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会——顾几
时间:2020-03-20 08:10:35

  “《源氏物语》里的源氏有一养女,叫什么我不记得了,反正源氏按照心目中对完美女性的想象去培养这个女孩儿,女孩儿长大后源氏便将她据为己有了。”赵慈行平平淡淡地说,“宿琴那首诗的意思是,小女孩儿还未长大,没有可依托之人……”
  梁曦明就是再榆木脑袋,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他这时极其愤慨,打断了赵慈行,“我知宿琴从来都看你不惯,却不知道她念的那首诗有这等恶毒的心思,赵先生虽不是你亲生父亲,但他把你一手养大,怎可如此类比!?”
  赵慈行往前走了两步,似乎诸多的踟蹰。
  梁曦明看她踟蹰,心里一个咯噔,慌了神。“难不成赵先生……”
  赵慈行退了回来,连忙道,“不不,父亲一向待我如亲生女儿,从来没做过半点逾矩之事。”她又叹了口气,“只是我前些年……是我的问题,我那时候似乎把他当作理想的丈夫人选,所以宿琴那样说我才那样生气……”
  赵德瑞年轻时确实长得丰神俊朗,为人正派又有才华,即便上了年纪后也是一个言行谈吐都很雅致的读书人。学校里爱慕或者崇拜他的女学生、女老师那都是有的。据梁曦明所知,赵德瑞曾经跟一个学建筑的女人差点谈婚论嫁,但那女人后来去了美国留学,两人也就没了后续。
  梁曦明听了赵慈行的话,心中虽有些不舒服,他想任是谁听了恐怕都会不舒服,但也很感激慈行的坦率。她也说了那还是她比现在更小的时候。少女把父亲当作崇拜的对象,多少有些情有可原。听上去慈行现在已经不那么想了。
  尽管如此,梁曦明还是觉得尴尬。他于是生涩地问:“慈行跟赵先生说过吗?”
  赵慈行果断答道:“从来没有。”她说着竟是笑了笑,“我自己那时吓的不轻,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当然不能去吓他。他一个老头子可不经吓。”
  梁曦明听了也笑了出来。他宽慰道:“都过去了,你那是少不更事。”
  赵慈行点了点头,叹道:“是啊,少不更事。”
  兴许是夜里谁也看不清谁的模样表情,梁曦明鼓起勇气问:“慈行当年可是因为这个拒绝我?”他问完心砰砰跳的厉害。
  赵慈行又不出声了。这回过的更久一点,她才轻轻说:“那倒不是,我那时候早就想明白了。曦明,你是我的好朋友,好兄长……或者按你说的,是好弟弟。以前是,现在也是。”
  梁曦明心里头估摸着还是这个答案。他笑笑,“还是好兄长吧,你看着也不像姐姐。”
  赵慈行便噗嗤笑了出来,“我还记得你给我写了封道歉信呢……”
  俩人说笑着,互道了晚安,各自回了宿舍。
  *
  礼拜四中午,梁曦明接到了九江朋友的电报。那电报上称不仅那一块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林姣这么个女孩儿在北平学画画,而是根本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甚至就连她填的父母姓名都没有人听说过。唯有一点,就是罗阅提到的那件事,九年前有过一个姓林的寡妇住在那一片儿,有一个老人家称记得那姓林的寡妇确实带着一个小女娃。但她们深居简出,不与人交往,又很快就搬走了,所以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梁曦明接到电报心说不妙,连忙拿了电报去找赵慈行。他知道这会儿赵慈行正好没课。路上遇到汪宿琴,汪宿琴见他急匆匆的,叫住他想问问怎么回事。
  梁曦明本不想搭理汪宿琴,但想到昨日她在读书会上做的事,难以释怀。便停了脚步,一板一眼地跟汪宿琴说:“你那样龌龊的心思可要不得!”
  汪宿琴眼里就含光了,“曦明怎么如此说我!”
