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以为……”他说着眼睛眯起,“今晚一句‘你爸警局几点下班’就能放你们走?”
陈迦南顿时恍然。
“那些人做起事狠起来你那个朋友不见得受得住。”沈适淡淡道,“你也少掺和。”
陈迦南隔着一张桌子看他,看的不清不楚。
“你那会儿也在?”她问。
沈适“嗯”了一声。
“你来萍阳干什么?”
沈适终于有了一丝笑:“我以为你不会问。”
陈迦南移开眼,望向窗外。
“明天要去昆明开会。”沈适说,“过来看看你。”
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轻轻松松的,像以前很晚了她都要睡了,他会突然打电话过来,扰人也不道歉,会坦荡的笑道就想听你说说话。
陈迦南将目光又收回来。
“我挺好的,不用看。”
沈适说:“那得看了才知道。”
陈迦南不语。
“说点有意思的。”沈适问,“今天去拜菩萨求了什么签?”
陈迦南看了他一眼:“说了就不灵了。”
沈适笑道:“没说我坏话吧?”
他问的情真意切,三分玩笑在里头。
“忘了。”陈迦南歪着头还真想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好人坏人菩萨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我觉得都不用我说。”
沈适挑眉看她:“是吗。”
他将她杯里的茶慢慢倒掉,又重新续了热的,倾身给她推过去低声道:“那我就坏人做到底,今晚不送你回去了。”
陈迦南听这话还是抖了一下。
看着她略微惨白的小脸,沈适闷声笑了出来。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再怎么镇定骨子里总有些怯懦在。他忽然心情好了,看着她的眸子又温和几分。
“放心。”沈适笑笑,“我四点的飞机。”
第24章
“放心。”沈适笑笑,“我四点的飞机。”
沈适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了,脸上有一种淡淡的疲倦。陈迦南大概知道他有多忙,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见她。他的手段她也知道,像上次光明正大的在学校拦她路不过警醒。
她只是恰好识趣,走到这一步了。
沈适靠在沙发上半抬着眼看她,目光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半晌他移开眼望向别处,香江的黑夜没有那么多灯红酒绿,这个地方此刻安静的像在佛前打坐。
可他不信佛,偏爱那些十里洋场。
“沈先生。”陈迦南忍不住打破这场平静,“没事我就先走了。”
沈适看她。
“我千里迢迢赶过来。”他笑,“说个话也不肯了?”
陈迦南吸了一口气。
“我记得你中学在香江一中读的书,是吗?”他忽然问起这个,“距离这是不是还挺近的?”
中学有一段时间大概是她过得最自在的日子,不用考虑任何人的期待,或许是单亲家庭的缘故,看待问题总是过于早熟,却因为长相好看也吸引了众多异性的目光。
提起那段旧时光,陈迦南没那么冷淡了。
“二十来分钟吧。”她轻轻道,“不算远。”
沈适说:“走吧,去看看。”
“现在?”陈迦南惊讶,“暑假学校没人。”
沈适笑:“没人更好。”
陈迦南看着他脸上那一抹匆匆而逝的笑意,很奇怪的没了话,看着他从沙发帮上拎过西装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右手松了松西装领带。
那晚他没有喝酒,开车罕见的慢速。
车里他问:“是从这走吗?”
