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伽南忽然抬起头,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算算日子,沈适该有三十二了吧,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淡漠和温和。这两个词按理来说怎么会同时出现,很神奇的是他那里就有。
沈适低头在看她,小脸皱巴着很难受。
她仰着脸像是要说话的样子,一张小嘴微微开着,又听不见声音,沈适垂眸问她想说什么,凑近了听她道:
“你行你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要是说沈适刚那会儿看见她的时候还是生着气的话,那么现在真的是一点气都给她磨没了。他看着跟前已经躺倒在沙发上的女孩子,忽然就给笑了出来。
他弯腰用手拨了拨她怀里的长号,好像还真的在想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吹的。再抬眼去看陈迦南,倒真不怕他对她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俯下身去看看她。
老宅的电话这会儿过来了,沈适由着铃声响了又响。他偏头看了一眼这昏暗的地方,忽然有点累了.回去的路上他在车里闭上眼睡了会儿,这一睡也是迷迷糊糊的。
隐约听见老张说:“沈先生,到了。”
沈适揉了揉眉心,瞥了一眼窗外的红瓦白墙。
“再溜一圈。”他淡淡道。
十来分钟过了,车子又回到原地。
还没走近宅子里就听见一阵女人的笑声,是萍姨先叫了声沈先生。客厅里的女人们都转了过来,嘴角的笑意都还未收拢。
沈适抬头瞧了一眼,别开视线叫了声奶奶。
“我还以为你泡在外头舍不得回来了。”老太太在沙发上坐着,“知道小瑾等了多久吗?”
“奶奶你别凶他。”周瑾的目光一直看着沈适,“男人在外头跑饭局不是难免的吗。”
沈适连头都没抬,在柜台上拿了瓶酒。
“别为他说话。”老太太哼了一声,“哪天把我气死是他福气。”
周瑾握着老太太的手:“奶奶。”
沈适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开了瓶酒,抬眼看向周瑾,三分客气道:“来一杯?”
“我不喝酒。”周瑾温婉一笑。
“萍姨。”沈适收回视线,“换个大杯。”
老太太指着沈适气的都不想说话,没一会儿周瑾两句就给哄开心了。沈适喝了口酒,看了眼时间也不过十点多。
“我去外头抽个烟。”沈适说,“您有事叫我。”
他在庭院里坐了会儿,就是他自个儿也没想到会这么悠闲的坐在这抽烟。这宅子有一百来年的历史了,有一天也该萧条了。
那晚的后来,沈适送了周瑾回去。
一上车沈适就闭上眼,周瑾问了几个问题他也只是“嗯”了一声,好像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周瑾也不说了。
将人送到沈适就走了,吩咐老张:“走二环。”
“老太太还等着您回去呢。”老张说,“这……”
沈适已经合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二环有几个江坤的场子,他在那玩了个通宵,四五点才回了酒店房间睡觉。
他冲了个凉水澡,靠在床头玩手机。
一时有些无聊,从手机里找到了唯一一款游戏。游戏其实很简单,完全不需要动脑子,他却总是输掉,玩了几关就扔到一边。
那个时间陈迦南也是刚醒,头疼的缓了很久。她坐在酒店大床上很努力的在拼凑喝醉前的那些细节,慢慢的平静下来下床洗澡出门。
演出还算顺利,回到学校已经下午。
陈母傍晚打电话过来问她最近和周然处的怎么样,陈迦南支支吾吾和母亲打太极,听到那头外婆在喊你那个老师……
“别听你外婆的。”陈母将手机拿到一边,“周然是个好孩子,你可别伤害人家。”
“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说了算。”陈迦南说。
“日久生情。”陈母叹了口气,“别折腾自己了。”
陈迦南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月底我回来一趟?”
“有那时间和周然多待会儿。”陈母说,“别瞎整就行。”
那个“行”字还没说完,手机便被外婆抢了去。老太太好像还特意跑了十几步,小喘着气对她说别听陈荟莲的。
陈迦南笑:“那听你的?”
“不听我的听谁的。”外婆自在的吐了口气,缓过来后声音低了下来,用很正常的口音道,“别怪她催你,她就是怕等不……”
“我知道。”陈迦南连忙截了话,“妈心情还好吧?”
