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晋级手札(清)——抱鲤
时间:2020-03-22 08:57:24

  晨音没好气的推开他,板着脸回了竹青居。到了晚间,去正院陪钮钴禄氏用晚膳时,才勉强挤出笑脸来。可还是被钮钴禄氏一眼看穿,“不高兴?”
  晨音矢口否认,不想让钮钴禄氏跟着操心,“没有。”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不知道你。特布库下午找你的事情我听说了,他啊……”
  钮钴禄氏苦笑一声,“他这性子,我去年便发现了,所以越发肃清他身边的人。谁知适得其反,他摸不着边,反倒是更为热衷。你呀,也别和他置气。左右他上面有你大哥和二哥,轮不到他顶门立户,我只希望他以后别太放纵胡来便好。”
  “额娘!”晨音深知,就是这等放任自如的态度,才会纵得特布库越发不着边际。
  一个人,若是身上有担子,心里有希望,未来有奔头,又怎么会自甘堕落。
  想让特布库改变,首先家人对他的态度得变上一变。不要让他先入为主的认定自己可有可无,堕落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您对五哥……”
  “好了,不提特布库了,额娘今日是有正事与你商量。你二哥即将去京城王府做侍卫,就他那性子一个人在京城,也不知闹腾成什么样子。额娘本想给他娶个媳妇管着他,但时间来不及了。额娘就想,这段日子,你先随他一起去京城替额娘盯着他。左右你也没去过京城,去与其他格格结交一二也好。”
  “我?”晨音哑然。上辈子她第一次进京,是康熙十六年,参加选秀。自她重生以来,许多事情,冥冥之中似乎全变了。
  “你不想去?额娘也舍不得你,但这佐领府离不了人……”钮钴禄氏面露苦涩,从前,她与三官保的夫妻关系勉强能称一声相敬如宾,心里有龃龌也是忍着。三官保害她流产相当于引子,把她往日的不忿全牵扯了出来,如今她厌透了三官保,恨不得再也不见他。
  可她身为郭络罗家的宗妇,膝下有儿有女,为了儿女考虑,她也得紧紧抓着佐领府福晋这个位置。
  晨音见钮钴禄氏苦涩的表情,便知她在想什么。为人父母者,用心良苦。
  晨音随道横去京城一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
  半月之后,福全的腿伤好得七七八八,便传令下来,第二日返京。
  钮钴禄氏听闻消息后,拉着晨音的手好一顿不舍,晨音趁机说了五哥特布库的问题。
  “额娘,我和二哥走后,你身边就剩五哥了。论才智五哥不输大哥二哥,您别总觉得他排行靠后,不需要支撑门楣,便纵着他胡来,做什么富贵闲人。您想想,若是日后二哥与大哥成器,独五哥一个人被哥哥们甩在身后。五哥心里该是什么滋味,外人又该怎么看五哥。”
  钮钴禄氏面露疑色,“这……这问题我还真没想过,许多人家的嫡幼子都是这般养的。”转而,又抚摸着晨音的鬓发,叹了口气,“你近来懂事许多,辛苦你了。”
  懂事的孩子都是经过事的孩子,十岁不足,正该天真的时候。
  钮钴禄氏最近悲戚许多,晨音怕再待下去,引出她一肚子的愁思来。借口还要去与玛法辞行,退了出来。
  安塔穆依旧在书房里见的晨音,自上次书房问答之后,他对晨音重视许多。细心问了晨音此去的住行,最后还交了两张地契给晨音。
  “这是我在京中的两个铺子,一个卖绸缎,一个卖纸笔,进益还算不错。”安塔穆从前在京城做过官,她有京城的产业晨音倒是不稀奇。只不过,这么大手笔送两个铺子给她,还真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多谢玛法。”
  “无事,下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晨音偷瞄了一眼安塔穆,慈祥和善。他越是这样,晨音就越发好奇静园中的索绰伦氏。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故事,能引得安塔穆大发雷霆,掩藏不及。
  晨音心里跟猫抓似的,在竹青居也坐不住,见秀珠正仔细检查着明日要带走的箱子,便悄悄溜了出去,上了游廊。隔得老远,便看见静园大门紧闭,门口还站着两个高壮的守门婆子。
  晨音暗自咂舌,她记得前几天从这里路过,还没见这两婆子。该不会是安塔穆猜到她临行前可能不老实,特地调来防她的吧。
  就这么回去?晨音撇嘴,不太甘心啊……可静园围墙那么高,翻不过去。
  晨音默然,决定去前院找道横。
  片刻过后,兄妹两悄悄来到静园的后墙,晨音踩在道横肩上,被他托举到墙头。紧接着,道横翻身跳上墙头,轻巧的落在围墙里面,伸手把晨音接下去。
  “你想探望玛嬷,直接进来就是,为什么要翻墙?”这个问题,道横问了一路,晨音也没回答他。偏偏他不死心,一直在晨音耳边念叨。
  晨音受不了的摆摆手,“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你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去就回。”说着,一溜烟儿的朝索绰伦氏的正屋跑去。
  方姑姑看见晨音,惊得险些把手里的花瓶摔了,“格格,你怎么进来的?”
