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沈适,陈迦南将目光落向别处。
“你跑这做兼职能挣几个钱对吧。”林枫说,“我给你个平台怎么样?”
那个瞬间他大概是说笑的,陈迦南却抬起头认真了。
“我来这是因为热爱。”陈迦南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说出这个词来,“小试着玩不敢登您的大雅之堂。”
林枫长长的“哦”了一声,重复着她说的热爱那两字,半响忽然笑了出来,不知道是这个词好笑,还是说的人好笑。
“听着是有点道理。”林枫眯着眼笑,“可这乐团我也不能白养着是不是?做做样子总还算过得去。”
这些人从来都不会面对面和弱者谈条件,陈迦南是从指挥老师那儿知道她即将要做的工作,还是份了不得的活儿。
林枫似乎比她还要期待,大白天跑去沈氏晃荡。
人还没进办公室就喊着三哥,李秘书一脸无奈也是没办法,恭恭敬敬的推开门请人进去。沈适正在低头看文件,闻声连头都没抬。
“我还以为看见鬼了。”沈适说。
林枫往沙发上一坐,二郎腿翘起来,喜滋滋的笑着,喝了几口李秘书端过来的茶,这才看着沈适说:“三哥,明晚你来吗?”
沈适:“没空。”
“别呀,你不来多没意思。”
“听说你宴请了至少百来位。”沈适抬眼,“没意思?”
林枫干脆耍起无赖:“你不来就没意思。”
沈适轻笑了一下,没有给话说去还是不去。
“我倒有个想法。”林枫卖起关子。
沈适看着文件:“想说就说,不说就滚。”
林枫嘿嘿笑:“我也请了周大小姐,至于她的男伴就不太清楚了。你要是迫于祖奶奶那边的压力的话,明晚可是个好机会。”
沈适翻文件的动作一停,慢慢抬眼。
“现在外头都传你俩有戏,这要是你明晚带个别的女人过去,表现再亲密点什么的会怎么样?”林枫说,“那个周大小姐名校出身多爱面子肯定知难而退。”
沈适将笔往桌上一扔,靠在椅子上。
“反正我是觉得只要周瑾不松口祖奶奶一定会让你俩定下来。”林枫说,“迟早的事儿。”
沈适嗓子里溢出一声笑,听得林枫怪瘆得慌。
“你倒是看得清楚。”他说。
“话不能这么说啊三哥我也都是为了你好,江坤那小子现在还在梁雨秋的淫威下抬不起头……”林枫说着觉察到沈适的脸色都变了,立刻停住话匣子干瘪瘪的笑了声,“那啥,三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就快步走向门口,临了还喊着明晚啊记得来啊。
沈适懒懒的靠着椅背仰头闭上眼,眉头慢慢的皱起,过了会儿按了内线让李秘书进来了一趟,他吩咐道:“联系一下赵小姐。”
沈适平日行事低调,那晚来的也出乎意外。
大概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喜欢出席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动,尤其还罕见的在身边带了个女伴,是个小有名气的明星。
有人靠过来打招呼,笑脸逢迎。
江坤穿过一堆人走了过来,看见沈适身边的女人,笑着挤了个眼。女人识趣给男人留下空间,去向别处和太太小姐们谈起珠翠宝石。
“放着周瑾不要。”江坤说,“故意的吧三哥?”