“最近做梦比较多。”外婆说,“气色还行。”
陈迦南“嗯”了一声,说外婆你也少抽点烟。老太太装模作样的说知道了,还没等她唠叨就把电话给挂了。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手机,拿了书包去实验室。
柏知远好像知道她会来似的,已经等在那了。陈迦南也有些惊讶,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傻愣愣的看着这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柏老师。”陈迦南说,“您怎么在这儿?”
他还在看电脑:“有事找你。”
“找我打电话就行了。”陈迦南说完迟疑了一下,“很重要吗非得见面说?”
柏知远抬头看她:“很重要。”
陈迦南吸了一口气,柏知远笑说你先进来。她慢慢的挪到桌子跟前,看着柏知远又笑了的样子放松了下来。
“听说你会吹长号。”开口就是这句。
陈迦南:“?”
“李老师特意打电话到我这夸你。”柏知远说,“能吹出声就不错。”
陈迦南:“……”
“鉴于这点,我自作主张帮你讨了个差事。”
陈迦南:“啊?”
“拟南芥那个课题给你师姐做,人已经找好了这个你不用管。”柏知远说,“再过两个月是H大一百年校庆,有一个节目我推荐了你去。”
陈迦南:“什么?”
“H大校歌。”柏知远道,“钢琴独奏。”
陈迦南一时五味杂陈。
如果说从一开始柏知远请她教琴是个巧合的话,那么这接二连三所发生的事情怎么解释。他是个对课题要求极为严谨的人,突然对她的学业放松下来想做什么。
“这次校庆会请很多知名校友,我听说李熠华老师也会回来,想给他的工作室招几个学生回馈母校。”柏知远意味深长道,“对你来说是个机会。”
李熠华是国际上都出了名的钢琴大师,当年外公在世的时候也曾提起过,说这个人很谦和,对待艺术有敬畏有真诚。
陈迦南猛地抬眼:“柏老师。”
柏知远淡淡“嗯”了一声。
“您不会是……真想让我改行吧?”
柏知远听罢笑了,什么也没解释。
“好好准备。”他最后说。
柏知远一走她楞在实验室,其实也不难理解,像周逸那样考个艺术学院的第二学位确实不错,可是柏知远到底在想什么呢,一直在给她创造机会,老师做到这份上实在难得。
她在那坐到傍晚才回去,收到周然微信。
“我六点半下班,吃个饭?”
陈迦南将那条消息看了好大一会儿,犹豫了很久然后回了个好,我去找你。周然还在输入,她已经又回复道顺便有事要过去。
是在周然公司楼下的餐厅见的面。
周然看见她就笑问:“什么事儿非得你过来?”
她还在组织语言,周然又笑着说不过你来了我高兴。陈迦南看了眼时间,问他你想吃什么。周然将菜单放在她跟前,说当然女士优先。
“我都可以。”陈迦南又将菜单递给他,“还是你点好了。”
周然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低头一边翻起菜单一边道:“陈阿姨说你喜欢吃糖醋排骨一些家常菜,这家店没有这个,要不来了糖醋鲤鱼怎么样?杭椒牛柳也算招牌了。”
“你点吧。”
周然玩笑:“可乐鸡翅?”
陈迦南笑:“你想吃啊?”
