可能会出趟门,去中国内陆的其他城市游历,约书亚问诺亚具体出行时间地点以及是否开车,诺亚均未给出确切答复。午饭过后,诺亚开车(黑色福特)把父亲送回了使馆区的住宅,然后离开。当天晚饭过后,约书亚在使馆区外的天堂夜总会即他自己的夜总会里给樱桃照相馆即诺亚的照相馆(诺亚平日就住在照相馆)打电话,未有人接听。晚些时候,约书亚又打了一次,依旧没有人接听。于是约书亚在离开夜总会准备回使馆区住宅时顺便去了趟樱桃照相馆。诺亚人不在照相馆,但他的福特停在门口。约书亚让人检查了诺亚的房间,并未发现有明显的行李缺失。礼拜二上午,由于诺亚仍然没有音讯,约书亚便找了在樱桃照相馆工作的三人(两个中国人和一个犹太人)问情况,这三人都称诺亚昨天中午回来以后就给他们放假了,让他们礼拜三再来。到了礼拜三下午,诺亚依然没有现身,约书亚就报警了。
  曹元荣不敢怠慢,按照程序走了一遍。先是问明情况,然后去了实地,最后把该问的人都做了遍笔录。曹元荣很快得出了结论,且他对自己的结论相当自信。这个诺亚没什么不良嗜好,平日里最大的喜好就是给年轻貌美的小姐拍照,有洋人也有中国人。当然这也可以看作是不良嗜好,有钱人家的公子花花肠子多,不管什么皮,也不管哪个国家的人,这都是一样的。曹元荣自然不好跟约书亚说“我估摸您儿子就是领着个美人儿出去玩几天了”,但也委婉表达了这个意思。另外,为显得自己负责,且万一事情有变故好推责,曹元荣也提出了之后发布寻人启事和设立专案组找人的建议。
  约书亚-利维对于发布寻人启事表现得明显不太乐意。这是曹元荣一早就料到的,生意人嘛,总是要考虑生意。更何况这可能就是一场误会,权衡利弊,闹的满城皆知,甚至上报,哪怕是普通人也会谨慎考虑。
  时间一晃而过,又是一个礼拜三的下午,距离约书亚报警已经过去整整一周,诺亚仍然不见踪影,这下就连曹元荣也有些忐忑起来。
  曹元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点了根烟,但他越抽越烦躁,很快就掐了。他喝了口浓茶,心思也不知到底在哪儿,不知不觉他又点了一根烟。这一根他抽了两口,刚要掐,办公室的门响了。他粗声粗气不耐烦地问是谁,像要发脾气。门口秘书答钱京有要事找您。曹元荣正烦这茬,连忙叫了开门。
  进来的警员就是钱京,这是个刚从警察学校毕业的小年轻,二十出头,河北保定人。曹元荣安排的他作为“诺亚案”的联系人。
  “人回来了?”曹元荣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钱京一愣,连连摆头。“没、没有,据我所知没有。曹署长,利维先生给您打电话了?”
  曹元荣失望地砸了下嘴,带着点怒气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指着钱京道:“有什么要事快说!”
  “哦,”钱京一阵紧张,匆忙又结巴地开始说,“是这样,曹署长,我昨儿听刘巡警说了这事,刚换班的陈巡警中午也见着了,就是那辆黑色的福特这两天在四国宾馆和天堂夜总会那块儿转悠呢,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小利维先生找到了……但您猜怎么着?”他说着拿眼偷偷瞅曹元荣的脸色。
  “我他娘的像是想听你说书吗?”曹元荣两眼一瞪,口水都喷到了钱京脖颈上。
  钱京也不敢擦,只是舔了舔干干的嘴唇,忙道:“开车的是那艾先生,就是那个艾少爷……”
  曹元荣一听,皱眉反问,“艾少爷?是那个艾少爷?”
  钱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曹元荣猛吸一口烟,又弹了弹烟灰,低声自言自语嘀咕起来,“老利维找了他?”