  进屋后,索绰伦氏只是略抬了眉头,似乎对晨音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想在离开之前,把故事听完?”
  “对啊,不过在听故事前,我要先替我额娘跟您道个歉。”晨音简单说了千年人参一事。
  皇后一定是打听到索绰伦氏常年身体不好,才想把人参送给索绰伦氏,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用到了钮钴禄氏身上。
  索绰伦氏听完,没什么表示,只淡淡说了句,“皇后一家倒是厚道。”
  然后强撑着下地,在一排柜子里翻捡起来,最终从底层扒拉出一个灰扑扑的盒子递到晨音手上,“我还以为你进不来了,想着交给你阿玛也是一样的。”
  晨音并未直接打开盒子,而是先扶着她去窗前榻上坐着,替她裹好狐裘。
  “一个不值钱的老物件,你拿着,此去京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晨音疑惑的打开盒盖,视线在触及到盒子里的东西时,瞬间凝滞。
  一串佛珠。
  晨音指尖发抖,捏起那串沉香佛珠,一一捻过去,最后停在一粒接口处微微凸起的珠子上。
  这是,她吞下的那一颗。
  可是,她明明记得,这佛珠是她在南方寺庙里求来的,为何此时竟在索绰伦氏手里。
  “你表情为何这般奇怪?”
  “我……”晨音嗓子涩然,干巴巴的,不知怎么回答。
  “罢了,趁着今日我精神不错,你不想说便听我说罢。”
  索绰伦病恹恹的氏歪在榻上,“上次我说过,我是医生。年轻那会儿,我接治过一名难产的孕妇,剖腹取子。后来,那个孩子长大了,过得不错,便把这佛珠赠予我了。”
  晨音还未从佛珠来历中走出来,又听见索绰伦氏说“剖腹取子”,一时反应不及。
  索绰伦氏见她呆呆的,难得有耐性,解释道,“剖腹取子在大清是怪物,但在我们哪里,却是常事。”
  晨音眼中闪过迷茫,“所以,当时您救的是?”
  “索额图。”
  “哐——”晨音手里的盒子摔在了地上。
  索额图,其父为首辅大臣索尼,当今赫舍里皇后的亲叔父,一代权臣。
  “我从后世而来,知道你此生命运不济,牵连家人。也不知这珠子,能不能保你,试试吧……”
  晨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静园回去的,迷迷糊糊在床上折腾了整夜,右手一直死死握住那串佛珠。
  第二日,天未亮时,秀珠便来唤晨音起身了。
  “格格是不是舍不得家,昨日奴才听你一整宿都没睡好,等会儿去马车上补眠吧。”
  晨音含糊的应着,到了出发的时辰,全家都在门口送别。晨音盯着三官保一张一合的嘴,莫名的,有些恶心。
  别开眼,勉强扯着笑脸与家人惜别。晨音恹恹的爬上马车,掏出佛珠捏着,抱着个软枕不说话。
  索绰伦氏知道她命运波折,会牵连亲族,所以当初特地给皇后暗示,不想让她进宫。如今又把这佛珠交给她,希望能借助索额图的权势,化解她此生的波折。
  那么,上辈子,索绰伦氏是不是也这样做过?
  若昨日,她没有心血来潮让二哥带自己翻墙进静园,依索绰伦氏所言,她会把这串佛珠交给三官保,连带昨日那些话,也会一并交代给三官保。
  所以,上一世,这串佛珠肯定在三官保手里。
  可最后,她为什么还是进宫了?
  晨音无声的扯了扯嘴角,摩挲着佛珠,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来。
  上一世她还奇怪过,三官保在盛京当佐领当得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往工部钻,没过多久,还顺利的坐上了工部侍郎一职。原来,背后有索额图帮忙。
  盛京佐领兼工部侍郎,多威风啊。
  官途傥荡,三官保哪里还记得老母的苦心。趁着这股东风,直接把两个女儿都送进了宫,她这个大女儿,沾了父亲的光,顺利封嫔。
  难怪,上一世她入宫前,索绰伦氏送她一枚暖玉平安扣。
  平安扣,保平安。
  保她平安,又何尝不是保郭络罗氏全族平安。
  只可惜,权欲迷人眼。
  一路上,晨音都闷闷不乐的,道横以为她想家,换了无数种法子逗她也不顶用。
  在驿站停歇时,喜乐来敲门,秀珠开门后,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很快,秀珠便兴冲冲的跑了回来。献宝似的从身后拎出一个笼子,“格格,你看!”