“我外甥女就好这口。”周然笑说,“每次回萍阳都嚷着我请客。”
那晚本来一切都很平常,如果不是那个意外。他们吃菜吃到一半周然接到电话,大概是工作上出了点问题需要回公司一趟。
周然说:“我给你叫个车先回吧。”
“没关系。”陈迦南说,“就在这等你。”
她还记得周然临走的时候那个充满希望的眼神,陈迦南不免低下了头。沈适就是在那个当口看见她的,也看见了周然一路跑回公司。
陈迦南等了周然一会儿,接到他的道歉电话。
大意是有了新的问题可能需要连夜加班,陈迦南是后来一个人回去的。她在路上拦了辆车,让司机开慢点走。
半路上北京下起小雨,整个城市都模糊起来。
她回了宿舍换了身干净的睡裙,打着伞去外面扔堆积已久的垃圾。好像忽然有了看雨的兴致,一偏头瞧见灌木丛边的路灯下那辆银灰色的保时捷消失在黑夜里。
陈迦南痛快的收了伞,让雨落在身上。
她抬头看了看这夜幕下降临的水,轻飘飘的没有根,可砸在脸上还是会有点生硬的疼。如果是淋漓细雨,可能只会感觉清凉。如果砸下来的是冰雹,那这后头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第15章
陈迦南近来一直在为演出做准备。
她借着柏知远的面子在艺术学院要了一间钢琴教室,十几平米大够放得下一架钢琴和一个凳子,在教学楼负一层。那一层都是这样的小隔间,每一间也都这样的布置,每晚来练琴的学生都得刷卡排队,限时一个钟头。
那一年外婆迷上胡歌,《伪装者》看了无数遍。
有时候打电话说着说着就聊起剧情,陈迦南觉得柏知远就像剧里的明楼,你看不穿他是以何种身份存在,却还得感谢他创造的这些机会。
周末的下午她和往常一样坐公交去上课。
他的小侄女很有天赋,这还没多久已经可以自学到哈农六了。陈迦南又让开始弹车尔尼,教了一首城南旧事用来调节枯燥。
于是那天遇见柏知远说:“她说你教的很好。”
“我也是有样学样。”陈迦南说。
他们并肩走在图书馆外的校园路上,路两边的杨树拔地而起高高的仰头沐浴阳光。柏知远慢慢站定,看了一眼她有些深的眼袋。
“昨晚没睡好?”他问。
“练琴有点晚了。”陈迦南笑了笑,“不影响。”
“这段时间可能会有点辛苦。”柏知远道,“身体是第一位不要太拼命。”
陈迦南:“我知道。”
“你现在这样子比你做生物实验看着精神多了。”柏知远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二教,“我还有节课,忙你的去吧。”
说完转身进了教学楼。
陈迦南原地站了会儿往宿舍方向走去,算了算日子给毛毛拨了个电话。毛毛好像在饭局上,还能听到她捂着手机说“你们先喝我接个电话”。
过了几秒,嘈杂的听筒变的安静了。
毛毛笑侃她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陈迦南一边走一边说无聊,想从你那听点有趣的八卦打发打发时间。
“八卦?”毛毛说,“姐姐我卖房赚了一大笔算不算?”
陈迦南“嘁”了一声笑:“回去请客啊。”
“那必须的。”毛毛得意道,“老板攀上了沈家这棵大树,至少有那么一段漫长的时期姐姐我是不愁吃喝了。”
陈迦南:“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地皮?”
“为了这块地皮没少吃苦头我,如今也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毛毛说,“那晚也没被那个林少爷白白调戏。”
陈迦南“哼”了一声:“你是赚了,我惨了。”
她把那天遇见林枫那个无赖的事说了一下,顺便添油加醋提了点喝了多少酒差点倒在那儿。毛毛听得炸毛,问她:“他拦你路你就乖乖上车了?”
“不然跑吗。”陈迦南嗤笑,“他找学校来怎么办?”
毛毛气的在那边一直骂脏话。
“就是一顿酒的事儿,喝完了解气了。”
“你说这种有钱的混蛋怎么就不栽呢。”毛毛气道,“听说下周还要搞什么慈善晚会,邀请的全是商业名流,让这王八蛋又捞一笔。”
陈迦南眉毛一动,听着只是笑了一下。
现在的公司搞这种活动大都是公关揽到底,交给外包公司一手策划,也有些私底下会请一些交情好的乐团助兴,提高档次装装门面,陈迦南大概是赶上了好时候。
她那天去老年艺术团兼职,遇见了林枫。
上次就是在这附近遇见他的,陈迦南不难怀疑林少爷在这有熟人。那天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乐团还是他资助的,有一个发烧友是他表舅。
林枫看见她自然也不会错过搭讪的机会,还特意穿过一堆人凑上去打招呼,热情劲儿和那天冷环境下的逼酒判若两人。
“咱俩还真有缘啊是吧陈姐姐。”林枫挑着眉梢。
陈迦南轻笑了一下:“有那么点儿。”
“真别说,你现在这口气这表情……”林枫“啧啧”两声道,“跟三哥还真是有些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