  梁曦明不为所动,仍是义正言辞:“汪宿琴,你不要哭!你若不跟慈行道歉,我再不跟你说话。”他说完拔脚就走。虽然慈行总是明示暗示他,汪宿琴是因着他才跟她作对,他也总装着不在意此事,但他心里是知道这么回事的。而且汪宿琴本性不坏,梁曦明想,只是把那些小心思用错了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了,12点之前还是没到字数= =(三万字才能上榜)
  总之明天还是休息一天,不更新了,么么哒大家
 
 
第10章 
  北平警察局东南区的警署位于王府大街中段。王府大街呈南北走向,与横贯东西的平安街相交。实际上,王府大街如今有个洋名,叫莫里森大街,不过很多老北平的人还是不爱那么叫。不管爱不爱叫吧,总之这些年王府大街上建起了不少洋楼,全北平最时髦漂亮的百货商场也在这条街上。这自然让王府大街成为了北平最热闹的街道之一。
  从王府大街与平安街的交叉口往西拐一里多路就是四国宾馆。往东边拐两里路,则到了北平协和医学院。警署与医学院经常有一些合作,比如医学院会为警署提供尸检。再往东,遇着与王府大街平行的那条路,是哈德门大街。和平电影院、托马斯酒吧、樱桃照相馆都在哈德门大街上,天堂夜总会离得稍稍远一点,但也就是在使馆街和哈德门大街的交叉口,使馆街与平安街又是平行的。
  若是从哈德门大街继续往东,可就不是什么好去处了。白日里倒还好,那些肮脏的洋妓院、廉价酒吧、旅馆反正也没开张,但一旦夜幕降临它就苏醒了。平常老百姓绝不会往那头去,除了拉洋车的没法子接了活。
  曹元荣对警署的位置还算满意,毕竟地处中心,去哪哪都方便,离他家也不远。此外,北平城的各个十字路口都有值班岗亭,既是管控交通,老百姓有什么事也可以就近去岗亭找警察。
  礼拜四的中午,东南区警署署长的办公室里,曹元荣坐在香楠木的办公桌后头摊开今日的《京津泰晤士报》,报纸还带着油墨的香气,他的拇指头也沾了点油墨。他拿起来抖了抖,装模作样开始看。他还没看到一行字,敲门声就响起了。曹元荣又看了一行字,方才叫进来。
  门开,钱京领着一男一女两个读书人模样的人进了曹元荣的办公室。男青年身着一套有些陈旧但很干净的黑色中山装,他剑眉星目,长相俊朗,看上去很精神,唯独有点偏瘦。女青年打扮的要稍微时髦些,褐色的长旗袍配着深蓝格子的呢子大衣,不过衣服看着也都有些旧,做工算不得精良,跟城里那些真正的阔太太没法比。她还穿了高跟鞋,抹了口红,烫了头发,乍一看像电影明星,但比真正的电影明星少了些夺目,多了些书卷气。
  曹元荣连忙放下报纸,一边起身一边朝这二人露出虚怀若谷的笑。
  “曹署长,这位是梁曦明,梁先生,国立北平艺术学院美术系的系主任。”钱京介绍道,“这位是赵慈行小姐,赵小姐是学校里教西洋画的老师。”钱京介绍完来人,换了个侧身,毕恭毕敬地为来人介绍办公室的主人,“这位是我们的曹署长,整个北平东南区的治安……”
  曹元荣这时半呵斥半玩笑似的打断了下属,“小钱,梁先生和赵小姐明白。”钱京赶紧老老实实住了嘴,站在一旁,不再吭声。曹元荣朝赵慈行伸过手去,眉目慈善,“你好,赵小姐。”赵慈行略有些意外,但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她握了握伸过来的那只手,礼貌点头,“曹署长。”与赵慈行握过手,曹元荣转向梁曦明,还是慈眉善目面带微笑,“梁主任,久仰久仰。”
  梁曦明听这“久仰久仰”只觉好笑,只是就算他真是个书呆子这厢也不至于真笑出来,何况他不是。曹元荣客气,他便也跟着客气,“曹署长,幸会幸会。”
  站一旁的钱京是真的差点笑出来。要说他也不是没见过曹署长和蔼可亲的模样,曹署长心情好的时候,比如破了个大案子,那跟谁说话都客气着呢。钱京只是没想到曹署长会对两个老师这么看重。也许是因为事关犹太人的案子,钱京寻思着。
  打过招呼,三人都入了座。曹元荣又吩咐钱京去泡两杯茶,梁曦明和赵慈行一起摆手说不用不用。
  曹元荣微微皱眉,“咖啡?我这倒是也有,就是不知道放哪儿了,我平日不喝,喝不惯……”说着似乎就要起身找。
  梁曦明无奈跟着半起身,“曹署长太客气了……茶水就好,茶水就好。”
  曹元荣瞟了一眼钱京,钱京正站在门口等命,得了这一眼连忙出去泡茶了。曹元荣重新坐下后,二话不说点了根烟。
  梁曦明正在心头暗骂,这都进来半天了,还一句正经话都没谈到。
  不想曹元荣像是有读心术,他抽了一口,悠悠叹道:“梁主任,赵小姐,情况我刚才都听说了。可大可小,可大可小,这也是我为什么请二位过来。”
  赵慈行与梁曦明互看了一眼,赵慈行先说了话,“曹署长,我们也是觉得再不报案就是对学生不负责任了。我们当然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无论如何,您多费心,有任何问题我们都会配合。”
  梁曦明跟着道:“曹署长,办案的事我们不懂。利维先生和林姣的关系……我们也只是听艾先生说的,不过慈行可以证实她的确在校门口见过那辆福特,就是诺亚-利维开的那辆福特。……另外,还有一事,想跟曹署长商量商量。”
  曹元荣这一会儿的功夫,半根烟下去了。他弹了弹烟灰,仍是很客气道,“梁主任请说。”
  “如果之后去学校调查,比方找一些学生问话,我们希望不要太……”
  曹元荣立马打断梁曦明,“我懂我懂,我们也不想打扰你们正常上课,乃至吓到学生们,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曹元荣平生最喜欢也最厌恶跟有一类人打交道。
  梁曦明和赵慈行就是这类人。他们很好欺骗,又最难欺骗。说他们不懂人情世故吧,他们又能说会道。他们有的一生清贫,也有的搭出了言情书网。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曹元荣深知自己跟他们成不了朋友。
  这时钱京端着托盘送来了两杯热茶。钱京被训斥几回后,眼力见比刚来时好多了,他给那两位端了茶,又忙给曹署长的茶杯添了热水。曹元荣瞥了一眼,面上果然有满意之色。
  曹元荣的那根烟就要燃尽,他灭了,又拾起了烟盒。这回,他想起来了,“梁主任——”
  梁曦明摆手,“多谢曹署长,我不抽烟。”
  曹元荣又看向赵慈行,“赵小姐来一根?”