  一只小巧玲珑的牡丹鹦鹉,头是黑褐色,颈部绕着圈赤黄色的环带,上胸浅绿,背部、双翼及尾巴都是绿色,翼的顶端有两条黑。
  晨音看它时,它似乎有点紧张,瞪着双绿油油的眼,两只灰色的爪子死死抓住鸟笼的横木。
  “王爷送的?”
  “对啊,你喜欢吗,有没有高兴一点?”秀珠小心翼翼的问。
  晨音莞尔一笑,看来她这些日子真是吓坏秀珠了,“这鸟挺漂亮的,有名字吗?”
  见她表情松快,秀珠总算松了一口气,“喜乐公公说这鸟是别人送上来的,还没取名字呢,格格,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唔……看它浑身绿油油的,要不就叫它……小草?”
  秀珠同情看了一眼鹦鹉,不,小草。
  当鸟真不容易。
  有小草陪着,接下来几天,晨音的精神明显转好。
  道横隔着车帘听了会儿晨音教鹦鹉说话,扯着缰绳快跑两步去福全的车窗边道谢。
  “你我投缘,格格既是你妹子,我自然当多照顾两分。以后你们兄妹在京城若有困难,尽管来找我。”
  晨音一行到京城那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
  福全大手一挥,让道横陪着晨音先去回家去安顿好,明日再到王府点卯。
  府邸是钮钴禄氏事先派林姑姑过来收拾好的,可以直接住人。雨势太大,晨音也没心情在府里闲逛,直接去了林姑姑给她准备的院子。
  看格局,虽不如竹青居宽敞,倒也收拾得利落干净。
  晨音听林姑姑禀告完府邸的事情后,靠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睁眼,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懒洋洋的起身,打着伞去小厅与道横一同用膳。
  道横捏着筷子,不太放心的问晨音,“明日我一早便要去裕亲王府,你一个人在府里行吗?”
  他还记挂着晨音路上心情不畅,怕她独自留在府中,又郁结了。
  “明日我也要出门。”
  道横皱眉,“你去哪里?”
  晨音叹了口气,道横果真是对这些官场上的路数一窍不通,“你在裕亲王府当值,我身为随行家眷,理当前去拜访裕亲王福晋。不过,明日是去递帖子,再怎么也要后日才能见到福晋。”
  道横隐约觉得自己被嫌弃了,怏怏的扒饭。
  第二日,晨音呵欠连天的爬起床,亲自去裕亲王府递了帖子。然后让车夫转道,去前门大街。反正都出来了,索性去看看安塔穆给她的两个铺子。
  前门大街从前朝开始,便是京城最繁华的所在。晨音悄悄掀开车帘一角,上一世她虽没少跟着皇帝出巡,但那感觉与当下不一样。
  马车刚进前门大街,便被堵了,晨音索性让秀珠拿了帷帽给自己带上,下车自己走。当然,后面不远不近还紧跟了几位家仆。
  一路逛过去,胭脂水粉,各色成衣铺子,舶来品铺子,酒馆茶肆,引得秀珠目不暇接。晨音从前来过数次,倒是比秀珠端得住一点。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完半条街。晨音抬头看了一下绸缎铺的招牌,带着秀珠进去。
  伙计见晨音打扮光鲜,殷切的迎了上来,“姑娘这是头一次来吧,我们吉祥绸缎铺的料子品质上乘不说,还都是最时兴的江南花样,姑娘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晨音随意摸了一下伙计递上来的缎子,确实不错。
  伙计大概是见她态度太冷淡了些,又指着另一边推荐道,“那边的成衣全是用这些料子做出来的,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晨音点头,跟着走过去,站在几位没带帷帽的年轻姑娘旁边。
  刚站定,便听见一位姑娘嬉笑说道,“沉晓,你又在看衣服,怕是下个月的月钱都见底了吧!”话落,另外几个姑娘跟着笑闹起来。
  沉晓?
  晨音莫名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借着帷帽遮挡,不动声色的望过去。哪位被唤做沉晓的姑娘,正捏着帕子嗔之前说话的姑娘。
  不止名字耳熟,这脸也有几分面熟。
  但一时间,晨音还真想不起这是谁。不是宫里的嫔妃,也不是她常见的那些命妇。
  那群姑娘笑笑闹闹没在店里停留多久,便离开了。
  接待她们的伙计一边规整着货物,一边与旁边的人闲聊,晨音侧着身子听了一耳朵。
  “这群格格们这月都来了两三次了吧,难怪没花销了。”
  “嘁……说什么傻话,人家出生安亲王府,岂会真没银子花,不过是最近铺子里没来新货,没她们中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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