“不是有导航吗。”她不想给他指路,“比我准。”
也不知他想起什么,笑了笑,说,嗯,这个我同意。说罢侧眸看了她一眼,又道:“这个导航的声音我不喜欢。”
陈迦南没理。
又听见沈适说:“没你的好听。”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阐述一个事情,也不管她信不信。陈迦南扯了扯干涩的嘴角撇过头,很轻很轻的咬了咬舌尖。
那晚他脾气特别好,说什么都很温和。
事实上陈迦南也并不怎么给他指路,他走错过两三次,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抬手:“那边左拐,第一个路口。”
沈适只是笑笑。
香江一中有七八十年的历史,学校管得特别严,几乎不怎么让社会车辆进去。到了地方陈迦南坐在副驾驶一声不吭,看着沈适从窗户探出头和门卫老大爷磨嘴皮子。
“您行行好。”他说的特别客气,“就一会儿功夫。”
“不行不行。”
老大爷不松口,沈适从车上下去。
陈迦南皱着眉看他低头和老大爷说了什么,对方一脸难过又遗憾的样子看着他,拍拍他的肩,给他开了大门。
沈适上了车,陈迦南看他。
“想知道我说什么吗?”他目视前方,笑问。
陈迦南回过头:“不想知道。”
沈适笑了笑,打转方向盘直直的开了进去。他开着车前灯一路照见操场,将车子停在台球案子边上,这才熄了火。
“你高中在哪栋?”他问。
陈迦南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道:“沈先生不是挺有本事吗,怎么不自己猜。”说完径自下了车,被六月的晚风吹了脸。
沈适跟在她后头下来,笑着点了根烟。
自从高中毕业后陈迦南再也没有来过这,她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闻着脚下尘土和花香的味道,整个人忽然放松了下来。
“这地方不错。”沈适吸了口烟道,“中学都是这样子吗?”
陈迦南听到这句楞了一下,她偏过头看他。
沈适只是淡淡的掠过她的脸,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一栋又一栋低矮红墙的教学楼上,声音有些往日岁月里弥漫过的悠长。
“别这么看我。”沈适吐了口烟圈,“我当年混的比你惨多了。”说着抬眼,“读的一个私人基地军事化高中,部队一个叔叔办的,比想象的还要狠,那一年我们是第一届。”
陈迦南很少听他提起以前。
“老爷子那时候怕我太混惹事儿蹲号子才送进去的。”沈适说到这又吸了口烟,轻道,“那时候年少轻狂什么都玩,没想过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是去B城那三年吗?陈迦南没说出来。
“也好。”沈适凉凉的笑笑,“让他提前退休养老。”他说着掐了烟,下巴点她,“去你教室转转?”
陈迦南:“我教室有什么好转的。”
“怎么说也不能白来一趟。”沈适朝她走过来,“看看去。”
他擦过她的肩,陈迦南没抬脚。
“那时候收过情书吗?”沈适没有停下,边走边说,“乖乖女还是早恋逃课哪一种?”
陈迦南看着他的背影,自后跟上。
“早恋。”她说的干脆。
沈适听罢只是笑了笑,逗猫似的问:“几岁?”
“十六。”她说。
“嗯。”沈适站定,回头看她,挑眉笑,“我十四。”
陈迦南:“……”
或许是学校整修的缘故,教学楼没锁。还是当年的样子,窗户像是最近刚刷过一层漆,还留有一些刺鼻的味道。
陈迦南走的慢,到三楼已不见他人。
这的走廊很长很长,静的只听见初夏轻轻刮过的风。校园路上的灯昏昏暗暗,照过来也不过一点微光。陈迦南想去摸手机,才发现落在了他的车里。
漆黑的走道,模糊的影子,让她想起《寂静之地》。
那个时候她是有些害怕了,偌大一栋楼只有她在。陈迦南募地觉着嘴唇有点干,她被卡在二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于是轻喊:“哎。”
除了回声,没人应。
陈迦南感觉到背后阴森森的,她又不太敢往后看,大着胆子慢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走,依然不见沈适。
她皱眉又喊了一声“哎。”
话音一落左边传过来慵懒的一声:“叫谁哎?”
陈迦南倏地回过头,沈适似笑非笑的倚在教室后门看她。距离那样近,她却只看得见他的轮廓,还有光打下来时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
“问你话呢。”他追根究底。
陈迦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步子还没踏出去,手腕已经被他拉住,接着感觉到他使了力,整个人栽进他怀里去。
他力气太狠,陈迦南挣脱不掉。
她慢慢放松下来,两只手没劲儿似的垂落。沈适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下巴绕过她的颈,气息平稳的擦过她的耳廓。
“肯搭我话说明心里还有我,是吧南南。”沈适将唇贴着她的脖子轻轻研磨,声音平淡听不出起伏,“这招欲擒故纵谁教你的?”