有侍者端着餐盘打身边走过,沈适拿了一杯酒。
“她来了?”他淡淡道。
“林少爷的面子能不给吗早来了。”江坤给他指了指某处,周瑾的目光一直没有看过来,“还和她老弟,你说这大小姐真是聪明啊,男伴都让人无话可说。”
沈适喝了口酒,摇着酒杯抬头看了眼。
“你呢?”他问。
“我?”江坤眼神会意着身后,“除了梁雨秋我敢带别的女人吗?上次那出够我呛了。”
沈适笑了笑,放下酒杯。
他这会儿有走的意思,过来露个面表表态就行了,无奈又遇见几个生意场的熟人,在阳台抽着烟说了会儿话。
沈适咬着烟,偶尔应两句。
男人之间的话题除了生意就是女人,这还没说一会儿嘴里的话就变了味儿。有人玩笑着说沈总向来眼光好,回头给兄弟也介绍几个。
沈适抽着烟闷笑,眼神微眯。
“那个女的谁请来的?”有人忽然目光转移,“看着挺纯啊。”
沈适低头掐了烟,听的漫不经心。
“回头问问林少爷不就行了。”一个男人回,“你别说,钢琴弹得还真不错。”
沈适喝了口酒,目光忽的一顿。
他定定静了几秒,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过去。会场一角搭了台白色的三角钢琴,琴凳上坐的女人后背挺直,及肩的头发束在脑后,穿着一袭白色的单肩纱裙,裙摆打在脚踝上方。
她的侧脸看上去特别干净温柔。
怎么会用这些词来形容她,沈适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喝醉的样子,抱着手里的长号眼睛太他妈干净仰头对他笑的一脸无辜的说,你行你上。
沈适目光温和,轻轻笑了一下。
“沈总笑什么呢?”有人好奇。
沈适收了笑,慢慢道:“冤家。”
说完放下酒,手抄裤兜走了出去。
第16章
陈迦南始终没有回头去看,晚会开始的时候她的工作结束。当时就领到了劳工费,比她预想的还要多一些,够她半年的学费,算没白来。
那之后她的生活平静了有一段日子。
再次波澜掀起是在一个月之后,姚姚已经从南方回来了,专心跟着江老师搞学术。有一次告诉她系里弄了个资助平台,百分之三十的研究生每年都会领到一笔钱。
那天陈迦南去柏知远的办公室,恰好他不在。
事实上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这一学期转眼又到了考试季,她又没有特别认真的听过课做过实验,就是想来找柏知远划重点。
柏知远不在,她也不着急走。
一边等一边象征性的翻了翻桌子上的参考书,大都是一些外文版。她看到专业名词习惯性的念了出来,念完又觉得不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来人是柏知远,拿着书皱着眉回头问,老师,这个……
目光所及是一双黑色皮鞋,再往上,她怔住。
沈适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看见她,许久没见楞了一下,完事儿装模作样的往她手里的书上瞥了一眼。陈迦南回过神立刻收了书,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沈适瞧了她的小动作,倒是笑了。
“听说H大向来尊师重德。”沈适坐在一边的待客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能来杯水吗?”
陈迦南目光静了静,放下书去倒水。
她今天穿着未及膝的紧身格子短裙,上身是一件简单的白T,右下摆挽了个结,踩着白色帆布,头发剪短了,发尾微微卷着有些蓬松凌乱,像个干净的小女生。
陈迦南将水放在桌子上,乖乖的低着眉。
听见沈适问:“柏教授不在?”
陈迦南轻轻的“嗯”了一声,退后到几步之外想走。
“我又不会吃了你。”沈适说,“跑那么远做什么?”说着看了一眼杯子里的水,状似无意道,“柏教授这有什么好茶,泡一杯来。”
陈迦南沉住气,咬了咬牙。
“我对这不熟。”她说,“不知道。”
沈适淡淡的“嗯”了声:“找找看。”
陈迦南:“……”
“H大尊师重德,怎么能随便翻人东西。”她说的也很平淡,跟叙述一句毫无感情的话似的,“您说对吧?”
陈迦南在想什么呢。
这人从来都是不吃软不吃硬,全凭喜好做事,喜欢你了什么都宠着,烦了你想都不会想起,惹着他了会谅你一段时间让你自己反省,也会有先忍不住跑来找你的时候。最怕的是对你没了兴趣,扔掉你跟扔一件旧衣服一样。
沈适听着笑了一下,问她:“那我能抽烟吗?”