  赵慈行做个致谢不用的手势。
  曹元荣便喝了口热茶,开始了第二根烟,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这样,我们再一起把这件事理一理,看还有没有遗漏,若是没有,我就不耽误二位回学校,路也不近,对吧?”
  国立北平艺术学院在平安街的老西头,过去有十几里路,确实不近的。
  “林姣是上个礼拜一下午请假称要回江西的,诺亚是上个礼拜一的晚上联系不着人的,没错吧?”曹元荣说着看向钱京。
  钱京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个小本点头称是。
  曹元荣继续说:“二人的关系么……实不相瞒,我也是昨日才知道。”他心头愤愤骂了句“老混蛋”,昨日他因惦记这个事所以亲自去找了约书亚-利维,老利维真急了才把这件事告诉他,今日如果不是梁曦明和赵慈行早早过来警署了,他也是要遣人跑一趟学校的。“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考量,我理解,但我也必须得说,这耽误事啊。”曹元荣就差直说“你们都指望那艾少爷去啊,既然他什么都查到了”。
  梁曦明和赵慈行多少能听出曹元荣话里的不满,只是事出有因,又轮不到他们来解释,二人当下都没说话。
  曹元荣见二人没声儿,接着说了,“也就是说,林姣和诺亚在差不多同一时间,都跟自己认识的人提前说明了自己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北平,尤其诺亚他既在礼拜一中午吃饭的时候跟他老头子提了一嘴,回去还跟照相馆的下属说了让他们礼拜三再来。所以我们暂时也不能排除这俩人出城玩,玩的尽兴了,没有按时回来的可能。”
  梁曦明点了下头,“曹署长分析的是。”
  曹元荣吸了口烟,精明的圆眼睛看向对面坐着的二人,“恕我直言,这里头有些事不该你们知道……”
  赵慈行低着头,她知道曹署长这是在埋怨艾登做事不靠谱。
  “其中细节还希望二位不要透露给记者。虽然之后我们可能会登报,但那是另一回事。”曹元荣这话说的就有点威胁的意思了。
  梁曦明心里冷笑,面上依然得体,“曹署长放心,我和慈行理会得。”
  曹元荣满意地点点头,顺手掐了烟。他挠了挠下巴,又道:“林姣和诺亚的关系,我们会进一步求证。林姣的身份肯定是关键,这年头也不是什么女学生都照得起相啊……”他说着站了起来,梁曦明和赵慈行便也站了起来,二人身前的两杯热茶根本没有动。
  “那么就谢谢二位前来了,如果想起什么尽管过来……”曹元荣说着又伸手过去,还是先女后男。
  梁曦明和赵慈行自然答应。
  从警署出来,梁曦明和赵慈行一起往车站走。有轨电车能把他们送到离学校很近的地方,之后还要走一程,远是远了点,他们过来倒也不算麻烦。
  仍是吃午饭的光景,街头巷尾飘着饭香。梁曦明便问赵慈行要不要吃点什么再回学校。赵慈行想了想,问梁曦明:“要不我们去哈德门大街东头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真没看过关于潘玉良的各种影视作品,不过她的生平很难考的,流传的很多都偏杜撰感谢在2020-01-09 00:00:41~2020-01-10 21:0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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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梁曦明踌躇道:“去那头可得走一阵,而且我们今天又没带画板、纸笔……”他自己说着也觉得有些荒谬,好像去哈德门大街东边就只能去写生一样。可是不然呢?若要去洋人开的酒吧,王府大街上就有,平安街和哈德门大街上也有,英国风情的、德国风情的、白俄风情的,任君挑选。这些街上的酒吧一般都很正经,且去的洋人、国人基本都干着正经的工作,唯独女人去酒吧这事可能比较罕见。不过梁曦明也明白,依着慈行的性子,她要真想去,没人拦得住就是了。余外的,难不成他要跟慈行一起去逛窑子?再加上,那里鸦片、可/卡/因、海/洛/因泛滥,尽是为了一口烟一点粉能把自己亲女儿卖了的人渣,哪怕是青天白日,也不敢打包票绝对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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