陈迦南抖了一下。
沈适将脸从她的颈窝抬起来,胸膛喘息起伏,她能感觉到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挑着眼角看她,捏上她的下巴。
她仰着脸,倔强的让他意外。
沈适微微眯起眼,看着面前这张巴掌大的小脸,干净固执。他的眉心染起一股燥热,低声说了句“妈的”,对准她的唇便亲了下去。
他的吻深而有力,把她整个要吸进去一样。
陈迦南开始还紧紧闭着唇,无奈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像是攒足了很久的脾气一下子爆发出来,竟然用牙齿将她的嘴唇一点一点往开咬。
是真的疼,她的眼泪在眶里转。
下一刻嘴唇已经被他撬开,舌头伸了进来乱搅。就是从前看起来最好的时候,他都是很温柔的样子,即使那时候做起来也是真狠,但至少没有过现在这种冲动。
陈迦南有些放空,可怕的是她并无反感。
她想起那时候认识他也有过天真幻想,当年他也不过二十八岁,从北京那样遍地风流的地方来到B城沉寂三年,都说他是圈子里最会玩的人,可她看到的是他待人温和,三分笑意下一张淡漠的脸,脾气忍性也是极好。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忽然闯入了她的生命。
母亲单纯幼稚,自以为能和林老师永结连理,后来还不是沈家老太太几句话就断了她所有的念想,差点送了大半条命。也是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原来最初沈适接近她们母女也不过是来探探口风,替沈家除障罢了。
或许他很早很早就已经知道她是谁,于是才有了林老师家第一次见面那句:
“呦,姑父,您有客人?”
漫不经心的语气,至今想起别有用心。
她或许是整件事情里的那个意外,就连沈适自己都没有想到。其实对她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陪他吃个饭解解闷,后来熟了起来他待她也是真好,第一次要她比想象中温柔太多。
可陈迦南太固执记仇,浓妆艳抹膈应他。
沈适不算个君子,却从不强迫,善于攻击对方最柔软的地方,偶尔会笑笑逗她几句,这样一个温和的男人处久了再伪装都没了意思。
那时候她想,女生在爱情里总是输家。
大概是母亲又一次住院的时候,医生发了病危通知单,而在这之前的一刻她已经不计较他的出发点准备好所有真心。那一夜哈尔滨的暴雨下了一整夜,她看见他衬衫上的口红心灰意冷。
决心离开反扑,也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教学楼外那些扑朔迷离的光晕蔓延在他身后,陈迦南目光渐渐变得清澈。香江的天气从来都是多变的,不知纠缠了多久,天上响起了一声惊雷。
沈适吊儿郎当一笑,喘着气的缘故声音低缓。
“去车里?”他在她耳边轻喃,“不然神仙都得吵醒了。”
第25章
他的气息重而粗,压得她出了一层薄汗。
陈迦南想推开他推不动,皱起的眉头看在他眼里有些意思。沈适听不见她应,低声笑了笑,罕见的耍着流氓说要不在这做
她听罢倏地推了他一下,却推开了。
惊雷又响了一下,很快会有一场大雨。陈迦南忙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一抬头沈适正好整以暇的瞧着她看,一脸的玩味儿。
她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先下了楼。
沈适低头笑了一声,随即抬步跟上。她在前面走着,他在后头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刚上了车,雨就下了起来。
比起窗外的清凉,车里闷多了。
陈迦南找到遗落在座位上的手机,才拿到手里外婆的电话便打了过来,问她在哪儿。她用余光扫了一眼沈适,他正微俯身将钥匙插进孔里。
“遇见一个高中同学。”她微微扬声,面不改色道,“来一中走走。”
车子慢慢驶出操场,沈适脸色淡了下来。
外婆说“我认识吗,来咱家玩。”
“每次带朋友回去还不都是给您撑麻将桌子的。”陈迦南看了一眼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我还不知道你吗陈秀芹同志。”
外婆笑骂“回来记得买烟。”
说完便挂了。
车子已经慢慢开到校门口,老大爷出来开门,和沈适又说了两句,他淡笑着递了根烟过去,摁下打火机给点上,吸了几口这才开车走。
不比刚才的疾风骤雨,此刻他们之间平静很多。
想起他的那些玩笑话,陈迦南不禁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开着车的样子颇漫不经心。
于是收回视线,却听他道“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