“对不起。”她说,“不能。”
沈适好似还有些遗憾:“算了。”
她那会儿正准备走,柏知远回来了,看见办公室里的两个人,愣了有一秒便笑道:“沈先生久等了。”随即叫住陈迦南,“给沈先生换一杯茶。”
她沉默的走向墙角的柜子,拿出那盒碧螺春。
沈适看着柏知远开玩笑道:“您这个学生对这很熟啊。”
陈迦南背对着他们泡茶,手都抖了一下。
柏知远笑道:“太贪玩老被我训,来这比实验室还勤。”
“看不出来。”沈适瞥了一眼那个瘦弱的背影,“还挺皮。”
柏知远笑笑:“现在好太多了。”
他们说了两句开始谈起正事,似乎还和系里的科研投资有关。陈迦南泡好茶端了过去,柏知远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去我抽屉把最上面那份文件拿过来。”
陈迦南应声去做,心里开始骂起来。
沈适慢悠悠道:“您这个学生好像有事要说。”
柏知远抬头看陈迦南,接过文件道:“这样,你先回去,我明天要出差,有什么事发邮件给我。”
她松了一口气,礼貌的低了下头准备走。
“没关系。”沈适说,“总得有个先来后到,要是介意,我可以先回避。”
他这话说的坦坦荡荡,陈迦南揪不出错。
“您太客气。”柏知远也没再推来推去,直接看着她,“就在这说吧。”
陈迦南:“……”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陈迦南?”柏知远叫她。
沈适低头喝着茶,好似没听似的。
“不是要考试了吗,我是想请您……”陈迦南硬着头皮慢慢道,“划重点。”
沈适像是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出来。
柏知远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陈迦南一眼,指了指桌子上那一摞书,叹气道:“拿了赶紧走。”
陈迦南:“谢谢老师。”
她这一走,沈适就笑了。
“柏教授对待学生真是宽容。”沈适道,“没少操心吧?”
“让您见笑了。”柏知远摇头笑。
沈适抿了口茶,看似无意道:“我听梁老说您有意培养自己的学生搞外行?”
柏知远顿了一下道:“我见过太多学生选错专业走错方向,每天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以为忙碌就是充实,说句伤人的话这也不过是一种麻木的踏实,有机会能帮一把是一把。”
沈适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我说教惯了,沈先生别介意。”
沈适:“您说得对。”
“我这个学生对钢琴很有天赋。”柏知远说,“如果您那边有什么合适的发展机会的话,柏某先在此谢过了。”
沈适微微沉吟:“客气。”
那一天的北京城阳光万里,空气似乎都格外新鲜。沈适坐在车里兴致不是很好,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机瞧着窗外,半响收回视线。
老张从H大开了出来,沈适道:“去姑父那儿。”
林意风正在家自己下厨,煮了一包泡面,还没喂进嘴里就被沈适夺了去。这个侄子从来都是这样,没大没小拿他也没辙。
“我以为好心看我来了。”老头哼了一声,“真是。”
“看您说的。”沈适没皮没脸道,“这不是给您带了瓶酒吗。”
两个男人坐在餐桌上,面对面斗嘴。
“说吧什么事儿?”
沈适笑:“没事。”
“没事你能来?”
“真没事。”沈适咬着面说,“陪您聊聊天。”
“跟我一个老头子能聊什么。”老头靠着椅子,笑着看他,“你说说我听听。”
“比如……”沈适一边呼啦吃着面,一边头也不抬的说,“您和姑姑。”
房间忽然一下子安静下来,也只是一下子。
“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说的。”老头道。
老头说了这句不在吭声,沈适将面吃完了,擦了擦嘴,抬头看着这个年近六十的老人,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悲痛。
他片刻低了低头:“对不住了姑父。”
老头笑着摆了摆手,弓着腰去拿了开酒器。
“陪我喝几杯。”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喝酒碰杯的声音,有时候你会发现这个地方实在寂寞,没有人的时候连阳光都不愿意进来。
后来老头喝的半醉,沈适扶着进了卧室。
他给老头盖上被子正要走,老人忽然睁开眼睛,不像是做梦,不像是说胡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慢慢张开嘴。
“她还好吗?”
沈适闭了闭眼,说:“好着呢。”
回去的路上北京城忽然狂风大作下起了暴雨,老张担心下面的路走不过去正要询问,老宅打来了电话,说老太太突然晕倒已经送去医院。
老张说:“沈先生,前面怕是过不去。”
“走应急车道。”沈适说。
到医院的时候老太太已无大碍,沈适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抽了好几支烟。萍姨从病房里退出来在他跟前叹着气说这几年都是这样,一听见暴雨老太太就犯头晕,今晚怎么比往年都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