  钱京小心瞟着曹署长,战战兢兢继续说道:“艾少爷好像也在打听这事,而且,我想他大摇大摆开着那辆福特是在散播消息……”
  曹元荣冷笑一声,“是……他那是在说,谁要是动了小利维或是知道点什么,赶紧的。”他说罢掐了烟,又啐了口吐沫,指着钱京道:“你他娘的给我盯紧这事,有任何消息赶紧汇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宾利都改成福特了,虽然是架空民国但我有个朋友看我写的宾利实在不爽【这里应该有个笑哭的表情】(实际上宾利那时虽然是英国最豪华的汽车之一,但在中国包括全世界范围内都是福特更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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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钱京得命离开了曹元荣的办公室,曹元荣坐回椅子上点了第三根烟。他办公室里一时烟雾缭绕,久久不散,就是他这个老烟枪也咳嗽的有些受不了。不过他没掐,就着浓茶慢条斯理抽到了烟屁股。
  艾先生也好,艾少爷也罢,反正这个艾登,其真名或是叫,爱新觉罗,管他什么登,的确是个人物。曹元荣仔仔细细想了想,只是这个艾登是几年前突然冒出来的。至于究竟是始于什么地儿,估计很难查证了。反正,那阵子,当他带着巡逻队搜查那些夜总会酒吧,当他审讯某个洋妓院的白俄老鸨,当他出席某个豪华宾馆里举办的晚宴,“艾先生”和“艾少爷”的名号开始频繁出现。他便问那是谁啊,人人一副不可说的模样,他再问,那些人就捏着嗓音说,“前朝遗少,姓艾的,您想想”、“出手阔绰”、“长得也俊俏”、“听闻跟一个白俄贵族小姐成了亲还有了孩子,都漂亮着呢”……
  这也是前些年北平城里出过一个货真价实的拉洋车的“铁帽子王”(克勤郡王晏森),所以现在再出这么一个“前朝遗少”听上去都不觉得骇人听闻了。但曹元荣毕竟是见过些世面的,自觉不像小老百姓那么好忽悠,他始终觉得这人真要姓爱新觉罗,可不敢这么高调。只是话又说回来,艾登行事也不能算高调。他跟他的妻子、孩子这几年都住在北平城的那些豪华宾馆里,最近这一年主要是在四国宾馆,出入简易,并无排场。艾登自己经常去的地方主要有两处,一处是使馆区内的圣玛利亚教堂,一处是使馆区外的托马斯酒吧。此外,也有人在西便门跑马场、天堂夜总会、琉璃厂的古玩店铺里见到过他。再有就是他跟妻孩出现在电影院、溜冰场这些地方。过得倒都是些逍遥日子。
  话说这坐吃山空的事特别像前朝那些八旗子弟会干的事,艾少爷看起来确实也没做什么正经事。看热闹的多少都存了些等着他的金山银山空的心思,曹元荣也未必没这心思,但几年过去,艾登还是那个艾登。
  所以曹元荣才常常腹诽普通小老百姓好骗。艾登那能叫不做正经事?他去教堂去酒吧做的都是正经事!只是曹元荣想明白这其中奥妙也是因着几个月前的一宗案子,他当时间接跟这艾少爷打了个交道。
  现在这个犹太人的案子,艾登也牵扯进来了,让原本就忐忑的曹元荣更加不安。他鼻子还是灵光的,当然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也必须有个灵光的鼻子。
  *
  北平的秋进入阳历十二月那就是远去了。这是江西人梁曦明北上的第十个年头,他渐渐淡忘了故乡的秋季是何模样,而是像诸多的从长江两岸来到北平的读书人一样,爱上了北平的秋。不只是北平的秋,还有春夏冬。写得一手好文章的人,用文字记录表达,像是张先生在《新闻报快活林》上连载的小说《啼笑因缘》便处处不掩藏对北平的喜爱。梁曦明不善文章,善书画,他画过秋日的北海也画过夏日的颐和园,画过雪后宫墙也画过雨后四合院。只要是不上课也没有公务的日子,他若没出现在沙龙,就是在北平城里城外写生。有时候,赵慈行会跟他一起。
  梁曦明跟赵慈行相识有十来年。梁曦明本是赵慈行的父亲赵德瑞的学生,因课业优秀,毕业后便留校任教了。赵德瑞去世后,他接了师傅的班,当了学校美术系的系主任。他模样清隽,为人谦和,无论是赵慈行去法国留学前还是留学归国后,俩人都经常出双入对。都是未婚配的年轻人,都生的好模样,还都画了一手好画,那在外人眼里自是一对璧人。
  不仅如此,按照梁曦明的想法,他和赵慈行还有点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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